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妇女解放问题
2023-09-03蒲彦任
蒲彦任
(北京交通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0080)
基于19世纪三大空想社会主义,摩尔根人类史学以及大唯物史观①,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以下简称《起源》)中客观地分析了占世界二分之一人口的女性群体自人类诞生以来的地位变化以及如何才能扬弃肉体折磨、精神摧残的处境而实现彻底的解放解放。首先是三大空想社会主义,圣西门,傅里叶,欧文三大思想家在批判资本主义剥削本质的同时,为全体被剥削的人民发声,为遭受双重剥削的妇女发声,使男女平等的理念“镌刻”到了上升时代的资本主义社会。然而由于其理论源于空想,缺乏现实的实践基础,结果没能为妇女解放指明一条可行道路。其次是摩尔根的人类学思想,其在《古代社会》一书中,对史前社会的家庭制度以及婚姻形式做了较为详细的论述。摩尔根认为“家庭是社会制度的产物”,低下的生产力使得女子的地位不仅不低下甚至还要高于男子。最后是马克思唯物史观的确立,马克思以现实的人为主体,从物质资料的生产与再生产出发,探究历史上妇女的地位问题,并根据摩尔根的古代社会一书撰写了《摩尔根(古代社会)一书摘要》。恩格斯将以上三种理论作为探求妇女解放的思想基础,并将这一思想体现到《起源》一书中。
一、起源中女性地位的变化
在《起源》一书中,恩格斯将家庭与国家诞生的主要动因一并归结于原始时代生产力的发展,家庭的本质就是为适应物质生活资料生产方式变化的需要而产生的。低下的生产力与落后的思想是蒙昧时代的量大特点,群婚的形式由此自发产生。生产工具的改进促进了生产力的发展,但吊诡的是,此时却出现了“劫持女性”的事件,女性的地位第一次陷入危机。后来,人们对于群婚禁制愈来愈加规避,对偶婚制逐渐替代了群婚制。当然这仅是对女子的专偶,“通奸与卖淫”则是这种专偶制下男子的特权。婚姻形式的变迁,也是母权制衰落的历史,专偶制的胜利代表了男性统治的胜利,其目的就是保障父系的稳定与财富的传承。恩格斯认为,“在历史上出现的最初的阶级对立就是个体婚制下夫妻间的对抗时产生的,……却开辟了一个一直继续到今天的时代。”[1]78
在人类的蒙昧时期,恩格斯认为在蒙昧时代是不能确定谁是某个孩子的父亲,但谁是孩子的母亲则是确定的。所以在群婚制下,母权制的诞生是显而易见的。因此,恩格斯将群婚制分为两种家庭,即血缘家庭与普那路亚家庭,血缘家庭就是排除了父母和子女之间相互的性关系。血缘家庭是人类最古老的家庭形式,婚姻是以同辈人来区分的,在这种家庭中所有同辈人都互为夫妻,而这一家庭则有着无法避免近亲繁殖的天然弊端。于是,普那路亚家庭逐渐取代了血缘家庭。普那路亚家庭的本质在于排除了姊妹和兄弟之间相互的性关系,它的主要特征是一定范围内的共夫和共妻,且在这个家庭中一切丈夫与一切妻子的兄弟姊妹都被排除在这个家庭范围之外。这种家庭关系使母系的所有兄弟姊妹间的近亲繁殖都被禁止了。由此,组成一个确定的、彼此不能结婚的女系血缘亲属集团。
在野蛮时代中,婚姻范围进一步缩小,只在部落内部盛行两性共同婚姻。也即对偶制的婚姻。这种婚姻已经可以看出男性地位的上升,恩格斯提到通奸是男子的特权,而对于女性,则意味着残酷的刑罚。但此时女性还尚且保留了一些地位,恩格斯提到夫妻双方均可自由的解除婚姻,且尚且保留着血缘家庭的一些痕迹。例如夫妻双方解除婚姻关系后,双方的子女仍属于女性。正是由于这种对偶制家庭的特性,所以原始的血缘家庭并没有因此解体。但摩尔根提到由于这种对偶制家庭排除了血缘关系,致使生育的人种更加强健,在部落的竞争也就能取得上风。随着畜牧业,冶铁业、纺织业以及种植业的发展,人类的财富总和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数量,并且随着发达的生产力也塑造了全新的生产关系。此时家庭内部,丈夫往往主宰着畜牧、冶铁等重要的生产部门,而妻子的重心则在于后代的抚养。此前社会的矛盾(男性掌握着社会的生产,却又无法使子女继承这些资产)此时逐渐退化乃至消隐,由此导致了父权制的产生。新诞生的父权制彻底推翻了伴随人类社会而生的母权制。掌握了社会的生产,使得丈夫也掌握了在家中的绝对权威。正如恩格斯所说:“母权制被推翻,乃是女性的具有世界历史意义的失败。”[1]68女性不再被尊重,她们逐渐丧失了受人崇敬的地位,哪怕连与男子平等的地位都没有获得,而是逐渐成了男子的奴隶,成了生产人的工具。这也就促进了专偶制的形成。
随着生产力的继续发展,人类跨步来到文明时代,女性地位并没有因为文明时代的到来而提升,相反的她们的地位前所未有的低下。由男性主导的专偶制家庭成了主流,而由女性主导的对偶制家庭则趋于没落。此时家庭关系出现“两个翻转”:女性传统的劳动被视为家庭的劳动,而男性传统的劳动则成了社会的生产。掌握了社会生产的男性为了确保他的私有财产能够给予自己的子女,他便会要求自己妻子的贞洁,可见专偶制只是针对女子的专偶而男子则继承了淫游制及其最极端的形式——卖淫。此时在专偶制家庭中的女子与娼妓的不同就在于娼妓是一次又一次的出卖自己的身体,而妻子则是一次性的出卖自身。由此可见,专偶制不过是家庭内部的奴隶制。
二、女性地位变化的原因
女性地位的变化随着生产力的变化而改变的,蒙昧时期由于医疗与居住条件的恶劣,幼儿的夭折率与人的死亡率居高不下,人的生产远远地远高于物质的生产,女性的地位受到尊敬,随着生产力的提升人的生活条件逐步得到改善,物质的生产就变得重要,而女性的地位也因此降低,成了男子的附庸。
恩格斯认为,造成女性地位变化的原因有两点:一方面是“两种生产”的失衡,另一方面是社会大分工的出现。恩格斯在《起源》的序言中就提到了两种生产:“一是生活资料的生产即食物、衣服、住房以及为此所必须得工具的生产;二是人自身的生产,即种的繁衍。”[1]15恩格斯认为,社会制度的发展受两种生产的制约,物质资料生产水平越低,人类自身的生产对社会制度的影响就越大。[1]16作为生产力内核的生产工具在蒙昧时代十分落后,男性捕猎的成功率非常低,维持生产生活仍然需要女性外出采摘果实。加之蒙昧时期人类对自身认识的不足,女性的生育在蒙昧时代的人看来是一件神秘且神圣的事情,人类的诞生往往只知其母,而未知其父。由母亲而来的血缘关系构成了人类文明早期的生产关系,由同一个母亲所生的子女形成了一个氏族。但生产力得到发展的时代,例如在野蛮时代,由于弓箭的发明,打猎的成功率被大大地提高了,男女的分工也从变得趋于显著。人类对于自身的了解也愈发深刻,血缘关系对人的社会关系的影响越来越小,取而代之的是人与人之间的经济、社会等关系,主宰了食物来源的男性逐渐在家庭地位中取得优势,而更进一步的跨越则来源于家畜的养殖。
畜牧业的逐渐发展,使得男女地位进一步的不平等。从事畜牧业的部落能从其他部落中脱颖而出,他们相较于其他的落后部落有了更稳定的食物来源,并能与其他各部落间进行更为广泛的交往。由于在人类文明早期,打猎活动多由男性负责,因此对于动物习性的了解更胜于女性,男性自然而然地成了游牧部落中家畜的管理者与所有者。
随着制陶、冶铁、畜牧、种植的发展,交往也在部落间变得越来越普遍。私有财产的出现,使人类社会飞速进步,形成了早期的阶级分化,而早期的阶级分化又促进了农业与手工业的分离。金属工具的使用大大加快了生产的效率,使得产品多样性也大大增加。交往的形式由部落交往转变为家庭交往,家庭间的交往逐渐成为主流。这就导致了男性与女性的社会地位也加速失衡。而使女性地位产生质变的则是第三次分工,新诞生的商人阶级不从事劳动生产,他们只参与部落间商品的交换便能生存。在逐渐膨胀的剩余产品中,男性因其历史上的优势,在分工的过程中获得了绝对的统治地位,而女性则沦为了生育的工具。
从家庭方面来讲,在蒙昧时期的群婚制家庭中,妇女承担家务,就像是男子去外出打猎一样,它是一种公共的事业。但随着剩余产品的出现,生产资料的永恒继承就成了私有制的核心要义,并随之诞生了专偶制的家庭,这种家庭不仅从现实中锁住妇女,使她们成为家庭的奴隶,并且从道德上教化妇女,使她们认为贞操高于一切。这一情况直到现代社会,特别是现代的大工业社会,虽然给妇女开辟了重新参加社会生产的途径。但在这种情况下,妇女不仅受到了资本家的剥削与奴役,同时也需要承担家庭的家务,可以说妇女是家庭与社会双重的奴隶,而现代的家庭就是建立在这种女性的奴隶制之上,资本主义社会则是由这种现代家庭所构成的。
三、女性解放的基本途径
恩格斯写作《起源》意在指出: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到,新的社会组织形式取代了旧的社会组织形式,受其支配的新家庭也消灭了过去的旧家庭,而代表新社会的共产主义者宣布,他们不仅要消灭资产阶级的旧社会,同时还要消灭父权制对女性的压迫。这预示着无产阶级就会创建一种新的家庭形式,占据人类社会未来发展的历史。
值得注意的是,恩格斯早年在《英国工人阶级状况》一书中,就深刻考察了工人阶级妇女在资本主义条件下所扮演的不同角色——在现代工厂里,女性的生理与心理都受到了残酷的压迫。她们丧失了人的尊严,而被迫成为工厂的机器。恩格斯愤怒地写到“这种使男人不成其为男人、女人不成其为女人,而又既不能使男人真正成为女人、也不能使女人真正成为男人的情况,这种最可耻地侮辱两性和两性都具有的人类尊严的情况,恰恰是人类文明被歌颂的终极结果。”[2]由于恩格斯对妇女生活情况的深刻考察,他开始思考妇女解放的理论,形成了理论的雏形,并在《起源》一书中走向成熟,恩格斯认为,妇女的解放与无产阶级的解放的目的是一致的,妇女解放运动融于无产阶级解放之中,是无产阶级解放的关键一环,不可或缺。
首先,妇女应回归到社会生产中去,恩格斯认为妇女解放的先决条件就是,妇女应当大规模的广泛的参加到社会生产中去。蒙昧时期的女性受到尊崇主要原因就是,女性能够参与到社会生产之中,不断地将自身的生命力作用于自然、社会之上,实现自身的价值。妇女在社会生产中承担的角色越多,越广泛,其社会地位便越高。在其中,女性必须要投身到公共事业中去,妇女自身并非没有劳动,而是她们只在自身的家庭中劳动,这不仅无法获得妇女的社会地位,还会使妇女自身成为家庭的奴隶。
其次,家务劳动的社会化则是妇女投身公共事业的必要补充。历史上妇女在儿童教育、家务劳作中奉献了太多,消除专偶制家庭中女性所扮演的家庭奴隶的角色就必须使消除妇在家庭中的义务,进一步提升儿童的社会化抚养,与家务劳动的社会化则有利于提升妇女地位。
最后,妇女解放的根本条件是消除私有制。妇女的解放与全人类的解放是一致的。从社会的发展来说,妇女的奴役则由来已久,妇女作为受到社会与家庭双重压迫的群体,是无产阶级革命中最革命的一部分。只有彻底消灭经济上的不平等,彻底消灭私有制,才能够实现妇女的解放。妇女解放运动一定是包含在全人类解放运动之中的,并且,只有在实现了全人类的解放的基础之上,妇女才能够真正地得到解放。[3]那么,一切妇女都应当参与到无产阶级的运动中来,同无产阶级一道,为全人类的解放事业作出贡献,从而使自身获得真正的解放。
四、《起源》的当代价值
《起源》是马克思主义妇女解放思想的标志性著作,它从唯物史观出发剖析了人类社会迄今为止妇女仍遭受压迫的原因,对妇女解放事业提供了有力的理论依据与可行的实践道路。当下,我国正处于推进中国式现代化,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关键时期,提升社会主义国家妇女地位,进一步解放妇女受压迫的处境,我们仍有必要从《起源》中汲取经验与智慧。
第一,强化妇女独立意识,恩格斯认为家庭中的私人劳动束缚了妇女的发展,从而降低了妇女的社会地位。因此,要鼓励男性参与到家务劳动中,破除男主外女主内的封建思想,消除男尊女卑的封建思想,帮助女性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与价值观,鼓励女性强化独立意识。
第二,健全法治保障,促进两性平等。新中国成立以来,我们为两性平等做出过许多积极探索,妇女地位相较于新中国成立前有了极大的进步。虽然《中华人民共和国劳动法》中明文规定不得以性别为借口拒绝录用女性,但社会中仍然存在个别企业性别歧视。因此,应加大对于不良企业的惩罚力度,便捷女性群体维权渠道。对不良企业起到震慑作用,达到不能歧视、不敢歧视、不会歧视的良好的就业环境与工作环境。
第三,完善社会责任,减轻妇女育儿压力。中国三孩政策的推出,以及儿童抚养成本的上升,都使女性不得不分散精力以照顾家庭与儿童。加强法律政策的同时,也要配套完善的社会化抚养机制,强化学校责任,配套幼儿全托管,儿童半托管机制,让妇女再无后顾之忧。
第四,重视妇女文化教育培养。保障和增强义务教育是妇女解放的必然要求。恩格斯认为,最先进的工人完全了解他们阶级的未来,从而也是人类的未来,完全取决于正在成长的工人一代的教育。[4]妇女作为工人中最革命的一部分,更应当重视自身教育,完善九年义务制教育,特别是在偏远乡村的女童教育。
综上,保障妇女享受平等的就业、生活、受教育和社会地位是新时代社会主义的重大课题,是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根本要求与必然条件。《起源》仍对中国妇女解放事业具有现实价值与意义。
注释:
①“大唯物史观”区别于一般意义上的“唯物史观,它的覆盖范围更为广泛。”所谓“大唯物史观”,即是指站在唯物主义的立场上看待自然、社会和人类思维的发展,不仅人类社会是客观存在、不断发展的,而且自在自然、人化自然也是处于不断运动变化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