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词歌曲《如梦令》的艺术特点

芦跃虹

（唐山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玉田分校 河北 唐山 063000）

一、古诗词歌曲《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的文学内涵

歌曲《如梦令》是作曲家王超根据李清照的词作《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创作的一首古诗词艺术歌曲。该歌曲在专业声乐领域被广为传唱，常常成为音乐会表演曲目。由于李清照词作的盛名，该首歌曲在非专业音乐领域也有着较强的关注度和影响力。李清照的创作生涯以其夫赵明诚的离世分为前后两部分，创作前期风格清新明朗，愉悦幸福，比如本词作和《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等，创作后期风格凄惨委婉，如《声声慢·寻寻觅觅》等，前后形成强烈的对比。《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是李清照早期代表作品之一，该词作是她回忆自己少女时期的经历所作。李清照出身书香门第，官宦之家，自小生活条件优越，熟读诗书，词作所回忆的这一段经历虽然仅仅是生活中的小细节，却处处能让人感受到她当时的幸福。

该词作具有很强的叙事性，讲述了李清照在某一日，登上兰舟，在船夫的摆渡之下，泛游于溪流之中，心情愉悦地自饮自斟。李清照沉醉于这种气氛之下，忘记了时间，等到反应过来之时，天色渐黑，她催促船夫快划船，担心在藕花深处迷失方向，而这般急促划船惊起了一群鸥鹭。

词作首句“常记”一词明确了这是一段回忆，常记是长久记忆的意思，同时透露出这一段经历虽然只是生活中的小细节，却在李清照内心印象深刻。“溪亭”一词更加印证了“常记”所告诉人们的印象深刻，溪流旁有一座兰亭这样的景物细节都能被李清照记得清清楚楚，并且置于首句，足见景物在她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日暮”一词交代了当时的具体时间。首句虽然仅六字，却同时交代了时间地点，从时间和空间两个维度给予读者画面感，并且让人们清楚地知道这次出游经历是李清照非常深刻的记忆，而这种记忆和具体的时间地点又是一种效果极佳的铺垫，这些信息充分勾起了读者对下文的好奇心，如此写作技巧，可见李清照的文学功底。随后一句“沉醉不知归路”通过实际情况的叙述表达李清照泛舟溪流的愉悦之情，一个人饮酒到沉醉的程度，甚至已经全然不知道归路在何处，该句通过写实的手法将李清照当时的状态描绘得栩栩如生。“兴尽晚回舟”，李清照饮酒到兴尽的程度，“晚回舟”从侧面表现出李清照开始清醒，她意识到此刻必须赶紧让船夫摆渡返回，因为时间已晚，再不返回，天不见白则十分麻烦。但随后的“误入藕花深处”却对眼下的情形进行具体描述，因为天色已暗，兰舟已进藕花深处，荷花遮蔽了视野，密集的荷花不仅影响了行舟的速度，更让她和船夫无法识别四周的方向。[1]此情此景，每个人都会慌神，下意识的反应便是趁着天色仍然有一丝光亮时，赶紧划船驶离此处。李清照以两个连续的“争渡”表现了她的紧张反应与急切情绪，“争渡”便是“快划”的意思，而同词重复往往代表情绪递进，文雅的用词配合递进的逻辑，不仅符合诗词文学的用词习惯，又同生活细节紧密相关，所以“争渡，争渡”是该词作的点睛之笔，精彩绝伦。随后的结束句“惊起一滩鸥鹭”是对“争渡，争渡”的反应描写，如同首句“常记溪亭日暮”以具体化的描写传递信息，“惊起一滩鸥鹭”使“争渡”的激烈程度与急促之感跃然纸上，画面感极强。

虽然词作《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篇幅短小，但是李清照充分利用景物和具体的描写将她这次泛舟出游的经历描绘得无比真实，人人读之仿佛身临其境，再现历史。李清照是我国历史上著名的女词人，学术界对她的关注度很高。李清照的作品刻画出她幸福的前半生和凄惨的后半生。这样鲜明的对比，使人人都会好奇她的经历和心境的变化。虽然从文学角度来看，其后半段的词作更具备深刻性，但以《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为代表的前期作品，却在文笔上颇显特色，李清照以生活日常的细节表达情感的写作手法的确颇具魅力。

二、古诗词歌曲《如梦令》的音乐创作特点

自民国以来，许多作曲家如黄自、马思聪和赵元任等人开始对中华优秀古诗词进行音乐创作并编配伴奏，黄自根据白居易的《长恨歌》所创作的中国第一部清唱剧是这个时期的集大成者。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更多专业作曲家投入民族音乐的创作中，古诗词艺术歌曲便是其中重要的创作领域。古诗词艺术歌曲的创作难点在于多层次的文学内涵如何在有限的歌曲篇幅中得到有效的音乐表达，对于每一位作曲家而言，这都是极大的挑战，这一客观现实对作曲家的文学素养提出了必然要求。

李清照的《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从文学角度来说，相对难度较低，因为其中的文学内涵并非高深莫测。作曲家王超充分领略到李清照在该词作中利用实景抒发情绪的巧妙手法，以音乐模拟场景，在李清照的词作基础上，顺其逻辑，给予了同样贴切的音乐表现。

（一）调式调性特征

该艺术歌曲为羽调式雅乐音阶，正谱采用一个降号定调。中国传统音乐体系中的宫、商、角、徵、羽五大调式和清、雅、燕三大音阶皆有其所代表的特定情绪与作用，羽调式委婉柔和，李清照作为我国著名女性文学家，羽调式的温柔情绪十分贴合她的历史形象，而该词作所塑造的妙龄少女的爱玩天性和青春浪漫也符合羽调式的音乐特点。雅乐音阶建立在五声调式的基础上，加入偏音变宫和变徵，也就是si 和#fa，清乐音阶加入偏音清角和变宫，由于其调式音级的音准最易把握，多用于民间音乐；燕乐音阶加入偏音清角和清羽，燕为“宴”之意，多用于宴会音乐；而该首音乐作品所采用的雅乐音阶加入了偏音变徵和变宫，雅乐音阶常用于宫廷音乐和文人音乐，徐缓高雅。我国古代诗词的创作者皆为文人墨客，诗词在古代本身便有“吟唱”之用，故而王超采用雅乐调式，符合该作品文人音乐的特征。

（二）旋律特征

该艺术歌曲旋律线呈波浪式进行，但进行平稳，偶尔出现四度跳进。歌曲在中速的乐段中有条不紊，不疾不徐地展开，在每分钟40 拍的速度下，乐段可以更好地突出其中的文学情绪。该歌曲的旋律线很好地对应了不同乐句的情绪基调，十分灵活。旋律的腔音列构成并不复杂，以大腔音列、窄腔音列和小腔音列进行融合应用创作，在多个音列共存的灵活搭配下，旋律虽简约却灵活丰富。

（三）音乐材料特征

李清照的这首词作篇幅短小，全文仅有三十三个字，但其音乐材料仍然具有内在的逻辑。整首歌曲共四个腔句，仅从音乐材料来看，形成“起承转合”的四句式结构，虽然四个腔句音乐材料并不相近，没有任何两个乐句形成重复式乐句，但是从腔音列来看，关联性很强。[2]全曲建立在la-do-remi 的窄腔音列结构下，形成双四度框架，而dore-mi 的近腔不断穿插其中，起到连接作用，使整首歌曲具有明显的连贯性。

（四）腔词关系特征

腔词关系是任何设计声乐演唱的音乐形式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由于唱词本身具有声调，并且各地的方言语调发音有极大的差异，所以良好的腔词关系不仅对音乐发挥促进作用，且能够最大程度使唱词语义清晰化，不至于产生歧义。该诗词歌曲的腔词关系表现出明显的南方音乐和文人音乐特点，一字多音，比如首句“常记溪亭日暮”中的“日”字，足足用了一个完整的小节四拍进行旋法创作，其四拍内节奏多变，历经附点四分音符、十六分休止和二八节奏型，使这个“日”字形成拖腔，变化多端，同时在丰富的旋律发展中巧妙地突出了这个唱词。“兴尽晚回舟”中的“兴尽晚”形成一拍、二拍和二八的结构，节奏型为大切分，同样以大切分这样的节奏型打破前面的惯性强弱逻辑，将重拍置于“尽”字上，强调酒醉兴“尽”的场景情绪。贴合文学内涵的腔词关系是古诗词艺术歌曲创作中的重难点，特别是一些人们并不熟知的诗词，如果在旋法上不遵从腔字本身的发音，则极易引起歧义。节奏型的设置更是一种挑战，因为古诗词的每一句中都有其潜藏的内涵所对应的字眼，这些字眼往往需要利用长音、切分、弱起等方式强调或弱化，在有规律的整体节拍设置下，能够准确地对这些重点腔词进行设计，不仅考验作曲者的作曲技巧水平，更考验作曲者的文学功底和对诗词作者、诗词本身的了解程度。显然，歌曲《如梦令》的腔词关系是巧妙而精确的。

（五）钢琴伴奏特征

作为一首艺术歌曲，旋律、歌词和钢琴伴奏是其最重要的三大部分，艺术歌曲与其他音乐形式相比，一个最大的特点便是没有刻意突出其中任何一个元素，而是将三大组成部分融为一体，相辅相成，三者相互关联，相互影响。《如梦令》的钢琴伴奏织体看似并不复杂，但充分地体现了歌曲的文学内涵。诗词《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篇幅短小，全文仅三十三个字，所以作曲家在对其进行音乐创作时，同样的旋律重复了一次，形成了两个重复乐段，但是其伴奏有明显的变化。首段伴奏部分左手多为长时值柱式和弦，右手以模仿旋律的单声部进行，舒缓柔和，突出演唱旋律。经过四个小节的间奏，进入第二段，其伴奏织体发生变化，不断使用由低至高波浪式的琶音分解和弦，仿佛是在模仿李清照潇洒泛舟溪上而又自饮自斟直至酒醉的那种状态，伴随着兰舟在溪流中随波起伏，画面感栩栩如生。而词中的点睛之笔“争渡，争渡”，在作曲者的笔下亦极为生动。如前文所述，同词重复无论从书面语言还是口头语言来说，都属于递进逻辑，此处的“争渡，争渡”也代表了急切的递进情绪。旋律上，作曲家以模进的方式表达这种递进逻辑，这种手法在音乐创作中很常见，但巧妙的是，王超利用伴奏部分将节奏错开，以模仿复调的创作手法在伴奏声部中重现旋律声部的音乐材料，从而使“争渡”在演唱和弹奏的部分此起彼伏，仿佛出现了四次，其音乐表现恰恰如同文字中描述的连续不断的划桨前行。由此可见，该首诗词艺术歌曲的钢琴伴奏设计巧妙，栩栩如生，形成了听觉与视觉的统一。

三、结语

《如梦令》作为我国诗词艺术歌曲的典型代表，遵循传统却又区别于传统。旋律中独特的腔音列应用、与文学内涵密切相关的音乐速度设计和针对每一段内容和情感差异的伴奏设计，都让听众有身临其境般的感受。无论是旋律、歌词还是伴奏，音乐创作的不断创新如同音乐发展的血液，即便艺术歌曲本身在音乐创作上存在极大的难度，但诸多作曲家仍然能够克服种种限制而创作出深入人心的艺术歌曲。而这些独特的创作手法的出现，也对音乐表演者的文化理解能力、专业演唱能力和音乐审美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