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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境遇

2023-09-14袁庆峰

作文周刊·高一版 2023年34期
关键词:阿山井栏三婶

袁庆峰

【导语】

不同的人,人生境遇各不相同。正因为人生境遇不同,人生才有了无穷的魅力。人生境遇虽然千差万别,概而言之,不出“苦乐”二字。从本质来看,“苦乐”不过是内心的一种认知,人生的境遇是靠自己创造和把握的。

美文赏读

大先生

赵 威

大先生姓凌,有绝活儿,能把戏里的场景搬到木头上,一块巴掌大的破木板,只需半炷香的工夫,就能让人瞧明白刻的是“桃园三结义”还是“三英战吕布”。所以凌先生起初是凌木匠。

凌木匠不是本地人,早年间逃荒来的。凌木匠来到村里的日子,是那年冬天日头最短的时候。北风裹挟着雪片,在空中横扫。薄暮下,先是一根打狗棍进了三叔家的院门,继而是一个身影,是用那根棍子挑进来的。破衣旧絮,褡裢挂在肩头。趿拉着一双单布鞋的脚,有一只似乎受了伤,缠着破布条。正在院里喂鸡的三婶,委实被吓着了,以为大白天撞到鬼。刚要喊人,“鬼”却先开口,怯生生地道:“大娘啊,要饭的来了,给口吃的吧。”三婶仔细一瞧,是个讨饭的。只见他端着搪瓷缸子的手捂在胸口,哀求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给完吃的,三叔三婶看他可怜,天又冷,就留他在磨坊里过夜。凌木匠那望着三叔三婶的眼睛,变得浑浊了。天亮后,他见磨坊里堆着打磨了一半的木料,知道这家要盖房。就对三叔说,他会做木工,可以帮忙,给口吃的就行。三叔寻思,正好雇的木匠有事,就让他试试吧。没想到,凌木匠的手艺精得很,不但会做门窗,还会木雕,窗棂花饰、门簪颂语,好看极了。聊着聊着,又知他不光有好手艺,还装着一肚子墨水。嘿,正好村小缺个先生。

就这样,凌木匠留在了我们村,成了凌先生。“手艺人”在村人的口中格外尊贵,而凌先生的尊贵,一部分来自他的手艺,一部分来自肚子里的墨水。因此,“手艺人”和“先生”似乎都配不上凌先生了,村人便称他为“大先生”。

大先生活儿细,字儿好,闷头做活儿可以,写信作文也行,只是嘴太笨,肚子里的学问也便像茶壶里的饺子,倒不出来。而大先生却总认为自己的理儿多,不光要讲个“知其然”,还要讲个“知其所以然”,于是越讲越糊涂,化简单为复杂了。

大先生喜欢讲唐诗,尤其是李白的诗。“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大先生说李白的床不是床,而是井栏。说这话时,身为木匠的大先生显得颇有把握。我们却哄堂大笑,床就是床,怎么可能是井栏呢?每次我们一笑,他就一窘,嗓门提高了,像是要争辩,说:“你们想想,床在屋里,窗户是木头的,还贴着纸,哪会看得见月光?在院子里,就着月光,看到井栏,才会思乡,背井离乡嘛!”

讲到这里,他突然停住了,扭头望着窗外,我们也停止了议论,只有窗外不知谁家的羊在不知趣地叫着。大先生陷入沉思,眼睛变得浑浊。然后,他又扭过头来,说:“这是思归之辞也!”教室里又是一片笑声,“死鬼之词”,大先生骂李白是个死鬼哩……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灵感,我站起来说了一句:“就是想家了嘛!”大先生用浑浊的目光向我投来赞许之意,似乎还念叨了一句:“孺子可教也。”

農村撤点并校后,大先生也退了。教了几十年的书,一下子闲下来,不知所措,于是,大先生又拾起了木匠活儿。第一件作品,就是把祠堂里的旧课桌搬回家,拆掉,打磨,又合到一起,变成一口棺材,严丝合缝。漆了好多遍,晾干,放到厢房里,是留给自己的。不教书了,自己也老了,大先生认为剩下的日子也不多了,只等着哪天躺进去了,身为木匠,那是一生最大的幸福。可是,他想不明白的是,自己却越活越精神。

想不明白的事不只这一件。国家针对民办教师的新政策出台后,给大先生补上了退休待遇。头次领到工资,他就跑到支书家里,不干了,说:“我教书时,每月不到300块,现在不教了,怎么还拿3000块呢?不能白拿这钱。”支书跟他掰扯了半天,也没讲明白,命令道:“国家的政策,不拿也得拿!”大先生的眼睛又浑浊起来。

后来,大先生用每月领到的钱买了好多木料,做了结实的课桌椅,给镇上的学校送去。再后来,还设了助学金,村里谁家的孩子考上大学,他就赞助一笔。直到有一天,他心满意足地躺进自己打制的棺材。

大先生死的那天,我特地查了《辞海》,其中一条写:“床,井上围栏。”

(选自《人民日报》2016年2月22日)

赏析

“大先生”的人生境遇丰富,以逃荒乞丐的身份来到村子,从木匠到教师,大先生的每一个角色都做得极为用心,极为出色,做木匠时心灵手巧,做先生时才学满腹。“大先生”之大,大在手艺,更大在他的才学与高贵的品质。这样的人生境遇让“大先生”循循善诱、易于满足、富有爱心的形象更加丰满。通过“大先生”丰富的人生境遇我们可以看到,每个人都是自己人生境遇的创造者和把握者。

佳作风采

她怎么就哭了

周 璇

林坐在田埂上,像一座雕塑。他这样似乎已经很久了,过路的人都对他指指点点,他也丝毫没有反应。

“姐夫,我终于找到你了!”清朗的少年声打断了林的思绪,原来是阿山来寻他了。“你咋在这儿呢,姐夫,俺姐都快要急死了!”阿山的语气带着一点儿埋怨。可林只是转过头对他笑了笑,那笑容的意味太过复杂,像一团雾,阿山没怎么看懂,却莫名地噤了声。两人呆坐了一会儿,阿山实在是坐不住了。“俺姐给俺的馍馍我给你啦,待一会儿就赶快回家吧!”阿山边絮叨边整整衣服,大步一迈跑了。

林看了看旁边放着的两个干瘪的馒头,不禁有些苍凉。现今,国家形势越来越紧张,更有革命党人秘密给他送信,询问他是否参加革命。“要去吗?”林问天边的云,可云没能回答他的问题,便被风吹跑了。

“秀秀那么一个柔弱的女子,若离了我,她能独自承受生活的重任吗?”林很是担心他的妻子。“可如今国家处于危急之中,而帝国主义如虎狼一样盯着中国不放,国家危矣!若没有人出来反抗,这个民族就完了!”林感觉自己被分成了两半,两边都在拉扯着他的灵魂。他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硬邦邦的,他越发觉得苦涩,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天渐渐黑了,林被浓重的黑暗包围着。他摸索着回到家,看见妻子正在门口等他。“怎么站在这里?外面凉,你身体本就不好,快些进去吧!”林勉强扯出一点笑容说道。可秀秀并未像从前那样顺从地听他的话,而是轻轻吐出三个字:“没事的。”

接着,她拿出了那封信。林连最后一点笑意也收了回去,沉默了良久。

“你要去参加革命,是吗?”

林没有回答秀秀,也不敢去看秀秀,但他的沉默已做了回答。没想到的是,她却笑了。“没关系的啊,我知道你心中有大义,不用管我。我一个人,我一个人……”秀秀说不下去了。是啊,离了林,她该怎么办?她突然想哭。虽然她在尽力克制,但林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一把把她抱在怀里。

秀秀终于忍不住了,小声啜泣起来。林心疼得很,抚着她的头,小声说:“不哭了,我不去了,不去了……”可秀秀一把推开他,红着眼瞪着他说:“你必须得去,我嫁给你不是为了拴着你,你要是不去,我……我瞧不起你!”

秀秀把林送到村口,给他理了理衣领,说:“早点回来,我在家等着你。”林笑着点了点头。秀秀看着林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成了一个黑点,再也看不见了。

【山东微山县第一中学】

点评

作文最能打动人心的是两个人物复杂而纠结的内心世界:林的犹豫彷徨与决意前行,秀秀的脆弱与坚强、独立与依赖,巧妙地交织在一起,这样的人生境遇读起来更真实,更有感染力。叙事文笔娴熟,对人物神态的描写传神,增添了作文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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