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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之音
——浅析《柏林,大都市交响曲》的先锋艺术特色

2023-09-05赖嘉祎

戏剧之家 2023年17期
关键词:未来主义特曼蒙太奇

赖嘉祎

(四川大学 四川 成都 610065)

《柏林,大都市交响曲》(以下简称《柏林》)是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欧洲的先锋派电影运动中,由德国导演沃尔特·鲁特曼执导并于1927 年上映的纪录电影,该片通常被认为是第一部“城市交响曲”(city symphony)电影。影片记录了1926 年德国柏林一天之内各式各样的生活,主要分为交通篇、工作篇、家庭篇和娱乐篇。导演通过不同角度的拍摄以及拼贴式的剪辑手法展现了柏林大都市极富未来主义特色的机械感、运动感和节奏感,从而开创了“城市交响曲”这一电影类型范式,具有典型的先锋色彩。《柏林》身上的先锋艺术特色与所处时代背景紧密相关。

一、“城市交响曲”电影的创作背景

“城市交响曲”电影诞生于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的先锋派电影运动,该类影片主要利用交响乐式的结构从不同角度展示现代城市生活的不同横截面,利用复杂的蒙太奇剪辑和交响配乐重构碎片化的都市时空,从而展现都市的现代节奏。人类创造了现代都市空间,却不能全凭自己的肉眼认识完整的都市,“城市交响曲”电影也“成为直观认识现代都市经验和体现都市主体意识和现代都市生活幻想的最恰当形式”[1],其诞生与工业化都市的发展和先锋艺术有紧密的联系。

(一)工业城市的兴起与电影的诞生

电影作为一种由现代科技发展衍生出来的新媒介,自诞生起就与城市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1895 年电影诞生于作为世界上最发达的现代城市之一巴黎,卢米埃尔兄弟拍摄的纪录电影《火车进站》与《工厂大门》在这座城市上映。火车、工厂作为近代极具工业化和城市化色彩的元素在电影中得到展现,电影逐渐成为记录都市发展和生活的工具之一。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随着第二次工业革命的推进,欧美城市规模扩大,大量劳动力人口涌入都市进行物质资料的生产,现代都市生活的节奏随之加快,纪录电影更多地开始反映工业化都市的发展节奏,“城市交响曲”电影便是电影与快节奏的现代工业文明相遇的产物。典型的“城市交响曲”电影有德国沃尔特·鲁特曼导演的《柏林,大都市交响曲》、美国查尔斯·希勒的《曼哈顿》以及苏联维尔托夫的《持摄像机的人》等作品。

(二)未来主义思想影响

“城市交响曲”电影对现代建筑与机器的记录有着未来主义深深的烙印。“我们歌颂贪婪地吞进冒烟的长蛇的火车站;歌颂用缕缕青烟作绳索攀上白云的工厂……”[2]。1909 年,《未来主义的创立和宣言》横空出世,其发表者马里内蒂及其他未来主义者欲借此宣言表达对打破一切传统方式的艺术的迫切需求和对钢铁与机械、科技与力量的崇拜。“城市交响曲”电影在未来主义的影响下抛弃了传统的戏剧性叙事方式,在交响乐的伴奏下,利用镜头记录着现代都市工业崛起的力量与速度,充满了先锋色彩。

(三)维尔托夫的“电影眼睛”理论影响

“城市交响曲”电影对纪实性和真实性的重视受到苏联导演维尔托夫的影响。1922 年,苏联先锋派导演维尔托夫提出“电影眼睛”理论,他认为摄影机远胜于人眼,通过摄影机可以捕捉到人类肉眼不曾捕捉到的瞬间,带领我们在不同的视觉空间穿梭并对世界进行感性的探索。维尔托夫的电影眼睛理论还包括蒙太奇剪辑,它将通过电影眼睛发现的纪实影像词组组织成有序的、有意义的、完整的电影语句,既超越了时空限制,又不脱离现实的拍摄对象,始终强调电影的纪实性和真实性。“城市交响曲”电影对城市风貌不同角度的展现和对影像片段有目的的组接有着维尔托夫“电影眼睛”的影子。“城市交响曲”电影主要受到现代工业都市扩张、未来主义思想和具有先锋性质的“电影眼睛”理论影响,上述三个要素作为“城市交响曲”电影诞生的基础,赋予了作为“城市交响曲”电影之一的《柏林》充满先锋色彩的艺术特色。

二、《柏林》中充满未来主义色彩的现代工业城市

在《柏林》中,我们可以看见柏林是一个极具未来主义特色的现代工业城市,影片通过充满韵律感的蒙太奇剪辑和物体的运动营造出一种机械般的叙事氛围,并通过选取城市中的工业化元素进行空间建构和意象化表达,突出现代工业城市中科技的高速发展和对技术与力量的崇拜,赋予影片以未来主义的先锋艺术特色。

(一)未来主义的城市叙事艺术

《柏林》中反复运用节奏剪辑与交响曲的共鸣来实现未来主义色彩的叙事。影片一开始的“交通篇”就用富有节奏的蒙太奇快速剪辑了火车进入柏林的场景,栅栏放下—火车驶来—车厢快速移动—车轨快速消逝—电线快速移动—车轨快速消逝—车轮快速转动……利用不断交互重复的快速蒙太奇剪辑,辅以紧张刺耳的小号声和洪亮的鼓声奏鸣,展现了现代化交通的迅猛气势。“工作篇”的开头部分,在上班的人群和交通工具出现时,机械般的都市节奏再一次响起,人群进入火车站—人群下火车—人群继续进入火车站—火车进站—人群出站—牛群快速走动,通过与交响乐的共鸣,展现出都市人生活节奏的机械化。这些影像制造了一种社会空间,承载着都市人对日常生活的体验。麦克卢汉提出,媒介是人的延伸,大众媒介延伸了人的感知系统。《柏林》作为影像媒介,通过蒙太奇剪辑呈现了都市物质层面和精神层面的社会空间,给人们带来一种临场的现代化都市体验。《柏林》还运用线条和几何图形的抽象运动来实现未来主义色彩的叙事。鲁特曼有创作抽象电影的背景,在他之前的作品《乐曲》系列中,他大量运用运动的几何形状来叙事,“从某种程度上说,鲁特曼介于里希特关于抽象符号的纯构建主义和费钦格力图通过形状及声音激发人情感的完全显现拟人论之间”,他“将抽象电影从纯形式化转化成音乐上的‘世界性象征主义’”[3]。在《柏林》影片“交通篇”火车进入柏林的开头部分,音乐渐起,水面的波纹开始晃动并逐渐演化为运动的黑白线条和圆形几何,随着音乐节奏的加快,这些加速运动的图形最终演变为现实世界中长条形的指示杆。同时,影片后段还出现了快速转动的圆形车轮、平移的矩形护门、百叶窗、打字机键盘上具有造型感的圆形按键和螺旋图案的转盘,在鲁特曼的摄影机下,这些几何形的图形一直保持着运动状态,奠定了影片抽象化的视觉基础,凸显了未来主义对速度与运动的推崇。

(二)未来主义的城市意象化表达

影片中,鲁特曼选取了许多具有代表性的城市元素进行意象化的表达。最为典型的就是开头火车进入柏林的影像片段。快速运动的机械火车进入柏林,驶入的城市不仅仅是一个正在崛起的工业化城市,更是一个蒸蒸日上的工业化时代。伴随工业化而来的城市化使城市人口数量急剧增加,庞大的都市建筑群和工厂成为影片展示的一大重点。影片的“工作篇”中也出现了工业化机器的生产流水线,强调了现代社会不可缺少的象征元素:钢铁与科技,它们在效率第一的观念组织下推动着城市的发展,同时,这些元素也成为现代化都市的标志性符码,组成了未来主义者们想象的世界。城市中的工业建筑景观自然成为导演表现现代化城市意象的最佳选择,但鲁特曼也没有忽视都市中的人群。都市人的生活形态、情感状况、性格特征构成了一座城市精神意象的核心。例如,在影片中,大街上提着公文包上班的人、井然有序的军队、赶着上公车的人群以及坐在办公室重复着同一件工作的人,这些人的生活被城市的时间所支配,有较快的速度与节奏,是现代城市秩序化的象征,极具未来主义色彩。

三、《柏林》中的“电影眼睛”

《柏林》中城市的影像是以一种基于观察的、真实的拍摄手法创作的。在所有城市影像背后,是摄影机主观性地拍摄、寻找和发现,柏林的城市生活仅仅是影片的表层图像,潜入表层对城市文本进行深层观察的则是维尔托夫的“电影眼睛”理论。“电影眼睛改变生活,电影眼睛创造生活……”。“电影眼睛”帮助我们记录客观世界,赋予影像片段纪实性的美学特色,如何将这些纪实性的影像片段系统性地组织起来则离不开蒙太奇的剪辑。维尔托夫认为,只有将从生活中拍摄的片段通过蒙太奇组接成有意义的影像段落,才能更好地体现“电影眼睛”发掘和解释客观世界真实的作用。我们可以在《柏林》这部影片中体会到无处不在的“摄影机之眼”以及对城市的真实表达和再现的蒙太奇剪辑手法。

(一)《柏林》中无处不在的“电影眼睛”

在《柏林》影像中,鲁特曼将电影摄影机当作人眼,赋予摄影机以主观性和自主性,以无处不在的形式再现了这座城市的真实风貌。摄影机的主观性和自主性主要是通过不同的角度和景别来实现摄像机看似自主的运动。例如,在涉及人群争执的影像片段中,“电影眼睛”分别从不同高度、不同景别进行拍摄,不仅展现了发生争执的主要当事人的动作表情细节,还着重突出了周遭人群的心理状态,“电影眼睛”不断上升、靠近再远离。同时,影片还出现了许多抓拍、偷拍的拍摄方式。在“工作篇”中人们上班的场景里,鲁特曼明显地从不同角度、景别抓拍和偷拍了人们进入火车站和过桥上班的场景。在“娱乐篇”中,鲁特曼抓拍了娱乐店场里人们娱乐交谈的细节,例如,手抚腰肢的特写、人们坐在餐厅里等待的俯拍等。在这些场景中,摄影机仿佛就是我们的眼睛,真正做到了“把自己从人类的静止状态中解放出来,我将处于永恒的运动中,我接近,然后又离开物体,我在物体下爬行,又攀登物体之上。[4]”它排斥了传统的戏剧式的表演,出其不意地捕捉着城市中的影像,再现和还原了这座城市的真实风貌,阐释了一个崭新的现代化的都市世界。

(二)《柏林》中“电影眼睛”的蒙太奇表达

在《理解媒介——论人的延伸》中,麦克卢汉这样说道:“我们借电影把真实的世界卷在拷贝盘上,以便像会飞的魔毯似的把世界重放出来。[5]”“电影眼睛”为我们记录了眼前的客观世界,更为重要的是,它能作为一种解释客观世界的工具,维尔托夫认为应该利用“电影眼睛”中的蒙太奇来重构世界,以达到一种接近事物本质的真实和主观印象的表现。在《柏林》中,我们看到了大城市里的电路设施、交错的城市轨道、自动化电梯,鲁特曼将这些事物的影像片段打乱并利用蒙太奇重组,形成了一个现代化的都市奇观。我们必须意识到,我们对这些事物的认识是通过不同景别和不同角度的蒙太奇组接实现的,在一群上班人上楼梯的影像片段中,鲁特曼并没有跟随人群的视点进入办公大厦,而是分别从楼梯、人脸以及人的局部动作切入,对运动进行了解构和重组。“电影眼睛”的蒙太奇剪辑还能帮助我们从抽象的角度理解和认识事物的真相。《柏林》中有几段影像穿插着动物、人群和现代化机械设备,鲁特曼试图通过蒙太奇的组接向我们暗示:纵使是在现代化的繁华都市里,人们也难以掩藏自己最原始的欲望。柏林坐上了工业革命的快车,以一种不可阻挡的力量驶向现代化的曙光,但它也难以摆脱原始动物世界的欲望驱动。在这里,“电影眼睛”试图深入柏林城市生活的深层,从成千上万的城市影像细节中找到一种有机联系,通过蒙太奇进行解构、重组和阐释,带领我们寻找事物最本质的意义。鲁特曼利用蒙太奇将碎片化的城市片段进行有意义的拼贴重组,再现了一种现实,并通过无处不在的摄影机之眼捕捉到人眼难以察觉的瞬间影像,这些影像成为构成真实世界的元素。与我们所观察的现实世界不同,鲁特曼不仅为我们构建了一个物理性质的现代化都市,还从精神层面为我们创建了一种集合了城市不同人群生活经验和形态的世界,通过“电影研究”从多个维度向我们展示了这座现代化都市的真实面貌。

四、结语

《柏林,大都市交响曲》作为“城市交响曲”的典范,为我们展现了柏林这座城市的真实图景。其未来主义的叙事和表达表现了这座城市的风格,充满先锋色彩的“电影眼睛”理论成为展现这座城市真实风貌的有力工具。鲁特曼在城市主题的电影领域进行了有益尝试,为后世的“城市交响曲”电影甚至城市宣传片的制作提供了参考和借鉴,同时,让我们思考城市与电影之间的关系:电影的诞生离不开城市,对城市的认识和探索也离不开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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