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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随类赋彩”在军事美术中的发展及其运用

2023-09-17陈晓萌

名家名作 2023年13期
关键词:军事色彩美术

陈晓萌

一、“随类赋彩”的起源、概念与主要原则

(一)起源与概念

“随类赋彩”是中国画中独有的一种绘画创作术语,最早由南朝著名画家谢赫在自己的著作《古画品录》中提出,也是对中国画色彩运用方法的高度概括。其文中提出的六法,是根据人物画创作实践归纳的,后来逐渐成为中国画各画科的品评标准。关于谢赫六法原文,今人往往引证如下:(1)气韵生动是也;(2)骨法用笔是也;(3)应物象形是也;(4)随类赋彩是也;(5)经营位置是也;(6)传移模写是也。“随类赋彩”正是六法之一,既可以作为中国画创作的用色原则,也可以作为评价中国画的重要艺术标准。“赋”不仅有赋予绘画对象色彩的意思,也通“敷”,意思是为绘画对象着色,根据物象原有色彩,对国画中的色彩进行合理搭配。而“随类”就是要在大绘画过程中明确绘画对象的形态特征和种类。“随类赋彩”强调在进行国画创作的时候,色彩的搭配和使用一定要忠实地遵从绘画对象本身的特征,色彩搭配要尽量与绘画对象保持相似或者一致。“随类赋彩”这一创作术语在诞生之初主要针对的是国画中的人物画,在以人物为对象进行国画创作的时候,要注意将色彩的运用与线条轮廓,甚至是线条中的骨法结合在一起。

(二)主要原则——以色彩展现情绪思想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不仅在诗歌领域注重咏物言志、借物传情,在美术创作上也注重意象的表达,意象的表达是贯穿中国画创作的一个创作理念。“象”即物体的形象、物质的实体;相对的,“意”就是创作者对于物体的看法,赋予物体的情感。

中国传统哲学中讲求的“道”,可以理解为哲学层面的一种超越力量,也就是用直观的描摹难以表述,需要借助意象以传递精神内涵。所以古时候讲“天人合一”,这种难以言明的境界更多地需要意会,包括佛教的论禅、王阳明心学的“心外无物,心外无理”,其实都是这种重意轻形观念的体现。

具体到中国画来讲,由于古时候的国画创作主要运用黑色、白色两种色彩,运用墨作画。张彦远有言:“运墨而五色具。”古人常运用墨的深浅浓淡表现画面的层次,因此在展现物体形象时为了更好地区分,画家势必投注更多的想象力和灵活性于创作过程中,等到后来色彩类别稍微增加之后,为了用有限的色彩承载无穷的想象,画家赋予色彩以不同的意义,并且将不同的意义与不同的物品和人物对应,从而更好地突出对象特征。色彩类型本身并不繁多,这也导致在用色方式上更加灵活,以简朴绘烦琐,明暗深浅,着墨多少,都将神韵灌注其中。时代不断发展,色彩的运用、技法的运用也日益创新,而“随类赋彩”中最具有典型意义的以色彩表达情绪这一重要原则却一直传承下来并且在新的时代推陈出新、触类旁通,在弘扬传统美学文化与结合现实创作需求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

二、“随类赋彩”在军事美术创作中的发展及运用

(一)“随类赋彩”在古代军事美术中的创作运用

1.原始时期的色彩运用

色彩在中国远古时期就被古人熟悉和运用,在没有文字的远古时代,人类就开始使用色彩,在岩石上用绘画记录事件。他们用动物的血液与矿物质混合而成的红褐色,或用天然土红色矿物颜料涂绘在岩石上。因为火的发现和利用,碳黑色也被频繁地使用。古人就常运用这两种颜色在岩画上绘画。其绘画风格朴实,常常绘狩猎、战争、放牧等事件。绘的动物或处于动态之中,或处于被人类狩猎而受伤的状态。他们用黑色描绘出动物轮廓,用红色涂绘在动物的肌肉位置。古人绘画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记录事件、时间,还赋予其消除生活困难的精神寄托。可以说在原始时期,“随类赋彩”的概念虽然没有出现,但是其内涵与实质的具象体现已经在古人的生活中展现出来了,例如图腾崇拜、祭祀、巫术以及生活生产。以部落的图腾创作为例,不同的部落图腾象征意义迥异,其色彩也大为不同。以火红等鲜艳色彩为图腾主色调的部落,往往骁勇好战,常见于善于争斗、捕猎的部落;以淡色为图腾主要色彩的部落,往往亲近自然,也表达了自身对于动物与植物的较小侵略性。这种象征关系虽然并不绝对,但是在某种程度上图腾色彩的确反映了一个部落的精神特质,也间接地反映了其整体的情绪状态。当然这一阶段并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军事美术创作,我们可以将早期记录部落间冲突、捕猎等行为的壁画作为军事美术创作的萌芽,“随类赋彩”在这一阶段扮演的角色并不是那么引人注目,但在创作中重视用色彩体现情绪或者将色彩区别视作某种集体意志的差异化表达,可以说发端于这一时期。

2.封建时期的色彩使用

历史进入封建时期以后,随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经济关系的变化,社会结构也发生了重大的转变,封建时期的国家制度取代了原始时期的部落制度,人民生活的水平与环境迈上了一个新台阶,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种变化自然进一步促进了美术创作的发展,尤其是封建时期的王朝征伐,更是给美术色彩发展提供了得天独厚的土壤,政治、经济、文化等对绘画特色产生了重要影响。同时,对于色彩的运用在这一时期也逐渐呈现出异彩纷呈的局面。

古人将中国画称之为“丹青”,可见古人对色彩的重视程度。早在东晋时期,顾恺之的作品就对“随类赋彩”进行了释义,唐代的张萱和周昉两位宫廷工笔画家的作品进一步佐证了这一点。国画丹青在古代是作为一种政治手段,用来建立政权、褒忠惩恶、纪录国事和战功。那时的绘画艺术和人民生活、江山社稷紧密联系在一起。

在古代军事美术创作中,一方面是对于战争恢宏场景的描绘,主要用于歌颂统治者的功绩和激励出征将士的士气,因此在创作中会对己方的统帅与将领着墨渲染,而对于敌对的上色往往与己方对比鲜明,以凸显其差异。另一方面,以深沉设色凸显主人公的雄才大略和尊贵气质,作者的主观设色使人物主次分明。战国的《人物御龙图》和《人物龙凤图》,是国内出土的最早的设色绢本绘画,人们期望能够征服自然,引魂升天。其作品不仅具有教化功能,还弘扬了爱国主义,传播了民族思想精神,且作品以墨勾线、以色填图,是中国传统绘画的手法。

如唐朝阎立本所作的《步辇图》,此画构图均衡,人物生动形象,主大从小,尊大卑小。帝王的刻画生动传神,相对于身边的婢女,形象更加高大突出;禄东赞设色华丽,这样人物就有了主次分明。整个画面设色典雅绚丽,庄重而又忠实地表现了唐代中央政权与边远民族的友好交往,有利于政治稳定和经济繁荣,传播了爱国主义,彰显了民族精神。

阎立本的代表作《历代帝王图》《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图》都表现出高超的艺术价值。以《历代帝王图》为例,此画描绘了西汉至隋代的历代帝王肖像,画家尽力刻画帝王表情,按等级森严的封建伦理观念,遵从主大从小,尊大卑小的规则,主体人物以重色晕染衣纹,色彩深沉凝重,线条简练粗重,以突出帝王身份尊贵。

盛唐时期,水墨画的出现体现了中国画家色彩观的转变,画家开始“以墨为色”。中国传统水墨画重视用墨,画家利用墨分五色的表达方法以笔蘸墨在纸上随心表达,干湿浓淡的变化带给观画者更大的思考空间,同时也体现了画者的思想,以墨代替五颜六色描绘芸芸众生,以笔墨表达爱国精神和家国情怀。

五代十国时期,以顾闳中所绘《韩熙载夜宴图》为代表,其人物造型生动传神,身姿容貌、色彩和男性衣冠设色相协调,体现了时代风貌。与此同时,与顾闳中同时期的周文矩的传世作品《重屏会棋图》,表现了南唐中主李璟与三位弟弟聚会对弈的画面,歌颂了李璟与兄弟的和睦,也是一幅周文矩表现帝王、王侯等政治人物的重要美术作品。

宋代画家通过以古喻今的手法,反映了现实的社会问题,以表现褒忠贬奸及民族矛盾的题材最为流行,代表作有陈居中的《文姬归汉图》、李唐的《采薇图》、宫素然的《明妃出赛图》等。

北宋末期,金兵入关,军事题材的爱国绘画主题创作兴起,李公麟所作的《免胄图》是中国美术史上一幅著名的军事题材绘画作品,记录了郭子仪率少数卫兵,谈笑间降伏回纥大兵,大破吐蕃的事迹。

明朝末年政治昏暗,社会矛盾尖锐,在此特殊时期,画家得到了解放,思想上的解放在画作上得以呈现,多数文人画家以画作乐,以画表达理想,以画展示当时的现实社会。文人画家敢于揭示现实政治现状和自我家国情怀,使当时的文人画作品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政治色彩。

以项圣谟的《依朱图》为例,明末,李自成农民起义后,明朝皇室大势已去,项圣谟听此消息十分悲痛,虽对当时的社会失去了信心,但自己祖辈就生活在明王朝时期,这已经深深地烙在他的心中,为表达自己的爱国精神以及对明朝忠心耿耿,由此创作出《依朱图》。

画中项圣谟抱膝而坐,背靠大树,双目眺望远方,眼睛里充满了对这个社会的无奈和哀叹。整个画面是红色调的,如果换成墨色勾勒便难以让观画者感受到作者想表达的精神,然而作者借用红色表达自己的情怀,通过颜色传递给观画者。在国家危难之时,作者用颜色表达内心所想,色彩赋予画面更有说服力和更强烈的意境。

在明清两代,不仅在中国画上,在年画、版画、木刻等方面也有了军事题材的创作,如杨柳青的年画《义和团战洋兵》、陈洪绶的版画作品《水浒叶子》《博古叶子》。清代宫廷机构中设立画院处,由于帝王的需求,画家根据现实生活搜集、记录现实事件,所以此类作品带有明显的纪实性,如徐扬的《南巡图》《平定回部献俘战图》,郎世宁的铜版画作《乾隆平定准部回部战图》。

将“随类赋彩”的内涵贯穿美术创作其实是从明清才开始盛行,这一时期“随类赋彩”不仅影响了军事美术创作,包括京剧在内的各种戏剧表演,其脸谱、服饰也是以其为指导和遵循。例如用红脸表现忠勇侠义,深沉低调的黑脸表示刚正不阿,黄脸表示奸诈狡猾、凶残阴险,蓝脸代表粗犷,白脸则是坏人。京剧脸谱的表现方法正是人们夸大所刻画人物的心理、性格特征,直白地表达对人物的定位。

之后,西方色彩和绘画技巧传入我国,随着新时代、新想法、新观念、新技巧的输入,为“随类赋彩”增添了新的观点和感受。

(二)“随类赋彩”在近现代军事美术创作中的运用

近现代以来,军事美术创作迎来了蓬勃发展的时期,西方的艺术和文化传入国内,尤其是西方的色彩观与中国传统绘画相融合,使“随类赋彩”的思想在近现代军事美术创作中大放异彩。

近现代军事美术创作迎来了一个转向,首先,在创作思路上,时代背景是国家内忧外患,人民生活在无尽的恐惧中,尤其是在抗日战争时期,为贴合时代,文化宣传成了主要艺术潮流。同时,西洋画也传入了中国,激发了中国画的创新,有一大批艺术家用自己的智慧创作出一幅幅优秀的军事题材作品。其次,在创作手法上,无论是国画还是版画、漫画都推动了军事题材美术创作,以画作剑,抒发家国情怀,同时激励人民保家卫国,鼓舞士气。“随类赋彩”的思路也贯穿其间,这一时期比较典型的画作有梁鼎铭的《惠州战役》、徐悲鸿的《田横五百士》《广西三杰》,木刻画代表作有古元的《拥护咱们老百姓自己的队伍》、唐一禾的《七七的号角》等。

以徐悲鸿的《田横五百士》为例,画面选取田横和五百壮士诀别的场面,着重刻画壮士不屈的激情,其背景正值中国政局动荡、日军在中国横行,徐悲鸿借古喻今,意在通过田横的故事歌颂宁死不屈的精神。

在徐悲鸿身上可以看见中西方文化交融的痕迹,在《田横五百士》这幅画中,徐悲鸿用色大胆,具有浪漫主义色彩,追求更自由的色彩表达,这种实验性质的色彩使作品更具有独特性。在作品用色极其丰富的情况下,更注重对色彩的提炼和概括,注重形和色的相互结合和统一,把重点放在画面整体效果上,色彩在对比中更加明亮和跳跃,技法自由。画面远景天空湛蓝,海水暗蓝,云层紫灰,还有蓝绿色、黄绿色的草地以及星星点点的黄橙树木;近体人物土黄色的肤色,略带冷色调的衣服。由此看出徐悲鸿大量使用了互补色,强化了色彩的动感和表现力,搭配自由,尤其人物和海水的相互补色,遥相呼应,心照不宣,使得画面更加丰富多彩。

画面最具特点的是田横身上的红袍,显而易见这是中心人物,红色强化了田横的王者风范,用色具有极强的象征性,同时也符合他的性格特征,体现了他征战沙场的好斗性格和大将风范。画面和红袍完美统一,和谐自然,巧妙地表现了人物性格。整幅画面色调和人物构图相结合,体现出“威武不能屈”的高节。

三、随类赋彩运用于军事美术创作中的意义以及启示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文艺事业蓬勃发展,而战场的硝烟尚未散去,在对军事力量无比重视的时代背景下,军事美术创作作为为军事服务的重要组成部分不断得到推进。在这一时期,创作思路和创作技法都有了一定程度的改变,大多数以革命历史画为主题,以解放前的革命为题材,画家热爱祖国,经历过战争以至于深有感触地表现出创作热情。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时期,社会面貌焕然一新,军事美术创作也有了新的需求和导向,尤其是西方思潮涌入,社会观念不断更新,人民群众对于文艺作品的需求也不断提高,军事美术创作的发展是应有之义。画家可选择的题材逐渐增多,可以是生活题材,也可以是重大题材创作,可以更多地表现人物内心和画面立意,也可以创作富含哲理性的画作。

进入新时代以来,军事美术创作也走向一个新的时期,科技的发展为创作手法提供了更多可能性,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艺术需求也对文艺作品创作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军事美术创作不仅要为军事服务,更要为人民群众服务,为综合国力提升服务,要运用创新的手段,贴近时代与人民的需求,用新思路、新方法不断推陈出新。在这一时期,涌现了不少佳作,比如李翔的《南海南海》、袁武的《抗联组画》、张小磊的《援非医疗队》等。他们创新了中国画笔墨程式,在大量写生训练的基础上,不仅继承了传统中国画,也吸收了西方艺术思想,打破“随类赋彩”,创新笔墨赋彩,不再依据原固有色,而是结合当代审美和笔墨将中国画融入新的语言里。画家袁武的作品《抗联组画》人物造型夸张、用色用墨大胆,人物的肤色不再简单依据个体,而是使用夸张手法,偏绿的肤色恰到好处地体现了在严酷环境下砥砺前行的军人。

(一)意义

1.刻画军事人物形象更传神

现代生物学研究表明,人们对于物体的轮廓与色彩的感知是十分敏锐的,色彩的使用手法会直接影响人们对于物体的感知。古人使用水墨描摹人物,虽然也有通过颜色深浅、着墨多少以示区分,但是囿于条件,难以将人物形象刻画得栩栩如生、生动传神,其中的轮廓起伏和阴影深浅对于观者的感知影响是有限的。然而,当下随着技术的进步,尤其是色彩颜料的丰富,刻画人物形象有了更多的选择。以前的军事人物形象色彩往往较为单一,军绿色似乎成为人们脑海中对于军事美术的刻板印象,不过在“随类赋彩”思想的指导下,军事美术创作可以在细微处施以更多的色彩层次,使人物形象摆脱色彩单调的窠臼,从而丰富立体起来。发达的现代工业水平也使画家在丰富色彩及轮廓、强化观者色彩感知等方面能做得更好,例如利用计算机建模、利用系统数据进行调色等。

2.描摹场景更加生动鲜活

在传统的创作中,军事美术往往热衷于宏大的军事叙事,但近些年来,军事美术创作逐渐关注个体的形象描摹和片段场景的细节化刻画,这是由宏大叙述向人文关怀的转向,也是通过对局部的聚焦投射出对全局的宏观性表达。从马克思主义唯物辩证法的角度看,这是一种局部与整体、个性与共性的辩证统一。在这种情形下,“随类赋彩”的理念能够充分运用,“随类赋彩”有利于创作者更为畅通地表达自身的主观情绪,色彩的运用并非目的本身,而是通过这种运用将作者的主观情绪投注其中,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因此,充分使用色彩既能够使这些或宏大或细微的背景显得层次分明,提升创作的生动性和全局的协调性,使军事创作脱离传统的桎梏,使背景和聚焦点更加鲜活,叙述表达更加生动有力,同时也能够充分表达创作者的所思所想,使创作者的情绪和思考得到具象化的表达。

(二)启示

“随类赋彩”对于当今军事美术创作的启示在于以色彩凸显情绪,而军事美术创作要凸显的情绪往往不局限于创作者的主观情绪,更多的是集体情绪的表达,尤其是对军事集体的意志进行形象化表达,运用文艺作品将中国军队的军容风貌乃至意志品质展现出来,以笔作刀,向世界展现出中国军队的精神意志。因此,在军事美术创作中需要注意创作导向,在正确导向的引领下明确创作的色彩依据,从而让色彩为集体化情绪的具象化表达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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