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骆驼祥子》中的金钱书写
2023-09-13赵璐
赵 璐
(北京语言大学 文学院,北京 100083)
金钱问题是伴随现代社会货币经济发展,作为一种文化和精神现象进入文学文本的。文学文本中的金钱书写在彰显现代社会人性内涵上具有重要意义。小说书写主体对“金钱”与“人性”的关系展开各种角度和层面的书写与阐释时,不可避免会先验地受到金钱观念的制约。在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这种金钱观念不仅有中国传统的以道德规约金钱的观念,也有西方现代商品经济发展下的金钱观念。书写主体的金钱观念也会投射到其笔下人物的金钱观中。就书写对象而言,以金钱为核心的各种社会图景和金钱对人物性格乃至命运的影响,一直是作家们的重要叙述对象。而隐藏于其中的人性与社会性的矛盾和悖论更是值得关注的问题。小说《骆驼祥子》中,经济因素可以看作推动小说叙事的重要原因之一,由经济因素所引发的金钱观念也直接对故事情节的发展和人物性格的塑造起到重要作用。通过对人物的金钱书写,老舍以金钱悖论的形式展现出现代经济理性与传统道德理性的对立与矛盾。
一、不同金钱观的碰撞与矛盾
金钱观是指“人们创造、占有和使用金钱的方式,以及与此相关的认知、认同、生产、分配、交换和消费过程中蕴含的价值内涵和观念意蕴”。①老舍在《骆驼祥子》中以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北平作为经济活动发生的场景,书写了资本主义雇佣劳动关系下不同经济行为主体秉持的迥异的金钱观念,既包括传统个体经济结构下祥子勤俭节约、恪守道德规范和劳动至上的金钱观,也有刘四、虎妞在城市资本主义发展的背景下以雇佣劳动达成资本积累的金钱观,还包括方太太、高妈以金融储蓄、借贷为主的商业货币金钱观。
就主人公祥子而言,在他买车“三起三落”的过程中,其金钱观不断经历着道德与经济现实的冲突,金钱对于祥子而言也逐渐从谋求生存与生活的工具变成了人生追求的目的。就小说中其他人而言,不论刘四、虎妞还是方太太、高妈,都在商品经济的城市适应了商品货币经济社会模式,展现出初步的经济理性意识。不同人物所秉持的金钱观不断产生碰撞,并由此导致了金钱观念和使用金钱行为的一系列矛盾,这些矛盾以人物心理线索的形式推动叙事情节的发展,微妙地串联起祥子买车“三起三落”直至出卖灵魂换取金钱的一系列行为。
(一)祥子金钱观变化彰显的道德与经济冲突
《骆驼祥子》中老舍描写了祥子作为底层人力车夫从奋斗到堕落、再到个人全部优秀品质和美德最终毁灭的过程,这一过程同时也展现了底层奋斗者因物质生存的悲剧导致的精神毁灭悲剧。在这一过程中,主人公祥子对待金钱态度有着天翻地覆的变化,从严格恪守职业道德,以符合道德伦理的方式和途径赚钱,到对金钱产生了强烈欲望,为了赚钱买车而不断突破道德伦理界限,再到精神堕落,只以谋取金钱为目的,不择手段欺骗、出卖他人来攫取金钱,最终成为“个人主义的末路鬼”。②
祥子堕落的过程也恰是其逐步落入金钱陷阱的过程。对祥子而言,金钱是维持基本生存需要的手段,也是其实现劳动自由的途径。祥子最初以省吃俭用和卖力拉车来实现金钱积累,这是中国传统个体经济模式中最常见的财富积累观念。在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中国乡村经济在世界经济危机和国内军阀混战双重影响下走向崩溃,在小农经济向现代经济过渡的历史背景下,淳朴的祥子秉持的传统金钱观念是基于“劳动—挣钱—攒钱—买车”的线性经济活动,来换取被车厂收取车份之后仅存的剩余价值。基于这种金钱观念,祥子对金钱积累的计算简明而富于理想化,“一天要能剩一角的话,一百元就是一千天”。③而他奋斗目标也清晰而明确:“一千天,一万天也好,他得买车!”④“照这样下去,干上二年,至多二年,他就又可以买辆车,一辆,两辆……他也可以开车厂子了! ”⑤
最初祥子恪守传统道德伦理观念下的金钱美德,秉持“多留神、少争胜”⑥的道德理念,既不跟其他车夫抢生意,也不跟坐车的人讲价钱。此时祥子内心虽看重金钱的价值,但对金钱的理解限于其价值交换的工具属性上,因此严格地在道德规范内挣钱。实现了买车理想的祥子在开车厂这一新理想的召唤下,对金钱的欲望也愈加强烈,隐含作者在此时为祥子设置了“三起三落”的第一次“落”,使其理想开始走上破灭之路。促使祥子的金钱观念开始由金钱作为工具和恪守职业道德赚钱的理念向金钱作为目的和抛弃道德观念赚钱转变的事件,也正是这第一“落”。祥子的车被大兵抢夺,在逃亡时他却不忘思忖“白得来的骆驼是不能放手的”,⑦“为什么不去卖了它们,再买上一辆车呢”。⑧劫后余生对金钱的渴望,导致祥子在战乱逃亡时没能坚守自己内心的道德原则,以事实上的偷盗行为弥补自己被掠夺后的物质损失。这也是祥子在道德伦理上的第一次滑坡。卖骆驼获得的三十五块,是祥子内心原本坚守的金钱观在社会现实面前开始松动的符码,也预示祥子的道德理性向个人主义的经济理性开始妥协。
失去第二辆车后,辛勤积累的财富再一次被掠夺,遭遇了虎妞逼婚的祥子向命运妥协,借助虎妞的经济力量实现再次购车的理想。刚结婚的祥子,内心尽管充满矛盾,认为“用老婆的钱不大体面”,⑨却反复将二人婚姻生活中交流的重心引向买车与拉车,最终说服虎妞出钱购车,这才“觉出来虎妞也有点好处”。⑩当虎妞难产而死后,祥子卖掉车埋葬了虎妞,彻底放弃了买车的理想,却更珍视仅剩的三十多块钱,将钱缝在衣服内贴着肉的地方,“不想花,也不想再买车,只是带在身旁,作为一种预备”。⑪金钱对祥子而言,已从实现理想的工具彻底变成了直接目的,为了花钱而去谋取金钱,只因“他喜欢看自己的东西变成钱,被自己花了;自己花用了,就落不到别人手里,这最保险”。⑫祥子原本具有的美德在金钱面前荡然无存,祥子彻底走向了精神的毁灭,成为被金钱奴役的行尸走肉。
纵观祥子“三起三落”的过程,祥子原本的理想是通过努力赚钱购置属于自己的车,车对于祥子而言意味着独立劳动、自由生存,金钱对他而言并不是人生的终极目标,而是实现自由劳动、自由意志的手段。然而随着每一次车或买车钱的失去,祥子不仅在物质上逐渐贫穷,对金钱的欲望也变得越来越强烈,最终把金钱当作了唯一目的,异化为金钱的奴隶。隐含作者对祥子的每一次选择都抱以同情,站在穷人的立场上理解祥子作为底层贫民在物质生存层面面临道德和经济对立时的无奈抉择。然而这种基于穷人本位的情感立场无法消弭道德理性和经济理性之间的矛盾冲突,也无法抑制祥子最终向金钱妥协,继而走向堕落,由此隐含作者的情感在同情之外,不自觉地展现出一种对现代人经济活动中金钱欲望与经济理性的反思和金钱导致人被异化的忧虑。
(二)顺应现代商品经济的金钱观念
《骆驼祥子》中,与祥子固守传统道德伦理下的金钱观念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同在曹家工作的雇佣劳动者高妈的金钱观念,这是一种具有初步经济理性意识的金钱观念。不同于祥子攒钱买车的线性财富积累观念,高妈秉持的是典型的资本主义经济环境下的商业货币观念,通过民间借贷的行为促进个人拥有的财富在流通、交换过程中参与商业经济活动并实现增值。在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经济衰退、战乱频仍的社会背景下,民间借贷现象普遍存在。《骆驼祥子》 中描写高妈守寡后,“就把月间所能剩下的一点钱放出去,一块也是一笔,两块也是一笔”,“利钱至少是三分”。⑬高妈经营民间放贷业务的初衷,也是因为她在丈夫活着的时候亲身体验过穷人身边急需金钱救急的窘迫,故“学来这种方法,并不是想报复,而是拿它当作合理的,几乎是救急的慈善事”。⑭隐含作者超越了阶级立场,对资本主义商业经济行为进行批判,站在底层贫民的角度,体察和认同这种穷苦人民之间依赖信任建立起的救济性借贷行为,并认可高妈这种初具现代性经济特征的互助性合理谋利行为。老舍将高妈的民间借贷行为置于资本主义经济社会的背景中,以筛子为喻,认为资本主义社会像筛子一样向下筛钱和主义,慨叹在中国现代社会畸形发展这一特定历史语境下,任何个体都不免卷入资本主义的商品经济活动,而农耕文明传统中形成的以道德伦理为规约的金钱观念也受到冲击,转而趋向商品货币经济发展过程中形成的功利主义金钱观。隐含作者尽管是基于穷人立场展开的金钱书写,却从现代经济理性出发,通过对高妈自发且有效的商业经济活动的叙写,展现了经济利益追求可以和道德品质追求并行不悖的方法,这也展现出老舍对现代经济与道德关系思考的时代超越性。
高妈出于善意,给祥子提出两种相对可行的财富增值方式,一是帮助祥子用手头的财富开展小额民间借贷,另一种则是建议他以起会⑮形式集资购车。然而祥子要强、好面子的内向性格使他因不愿欠别人人情而拒绝了高妈的建议。事实上,祥子不仅拒绝了方太太将金钱存在邮局的建议,也拒绝了虎妞买两辆车租赁出去吃车份儿的建议,坚信把钱放在自己手里才安心。“他实际上把经济上的贮藏手段当作了全部目的,并同时堵塞了作为流通手段的货币转化为资本的可能。”⑯隐含作者在对不同人物的金钱叙事中以多重视角展现不同人物的金钱观,使祥子与他人所持的商业经济金钱观念相对立,产生复调效果,在对比中凸显祥子在金钱观念上不合时宜的固执与坚守。隐含作者在对比的语境下,展现出对资本主义经济中蕴含的现代性精神的认同和对传统落后金钱观念的反思。
二、《骆驼祥子》金钱书写中的两组悖论
《骆驼祥子》的故事处于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中国现代社会这样一个特殊的历史语境中,在从传统的自然经济向商品和货币经济过渡的经济形势下,老舍关注到生存在动荡社会的北平底层人民的经济困窘与社会现实的矛盾和冲突,特别是穷人的生存悲剧与道德价值的矛盾以及女性独立性与商品化之间的矛盾。老舍一方面从生存的层面上对金钱的正面意义给予了肯定,另一方面也对因金钱造成的悲剧抱以同情和反思,并由此建构起金钱书写中的悖论关系。
(一)穷人的生存悲剧与道德价值之间的悖论
作为“中国市民阶层最重要的表现者与批判者”,⑰老舍在创作中不断呈现充满质感的北平都市贫民穷苦的生存形态与图景,也不断展现穷困给人带来的生存悲剧。而在书写底层穷人挣扎求生和被侮辱、损害的悲惨生活之外,老舍也从道德伦理角度赋予穷人优秀的道德品质和美好的人性,使之与穷人所处的悲惨生活处境形成鲜明的对比。“在中国现代小说文本中,‘贫穷’经常被赋予极高的道德价值和精神价值”,⑱特别是老舍的笔下,经常着墨书写穷人的美德,“在贫穷和美德之间建立了密切的关系,甚至对穷人身上不符合道德要求的地方,也持一种谅解的态度”。⑲
《骆驼祥子》中老舍对人力车夫这一底层劳动群体进行了细致的书写,开篇即介绍了北平洋车夫的构成和祥子在其中的位置,同时也以悲壮的语气叙述年长车夫是如何“咬着牙,含着泪,上了这条到死亡之路”,⑳将车夫的辛酸劳作与悲苦命运直接展现出来。作为北平车夫的祥子,最初对待拉车这项工作,有着近乎虔诚的专注和责任感。在曹家拉包月不小心将曹先生摔伤后,祥子一度愧疚地提出辞事,让工钱,只因“责任,脸面,在这时候似乎比命还重要”。㉑隐含作者从第三人称聚焦的视角对祥子的内心活动展开了书写,以句句紧逼的自我诘问展现祥子内心对工作出现重大失误时的无限懊恼与难过,也流露出隐含作者对祥子坚守责任的赞赏态度。一向俭省的祥子也曾在大雪之夜茶馆之中见到老车夫饥饿至昏厥,飞快跑出去买回羊肉馅包子送与老者,展现出其乐于助人的道德品质。而一老一少的悲惨境遇也冲击了祥子原本的理想,让他见识了底层车夫没有出路的悲惨未来,发现“穷人的命,……是枣核两头尖,幼小的时候不饿死,万幸;到老来能不饿死,很难”。㉒隐含作者借由贫苦车夫们的生存困境,将贫穷作为美德的表征,在物质生存层面上的困窘与精神生存层面的道德之间建构起悖反的矛盾态度,在赞赏底层穷人葆有的道德责任感的同时,又不断书写物质贫困所导致的个体基本生存权利的损害和所面临的悲惨处境,使穷人的悲惨处境与其优秀的道德品质形成了对照,烛照出隐含作者对底层贫民的深切同情。
同样是在物质层面上穷困潦倒却被老舍赋予了良好道德品质的人物是与祥子同病相怜的女性人物小福子。在老舍笔下,小福子拥有祥子所期待的理想传统妻子应拥有的品质,“她美,她年轻,她要强,她勤俭”,㉓而拥有如此良好品质的小福子,在穷困的生存境遇中为了养活酗酒的父亲和两个弟弟,不得不出卖身体。隐含作者刻意塑造了小福子作为底层女性所具有的善良和柔弱,也展现了其承担苦难、自我奉献的坚强品质。隐含作者没有简单地对小福子沦落风尘的行为做道德归罪,反而着意刻画小福子在遭遇生存苦难时做出的自我牺牲,将小福子做暗娼的非道德性与其自我牺牲的道德性并置,再一次建构了穷人生存悲剧与美好品德之间的悖论关系。“老舍通过妓女从妓的命运转折意欲说明,穷人无论如何努力,如何道德地讨生活,都走不出宿命的穷困。”㉔从道德理性的角度,老舍赋予底层贫民以极高的道德价值,反复书写底层人民的美德,然而从经济理性的角度,老舍却又赋予笔下的贫民人物被损毁被折辱的悲惨命运,彰显出老舍这种基于穷人本位的情感立场与现实的矛盾,由此陷入悖论的书写状态中。
(二)女性的商品化与独立性的悖论
对于女性而言,拥有金钱意味着拥有经济自主权利,这也是女性获得其他权利,特别是获得独立自由的经济基础。二十世纪初期文学对女性独立的书写也多与女性经济权有关。《骆驼祥子》中老舍关注到封建经济和资本主义商业经济两重经济环境交织的背景下,城市底层女性经济自主权利缺失导致女性身体被作为商品用于非人性的金钱交易,也关注到底层社会中经济自主的女性作为“人”这一主体的独立性和在日常生活中选择的权利。
在老舍的笔下,善良勤俭的小福子,先是被二强子作为商品卖给军人,被抹杀了作为人的主体尊严和情感,而在遭遇抛弃后,迫于养活父亲和弟弟的生存压力开始暗娼生涯。在这种金钱与性的交易关系中,女性人格进一步被践踏,金钱作为超越女性主体价值的因素将女性个体商品化。正如西美尔所说:“可怕的、存在于卖淫中的剥夺尊严在其金钱等价物中得到最明确表达。”㉕金钱剥夺了小福子作为人的基本情感和尊严,为了能够借虎妞的住处赚钱养家,甚至不得不以下跪为代价换取与虎妞和解。虎妞死后,小福子鼓起勇气满怀希望想与祥子结合以脱离自己作为商品的非人处境时,却因顾虑小福子一家沉重的经济负担而遭到祥子拒绝,最后只得绝望地走向白房子并最终以自杀告别。隐含作者赋予小福子天使型女性的善良品质和悲惨境遇,但同时也表达出对小福子作为女性个体,因缺乏经济支撑,不得不接受自己附庸身份,被物化为商品的同情。老舍在对女性的金钱书写中,尤其关注了物质层面的金钱对女性命运的影响。
与小福子被商品化的命运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虎妞在经济和主体性上的独立。尽管老舍对虎妞外貌等方面的书写中无不透露出他对虎妞这一人物形象的嫌恶,但在书写虎妞治理车厂、为人处世上的精明强干时,依旧显露出对虎妞作为女性具有如此突出的生存与经营能力的赞赏。虎妞恰恰是因为掌握了经济权,才掌握了行动和话语的自主权,她既可以不必完全听命和依附以刘四为代表的传统父权,也可以以金钱作为手段来控制和压抑以祥子为代表的夫权,从而在一定程度上拥有了主宰自我命运的权利。
值得注意的是,对于虎妞身上彰显出的女性的独立性,隐含作者的态度却相当复杂。老舍笔下的虎妞是北平市民社会中一个粗俗凶悍、不受传统伦理观念束缚的女人,“一个性格鲜明的流氓的女儿,一个北方下层社会中混出体面来的女光棍,一个性心理变态的老姑娘”。㉖无论是帮助刘四治理车厂,还是婚后谋划接手父亲的人和车厂,抑或出资为祥子购置洋车作为生产工具,皆展现出虎妞作为一个女性对资本主义经营方式和底层市民社会法则的熟悉运用。然而在隐含作者眼中,虎妞这样的女性因经济而独立的行为导致对以祥子为代表的男性权威的遮蔽和压抑。隐含作者借祥子的心理描写抒发对虎妞的强烈厌恶,既包括审美上对虎妞丑陋外表的嫌恶,也包括两性关系方面,忽略男性主体祥子自身的性冲动而一味指责虎妞的性需求,并由此展现出隐含作者自身潜意识中对女性自主独立的抗拒。以至于隐含作者对虎妞婚后的书写,不再关注其在经济上的独立意识,反而更多地书写虎妞归于传统的家庭意识,如积极操持家务,在得知刘四彻底失联后踏实下来与祥子过日子等,打破了虎妞已有的独立性人格,使其在某种程度上复归了依附男性主体的物化特征。
老舍在对小福子和虎妞在不同经济基础下不同命运的书写,建构起基于女性主体性程度差异的悖论,一方面老舍流露出对金钱使女性异化为商品、成为男性附属的谴责,另一方面又将具有经济独立性的女性置于男权主义凝视目光之下,隐性地表现出对女性主体性的压抑意识,由此在由金钱造成的女性的商品化与独立性之间再次陷入悖论书写。
结语
《骆驼祥子》中老舍借助金钱书写对人性进行了细致入微的探索。在金钱话语的表述中,通过不同人物金钱观念的书写展现金钱作为生存手段与工具对于人的意义,同时也立足底层穷人视角,在道德话语层面对金钱所带来的物质悲剧和精神悲剧进行反思,并在金钱与道德、金钱与女性这几种关系之间建构起悖论情境,由此深入金钱与人性的探索,展现出老舍对于商品货币经济社会中金钱现代性内涵与人性价值的反思,以及对金钱负面影响的批判。
注 释:
①敖翔, 李继新.关于金钱观的四个基本问题探析[J].中州学刊,2021(11):124.
②③④⑤⑥⑦⑧⑨⑩⑪⑫⑬⑭⑳㉑㉒㉓老舍.老舍全集(第三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215,9,9,11,8,19,23,133,143,178,204,63,64,4,60,89,173.
⑮起会:发起成立一种小规模的经济互助组织。入会者定期拿出一定金额的钱财,集中由某一人收用,轮流收用完毕,会散.
⑯宋永毅.伦理与心理——老舍研究二题[J].文学评论,1987(06):92.
⑰赵园.老舍——北京市民社会表现者与批判者[J].文学评论,1982(02):35-50.
⑱⑲周丽娜.现代性悖论与被压抑的物质言说——论中国现代小说中的金钱书写[D].济南:山东师范大学,2009:118,207.
㉔陈风苓.老舍小说中的经济和道德关系——以妓女和商人群体为例[D].北京:北京语言大学,2009:7-8.
㉕[德]格奥尔格·西美尔.金钱、性别、现代生活风格[M].上海:学林出版社,2000:83.
㉖陈思和.《骆驼祥子》: 民间视角下的启蒙悲剧[J].陕西师范大学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2004(03):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