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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共湘鄂赣省委书记林瑞笙生平考述
——以留苏档案为中心

2023-09-09

苏区研究 2023年3期
关键词:安源萍乡入团

曾 辉

提要:林瑞笙是中共早期著名领导人之一,但目前有关他生平的诸多重要史实要么空白,要么语焉不详甚至出现错讹。以林瑞笙留苏档案为主要依据进行考述,可以补充其赴苏前9个月及留苏3年的生平空白,还可纠正不少错误史实,比如林瑞笙并非1906年出生而是1908年出生,且其出生成长于地主富农家庭而非中农家庭;其入团的时间不是1923年而是1925年6月,入党的时间(地点)是1925年12月(广东)而非1925年5月(安源),参加工作的时间是1924年而非1923年。林瑞笙也并未参加南昌起义。此类史实的补充和纠正,可以尽可能还原一位早期中共领导人的革命轨迹和真实面相。

林瑞笙,又名林焕然、林瑞生,号一新、益醒,江西萍乡芦溪人。林瑞笙是与凯丰(何克全)、高自立、孔原(陈铁铮)等齐名的萍乡籍中共早期著名领导人,曾担任过中共湘赣省委组织部长、中共湘鄂赣省委书记等职。孔原在回忆大革命时期萍乡走出的代表性人物时,提到的第一个人即为林瑞笙。(1)孔原:《忆大革命时期萍乡民运的片段》,中共萍乡市委《安源路矿工人运动》编纂组编:《安源路矿工人运动》下,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88年版,第1032页。1937年5月张闻天在代表中共中央所作的报告中曾评介过去十年间牺牲的“我们的最忠实的同志”“中华民族的最优秀的儿女”,列举了李大钊、赵世炎、彭湃、蔡和森、恽代英、邓中夏、瞿秋白、何叔衡、方志敏等60多人,其中亦提到了林瑞笙。(2)《中国共产党苏区代表会议的任务(提纲)》(1937年5月2日),张闻天选集编辑组编:《张闻天文集》第2卷,中共党史出版社1993年版,第263页。

遗憾的是,目前关于林瑞笙的研究成果非常少,大部分是《中国红军人物志》《中华英烈大词典》《中国近现代名人大词典》《萍乡市志》等词典志书的人物简介,(3)王健英:《中国红军人物志》,广东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520页。范宝俊、朱建华主编:《中华英烈大词典》下,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1622页。李盛平主编:《中国近现代名人大词典》,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1989年版,第438页。刘勉钰等主编:《江西现代革命史词典》,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437页。萍乡市志编撰委员会编:《萍乡市志》,方志出版社1996年版,第1219—1210页。网络上关于林瑞笙的简介亦大多来源于此。目前,具有研究性质的只有杨放萍为《中共党史人物传》丛书所写的《林瑞笙》一文,全文约5000字。该文利用了当时国内所能利用的资料,是关于林瑞笙的最重要人物传记。杨放萍还为《萍乡英烈》写有《血洒大安区 英明垂千秋——林瑞笙传略》一文,该文与前文基本相同,只是稍微更详尽一些。(4)杨放萍:《林瑞笙》,中共党史人物研究会编:《中共党史人物传》第36卷,陕西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180—187页;杨放萍:《血洒大安区 英明垂千秋——林瑞笙传略》,中共萍乡市委党史办公室编:《萍乡英烈》第1辑,内部印行,1986年版,第170—181页。另外,还有一些回忆文章也提及林瑞笙,(5)林增崇等口述,凌云汉记录整理:《回忆叔父几件事》,政协江西省芦溪区委员会:《萍乡市芦溪区文史资料》第1辑,内部印行,1988年版,第19—26页。这些资料也有一定的史料价值。总体而言,已有资料大致勾勒了林瑞笙一生的行迹,为后人初步了解林瑞笙成为可能。不过,因为林瑞笙英年早逝及缺少资料等因素,已有研究对林瑞笙在某些革命阶段的活动语焉不详,甚至出现空白(如1927年至1930年);或某些革命阶段的重要史实不准确,甚至出现错讹。

幸运的是,笔者近年搜集得到了俄罗斯国家社会政治史档案馆馆藏林瑞笙个人档案。俄罗斯国家社会政治史档案馆(Российский 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ый архив социально-политической истории,简称РГАСПИ)是俄罗斯收藏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留苏中国革命者个人卷宗的主要档案馆。林瑞笙留学莫斯科中山大学三年期间,也留下了不少个人资料,留苏档案约40页,包括中文和俄文档案。

中文档案共6份,都是林瑞笙自己填写。按照填写的时间先后顺序,基本情况如下:

其一是1927年12月13日填写的《学生党的工作经验调查表》,该表主要是反映林瑞笙进入莫斯科中山大学之前在中共、少共、农会、国民党、学生组织中参与社会活动的基本情况,包括具体机构名称、机构性质(公开或是秘密)、工作地点、工作时间、担任职务等。

其二是1928年6月13日填写的《党员调查表》,该份表格内容较为丰富,除了姓名、年龄、籍贯、出生时间、教育程度等基本信息,还有社会地位、个人简略历史、家庭简略情形、个人和家庭的关系、入党介绍人及入党经过、赴苏经过、进校后学习情形、进校后的学习总结等。

1929年林瑞笙填了三份表格:一份是1929年2月12日填写的《莫斯科中山大学学生履历表》,一份是1929年11月25日填写的《联邦共产党“中国共产主义劳动大学”党团员登记表》,还有一份是《联邦共产党“中国共产主义劳动大学”支部党员登记表》(1929年填,具体月日不清)。这三份表格很多栏目都是一样的,内容也大致相同,但是表述有详略,措词有所不同,所以可以相互参考和印证。具体内容包括姓名、籍贯、年龄、入团、入党及党内工作职务等基本信息,还包括各个学段的教育情况、家庭经济状况、各个时期的生活来源、是否具备特种技能、阅读政治经济书籍情况、在军队服务和参加暴动情况、掌握外语情况、是否曾经被捕、发表文章等情况。

最后一份中文档案是林瑞笙1930年所填申请加入联共正式党员的《申请书》。该申请书表达了要从联共候补党员转为联共正式党员之意,另附了一张有个人基本信息的简单履历表。

此外,林瑞笙留苏档案中亦有多份俄文档案,如《莫斯科中山大学联共(布)第三小组清党记录》(1930年1月16日)、《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鉴定》(1930年)、《林焕然自传》(时间不清,笔者推断是1930年)等。这些档案多系苏方填写,可以与中文档案相互印证,并补充中文档案一些未有的信息。

这些俄藏中文、俄文档案无疑是了解林瑞笙家世生平极为重要的第一手史料。本文以此为主要依据,佐之以其他史料,围绕林瑞笙出生时间、家世求学、入团入党、何时参加工作、是否参加南昌起义等问题进行考述,期望能尽可能还原一个革命者的真实轨迹。

一、林瑞笙出生时间及家世求学之考辨

关于林瑞笙的出生时间,现有两种观点。一种观点认为是1908年。杨放萍所写《林瑞笙》《血洒大安区 英明垂千秋——林瑞笙传略》两文均记载林瑞笙是1908年2月22日出生。(6)杨放萍:《林瑞笙》,《中共党史人物传》第36卷,第180页。杨放萍:《血洒大安区 英明垂千秋——林瑞笙传略》,《萍乡英烈》第1辑,第170页。此外不少论著及网络资料也如此记载。另一种观点认为是1906年,比如《中国红军人物志》关于林瑞笙的介绍,(7)王健英:《中国红军人物志》,第520页。此外中华英烈网、大江网、江西党史学习教育网、红色萍乡、百度百科等大量网站关于林瑞笙的介绍也采用1906年出生这一说法。

目前关于林瑞笙的出生时间并不统一,让人困惑。林瑞笙到底是何年出生?林瑞笙在苏期间自填学生履历表、党员登记表、个人小传等档案中,年龄信息均显示是1908年。另外,林瑞笙在1929年填写的两份登记表均自填21岁,按此计算,亦为1908年出生。(8)《联邦共产党“中国共产主义劳动大学”党团员登记表》(1929年11月25日)、《联邦共产党“中国共产主义劳动大学”支部党员登记表》(1929年),俄罗斯国家社会政治史档案馆藏(Российский 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ый архив социально-политической истории,以下简称РГАСПИ),档案号:495-225-1759。因此,林瑞笙为1908年出生应可确定。

至于林瑞笙的出生月日,杨放萍文中认为是2月22日。林瑞笙留苏档案表格大部分未填写,但在学生履历表中明确填写是“1908年1月21日”。(9)《莫斯科中山大学学生履历表》(1929年2月12日),РГАСПИ,档案号:495-225-1759。经查对,1908年2月22日正是农历1908年1月21日,两个时间是一致的。据此,可以判断,林瑞笙的出生时间就是1908年2月22日。

林瑞笙出生成长于什么样的家庭?杨放萍认为,林瑞笙出生于萍乡芦溪县林家坊“一位富裕中农家庭”。(10)杨放萍:《血洒大安区 英明垂千秋——林瑞笙传略》,《萍乡英烈》,第170页。

此说不确。“中农”的生活来源全靠或主要靠自己劳动,一般不剥削别人,甚至要租入一部分土地受他人剥削。(11)《怎样分析农村阶级》(1933年10月),《毛泽东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28页。但根据林瑞笙留苏学生履历表信息,林瑞笙自填辛亥革命前父母有田约80亩,房屋1栋10余间,耕牛3头,雇工3人。(12)《莫斯科中山大学学生履历表》(1929年2月12日),РГАСПИ,档案号:495-225-1759。由此看来,林家80亩土地,但却雇工3人,是属于典型的自己不劳动或只是“附带的劳动”,却靠剥削为生的地主阶层。(13)《怎样分析农村阶级》(1933年10月),《毛泽东选集》第1卷,第127页。林瑞笙自己在档案中也把辛亥革命前父母职业界定为“小地主”(14)《莫斯科中山大学学生履历表》(1929年2月12日),РГАСПИ,档案号:495-225-1759。。

1926年后,应该是林瑞笙结婚,名义上自立门户了,因此林瑞笙名下也有房屋4间,田约40亩。父母名下之田减少至约40亩,雇工1人,耕牛大小各1头,另尚经营有商店。(15)《莫斯科中山大学学生履历表》(1929年2月12日),РГАСПИ,档案号:495-225-1759。这种情况,且不论林瑞笙长期在外,林瑞笙名下的40亩土地其实应该还是他父母在经营。即使就按分家后其父仍有土地约40亩,雇工1人,耕牛大小各1头以及经营有商店这些情况,林瑞笙父母家仍然不符合“中农”的条件。林瑞笙自己也把“辛亥革命后至今”的父母职业界定为“商人兼自耕农”。(16)《莫斯科中山大学学生履历表》(1929年2月12日),РГАСПИ,档案号:495-225-1759。自耕农并非完全是指中农,包括自耕富农和自耕中农。“富农”一般占有土地,自己参加劳动,但“经常地依靠剥削为其生活来源的一部或大部”,此外“或兼以一部土地出租剥削地租,或兼放债,或兼营工商业”。(17)《怎样分析农村阶级》(1933年10月),《毛泽东选集》第1卷,第128页。按照这一划定标准,林父家也符合“富农”的标准。也正因为如此,林家到林瑞笙赴苏前后,家境仍比较殷实,除了有价值千元的财产之外,每月尚有“大约有20—30元的样子”的收入。(18)《联邦共产党“中国共产主义劳动大学”党团员登记表》(1929年11月25日),РГАСПИ,档案号:495-225-1759。

综上可以判断,林瑞笙出生成长于地主富农家庭,而非富裕中农家庭。

当然,林瑞笙走上革命道路之后,并未受家庭出生羁绊,他像当时很多革命者一样,超越了阶级和出身,为劳苦大众的利益奋斗终生。林瑞笙在自填资料时,应该也意识到了地主富农的家庭出身对己不利,故一直在不断与家庭切割,表明革命的决心。在《党员调查表》中强调如家庭“与党的利益相冲突时,绝对不愿亦不会与家发生其他关系”;(19)《党员调查表》(1928年6月13日),РГАСПИ,档案号:495-225-1759。在《联邦共产党“中国共产主义劳动大学”支部党员登记表》又声明,与家庭之间的关系,“现未脱离,如与党的利益有妨害时,可以脱离。”对于党组织的召唤和命令,林瑞笙有义无反顾的决心。他说自己“没有什么特长,只要党决定我去作(按:应为做)什么事,我就可以做。”(20)《联邦共产党“中国共产主义劳动大学”支部党员登记表》(1929年),РГАСПИ,档案号:495-225-1759。

不过,也正因为家境殷实,林瑞笙才有条件接受较好的教育。杨放萍文也提到林瑞笙所读学校,但是较为笼统,各个学段的求学时间等信息并不清楚,但根据其履历表,可以较为清晰地梳理其学习轨迹。林瑞笙自幼在村里接受四年的私塾教育,后又入宣风镇私立万寿宫高等小学接受了三年完整的小学教育。在高小期间,林瑞笙不但学习刻苦,成绩很好,屡屡受到学校奖励,而且根据《学生党的工作经验调查表》,林瑞笙在1920年3月至1921年1月间还担任过宣风镇私立万寿宫高等小学学生自治会的会长。(21)《莫斯科中山大学学生履历表》(1929年2月12日)、《学生党的工作经验调查表》(1927年12月13日),РГАСПИ,档案号:495-225-1759。可见,林瑞笙在青少年时期就较热衷于社会活动,也有一定的组织能力和活动能力。

1921年秋高小毕业后,林瑞笙遵从父亲意愿到宣风镇一家商店做了学徒,但是因为林瑞笙志不在商,加之老板短斤缺两,坑蒙拐骗,林瑞笙不愿参与其中,导致老板对他意见很大。一年后,林瑞笙坚决不愿意再做学徒。他父亲无奈,只能满足他的心愿,让他继续读书。(22)对于此事,杨放萍文及其侄子回忆均提及。杨放萍:《血洒大安区 英明垂千秋——林瑞笙传略》,《萍乡英烈》第1辑,第171页。林增崇等口述,凌云汉记录整理:《回忆叔父几件事》,《萍乡市芦溪区文史资料》第1辑,第19—20页。

1922年秋,林瑞笙考入萍乡中学。萍乡中学是赣西著名学府,培养了凯丰、孔原、张国庶、邓贞谦、刘型等众多革命志士和优秀领导人,林瑞笙也是其中的代表。不过,根据留苏档案可知,林瑞笙并未在萍乡中学毕业,总共只是在校学习了两年半时间。(23)《莫斯科中山大学学生履历表》(1929年2月12日),РГАСПИ,档案号:495-225-1759。

究其原因,一是因为安源工人运动风起云涌,对近在咫尺的萍乡中学学生触动很大;另一方面,林瑞笙在校期间(1922—1924)的校长系北京大学毕业的罗运磷,罗运磷在北京大学期间就参加过五四爱国运动,接受了新文化的熏陶,思想进步,倾向革命,大革命时期还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并担任过萍乡县县长。在罗运磷校长等人领导下,萍乡中学实际上是除安源之外的萍乡的第二个革命运动的中心。(24)白石:《为民献身的罗运磷校长》,政协萍乡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萍乡文史资料》第5辑,内部印行,1986年版,第55、56页。总之,在风起云涌的革命浪潮的影响下,林瑞笙已经按捺不住一颗跃动的心灵,所以不等毕业,就直接去安源当了一名实习工人,投入了安源工人运动的洪流中。(详见下文)

尽管中学没有毕业,但是林瑞笙前后还是接受了近十年的正规学校教育,已经具备中等文化水平。所以到苏联后林瑞笙在调查表“教育程度”栏目中也自填“中等”或“中等教育”。(25)《联邦共产党“中国共产主义劳动大学”党团员登记表》(1929年11月25日)、《党员调查表》(1928年6月13日),РГАСПИ,档案号:495-225-1759。在文盲占多数的旧中国,这种教育水平已属难能可贵了。

二、林瑞笙入团入党时间之考辨

林瑞笙的入团入党时间,杨放萍的《林瑞笙》《血洒大安区 英明垂千秋——林瑞笙传略》两文均认为林瑞笙是于1923年在安源加入了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1925年5月16日在安源担任夜校教员期间“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26)杨放萍:《林瑞笙》,《中共党史人物传》第36卷,第180页。杨放萍:《血洒大安区 英明垂千秋——林瑞笙传略》,《萍乡英烈》,第172页。这一说法广为流传,基本上为笔者所看到的所有资料所采用。

但是笔者认为,以上记载不准确。

其一,林瑞笙入团时间是1925年6月16日,而非1923年。如上文所述,林瑞笙1922年秋考入萍乡中学读书,总共学习二年半时间,1923年时林瑞笙尚在萍乡中学,而萍乡中学是在1925年才成立青年团组织。(27)中共萍乡市委史志研究室:《中国共产党萍乡历史大事记(1921—2021)》,中共党史出版社2021年版,第16页。因此,林瑞笙1923年入团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更关键的是,在前述留苏档案中的多份登记表及履历表中,林瑞笙均明确填写入团时间是1925年6月16日。林瑞笙还在《党员调查表》中写了入团之曲折,自述本来在1925年初即被介绍入团,因为被怀疑是无政府主义者,所以到1925年6月16日才正式入团。(28)《联邦共产党“中国共产主义劳动大学”党团员登记表》(1929年11月25日)、《党员调查表》(1928年6月13日)、《学生党的工作经验调查表》(1927年12月13日),РГАСПИ,档案号:495-225-1759。林瑞笙入团的介绍人以及担任的团内职务,已有资料付之阙如,未有记载。但是根据留苏档案可知,林瑞笙的入团介绍人为沈禄益(沈六一)、黄五一,入团前吴景中还与他进行了谈话。另外林瑞笙在安源修理厂的团组织里还担任过小组组长。(29)《联邦共产党“中国共产主义劳动大学”党团员登记表》(1929年11月25日),РГАСПИ,档案号:495-225-1759。

其二,林瑞笙在1925年5月16日于安源加入中共这一说法也不准确。在留苏档案中,林瑞笙多处明确提到1925年冬到广东后“跨团转入党籍”或“1925(年)12月在广东区转入C.P”,或者明确说1925年11月在广东番禺入党。1927年12月赴苏后最早填写的《学生党的工作经验调查表》则写的更具体,明确时间是1925年12月20日入党。(30)《党员调查表》(1928年6月13日)、《联邦共产党“中国共产主义劳动大学”党团员登记表》(1929年11月25日)、《学生党的工作经验调查表》(1927年12月13日),РГАСПИ,档案号:495-225-1759。

综合判断,可以确定林瑞笙正式加入中共的时间是在1925年12月20日,地点不是在安源而是在广东,入党介绍人为担任过中共广东省委组织部长的穆青。考虑到档案资料系第一手资料,尤其是这些资料大部分是林瑞笙入党后数年内自填,离入党时间很近,因此笔者认为林瑞笙的入党时间和地点应以此为依据。

那么,现有资料中林瑞笙1925年5月16日在安源加入中国共产党的说法从何而来?杨放萍在《林瑞笙》一文中,对此专门有一个注释,说明系来自中央档案馆藏《湘鄂赣临时省委会委员调查表》。(31)杨放萍:《林瑞笙》,《中共党史人物传》第36卷,第180页。虽然笔者未见到此份档案,但并不怀疑这份档案的真实性,也相信档案中有这个记载。

不过,笔者分析,杨文并没有准确理解林瑞笙国内档案中所填入党时间的真实涵义。林瑞笙国内档案中所填的入党时间和地点,应该是其入团时间和地点。

这并非是说林瑞笙故意混淆入团入党时间,而是因为在当时,由于入党程序与现在不同,林瑞笙实际上有时是把入团时间视为成为预备党员乃至入党的时间。这在留苏档案中可以得到印证。在一份留苏档案中,林焕然还自填1925年6月成为中共候补党员。(32)《联邦共产党“中国共产主义劳动大学”支部党员登记表》(1929年),РГАСПИ,档案号:495-225-1759。这个时间与林瑞笙入团时间是重合的。

此又为何?就是因为当时入党程序与现在不完全相同,很多人入团后经过一段时间,不用申请就可以转为中共党员。这在当时是一个并不鲜见的做法。比如1924年,安源就有一批超龄团员自动转为中共党员,安源党员人数猛涨至约200人,安源地委成为全国最大的地方党组织。(33)萍乡市史志工作办公室:《中国共产党江西省萍乡市历史》第1卷,中共党史出版社2019年版,第24页。林瑞笙也是这样,所以林瑞笙在《党员登记表》“何时何地何人介绍入党”这一栏目中填写“1925年6月16日于江西安源加入辖属于中国C.Y湖南区之安源地委”后,马上强调1925年12月到广东后“转入C.P”,在“入党经过”一栏中则强调到广东后“跨团转入党籍”(34)《党员调查表》(1928年6月13日),РГАСПИ,档案号:495-225-1759。。这里所谓由团员“转入C.P”及“跨团转入党籍”,就是由团员直接转为党员之意。

也正因为如此,林瑞笙自己有时是把入团的时间(1925年6月)当成是成为中共预备党员的时间,有时干脆填成是入党的时间。在留苏档案中,有一份1930年填写的履历表也是如此处理,在“何时何地何人何组织介绍加入中共”一栏中,林瑞笙填写“1925年,安源地委,黄五一、沈禄益”。(35)《申请书》(1930年),РГАСПИ,档案号:495-225-1759。如前所述,在林瑞笙所有其他留苏档案中,林瑞笙均明确填写1925年6月在安源入团,黄五一、沈禄益是其入团介绍人,1925年12月入党,穆青才是入党介绍人。

这两个时间及入党入团介绍人都是林瑞笙自己填写,对于这种看起来看自相矛盾的说法的正确理解,就是在1930年这份履历表中,林瑞笙把入团时间当成是成为中共候补党员的时间甚至是加入中共的时间。笔者认为林瑞笙国内档案中所填入党时间为“1925年5月16日”(实际上应该是1925年6月16日)应当也作如此理解。

当然,现在通常所理解的“入党时间”是指成为正式党员的时间,与林瑞笙理解的“入党时间”不一样,我们现在判断林的入党时间,应该区分入团入党的时间,也就是林瑞笙入团时间是1925年6月16日,入党时间及地点是1925年12月20日于广州,而非1925年6月于安源加入中共。

三、林瑞笙赴苏前活动考析

林瑞笙赴苏前的活动主要分为三个时期,一是在安源工作时期,二是在广州学习及湖南茶陵工作时期,三是离开茶陵后直至赴苏时期。

(一)林瑞笙在安源期间工作情况

林瑞笙何时到安源参加革命工作的?现有资料均提到林瑞笙1922年入读萍乡中学后不久,因受到安源路矿工人大罢工的影响,经常到安源参加工人活动和夜校学习,到1923年林瑞笙干脆放弃学业到安源机械修理厂做工人并在安源工人夜校担任教员。

因此,1923年林瑞笙在安源开始参加革命工作成为普遍的说法。(36)如杨放萍文均这样记载。杨放萍:《血洒大安区 英明垂千秋——林瑞笙传略》,《萍乡英烈》,第172页。但笔者以为此说不准确。林瑞笙应该是1924年到安源正式开始参加革命运动。

首先从逻辑上来看,林瑞笙1922年入读萍乡中学,共学习两年半时间,也就是说1923年时,林瑞笙尚在萍乡中学读书,因此不可能完全离开萍乡。其次,根据留苏档案,林瑞笙多处表格均明确自填是1924年(有的地方具体到“1924年春”)才开始去安源工作,一直工作到1925年10月。而且,在安源的具体工作林瑞笙也记得非常清楚,最早是以“工厂实习生”身份学习翻砂,1925年开始学习车床。(37)《莫斯科中山大学学生履历表》(1929年2月12日),РГАСПИ,档案号:495-225-1759。也就是说,从1924年开始,林瑞笙正式成为安源工人的一份子,前后在安源工作了约2年时间。

林瑞笙在安源近两年时间内参加了哪些政治社会活动?如上文提及,林瑞笙除了在工厂实习锻炼,学习翻砂和车床,还加入了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在团内担任了小组长。另外根据留苏档案可知,林瑞笙还加入了安源工人俱乐部,并且担任了俱乐部的“十代表”,帮助俱乐部工厂分会的组织工作。因为林瑞笙有文化有知识,1925年4月后,又被抽调去担任平民学校和工人补习学校的教员。(38)《莫斯科中山大学学生履历表》(1929年2月12日)、《联邦共产党“中国共产主义劳动大学”党团员登记表》(1929年11月25日),РГАСПИ,档案号:495-225-1759。

在此期间,除了在安源努力工作,林瑞笙还作为宣传员下过乡,宣传反帝爱国。(39)《联邦共产党“中国共产主义劳动大学”党团员登记表》(1929年11月25日),РГАСПИ,档案号:495-225-1759。林瑞笙还曾回到家乡林家坊,在林家祠堂创办平民夜校,自己出钱购买笔墨纸张等教学用品,组织附近的农民和手工业者学习文化知识,宣传布尔什维克主义。(40)关于林瑞笙在家乡创办夜校的经历,林增崇等已有详述,故本文不再赘述。林增崇等口述,凌云汉记录整理:《回忆叔父几件事》,《萍乡市芦溪区文史资料》第1辑,第19—26页;根据俄文档案,在此期间,林瑞笙因为工作积极,被地方当局当成“红色恐怖分子”,受到了当地警局的通缉。(41)《林焕然自传》(1930年),РГАСПИ,档案号:495-225-1759。

总而言之,林瑞笙在安源的工作并不算长,但是安源时期是他人生中的一个非常重要阶段,也是林瑞笙正式参加革命工作的第一站。正是在安源,林瑞笙走上了革命道路并且得到了教育和训练,这对他日后的革命生涯产生了不小的影响,包括后来在湖南茶陵工作期间一些诸如创办工人夜校的举措,都能看到安源期间所受训练留下的痕迹(详见下文)。林瑞笙在自传中也坦言安源期间对他的影响,称在安源期间“我对工人被资本家的剥削也更加感同身受,他们也给予了我非常大的帮助”,并且特别强调“这种帮助不仅是思想上,还有行动中的”。(42)《林焕然自传》(1930年),РГАСПИ,档案号:495-225-1759。

(二)林瑞笙在广州学习及茶陵工作情况

1925年安源“九月惨案”以后,安源工人运动受到重挫,大批工人被捕,黄静源等被害,林瑞笙也“几乎被捕”。(43)《莫斯科中山大学学生履历表》(1929年2月12日),РГАСПИ,档案号:495-225-1759。在这种情况下,林瑞笙被组织派遣到广州。在广州期间,林瑞笙除了上文述及在穆青介绍下正式加入了中共,还考入广州国民政治讲习班。至于考入的时间,已有资料都说是1925年冬考入。(44)杨放萍:《林瑞笙》,《中共党史人物传》第36卷,第173页。但是经查核,广州国民政治讲习班是1926年2月才开办,因此林瑞笙考入时间应该是1926年2月。(45)李富春:《中国国民党政治讲习班通讯录〈序〉》(1926年6月),《湖南党史通讯》1985年第7期,第26页。

国民政治讲习班系国民党中央党部为培养政工干部而举办,主要面向湘军改编后的编余军官。全班学员382人,大部分是湘籍学员,包括后来赫赫有名的黄克诚、段德昌。江西籍有9人,其中萍乡籍为林瑞笙和肖辅之。国民政治讲习班理事会主席谭延闿,理事有程潜、林伯渠、鲁涤平、毛泽东、李富春,李富春还兼任主持日常工作的主任。讲习班师资力量也很雄厚,而且很多系中共党员,其中邓中夏主讲《职工运动》,毛泽东主讲《农民运动》,张太雷主讲《世界政治经济状况》,恽代英主讲《中国政治经济状况》,萧楚女主讲《社会主义、国际主义与民族问题》,郭沫若主讲《革命文学》,此外还有三民主义、各国革命运动史、帝国主义侵略史、军事学等课程。(46)韶山纪念馆:《介绍〈中国国民党政治讲习班同学录〉》,《湖南党史通讯》1986年第6期,第21—23页。

国民政治讲习所学制很短,只有4个月,林瑞笙于5月底毕业。在众多学识渊博和经验丰富的名师教导传授下,通过紧张的学习,林瑞笙得到了较好的政治训练和一定的军事训练。

在广州时期,正值国共合作,林瑞笙也于1926年1月以个人身份加入了国民党。(47)《学生党的工作经验调查表》(1927年12月13日),РГАСПИ,档案号:495-225-1759。此时,国共矛盾及国民党左右派冲突也时有发生。林瑞笙政治立场较为明确,他加入了中国青年军人联合会(48)林瑞笙加入中国青年军人联合会及与国民党右派斗争一事,杨放萍文也有提到。这点能够在档案中得到印证,林在档案中明确填写自己参加了中国青年军人联合会,成为会员有三四个月。《莫斯科中山大学学生履历表》(1929年2月12日),РГАСПИ,档案号:495-225-1759。,坚决与国民党右派作斗争。

1926年6月底,北伐战争开始,林瑞笙被分配至谭延闿、鲁涤平领导的国民革命军第2军政治部工作。林瑞笙在军中担任了什么职位,现有资料并无记载。但据留苏档案可知,林瑞笙最初担任宣传员,后来还担任过连、营指导员(担任营指导员系离开茶陵后)。(49)《党员调查表》(1928年6月13日),РГАСПИ,档案号:495-225-1759。林瑞笙随军积极参与宣传发动群众等政治工作。

1926年8月,国民革命军第2军行至湖南茶陵。当时茶陵县民众运动负责人是曾与林瑞笙一起在国民政治讲习班学习的国民党派驻茶陵农运特派员杨卓然(又名杨孔万,亦为中共党员),两人彼此熟悉。杨卓然开展工作急需人手,也了解林瑞笙的能力,所以请示部队将林瑞笙留在茶陵工作。部队最后将林瑞笙留下,并呈报国民党湖南省党部,委任林瑞笙为驻茶陵的省工会特派员。(50)杨卓然:《茶陵农运和建党的回忆》,政协湖南省茶陵县委员会文史委员会:《茶陵文史》第7辑,内部印行,1991年,第38页。

林瑞笙在茶陵工作情形。杨放萍所写传记已有较为详细的介绍,故笔者对杨文已述部分不作详述,重点补充杨文未提及的信息,比如林瑞笙在茶陵所担任职位等。

概要言之,林瑞笙在茶陵期间的主要工作有三:一是和杨卓然一起组建了茶陵县中共特别支部,茶陵县开始有了共产党第一个县级党组织。二是担任茶陵县农民协会指导员,协助杨卓然开展农民运动。三是发动和组织工人,开展工人运动。这是林瑞笙在茶陵时期最重要的工作。林瑞笙借鉴安源工人运动的经验,开办工人夜校,亲自编印教材和授课,培养工运骨干。然后从印刷工人入手,建立工会组织,之后扩展到其他行业,最后建立了全县的总工会,林瑞笙亲自担任县总工会委员长。(51)以上参看如下三种资料:1、《学生党的工作经验调查表》(1927年12月13日),РГАСПИ,档案号:495-225-1759。2、杨卓然:《茶陵农运和建党的回忆》,《茶陵文史》第7辑,内部印行,1991年版,第38页。3、杨放萍:《林瑞笙》,《中共党史人物传》第36卷,第182页。

经过几个月的努力,茶陵的工农运动汹涌澎湃,工农大众被广泛的发动起来,权力都集中到工会、农会,甚至茶陵县长遇事都要与工会、农会商量,征得同意后才敢作为。林瑞笙作为工会的负责人,对推动茶陵的工农运动作出了很大的贡献。是年底,杨卓然与林瑞笙分别被推选为全省农民代表大会和全省工人代表大会代表,于12月1日到长沙参加大会。(52)杨卓然:《茶陵农运和建党的回忆》,《茶陵文史》第7辑,第39页。

(三)林瑞笙离开茶陵后至赴苏前基本情况

林瑞笙在湖南茶陵工作期间,他父亲曾亲自到茶陵催他回萍乡结婚,所以12月林瑞笙到长沙参加全省工人代表大会后,不得已回家完婚。但林瑞笙完婚后去向如何?已有观点认为要么是他新婚后“第二天就离开家回部队了”,要么说“应酬了三天,就辞别了新婚的妻子”回部队了。(53)林增崇等口述,凌云汉记录整理:《回忆叔父几件事》,《萍乡市芦溪区文史资料》第1辑,第24页。杨放萍:《血洒大安区 英明垂千秋——林瑞笙传略》,《萍乡英烈》,第175页。其后半年多的经历,除了笼统地说归队了,则出现空白。

笔者认为,这个说法不准确。依据1927年12月到苏联后林瑞笙填写的第一份表格,亦即《学生党的工作经验调查表》,可以清晰地知道林瑞笙完婚后,并没有马上回到部队。他先是在1926年12月至1927年1月期间作为特派员,参与组织了萍乡县农民协会,在萍乡工作了一段时间。1927年2月至5月,江西省总工会委派他为临川总工会指导员,负责工会的宣传工作,同时江西省农民协会委派他为临川农民协会的指导员,负责农民协会组织工作。(54)《学生党的工作经验调查表》(1927年12月13日),РГАСПИ,档案号:495-225-1759。因此,林瑞笙又从萍乡至临川工作了一段时间。

林瑞笙何时回到国民革命军第2军?笔者判断应该是1925年5月。考诸1927年上半年第2军的活动轨迹,可知第2军北上湘赣后,顺江东下,在江浙沪活动。4月,宁汉矛盾加剧,因为第2军军长谭延闿支持武汉国民政府,所以占领南京的蒋介石计划在长江南岸解除第2军武装。第2军闻讯后,迅速从江浙一路西移,后至武汉,继而回湘。林瑞笙应该就是在第2军西进路过临川时归队的。因为另一份留苏档案中,林瑞笙明确填写1927年5月至6月,他在江西临川“打土匪,实际上是反蒋战争”,而且明确填写所属军队是“鲁涤平(第二军)的军队”。(55)《联邦共产党“中国共产主义劳动大学”党团员登记表》(1929年11月25日),РГАСПИ,档案号:495-225-1759。

那么林瑞笙此后,亦即1927年7、8月行动轨迹如何呢?是否参加了南昌起义?杨放萍在文中说“1921年8月1日,林瑞笙参加了著名的南昌起义。”(56)杨放萍:《林瑞笙》,《中共党史人物传》第36卷,第182页。其余笔者所看到的所有资料均持这种观点。经笔者调查访问,南昌八一起义纪念馆也主要以此为依据,将林瑞笙列入参加南昌起义的将士名录中。

但是笔者认为,林瑞笙并没有参加南昌起义。主要依据如下:

其一,林瑞笙参加南昌起义在留苏档案中不能找到依据。林瑞笙在党团员登记表“参加战争和暴动否”一栏中,并未提到南昌起义,但填写了1927年5月至6月在江西临川“打土匪,实际上是反蒋战争”。(57)《联邦共产党“中国共产主义劳动大学党团员登记表”》(1929年11月25日),РГАСПИ,档案号:495-225-1759。南昌起义是重要的战争和暴动,笔者在所查阅的其他参加了南昌起义的留苏人员的档案中,他们都明确填写参加其中,如童日昌在个人档案“参加过战争否”一栏中就明确填写“参加了南昌暴动,到汕头一路经过七八次”。(58)《莫斯科中山大学学生履历表(童日昌)》(1928年),РГАСПИ,档案号:495-225-2277。林瑞笙如果参加了南昌暴动,不可能漏填。

其二,据档案中另一表可知,林瑞笙自填赴苏前先是随第2军教育团驻扎在临川,后又驻扎在武昌,根本未提及到过南昌。(59)《联邦共产党“中国共产主义劳动大学党团员登记表”》(1929年11月25日),РГАСПИ,档案号:495-225-1759。那也就是说,其实林瑞笙1927年5月份在临川归队后,6月份继续在临川“打土匪”,7、8月份就随着第2军继续西进到达武昌了。林瑞笙的活动轨迹,与上文提及的第2军的行动轨迹是吻合的,可见林瑞笙所言非虚。

其三,从留苏档案可知,林瑞笙从1926年6月至1927年7月一直在谭延闿、鲁涤平领导的国民革命军第2军工作,并未提及在其他部队工作过。(60)林瑞笙在“曾在军队中服务过否”一栏中,明确填写1926年至1927年一年多时间在第2军工作。《党员调查表》(1928年6月13日),РГАСПИ,档案号:495-225-1759。而且林瑞笙在档案中填写非常清楚,1927年7月时,他还在第2军教育团中担任国民党分党部筹备处主任和中共军委特别小组组长职位。(61)《学生党的工作经验调查表》(1927年12月13日),РГАСПИ,档案号:495-225-1759。众所周知,参加南昌起义的部队是隶属于第二方面军的第20军全部及第11军、第4军部分队伍,还有隶属于第五方面军的第3军军官教育团及南昌市公安局保安队一部分共二万余人,并未有谭、鲁领导的第2军参加,因此林瑞笙自然也不可能参加南昌起义。

综合以上分析,笔者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关于林瑞笙参加了南昌起义的说法无法成立。当然,尽管林瑞笙没有参加南昌起义,但是从档案资料中也可以明确了解他的政治立场。当谭延闿、鲁涤平拥汪反蒋时,他留在第2军,但当武汉国民政府及鲁涤平也走向反共后,林瑞笙果断地退出了国民党军队和国民党。(62)从档案可知,林瑞笙1926年1月加入国民党,1927年7月退出国民党。《学生党的工作经验调查表》(1927年12月13日),РГАСПИ,档案号:495-225-1759。

四、林瑞笙赴苏、留苏及回国后情况

林瑞笙赴苏情况在已有资料中往往语焉不详。值得欣慰的是,这些信息在留苏档案中也有较为详细的记录。关于赴苏缘由,林瑞笙在一份档案“派遣经过”一栏中填写:“武汉政变,退出军队,军委介绍到湖北省农委,农委派到鄂北作暴动工作,因该地预备工作未成熟,仍还农委,请求农委派工作,农委再介绍到军委,军委见无工作可派,则派来莫斯科学习。”(63)《党员调查表》(1928年6月13日),РГАСПИ,档案号:495-225-1759。

“武汉政变”系指汪精卫的1927年七一五“分共”事件。汪精卫反共后,鲁涤平也随之反共,作为中共党员的林瑞笙在第2军已经无法立足,所以退出军队。此后,林瑞笙在武汉找到中央军委,要求安排工作任务,期间曾到鄂北策划暴动工作,未果,几番周折后才派遣至苏联。

林瑞笙赴苏时间、派遣机构及入读学校,已有资料均未提及,但档案中明确记载是1927年9月(据小传具体时间为农历8月15日)由中央军委从武汉派至苏联,入读的学校是“中国劳动者孙逸仙大学”(64)《联邦共产党“中国共产主义劳动大学”党团员登记表》(1929年11月25日)、《林焕然自传》(1930年),РГАСПИ,档案号:495-225-1759。,该校1928年改名“中国劳动者共产主义大学”,也就是通常所说的莫斯科中山大学。

林瑞笙在苏联三年间的留学情况,因为缺少史料,已有研究只字未提,出现空白。通过留苏档案,则可以补充相关情况。

在苏期间,林瑞笙学习态度很好,学习非常认真。林自己在进校总结中说:“从来没有无故不到课。早操自改到第二次课后举行也没有那(哪)一次不到”。在学习中,林瑞笙也遇到一些困难,但是他并不畏难,对克服困难充满信心。他坦言“记忆力比从前要薄弱些,过去的理论基础不十分充裕,对于学习多少有点困难,但也有法可以避免”。(65)《党员调查表》(1928年6月13日),РГАСПИ,档案号:495-225-1759。与林瑞笙一起同在莫斯科中山大学留学的胡煌也匿名评价林瑞笙“学习努力,是一个积极的工作人员”。(66)《莫斯科中山大学联共(布)第三小组清党记录》(1930年1月16日),РГАСПИ,档案号:495-225-1759。

中国人赴苏留学,首先要面临的最大困难是语言关。据资料统计,莫斯科中山大学第一学期268名学生,在专门以学习俄语为主要内容的第一个学期结束后,只有大约30人掌握了俄语的听说能力。(67)张泽宇:《留学与革命——20世纪20年代留学苏联热潮研究》,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23页。有些人如永修籍的夏建中到后来实在无法坚持,已经失去信心,认为“对于俄文实无成就之可能”,所以最后不得已向学校申请停止学习俄语。(68)《申明书》(1926年6月20日),РГАСПИ,档案号:495-225-2156。但是,相比较而言,林瑞笙对学习俄文颇有信心和兴趣。入校后第二年(1928年)他自言“对于中国问题、政治经济和俄文更感兴趣,成绩也较好”,向学校提出的日后学习意见中,林瑞笙提出“但求直接看俄文参考书,应对于俄文比以前更努力的学习。”可见,林瑞笙不但克服了语言关,而且兴趣浓厚,进一步深入学习俄语的愿望很迫切。(69)《党员调查表》(1928年6月13日),РГАСПИ,档案号:495-225-1759。

林瑞笙不仅俄语学的好,其余各个科目均认真对待,学习效果亦不错。他自己总结学习情形:“在水平线以上,各科都可以跟得上。”(70)《党员调查表》(1928年6月13日),РГАСПИ,档案号:495-225-1759。这点在莫斯科中山大学的鉴定中也能得到印证,学校对他的鉴定中,称他是一个“中等的学生”,“所有科目是中等水平”。(71)《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鉴定》(1930年),РГАСПИ,档案号:495-225-1759。从档案中可以感知,林瑞笙的求知欲望很强,对已学知识并不满足,总是想进一步拓展学习和深入探讨,所以在学习总结中他说“在理论方面比以前是有些进步,但总觉得还没有深刻的认识”,在对学校教务所提意见中则要求增加俄文和军事的教学时间。另外,他自己还在俱乐部参加无线电组的学习,并且“颇有成绩”。(72)《党员调查表》(1928年6月13日),РГАСПИ,档案号:495-225-1759。

除了学习,留苏期间林瑞笙也积极参加校内外的各种政治社会活动。林瑞笙在班上属于党组第四组且担任小组长,1928年后还担任过班长、野营班长、供给部主任等职位。(73)《联邦共产党“中国共产主义劳动大学”支部党员登记表》(1929年),РГАСПИ,档案号:495-225-1759。可见他是位活动积极分子。从档案中可以发现,林瑞笙对待党务活动的态度认真且务实,他认为“党小组会不在数量之多,而求质量的好”,所以他不赞成一个星期召开一次小组会,认为应该两个星期召开一次,但每次的讨论时间则一定要充分,这样才能使大家充分发表意见。党组会召开前“材料也要丰富”,以避免泛泛而谈, 讨论有名无实。对于上级派来的指导员,则希望要更加耐心和勤勉,以让学生得到真正的学习。(74)《党员调查表》(1928年6月13日),РГАСПИ,档案号:495-225-1759。

林瑞笙和很多留苏学生一样,身在异乡,心系祖国。但是当时莫斯科中山大学的课程安排及小组讨论主题设置,都存在脱离中国实际的问题。(75)关于这点,研究中国留学莫斯科中山大学的研究论著均会提及,比如张泽宇:《留学与革命——20世纪20年代留学苏联热潮研究》,第130页。林瑞笙对此也有意见,对学校没有对诸如中日山东问题等大的政治问题召集大会进行讨论总结感到不满。另外,或许是林瑞笙在国内参与工农运动时就对妇女运动比较关注,所以对于中山大学妇女部没有怎么开展工作的现象提出批评建议,“请加紧妇女部的工作”。(76)《党员调查表》(1928年6月13日),РГАСПИ,档案号:495-225-1759。

林瑞笙在苏联期间,还于1928年转入联共候补党员,到1930年,他又提交了申请书申请加入联共(布)正式党员。申请书言“我是1925年加入中共,又由1928年转入联共候补,党证早已领着(号码151019),现请求由候补转入正式。”(77)《申请书》(1930年),РГАСПИ,档案号:495-225-1759。至于最终是否批准,不得而知。

1930年秋,林瑞笙启程回国。林瑞笙回国后到1935年牺牲的5年时间,是其一生中最后也是最重要的阶段之一。但是这一时期,杨放萍文已经有较多叙述,进一步深入探讨也非一篇论文所能详述,留苏档案也未涉及这一阶段,因此笔者不作详细展开,仅仅结合已有研究,作一简单梳理。

大致而言,林瑞笙回国后,被组织委任为中央局巡视员,安排到苏区工作。1931年8月,与甘泗淇、张启龙等到湘赣革命根据地,组织湘赣临时省委并担任组织部长。按省委工作安排,省委领导采取巡视的方式推动工作,林瑞笙随独立1师到宁冈、遂川、酃县(炎陵)一带巡视。到湘赣后,战事不断,马上面临着国民党第三次“围剿”,林瑞笙和其他临时省委领导一起沉着应对,历时二个多月,领导湘赣军民粉碎了这次“围剿”,也策应配合了中央苏区的反“围剿”斗争。(78)杨放萍:《血洒大安区 英明垂千秋——林瑞笙传略》,《萍乡英烈》,第175—176页。

1931年10月,在莲花召开湘赣省委第一次党员代表大会,正式成立了湘赣省委,林瑞笙当选为省委常委并继续担任组织部长。1931年11月,因为独立1师护送代表团赴中央苏区开会,湘赣苏区兵力空虚,敌人乘虚发动攻击。为了打破敌人的进攻,省委成立了林瑞笙为书记的临时前敌委员会。林瑞笙经过分析,制定并实行了先进行广泛的游击战争袭扰敌人,再寻机各个击破的策略,取得不少的成绩,给敌人以重创。关键时刻林瑞笙曾身先士卒,勇敢冲锋,不幸中枪受伤。(79)杨放萍:《血洒大安区 英明垂千秋——林瑞笙传略》,《萍乡英烈》,第176—178页。

除了军事工作,当时的另一核心工作就是执行中央的路线方针政策,整顿各级组织。林瑞笙作为组织部长,对此费力甚多。通过简单的梳理就可以发现,这一时期通过的组织方面的法规及议案非常之多,包括《湘赣边苏区贫民团暂行组织法》(1931年10月3日)、《湘赣边苏区赤色工会暂行组织法》(1931年10月6日)、《中共湘赣边省第一次全体代表大会组织决议草案》(1931年10月15日)、《革命互济会章程》(1931年11月15日)、《湘赣苏区反帝大同盟暂行简章》(1931年11月20日)、《湘赣苏区各级苏维埃政府暂行组织法》(1932年1月12日)等,这里面如《中共湘赣边省第一次全体代表大会组织决议草案》就是林瑞笙亲自起草,再提交大会通过。(80)江西省档案馆编:《湘赣革命根据地史料选编》上,江西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176—236页。

总之,在湘赣革命根据地工作虽然只有短短半年多时间,但林瑞笙作为根据地的主要领导人之一,为湘赣革命根据地的创建、发展和巩固作出了积极贡献。

1932年3月,林瑞笙奉中央之命到湘鄂赣苏区工作。当时“左”倾中央领导人认为中共湘鄂赣省委犯了调和主义和右倾机会主义错误。林瑞笙到苏区之后,奉命撤销了原省委,另外组成湘鄂赣临时省委,林瑞笙担任湘鄂赣临时省委书记。同年9月,正式新组建湘鄂赣省委,林瑞笙担任中共湘鄂赣省委书记并兼任省军区政委一职。在主政湘鄂赣苏区的一年多时间,林瑞笙执行中央“左”倾错误路线,打击伤害了一批干部,产生了不利的影响,但林瑞笙在任时也做了不少工作,并取得了一定的成绩。

1934年1月,中央另派陈寿昌来接替林瑞笙的工作,林瑞笙被撤免了中共湘鄂赣省委书记一职,后被降为省军区政治部主任,但林瑞笙并未消极,在第五次反“围剿”中仍积极开展工作。1934年6、7月间,中央决定抽调林瑞笙回中央苏区,当林瑞笙到达湘赣苏区后,得知中央红军主力已经转移长征。林瑞笙只好留在湘赣苏区工作,后被派到萍乡大安山区领导游击战争。1935年春,林瑞笙和萍乡县委一些领导被敌包围,林瑞笙为了掩护战友撤退,中弹牺牲,时年27岁。(81)杨放萍:《血洒大安区 英明垂千秋——林瑞笙传略》,《萍乡英烈》,第176—178页。林增崇等口述,凌云汉记录整理:《回忆叔父几件事》,《萍乡市芦溪区文史资料》第1辑,第24页。本书编写组编:《湘鄂赣革命根据地》,中共党史出版社1991年版,第11—17页。

结语

史料是进行党史研究包括党史人物研究的前提和基础。林瑞笙是受安源工人运动影响而走上革命道路的中共早期著名领导人。遗憾的是,由于林瑞笙英年牺牲和资料缺少等原因,其不少生平经历语焉不详甚至出现错讹。以笔者近年搜集的林瑞笙留苏档案为中心并佐以其他史料,可以发现林瑞笙并非像一些资料所说的1906年出生,而是1908年出生;其家庭出身也非现有资料所说的“富裕中农”而是出生成长于地主富农家庭。当然,林瑞笙并未受家庭束缚,而是为劳苦大众的利益奋斗终生。因为家境较好,林瑞笙自幼受到了较好的私塾教育和高小教育,1922年进入萍乡中学,不过并未毕业就投身于安源的革命运动中。至于去安源的具体时间,是1924年而非目前资料所说的1923年。林瑞笙加入了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的时间不是1923年而是1925年6月,林瑞笙在团内担任过小组长职务。在安源其间,林瑞笙还加入了安源工人俱乐部,担任了俱乐部的“十代表”,帮助俱乐部工厂分会的组织工作,后又被抽调去担任平民学校和工人补习学校担任教员。安源时期对林瑞笙日后工作产生了积极的影响。1925年“九月惨案”后,林瑞笙离开安源奔赴广州。林瑞笙加入中国共产党的时间(地点)是1925年12月(广东),而不是1925年5月(安源),考入广州国民政治讲习所的时间是1926年2月,而不是1925年冬。从广州国民政治讲习所毕业后不久,林瑞笙随军北伐,担任宣传员及连、营指导员等职位。1926年8月至12月,林瑞笙留驻茶陵,担任茶陵县总工会委员长等职,对推动茶陵的工人运动作出了重要贡献。林瑞笙离开茶陵后的去向,并非现有资料所说的马上归队,而是先回家完婚,之后继续在萍乡、临川开展工农运动,到1927年5月在临川归队。在临川驻扎一段时间后,继续随部队西移至武昌。在此期间,林瑞笙并未参加南昌起义,但是其革命意志坚决,到武昌后就退出了国民党和反共军队,其后曾赴鄂北领导暴动未遂。1927年9月,林瑞笙由中央军委派至苏联莫斯科中山大学留学。在苏联期间,林瑞笙学习认真,努力钻研,担任过小组组长、班长、野营班长等职,积极参与政治活动和社会活动。1930年秋启程回国,回国后担任过中共湘赣省委组织部长、中共湘鄂赣省委书记等职,先后在湘赣苏区、湘鄂赣苏区工作,其工作有得有失,有过有功。1935年春,林瑞笙为掩护其他同志在萍乡大安山区牺牲。

本文围绕着林瑞笙的出生年月、入团入党时间、何时去安源等一些具体问题进行详细考析。这些问题,看似细碎,但笔者相信不无重要。出生年月、入团入党时间,是一个人自然生命和政治生命开始的标志。何时去安源,则是关涉其何时正式参加革命工作的问题。其余诸如家庭出身、教育经历、工作后所任职位及是否参加过南昌起义等政治活动,都是了解一个革命者的基本要件。赴苏前9个月及留苏3年的经历,对一位只有27年短暂人生的革命者来说,更显得不可或缺,补上这段空白历史,也是尤为重要。总之,这些补正和考述,能够尽可能还原一位中共早期领导人的革命轨迹和真实面相,从而为学界进一步展开相关研究提供参考和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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