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振兴战略下逆城镇化发展影响因素与作用路径探讨

鲁圣鹏，廖 岚，孙雨昕，李雪芹

（东华理工大学 土木与建筑工程学院，江西 南昌 330013）

美丽中国离不开美丽乡村，乡村兴则国家兴。实施乡村振兴战略，是建设美丽中国、实现人民共同富裕的必然选择。中国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最艰巨、最繁重的任务在农村。随着城镇化与工业化的持续推进，中国大量村庄面临人口向城市迁移所导致衰败甚至消失的困境。如何实现乡村振兴、重振乡村文明，是当前政府和社会亟待解决的难题。乡村全面振兴，人才振兴是关键[1]。2018 年习近平总书记在广东代表团参加政府工作报告审议时强调：“一方面要继续推动城镇化建设；另一方面，乡村振兴也需要有生力军，要让精英人才到乡村的舞台上大施拳脚。城镇化、逆城镇化两个方面都要致力推动，城镇化进程中农村也不能衰落，要相得益彰、相辅相成。”2022 年党的二十大报告强调，全面推进乡村振兴，要坚持城乡融合发展，畅通城乡要素流动。致力于推动逆城镇化，实现城乡人才、资源的双向流通，是破解农村发展人才瓶颈、实现乡村振兴的重要举措[2]。

自20 世纪70 年代“逆城镇化”概念被提出以来，来自地理学、社会学和人口学等领域的学者对其展开了广泛的研究。由于在不同时期、不同背景下，逆城镇化诱因往往存在差异，揭示其形成动因成为学者探讨的重要议题。一些学者认为，随着城镇化的高度发展，城市人口膨胀、交通拥挤与环境污染等“城市病”问题[3]，城市工作获取相对艰难、生活成本高以及家庭生存风险大等因素[4]，导致居民为降低生活成本、追求高品质生活[5]，会从城市向农村迁移。也有学者指出，农村地理位置与人口结构[6]，交通与通信基础设施[7]，农村经济发展状况、就业机会、居住环境以及生活方式等因素[8-9]，也会影响逆城镇化进程。近年来，有学者基于乡村振兴战略，探讨社会制度、户籍政策、土地制度、传统文化等因素对逆城镇化的影响[10-11]。总体而言，虽然学界对逆城镇化形成原因的研究成果颇多，但很少探讨逆城镇化影响因素之间的因果与层次关系。本文拟运用DEMATEL-ISM 集成方法，分析影响逆城镇化发展的关键因素与作用路径。研究对探寻逆城镇化发展规律，促进城乡融合发展、实现乡村振兴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一、逆城镇化发展主要影响因素识别

1976 年美国经济地理学家Berry 在《城市化与逆城市化》书中，对“逆城镇化（counterurbanization）”的概念进行了界定，指城市人口向郊区和农村迁移、从集聚向分散状态转变的过程[3]。该概念提出后，一些学者在英国、德国和加拿大等国家也观察到逆城镇化现象[12]。国内学者李铁认为，逆城镇化是城市化一个更高的发展阶段，此时居民就业、居住、消费以及投资从城市向郊区和农村地区扩展[7]；刘士林等认为逆城镇化不等于反城镇化，而是城镇化进程的一种必要的补充和调节[13]；沈东指出城镇化与逆城镇化二者共生、共存于现代化的母体中[14]。笔者认为，城镇化与逆城镇化，是人口、资源等要素在区域流动、配置与组合的两种方式，是人口聚集与分散的两类路径，相辅相成，共同促进城乡互补、协调与融合发展。在全面推进乡村振兴战略下，致力于推动逆城镇化，有助于吸引成功的企业家、知识分子等社会精英返乡建设农村，促进资源在城乡之间再分配，实现城乡协调发展[15]。目前，我国很多区域逆城镇化现象愈来愈明显。2020 年全国各类返乡入乡创业创新人员达到1 010 万人，其中约55%的返乡入乡人员，创办家庭工厂和小微企业，发展农产品加工、餐饮民宿和特色工艺等产业。

致力于促进逆城镇化，显然不能仅从农村视角对其进行分析，需从城乡一体化系统视角，把城市与乡村、工业与农业、城镇居民与农村村民作为一个整体，统筹谋划、协同推进。逆城镇化的发展，是外部和内部诸多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目前关于逆城镇化形成影响因素议题，国内外学者已进行了大量研究。本文在对相关文献梳理的基础上，经专家咨询与小组讨论、头脑风暴，从政策、经济、技术、环境和主体5 个方面，最终确立了影响逆城镇化形成与发展的主要因素19 个，如表1 所示。其中，政策、经济、技术和环境是驱动逆城镇化发展的外部因素，主体是内部因素，包括企业和居民个体两个方面。

表1 推进逆城镇化发展的主要影响因素

二、逆城镇化发展关键影响因素及其作用关系分析

（一）研究方法选取

决策试验与评估实验室法（Decision Making Trial and Evaluation Laboratory，简称DEMATEL），是通过分析系统中各因素间的逻辑关系，构建直接影响矩阵，计算各因素的原因度与中心度，以判断各因素在系统中重要程度的方法；解释结构模型法（Interpretative Structural Modeling Method，简称ISM），是将复杂的系统分解成若干个子系统要素或因素，通过布尔逻辑运算建立多层级递阶的结构模型的方法。DEMATEL 主要用于识别复杂系统的关键影响因素，ISM 则能够梳理各因素间的逻辑关系，因此，可集成DEMATEL 和ISM 方法，探究复杂系统的关键因素以及因素间作用路径问题[19]。影响逆城镇化形成与发展因素众多，且相关关联、错综复杂，如政策因素会影响农村经济发展，关乎基础设施建设以及人才流入状况等。为此，本文拟集成DEMATEL 和ISM方法，探讨促进逆城镇发展的关键因素及其作用关系。

（二）关键影响因素及其作用关系分析

将上述识别的逆城镇化影响因素，采取DEMATEL-ISM 集成方法展开分析如下。

1.构建直接影响矩阵

为判断逆城镇化影响因素之间的相互作用关系，首先邀请12 位相关领域的专家，对因素之间的相互影响程度进行打分。将因素之间相互影响程度分为如下5 种情形：没有直接影响=0 分，较小影响=1 分，中等影响=2 分，较大影响=3 分，强影响=4 分。对收集来的数据进行整理，取每个因素对应数据算术平均值的整数，建立逆城镇化形成影响因素的直接影响矩阵A，如表2 所示。

表2 逆城镇化发展影响因素间的直接影响矩阵

2.计算综合因素矩阵

采用行和最大值法，对上述直接影响矩阵A作归一化处理，得到规范直接影响矩阵B。然后，将规范直接影响矩阵B代入公式（1），计算综合因素矩阵C，其中I表示单位矩阵。

3.计算中心度及关系度

基于综合因素矩阵C，计算影响度、中心度等相关指标。各因素的影响度d(xi)等于因素xi在C中的行值之和，被影响度e(xi) 等于因素xi在C中列值之和，中心度f(xi)等于因素xi的影响度与被影响度之和，原因度g(xi)等于因素xi的影响度和被影响度之差。若g(xi)值大于0，表示因素xi为原因因素；反之则为结果因素。根据逆城镇化影响因素的综合因素矩阵C，得出中心度与关系度结果如表3 所示。

4.绘制因果关系图

以中心度为横坐标，原因度为纵坐标，根据计算出的中心度和原因度数值，绘制推进逆城镇化发展影响因素的原因结果图（图1）。其中，靠近图上端的是强原因因素，靠近图下端则是强结果因素。

图1 逆城镇化发展影响因素原因结果图

5.计算邻接矩阵和可达矩阵

在ISM 方法中，邻接矩阵描述顶点之间的相邻关系，可达矩阵反映各节点之间经过一定通路后可达到的程度。为确定邻接矩阵，首先需明确参数阈值λ，λ 用于筛除系统中影响程度较弱的路径。λ 取值越大，因素路径关系越简单；取值越小，则因素的路径关系越复杂。经比较与综合分析，本文取λ 值为0.17，相关计算如式（2）所示，由此确立邻接矩阵H（即H=[hij]n×n）如表4 所示。邻接矩阵H与单位矩阵I之和，得到可达矩阵K（即K=[kij]n×n）。

表4 逆城镇化发展影响因素的邻接矩阵

6.绘制层级结构图

为建立影响因素层次结构模型，需确立各因素的可达集合O 与先行集合P。可达集合O 是各因素xi在可达矩阵K中第i行上值为1 因素组成的集合，集合元素值表示从因素xi出发可以达到其他因素的路径。先行集合P 是各因素xi在可达矩阵K中第i列上值为1 因素组成的集合，集合元素值表示其他因素可以达到该因素xi的路径。在可达集合O 中，若对应的因素xi均能在P 中找到前因，表明因素xi属于高层级影响因素。在可达集合O 和先行集合P 中去掉因素xi，得到新的可达集合O 和前因集合P。循环上述步骤，直至划分完所有因素，最后绘制逆城镇化形成影响因素层次结构（图2）。

图2 逆城镇化发展影响因素层级结构模型

三、结果与分析

基于上述模型，对推动逆城镇化发展影响因素的重要程度及其相关影响关系，展开进一步分析。

（一）DEMATEL 结果解析

基于上述DEMATEL 分析，可判断影响逆城镇化发展各因素间的逻辑关系，并衡量各因素在此过程中的重要程度。

1.影响度与被影响度分析

影响度反映某个因素对其他因素的综合影响力，该值越大意味该因素在系统中的影响力越强；被影响度则反映某个因素被其他因素的综合影响程度，该值越大意味着被影响程度越显著。表2 显示，经济发展激励政策、农村多业态发展、交通便捷、城市经济不景气等因素，具有较高的影响度，对其他因素会产生重要影响，是促进逆城镇化发展的关键因素；农村多业态发展、企业收益增加、商业机会、农村物流网络完善和择业观念等因素，具有较高的被影响度，这些因素的增强往往受其他因素的作用。这表明在实施乡村振兴战略过程中，政府经济发展激励政策、农村多业态发展等因素起着关键的促进作用，能对其他因素产生重要影响。

2.中心度分析

中心度反映节点在网络中的重要程度，中心度值越大，反映其在系统中作用越为重要。表2显示，农村多业态发展、企业收益增加、商业机会和经济发展激励政策等因素中心度值较高，表明这些因素影响其他因素或被其他因素影响的程度强，是驱动逆城镇化发展的重要因素。国内外农村发展实践也表明，产业振兴在乡村振兴中起到核心作用，农村产业的发展、商业机会的挖掘以及企业收益的增加，有利于吸引人才、资金、技术等资源向农村流动。

3.原因度分析

原因度用来衡量某个因素对其他因素的影响情况，其值为正说明该因素为原因因素；反之，该因素为结果因素。由表2 可知，在推进逆城镇化发展过程中，原因因素包括经济发展激励政策、农村土地政策、城市经济低迷、“城市病”问题、招才引智政策和交通便捷等因素，表明这些因素对其他因素的影响更大。结果因素包括企业增加收益、择业观念、生活方式、农村多业态发展和农村就业机会增加等因素，表明这些因素易受到其他因素的影响。大体而言，经济发展激励政策、土地与人才政策是重要的原因因素，在逆城镇化形成与发展过程中起到引导作用；而企业收益增加、择业观念等因素为结果因素，表明企业、居民向农村地区转移，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

（二）ISM 结果解析

根据图 2 所示的结果，将逆城镇化影响因素划分为 5 个层级。其中，经济发展激励政策是推动逆城镇化发展的根源影响因素；农村土地政策、资源禀赋、交通便捷和信息技术进步是深层影响因素；农村多业态发展、商业机会、招才引智政策、城市经济不景气和农村物流网络完善是中层影响因素；城乡产业结构调整、农村就业机会增加、舒适性环境、企业增加收益、乡土情结和择业观念是表层影响因素。与图1 对应可发现，影响逆城镇化形成的原因因素分属于根源和深层影响因素，结果因素分属于中层和表层影响因素。在逆城镇化的形成过程中，经济发展激励政策、土地政策等原因因素，属于“起源型”因素，是推动逆城镇化形成的引擎；舒适性环境、企业收益增加、乡土情结和择业观念等结果因素，是直接影响因素，对逆城镇化发展起直接推动作用。

若某因素存在3 个及以上的路径方向，或存在3 个及以上因素的影响路径可达该因素，则可视为影响系统的关键因素。按此原则，可识别出影响逆城镇化形成与发展的 8 个关键因素，即经济发展激励政策、交通便捷、资源禀赋、农村土地政策、农村多业态发展、商业机会、农村物流网络完善和企业收益增加。图2 显示各因素的影响传递路径，其中驱动逆城镇化发展关键因素的主要作用路径表现为：经济发展激励政策→交通便捷→农村多业态发展→商业机会→农村多业态发展→农村物流网络完善→城乡产业结构调整。从关键因素的影响路径来看，加大农村经济发展激励政策力度，加强农村交通体系建设，可夯实农村产业发展的基础条件，降低人口、原材料和商品的流通成本，促进城乡资源双向流动，加快农村产业发展。此外，随着农村经济环境的改善，信息技术的应用与拓展，会产生“数字红利”，进而降低市场交易成本，改善农村产业结构和生产条件，推动城乡资源的优化配置。

四、结论与政策建议

（一）主要结论

单向的城镇化发展道路，必然导致诸多“城市病”问题，且城镇化不应以乡村文明的瓦解为代价。推动城镇化与逆城镇化双向发展，是构建和谐社会、实现乡村振兴的必由之路，是推进共同富裕的内在要求。本文运用DEMATEL-ISM 集成方法，探讨乡村振兴战略下促进逆城镇化发展影响因素及其作用路径，主要研究结论如下。

（1）农村经济发展激励政策、农村多业态发展、交通便捷等因素对其他因素会产生重要的影响，是当前逆城镇化形成与发展尤为关键的影响因素；企业收益增加、商业机会等具有较高的被影响度和中心度值，这些因素对逆城镇化形成与发展产生重要且直接的影响。

（2）农村经济发展激励政策、土地政策等关键的原因因素，属于“起源型”因素，是促进逆城镇化发展的“引擎”；舒适性环境、企业增加收益、乡土情结和择业观念等主要为结果因素，是直接影响因素，对逆城镇化形成起直接推动作用。

（3）在当前推进逆城镇化发展过程中，关键影响因素的主要作用路径为：经济激励政策→交通便捷→农村多业态发展→商业机会→农村多业态发展→农村物流网络完善→城乡产业结构调整。

（二）政策建议

基于上述研究，从政府视角提出如下政策建议：

（1）聚焦根源和深层因素，加快健全农村经济发展激励政策与配套基础设施。产业是乡村振兴的根基，全面推动产业振兴，必须以产业振兴引领乡村的全面振兴。建议政府立足当地资源禀赋与特色资源，加大乡村经济发展激励与扶持相关政策，完善人才、资金、土地等政策措施，推动农业全产业链的构建，鼓励新产业新业态发展，促进农村第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加快农村交通设施建设，推动信息、物流技术在农村社会的广泛应用，进而推动各类要素向乡村流动，实现城乡融合发展。

（2）关注中层因素，强化企业经济效益，引导人才返乡入乡。推动乡村振兴，仅靠政府“输血式”发展，显然很难取得成功，也违背资源优化配置的一般规律。政府应发挥市场与社会在逆城镇化中的主体作用，创造良好的环境，吸引社会精英到乡村舞台施展拳脚。在一些发达国家，政府通过引导让大型工业企业、中上阶层向农村迁移，在解决“城市病”的同时，也满足中上阶层对高生活质量的需求。为此，建议政府进一步引导企业家、新乡贤和知识青年等群体返乡，推动农村发展，借助市场、社会力量自主促进乡村振兴。

（3）重视表层因素，满足逆城镇化居民与企业直接需求。相比城市，乡村独特的优势主要在于其优美、包容与宽松的生活环境，田园式的居住方式以及独院私密性等“舒适性”因素，而追求高品质生活、寻求更舒适的生活环境，是影响人们选择在农村生活的重要因素。作为营利性组织，企业外迁最根本的动力依然是经济利益，农村土地、劳动力成本优势是吸引企业进驻的重要因素。建议政府以农村基础设施完善、公共服务提升为抓手，改善乡村人居环境，让乡村成为美丽与乡愁的代名词，为逆城镇化发展提供社会基础保障力。

总体而言，本文基于乡村振兴视角，从外部环境和行为主体两方面，探讨促进逆城镇化发展的影响因素与作用路径问题。由于国情、发展阶段等方面的差异，从乡村战略视角发展逆城镇化，很多方面如理论基础、发展模式与评价指标等方面，尚待深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