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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文学形象在中国的流变

2023-09-17李明达

名家名作 2023年13期
关键词:俄国苏联俄罗斯

李明达 王 丹

文学是认识世界的手段之一,让我们理解何为好,何为坏,指出人类普遍冲突的根源。文学使我们看到了人的内在美,并学会理解和欣赏。文学是培育人的精神、个性的动力之本,借助文学形象赋予我们善与恶、真与假的概念。俄罗斯文学是我国认识俄罗斯形象的重要切面,具有独特的价值,俄罗斯文学特别关注人的命运,以梦为马,及对人与社会的思考,其不仅影响中国文学的产生与发展,也逐渐在中国文化中留下了典型的俄罗斯形象。

19—20世纪的俄国文学富含深厚的人道主义和爱国精神,由于当时与我国有相似的国运,许多中国人对其产生浓厚的兴趣。我国现代文学奠基人鲁迅先生认为,俄国文学对中国的社会发展有着重要意义,他指出:“俄国文学是我们的导师和朋友,从中我们看到了被压迫者的善良、灵魂、心酸和挣扎。”俄国文学符合当时中国社会的政治和文化需求,以独特的魅力成为中国人民的精神食粮。

19世纪的俄国文学处于从浪漫主义向现实主义过渡的时期,涌现出众多闻名遐迩的文学巨匠:如普希金、莱蒙托夫、果戈里、屠格涅父、列夫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契诃夫等,他们的作品在我国受到广泛青睐。普希金的《驿站长》,以满腔同情描写了一个处于社会底层“小人物”的遭遇。果戈里的《外套》通过“小人物”的灵魂复活,对俄国黑暗现实提出批判,表达了作者对平民阶层的同情。可见,从“小人物”的命运出发,关心底层人民的疾苦成为俄国古典文学的常态。

在封建农奴制的背景下,俄国文学又出现了一批“多余人”的形象,分别是普希金小说《叶甫盖尼·奥涅金》中的叶甫盖尼·奥涅金;莱蒙托夫《当代英雄》中的毕巧林;赫尔岑《谁之罪》中的罗别尔托夫,冈察洛夫《奥勃洛莫夫》中的奥勃洛莫夫等。这些形象在我国同样得到认同,“多余人”普遍是出身贵族的青年知识分子,他们受到良好教育,他们善良、正直、聪明,不满周围空虚庸俗的生活,却找不到出路。他们绝不与腐败政府同流合污,但也不理解人民大众,经济、精神的优越感使他们养成懒惰的习惯,有才华却不作为,有理想却无法实现。

随着平民知识分子登上俄国历史舞台,俄国文学出现了新的人物形象,即“新人”形象。“新人”指从事劳动,自食其力,意志坚强,道德高尚的平民知识分子、民主主义革命者,他们不仅怀揣美好的理想,而且有能力实现。屠格涅夫最早提出了俄国文学形象从“多余人”向“新人”的转变。在他的小说《前夜》和《父与子》中,描写了主人公“新人”的形象,他们不仅被视为新生活的预言家,也凭自身的奋斗,体现了平民知识分子的力量。

俄罗斯贵族的前途与俄罗斯民族的前途息息相关,因此出现了列夫托尔斯泰笔下描绘的“忏悔贵族”的形象。该形象代表俄国文学中的贵族知识分子,他们受过良好的教育,有强烈的自豪感,犯错后,表现出强烈的内疚和忏悔,并付诸行动来赎罪。列夫托尔斯泰通过小说《复活》中忏悔贵族聂赫留朵夫的形象,殷切地希望俄国所有人都自觉地忏悔赎罪,放弃专制与暴力,放弃财产,放弃富裕的寄生生活,近人、爱人、怜悯人,以便建立人人相爱、幸福美满的世界。

上述人物形象表现了俄国作家通过主人公的命运对俄国前途与命运的思考,不断探索俄国人民的发展道路,试图为苦难的人民找寻新方向。19世纪俄国文学体现出关爱与同情的气质:直面生活与战胜困难的勇气;深厚的民主主义及人道主义关怀;对俄国政府尖锐的批判和无情的抨击;对底层小人物的命运产生本能的同情和伟大的博爱;平民的理想愿望及对现实的深刻怀疑。所有特质都对中国文学,中国对俄罗斯形象的接受产生深远影响。正如鲁迅将19世纪的俄国文学看作“为人生”的文学,将它介绍到中国,以启迪中国人民陈旧的思想,扭转颓废的文风,促进中国革命的发展与前进。

1917年,俄国十月革命的胜利使中国人民看到了救国的新希望,新的社会主义国家苏联成立后,中国“五四”启蒙运动逐渐让位于民族救亡的政治需要,我国的文学革命历史性地向革命文学转型,苏联文学成为当时我国译介、模仿、拜读的读物,关注与接受苏联文学成为认识俄罗斯形象的新路径。

在我国,当时的苏联文学又称为“苏联红色经典”,它是一种特殊的文化现象,“红色”是形象化的表达:火是红色的,革命者的鲜血是红色的,革命的胜利也是红色的,红色代表政治的革命性,是俄国革命特定语境下的产物。

苏联红色经典被大量引入中国,尤其是高尔基的《母亲》与《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三部曲,法捷耶夫的《青年近卫军》,科斯莫杰米扬斯卡娅的《卓娅和舒拉的故事》,尼古拉耶娃的《拖拉机站站长和总农艺师》,奥斯托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等文学作品在中国受到广泛关注。

高尔基的出现,不亚于一场革命,他为当时苏联文坛吹来一股新风,人民的苦闷、希望、理想都在高尔基的作品中鲜活地体现出来。高尔基的《母亲》是一部划时代的巨著,开辟了无产阶级文学的新纪元,讲述了19世纪末20世纪初俄国无产阶级革命斗争,俄国工人运动的整个历史进程,马克思主义的传播,工人小组的成长,人民群众的觉醒以及革命斗争从自发到自觉,从经济斗争转到政治斗争,从城市到农村的发展,工农联盟的意义,革命知识分子的作用等。文学评论家卞之琳指出,现实主义作品《母亲》首次展现了人民的力量和无产阶级的力量。它使大部分中国读者从作品里得到鼓舞和力量,走上革命的道路。

《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是高尔基的三部曲自传体小说,以孩子的眼光观察和了解周围的世界,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倔强、富有同情心和不断追求的青少年形象,揭露了沙皇专制制度的黑暗,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劳动人民的凄惨生活、小市民的自私、富农的贪婪和仇恨心理。

苏联作家法捷耶夫的《青年近卫军》是一部爱国主义的英雄史诗。作者塑造了青年近卫军这个战斗集体的英雄群像, 他提出“美好的、强有力的、善良的新人”理想,小说中每一个青年身上都具有一些共同特征:喜欢幻想和渴望行动、富于想象和求实精神、心地善良和严峻无情、胸襟开阔和精打细算、热爱人间欢乐和自我克制。柯继铭指出,这些似乎难以结合起来的特点结合在一起就创造了这一代青年的独特面貌。

《卓娅和舒拉的故事》是卓娅和舒拉的母亲科斯莫杰米扬斯卡娅写的一部青年英雄成长史,她满怀深情地回顾了姐弟俩从出生到牺牲的一幕幕生活场景。透过他们的成长历程,可以发现英雄的产生不是偶然,姐弟俩善良好学、诚实坚定、不怕困难、坚强不屈,树立了正确的人生观,培养了积极向上的奋斗精神。

《拖拉机站站长和总农艺师》是苏联作家尼古拉耶娃1954年发表的小说,女主人公娜斯佳是一个充满活力的年轻人,走出校门后分配到一个边远的拖拉机站当总农艺师,她和充满官僚习气与保守作风的当地干部进行勇敢斗争,最后使落后的拖拉机站一跃成为先进,小说主人公的形象体现了反对教条、积极生活的态度。

“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属于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为人卑劣、生活庸俗而愧疚。”这句话在我国的熟知度非常高,曾是中学教材里的必背选段。《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被我国视为无产阶级革命文学的经典,作者奥斯特洛夫斯基在身体瘫痪、双目失明的情况下,以坚强的意志写出这部在中苏两国都影响深远的小说。保尔·柯察金是一个顽强、执着、刻苦、奋进、勇敢、奉献、宽容、诚实、坚强、不向命运屈服的人,他具有顽强坚韧的意志、坚定不移的信念、乐观主义精神和自我牺牲精神。他的成长道路告诉我们,一个人只有在革命的艰难困苦中战胜敌人也战胜自己,只有把自己的追求和祖国、人民的利益联系在一起时,才会创造出奇迹,成长为钢铁战士。

苏联红色经典使中国读者感受到强烈的光和热。新与旧的斗争描写,垂死事物的揭露,社会生活先进现象、世界观、革命精神的表达,共产主义事业的必胜信念以及为其无私奉献的决心,决定了苏联文学的教育力量。

20世纪60年代,这一时期中国对苏联“解冻文学”的慎思和批判,导致两国文学交流大大减少。苏联文学成为文学革命批判的主要矛头,大量苏联文学作品被禁读,如苏联文学作家肖洛霍夫的作品《静静的顿河》《被开垦的处女地》等。

20世纪80年代中国改革开放初期,随着文学观念的转变,苏联文学在中国被重新审视,文学作品再次引入中国,文学往来全面恢复正常。肖洛霍夫的作品形象在中国有了新的认识。《静静的顿河》反映了布尔什维克政党领导顿河地区哥萨克农民克服重重困难,战胜敌对势力,以血的代价带领人民走向社会主义集体化道路的壮丽诗篇,表现了苏联顿河地区农业集体化的艰难历程。小说主人公格里高利的悲剧历程说明只有走社会主义道路,才会有光明的前程。

《一个人的遭遇》写的是索科洛夫在战争中的悲惨遭遇,其实也是写千百万苏联人民的遭遇,具有深刻的典型意义。书中主人公最后失去了所有亲人和温暖的家,虽然伤痕累累,但还能保持不屈服,与一名孤儿相依为命,体现了伟大的爱人之心。苏联人民在战斗中崇高的爱国热忱、不屈不挠的斗争意志及重建美好家园的坚定决心给中国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1991年苏联解体后,新千年的俄罗斯文坛在文学创作、文学批评、作品形式和内容等方面出现了多元化,形成了俄罗斯新文学。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和中国外国文学学会联合评选的“21世纪年度最佳外国小说”奖项,十年来共有十位俄罗斯作家获此奖:波利亚科夫(2002年)的《我计划逃跑》;普罗哈诺夫(2003年)的《赫索根先生》;拉斯普京(2004年)的《伊万的女儿,伊万的母亲》;乌利茨卡(2005年)的《你真诚的舒里克》;希什金(2006年)的《铁线草》;普利列宾(2007年)的《桑基亚》;伊利扎罗夫(2009年)的《图书管理员》;斯拉夫尼科沃(2011年)的《光头》;索罗金(2012年)的《暴风雪》;格拉尼(2013年)的《我的中尉》。他们大多以现代俄罗斯革命、激进青年、俄罗斯难民、知识分子和后苏联文化的命运、俄罗斯精神、俄罗斯商业等话题为主。

目前,俄罗斯新文学在中国出版、阅读和社会影响力逐渐减少,文学地位也不断下降,其原因首先在于新时期网络,媒体等大众娱乐方式的到来,内容和风格相对严肃的俄罗斯文学被边缘化。其次,全球化和文化多元化的影响,英语成为世界官方语言,俄罗斯文学成为“小语种文学”。再次,苏联解体,俄罗斯的国际影响与苏联时期不同,国际声望也会影响文学的普及。最后,俄罗斯文学曾在中国多次引入,大量文学作品都已译完,而俄罗斯新文学还没有达到经典作品的水平。

因此,俄罗斯新文学虽不像20世纪50年代在中国无处不在,无人不读,但忠于俄罗斯文学的中国读者及学者依然会给予关注。我们认为俄罗斯新文学在中国的影响不是减弱,而是回到了文学本身。任何国家的文学都不是“纯粹的文学”,它具有许多功能,创造出不同的形象,在某些时期、在公共生活中发挥着重要作用。毫不夸张地说,俄罗斯文学对几代中国人的生活和中国对俄罗斯形象的认识产生了强烈的影响。俄罗斯文学在中国扮演了导师的角色,其英雄形象为我国指明了奋斗的方向,激起了中国人民的坚强意志,让人们重新思考古典文学和新文学的发展,成为时代的一面镜子。所以不了解俄罗斯文学,将无法理解俄罗斯人的心智,更无法认清俄罗斯的国家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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