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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新表达与审美突破:悬疑类网络剧中的“象喻”思维及其艺术效价

2023-09-09赵婷婷

西部广播电视 2023年11期
关键词:周易形体符号

赵婷婷

(作者单位:河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

在某种程度上,电影和电视剧的创新在于表达技巧的创新,通过创新创作理念,增加影视剧的吸引力,使观众能够感受到创作者设计艺术作品的初衷,从而实现艺术上的进步。

“象喻”思维发源于春秋时期。“象”的思维在今天已经根深蒂固、无处不在。“象喻”中的象其实就是由大象而来。据考证,黄河流域在殷商时期就有大象存在,黄河流域在先秦时期的气候是热带或亚热带的,非常适合大象生存。当时的许多文献记载都认为大象是吉祥的化身。商朝象尊是祭祀和节日仪式的重要工具。商朝的遗民反叛时,就大量使用大象参与战争。人类的爱和崇拜使得大象带有越来越多的神秘色彩。人们在看到象骨时“按其图以想其生也”,象就有了“意象”的含义。百年来,中国影视剧逐渐将“象喻”思维与创作手法相结合,成为本土影视美学的重要特征。

1 尚象·阴阳·源起:“象喻”思维从文学到网络剧

1.1 “象喻”思维的含义与辨析

不难发现,我们今天使用的很多词语中都有“象”的存在,如想象、对象、意象等。中国现代文学艺术作品中存在的“借象立意”“取象比类”“以象比德”的传统思想方式和艺术创作方式,即“象喻”。人类学家发现,在原始社会中人们往往习惯从自身和周边的事物取象、联想和想象,又通过“观物取象”的方式反过来解释自身形体的构成,这种思维方式被称为“象喻”思维。

李建中曾说,“《周易》是哲学著作,却采取了‘画’与‘诗’的言说方式。卦象和爻象是画,卦辞和爻辞是诗”[1]。可见,《周易》中充满诗性,其中的“象”和《诗经》中的“兴”的内在含义是相同的,都是通过象喻或隐喻来表意。“诗的最崇高的工作就是赋予感觉和情欲于本无感觉的事物”[2],就是说诗人或作家会运用“象”的思维让读者对其所描述的事物、表达的思想心领神会,所以“象”是集“物”与“文”于一体的整体思维方式。

美国哲学家皮尔斯提出符号的三元关系理论,将符号分为符号形体、符号对象、符号解释。其中,符号形体是指能够代表某人在某种方面具备的某种能力的某一物品;符号对象则是符号形体中的某一物品;符号解释即使用者通过符号形体所传达出的关于符号对象的信息,也就是意义[3]。如果将《周易》看作一种符号,那么可以把其中的阴阳爻、八卦图、六十四卦看作是符号形体,把易“象”看作是符号对象,“象”的变化看作是“符号解释”。但是这种划分方式只是从表层意义上对《周易》做出的片面解释。《周易》的符号本身和符号使用本,符合皮尔斯对于符号的各种界定和解释,但是,这种解释却没有穷尽《周易》的特点。首先,《周易》中的符号是从象形和象形所具有的特征衍生出来的意义而来的。一旦该符号形成,象征对象就会反过来受象征形体的制约,而象征形体又会反过来成为象征对象的象征形体。解读者在解读《周易》中的卦象时,要先把基本的卦象弄清楚,才能说明卦象的含义。而对卦象的最终解释,则要回到卦象对卦象的映照上,才能将卦象寓意表露无遗。其次,与符号的含义不同,《周易》的符号体系是通过符号形体和符号对象传递“符号解释”,《周易》的符号形体又是一种符号解释。对《周易》的符号体系进行解释时,思维过程是“符号对象—符号形体—符号解释”与“符号形体—符号对象—符号解释—符号对象—符号形体—符号解释”交叉进行的双过程。再次,符号学中的符号形体可以进行任意、无限的扩散,而《周易》中的卦象符号却是不变的,其符号所指代的符号对象则可以是无限的,其自身具有“感性”“哲学性”的特点[4]。

从《周易》中衍生的“象喻”思维也是兼具感性和理性的。接收者既可以感受到“象”表达的基本概念与精神,也可以因为“象”的朦胧美感受到诗意和趣味。“中国电影存在着独特的蒙太奇形式,我们可姑且称之为‘象喻蒙太奇’”[5]。爱森斯坦把蒙太奇比作象形文字,将水与眼睛结合,可以得知流泪的状态,也就是“泪”;将狗和嘴的图案放在一起,可以得出狗吠的想象,也就是“吠”。可见,汉字中的“象喻”思维和蒙太奇思维是有相似之处的。两者不同的是,蒙太奇思维是理性的,爱森斯坦主张通过画面的造型安排,使观众的认知从感性上升到理性方面,终止在概念、精神、思想上。而“象喻”思维是兼具理性和感性的,“象”本身的形式美会将诗意进行到底,使观念、精神和思想在心灵中长期激荡。

1.2 “象喻”思维在悬疑类网络剧中的特点及成因

“象喻”思维是中国传统美学中的思想理念,“象喻”也是创作者表达情感的中介。换句话说,“象”本身也许并没有创作者想表达的情感,当其介入到文艺作品中,便完成了由客观物象到主观情感的递进。中国古装悬疑类网络剧中无不体现着“象喻”思维的影子,如《长安十二时辰》《风起陇西》《唐朝诡事录》等,通过“象喻”思维表现人物内心世界与价值观念。悬疑类网络剧诞生之初,就因奇特的叙事风格而备受关注。最初,以改编变革派推理小说为主,运用第一视角和夸张的镜头语言剖析人物心理;之后,网络剧开始探索类型和风格,走向精品化和IP改编的道路;此后,还出现了与现实互文的悬疑剧,这一类主要是由真实事件改编,有利于受众观照现实社会。

“天人合一”理念是中国传统哲学的核心思想,“象喻”思维是基于“天人合一”的基本理念发展起来的。无论是对现实世界还是未知世界的描述,“象喻”兼具原始具象、认知中介和本体意义等多重内蕴[6]。古人通过“象喻”将世界理解为自然物体、超自然和超现实的概念联系起来的意义世界。并且将自身投射到万物之中,体会自然中的精神,进而达到主客统一的艺术效果。例如,将具有独特民族审美意味的自然景色融入创作当中。受中国传统文化影响,在内容方面,中国悬疑类网络剧通常在“象”和人物与社会之间建立紧密的精神联系,人物的情感价值可以在短时内被受众理解并接受。“象喻”将人物的情绪和社会现象外部化,使受众能够更直观地感受到其背后的情感逻辑。

此外,随着新媒体的发展,视频网站平台方也运用“象喻”思维对悬疑类网络剧的内容及推广模式进行综合规划,在不断走向工业化、类型化、艺术化的同时,全方位提升用户体验。例如,优酷平台推出的“悬疑剧场”、爱奇艺开启的“迷雾剧场”。

新媒体时代,作为表达人物情感观念和呈现社会价值的一种表现方式,“象喻”不断受到创作者的青睐,并具有超越时代的现实意义与审美价值,也为悬疑类网络剧中“象喻”思维的生成带来了更多可能性,并且丰富了中国悬疑类网络剧的审美价值。

2 诗性·比兴·含蕴:“象喻”思维的叙事功能与文化解读

2.1 借象立意:建构叙事风格

“象喻”是中国悬疑类网络剧叙事风格构建的重要组成部分。

首先,“象喻”奇观化的视觉效果,增强了悬疑类网络剧的视觉冲击力。例如,《唐朝诡事录》运用中国鬼怪传说的神秘感,在第一集就将诡秘感瞬间拉满,吊足观众的胃口。深夜里黑猫出没,带有大唐妆容的侍女飘然而来,苏无名念着《狄公语录》“绚烂的大唐就是一面镜子,一面歌舞升平,而另一面则鬼影憧憧”,让人不禁想起陈凯歌导演的《妖猫传》。第一案“长安红茶”中,新官上任的苏无名发现新娘脸上带着诡异的面具,面具和人脸紧紧地贴在一起,在查案过程中他发现长安红茶会让人产生幻想,并且还因不打不相识,结识了武力担当卢凌风和神医费鸡师。自此建立起该剧的叙事框架和主轴。视觉和断面不同的三个主角不断补充空白,逐步挖掘着盛唐背后的诡谲,建构起关于叙事背景的想象。从黑猫联想到唐朝,使得符号完成转换。黑猫幻化为侍女,这样的幻术更具表意功能,关于盛唐的叙述和想象也是幻术的产物。苏无名一行人初到洛阳,不禁感叹洛阳的繁华,女子们妆容艳丽,皮肤吹弹可破,引得樱桃羡慕称赞。此时,一女子的脸突然发生异变,由内而外瞬间腐烂,随即尖叫倒地。周围的人受到惊吓四处逃散,“人面花案”就此展开。此外,用少女的鲜血凝练而成的红茶是上流社会贵妇喜欢的驻颜佳品,去揭开表面的浮华与绚烂,其实这已经成为掩盖唐朝病态与危机的幻象。

其次,“象喻”在作品中常与诗意联系起来,以增强审美趣味。随着科技水平的发展,悬疑类网络剧通过技术手段,使得“象”以一种新的方式呈现,并赋予其美学特征。《唐朝诡事录》从繁华都市中华丽壮观的参天楼到神秘鬼市,采用虚实结合的手法,运用后期特效处理拍摄场景,尽显恢宏大气。可以说每一帧都美成了壁纸,实力展现了东方美学。在“石桥图案”中,美丽的水墨画线条和风格描绘了南州四子世外桃源一般的生活,体现出四人的志趣相投、感情深厚,符合大众对于古代名士的想象。同时,通过石桥图中的细节将整个故事的发展脉络汇集在一起。随着剧情的发展,我们可以知道,有关案件的线索也隐藏于参天楼与石桥图之中。将“象喻”与诗意联系,不仅具有再现唐朝现实生活的功能,而且有助于提高受众的审美趣味。

2.2 以象比德:凝聚人物的情感与精神

悬疑类网络剧创作者将剧中人物的情感和精神与“象喻”思维结合起来,使“象”承载起不同主体的生活体验,并通过“象喻”有效地将复杂的思想和精神传达给受众。《风起陇西》中陈恭是蜀国派去曹魏的间谍,而郭刚则是曹魏天水郡守。当年天水失守,郭刚四面受敌,难逃一死,是陈恭冒死救下了他的命。所以当天水间军司司马糜冲怀疑陈恭的身份时,郭刚力排众议。但是为了还给陈恭清白,他还是让糜冲调查,并且配合糜冲设局。郭刚告知陈恭“烛龙”一事,正是蜀国派遣游枭前往天水调查情报时发生的,当时二人相坐对饮,陈恭本以为是稀松平常,却不料郭刚卖关子说要给陈恭看一出大戏。其间,陈恭通过放花篮把消息传递给了同伴,成功脱身。郭刚知道“真相”后,非常愧疚,两人出门后天在下雨,寒暄过后,陈恭把伞递给郭刚,并说:“雨快停了,不用了。”之后糜冲还是难以消除对陈恭的怀疑,郭刚便将其训斥一番。这里出现的伞其实就寓意着郭刚是陈恭在魏国进行间谍工作的“保护伞”,代表着郭刚对陈恭的绝对信任。就如同他经常说的:“思之是个人才,保护他的周全、平安。”同时,伞的谐音为“散”,也预示了两个人最终的结局。他们注定不是一个阵营的人,迷雾揭开之后,相见便是敌人。

电视剧叙事在不受戏剧冲突影响下,充满了中国式的含蓄内秀与诗意唯美,“象喻”也会推动人物进行善恶选择,进而表现出悲情叙事的特点。《唐朝诡事录》“黄梅杀”案件中,几乎从头至尾都在下雨,黄梅天会让人感觉到苦闷、情绪低落。黄梅雨与吉祥给独孤遐叔编造的梦境,一起营造出如梦似幻的阴郁氛围,使得独孤遐叔有精神问题的猜想变得真实,案件蒙上一层迷雾。故事的最后,独孤遐叔走在阳光普照的路上,案件才落下帷幕。此外,“象喻”也会将环境的恶劣和残忍的杀害场景融合起来。例如,吉祥在杀死刘有求时被人撞见,他使出飞针后那人一击毙命,在电闪雷鸣中,吉祥看到了被他杀害的竟是心爱的女人轻红。他在电闪雷鸣之中开始了下一步邪恶的计划,也造成了与心爱之人阴阳两隔的悲剧。

2.3 言象之外:勾连叙事时空

“象喻”思维在悬疑类网络剧中体现为“象”的复合再现。《唐朝诡事录》所展现的叙事时空并不仅限于长安,而是七个不同的地点,从人头攒动的都市到别有韵味的南方小镇,从庄重威严的宫廷到三教九流的鬼市,呈现了一个有别于现代社会的历史时空。《风起陇西》中的皇家宫廷、相府行政系统、军帐行伍,还有乡间草屋、酒肆茶社,以及司闻曹、间军司这样复杂而高效的军事情报机构,在剧中被作为三国时期的一个断面,展现得淋漓尽致。

“象喻”思维可以把过去和现在连接起来,甚至把未来连接起来,这样作品就有了丰富的内涵和深刻的意义。网络剧使用非线性叙事,常常扰乱过去和现在的时空秩序。观众需要重新对时空进行组织合成,以确定故事的因果关系。例如,《风起陇西》中关于陈恭的身世就采用多视角展现,通过荀诩、郭刚、李严等人的回忆以及对陈恭的印象,勾连完成关于陈恭身世的呈现。

3 移情·感召·会意:悬疑类网络剧“象喻”思维的效价与走向

3.1 文本方面:扩展修辞手法,提高网络剧审美价值

得益于观众审美意识和主体地位的觉醒,以及平台精心制作和推动,悬疑类网络剧有了更大的发展空间。“象喻”拓展了悬疑类网络剧的修辞手法,带来了理性的思考,同时也给观众带来美的享受。中国上下五千年历史积累了丰富的“象”的财富与宝库。今天,悬疑类网络剧站在这丰厚的文化积淀之上塑造了一个充满“象”的世界。在历史演进中,每一种“象”的意义都在不断叠加,并代代相传。《唐朝诡事录》中的参天楼共有36层,是取中华传说中的天庭有36层之意,同时剧中壮丽的景观能够巧妙地增强说服力,从而更好地传递盛唐气象。特技呈现出的黑猫、老虎、白蛇、鳄鱼、巨熊等使得剧情风谲云诡,充满想象空间。在破案的同时,极尽藻饰之功,追求华丽的美学效果。这种创作方式给“象喻”思维带来了发挥的空间,“象喻”的生动性和形象性也满足了悬疑类网络剧的叙事风格和观众的审美需求。而且“象喻”的感悟式审美会在一定程度上调动观众的积极性。参天楼的反复出现,除排铺气势外还可以强化达意,多用不同的词表达相同的意思,引得观众反复咀嚼,留下深刻印象。“象喻”思维因能够满足当今悬疑类网络剧审美表达的需求,被融入悬疑类网络剧精品化、电影化的潮流之中,从各方面提升了悬疑类网络剧的审美价值。

3.2 内涵方面:推动符号学向言象合治发展

“象喻”思维的传播系统体现出一种传播哲学,“传播学本土化”问题已经成为我国传播学研究的长期课题,许多学者都在不懈探索,试图建构具有中国本土特色的传播学理论体系,并指导中国当代社会的传播实践。这种传播哲学主要与《周易》有关,虽晦涩难懂,却能够传承几千年,其相关的研究更是络绎不绝。两者之间存在着一定的关联。“象”在悬疑类网络剧中是动态的图像,配以其他艺术表现手法,能够体现出一种传播哲学。利用“象喻”的传播过程,体现出运动的相对性、变化的永恒性等哲学道理。这些道理在悬疑剧中表现为:如何让观众将传播的“象”的含义进行统一;如何在传播的过程中对现象和本质之间的关系进行解释,达到统一,等等。

“象喻”不仅是人类视觉思维的具体体现,也增加了符号学分析的厚度,推动符号学向言象合治发展。将混乱无序变为可以把控的秩序世界。中国先民在文字创作中走向语言思维之途,但是并没有抛弃鲜活生动的“象喻”思维,而是将两者进行结合,走向言象合治。这也是中国符号学的独特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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