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Turkey”到“Türkiye”
——土耳其英语国名的改变考析
2023-09-02施思
施思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南国商学院,广东广州 510545)
近年来英语翻译及语用的新话题,其探讨散乱于网络、报纸与时政杂志评论中。对修改物品英语名称甚至国家英语名称现象的讨论热烈,角度各不相同,有从政治影响力和国家历史的视角进行辨析的,有从文化传承和身份认同角度来探讨的,也有从个人情感等微观视角来阐发的。立场不同,得出的结论自然不同。2022 年6 月1 日,应土耳其的要求,联合国将土耳其的英语国名从“Turkey”改成“Türkiye”。2021 年12 月,土耳其开始在国内和国际场合上使用“Türkiye”作为其英语国名,成为英语语言现象级“顶流”。土耳其不惜力气改国名,再次证明了英语语用这个旧话题的新意义就是符合本国文化的用词方式的必要性和重要性。土耳其改名具有分析价值,再加上现在联合国发展成熟,信息分享简便,相信未来还会有更多来自土耳其的“Türkiye” 走入大家的视野,带来更多代表不同地域文化的用语。
1 土耳其开展更名行动的原因
1.1 “Turkey”语义的负面影响
土耳其的英语国名为“Turkey”。在剑桥字典中“turkey”的一个解释为“a stupid or silly person”,即“愚蠢的人”[1]。现实使用场景中,“turkey”的含义在一些场合和场景中引申为“严重失败的东西”或“愚蠢的人”,一直被土耳其人视为“有失体统”。一直以来,“Turkey(土耳其)”与“火鸡(turkey)”的无端联想亦是有损土耳其的国家形象。事实上,自从1923 年土耳其共和国成立起,其国名的土耳其语就一直写作“Türkiye”,意即“突厥人的国家”,在其他语言的翻译中,也都没有问题,如在中文中,土耳其一词并无歧义,唯独在英语含义中出现了和火鸡同名的现象。一个强大的国家有滑稽的名字,更名势在必行。对土耳其这个国家来说,正名是迈向强国的一个关键。
英语是当今世界最流行的语言,在土耳其英语国名加入土耳其文字符的尝试,显然来自该国的创新。起名字属于国家权力,怎么叫确实应该尊重本国的意愿。土耳其官方媒体土耳其广播电视台(TRT)在对改名进行解释时表示,如果在谷歌引擎中输入“Turkey”一词,结果往往是代表土耳其形象的图片和其他一系列图片混在一起,土耳其认为这明显有损该国国家形象。事实上,一个国家更改英语国名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仅仅是联合国批准与否,还将涉及由各国政府到全世界全方位的改变,其中包括民间使用习惯的改变。为此,土耳其推出了一系列大张旗鼓的造势宣传活动,不惜成本。尽管很多国家的英语名称也有其他含义,例如中国的英语国名“China”首字母小写时为“china”,意为“瓷器”。另外一个例子是小写的 “japan”,其与表示 “日本”的“Japan”意思大有不同,这点和“Turkey”情形极为相似。“japan”的名词意思是“漆器;日本亮漆”,它的动词意思是“往……上涂漆”。对此,中国与日本并不在意,因为这些词汇的含义在国家形象方面与国家文化相辅相成,形成良性的影响,因此不会兴师动众更改自己的英文国名。但是对于土耳其这样一个具有历史情怀的大国和在国际舞台上有政治抱负的总统埃尔多安来说更改土耳其英语国名可谓势在必行。
1.2 国家品牌推广需求
国名雅俗程度和积极程度能够影响对民族特征、国家吸引力和可信度的评价。一般生僻程度较低、越高雅或者越积极的国名,所获得的评价越好,也能产生光环效应,能提高国家吸引力。在翻译者的视野中,国家或者地名翻译用词的更改现象由来已久,如汉城改为首尔,这种更贴切的词语就被韩国人认同,全世界接受。英国外交政策研究所研究员塞利姆·科鲁说:“与火鸡的联系确实让埃尔多安的政府感到恼火。鉴于政府对国家形象的敏感性以及对民族主义言论的喜爱,这并不奇怪。”土耳其英语国名的变更是土耳其的一次品牌重塑,土耳其政府此举意在缓解以英语为主的外交格局。这并非土耳其第一次试图更名,20 世纪80 年代中期,时任总理的图尔古特·厄扎尔曾做过类似的努力,但从未获得成功。
“Türkiye”概念的提出与讨论,离不开与现实紧密相连的时代背景:国家经济实力增强让土耳其人自信心增强,与外界交往日益频繁导致摩擦频率相应提高,还有土耳其人在接触其他社会后对自我身份有了重新思考及再认识。这些都是导致土耳其国民民族主义高涨的原因。一直以地区大国的定位自居的土耳其,此举背后的政治动机,更多的是一种重塑国家品牌的策略,以提高该国的国际地位。土耳其本身横跨欧亚大陆,在土耳其看来,西方将“火鸡”与“土耳其”强行联系在一起,就是西方人对土耳其人的种族歧视。“Türkiye”作为土耳其的英语国际名称,有助于进一步提升土耳其的品牌和声誉。因此,土耳其改名成为世界瞩目的现象,成为大众关注的焦点,再次揭示了翻译更改的国家社会文化背景与语言技术背景特点。“Türkiye”的提出能让不同国家和语言的人改变以往英语国名造成的刻板印象,实现埃尔多安所说的“以最佳方式代表土耳其民族的文化、文明和价值观”。
1.3 政治强人的出现
可以说,没有政治强人的出现,就不会有土耳其大国抱负的出现,也就不会有英文译名更改的产生。作为土耳其政治强人,埃尔多安早就要求彻底改掉这个糟糕的名字,不再忍受这种变相的羞辱,而替代“Turkey”的“Türkiye”在土耳其语中意为“突厥国”,完美地把该国的民族和历史结合起来,以期重塑祖上荣光,以及以英语为主的外交格局,为埃尔多安建立一个更强大、更传统的土耳其提供正当理由。“Türkiye”概念的重新提出,代表了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的一个愿望,希望“以最佳方式代表土耳其民族的文化、文明和价值观”。2021 年12 月4 日,他颁布了总统令更改国名,要求将土耳其的官方英语名称从“Turkey”更改为“Türkiye”。土耳其总统府通讯局局长阿尔顿表示,更改英语国名是土耳其政府为加强国家品牌推广采取的重要步骤,土耳其政府将会在职能范围内,在所有的活动和文书往来中强化“Türkiye”的标识。
土耳其现任总统埃尔多安不遗余力地推动土耳其改名有一个重要原因。雷杰普·塔伊普·埃尔多安(土耳其语:RecepTayyip Erdoan;英语:RecepTayyip Erdogan,1954 年2 月26 日-)在2014 年出任土耳其总统,并于2018 年成功连任,是土耳其共和国第12任总统。埃尔多安在任期间,土耳其人均收入翻了三倍,他因此谋求成为伊斯兰世界的领导者,也因试图恢复奥斯曼帝国,被《经济学家》称为“新时代的苏丹”。埃尔多安说:“如果把我们看作一个二流国家那就大错特错了,土耳其曾经强大过,我们要找回自己的位置。”[2]
2 “Turkey”与“Türkiye”的英文语义构成分析
尤金·奈达说过,词语只有在其作用的文化背景中才有意义,于国名的情况尤为突出。土耳其的英语国名翻译中蕴藏的文化内涵往往被土耳其本土外的人忽略,而只用一对一的对等翻译来处理。国名在不同语种中的翻译因历史文化背景差异造成的问题或者尴尬,有时要过几百年才能显现,土耳其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因此,必须对深藏其中的文化加以深入了解,才能避免出错。这点在人名翻译中尤为突出,例如:2022 年英国女王逝世,王储查尔斯继位为“查尔斯三世” 国王 (Charles III)。查尔斯英文名字“Charles” 音译为“查理” 或“查尔斯”,长期以来“Charles”存在两种中译法是正常现象。查尔斯国王在登基前的译名普遍为“查尔斯王储”,在继位后以“查尔斯三世”为称号顺理成章。但是,英国历史上曾出现两任查理国王——查理一世和查理二世,而新国王延续的查理三世译名算是理所当然。然而,据《伦敦时报》报道,查尔斯曾考虑在继位后选用乔治七世,以纪念他的祖父,避免使用在王室圈子里被认为招来厄运的“查理”。两种译名都可接受,而查尔斯的考量背后是英国历史的特别意识形态的牵动,这是英国作为个别社会语境来选择合适译名的典型。
2.1 “Turkey”的英文语义构成分析
“Turkey”产生的首因效应在于国际社会习惯用英语单词“Turkey”称呼土耳其。这个已经使用了100年的英文名称,与首字母小写的“turkey”(火鸡)相同,并且带有某些贬义意味。这种令人困扰甚至尴尬的联系可以追溯到几个世纪前,欧洲殖民者踏上北美时看到当地野生火鸡,他们错误地认为它与珍珠鸡相似,珍珠鸡原产于东非,通过奥斯曼帝国传入欧洲。这种野生火鸡很快成为殖民者餐桌的美味。自此,火鸡与殖民者节日的联系就存在了。只要提到土耳其,国际社会率先想到的就是“火鸡”,甚至有人直接将其称为“土鸡”;也有人将其与“殖民”联系起来。这让土耳其国民十分不满并感到难以接受,其中无论哪种形象,其本质上都只是西方意识形态谋划下的“他者”,一种服务于文化帝国主义霸权的参照物与陪衬。
2.2 “Türkiye”的英文语义构成分析
土耳其的前国名 “Turkey” 来源就是突厥的音译,因为都是突厥系民族,土库曼斯坦名字前也有“Turk”的前缀。“Türkiye”意为“土耳其人的家园”,词根“Türk”有“突厥人”之意,符合很多土耳其人自认为是突厥后代的身份认同。“Türkiye”兼有介绍国家主体民族的风俗礼节、精神文化等因素的功能,让土耳其特点更好地展示给外部国家。与此同时,土耳其是一个具有极强历史情怀的国家,历史上奥斯曼帝国曾经有过辉煌的历史:在16 至17 世纪,在苏莱曼一世统治时期达到鼎盛,帝国统治的区域地跨欧洲、亚洲和非洲。在埃尔多安看来,改变“火鸡”与“土耳其”的联系,是该国振兴的前提条件,“国名一改火鸡变凤凰”,是改变土耳其的“哈士奇”形象、大展宏图、恢复土耳其祖上荣光并提升民族自信心的重要筹码。
3 土耳其更名的特征
由于“Türkiye”具有独特的语用价值,因此能够在土耳其取得共识,其中反映了该国人民感情倾向的变化。通过对含有历史文化和民族理想语义的“Türkiye”例子的分析可以发现土耳其人民在情感发生了巨大改变。该词变成国家的英语名称,展现了英语词汇包容性特点。“Türkiye”专有新名词被联合国接受,将逐渐深入人心,虽然当下它作为一种新身份出现在英语世界眼前。
3.1 明显的突发性
土耳其更名行为是由于主体的国家或总统实际行动,出于重大国家定位的考量——不希望土耳其被“对号入座”,成了当务之急,更名同步引发土耳其民众对国家、民族前途、利益的思考。更名后的主要障碍是国际社会接受改名可能耗时颇久,普及率也难以保证,推广起来还是存在颇多障碍。单个国家是构成世界的主体,如今国与国之间存在着错综复杂的政治经济关系。在当今变化和演变中,国家的代表要素也在不断地发生变化,国家的名字有可能随之发生变化,从某种程度上看也反映了土耳其国民的心态:对国家的文化自信提升的迫切希望。
3.2 一定的自发性
更改国名是某个主权国家的一种自发行为,具有自发性。如土耳其更名“Türkiye”的行为完全处于一种自觉状态,并且可以随时随地不受任何事件和空间限制——只要主权国家拥有主观愿望即可,土耳其认为这是找回自己应有地位的一种方式。每个国家在联合国都可以表达自己国家的意愿,世界上还有一些国家曾改变了自己的名字,有的是为了摆脱殖民遗产,有的是为了重塑形象:荷兰Netherlands原来是Holland; 马其顿因为和希腊的政治纷争,Macedonia 因而改名为北马其顿North Macedonia;伊朗Iran 于1935 年由波斯Persia 演变而来;现在的泰国Thailand 曾经是暹罗Siam;津巴布韦Zimbabwe改名之前是罗得西亚Rhodesia,显而易见是西方殖民时期的遗产。
3.3 诸多的政治考量与理性思考相结合
虽然土耳其英语国名的变更给外界造成的印象是带有若干政治野心的大国梦想,但“Türkiye”的使用对本国人民具有一定的影响力,这是对国家利益、民族复兴的强国之路的反思,彰显着该国的理想的光辉。因为每个国家的正式国名只有一个,当土耳其宣布改名时,其他国家选择尊重其更名意愿。同样的如缅甸,1989 年,为了摆脱原来的殖民色彩而改名。“Burma”是缅甸的英文旧称,后改为“Myanmar”,现已经是联合国和全球绝大多数国家使用标准用词。缅甸政府认为,“Burma”为英国殖民者命名,带有鲜明殖民主义色彩,加上不符合当地人发音习惯,所以决定改名。时任缅甸外交部长吴温纳貌伦在会见仍然使用“Burma”的美国官员时就指出,“也许你认为这是小事,但‘Myanmar’这个词关乎一个国家的尊严”,“正确使用国名显示一种相互平等和尊重”。但是,当今世界,“Burma”仍常见于西方官方场合和新闻报道中[4]。
“年度流行词语是一幅展现社会动态变化的历史画卷,以其独特的角度表达人们的价值观、文化观,也反射出社会和时代的变化特征,而且还反映出社会的文化形态。”[5]对“Türkiye”的热烈讨论也说明“Turkey”和“Türkiye”在英语世界可能长期并存使用。以上几个特点,正意味着国家更名后,“Türkiye”一词作为英语外来词,在造词结构和文字意义上和习惯词“Turkey”有很大的区别,为英语词汇带来了外来词汇的一种新奇性。同时,由于国际社会习惯还处于动态发展中,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接受由“Turkey”到“Türkiye”的转变[6-10]。
4 结束语
英语是目前世界的共通语言,有较强的话语权。各国语言与英语相比较,在文化身份表现方面要显示作用,应该还有一段距离。“Türkiye”是更名,更是正名。维护本国传统和历史的文化积淀,才能提升自我的文化自信。“Turkey”一词缺乏土耳其文化内涵,与本国语言本意相去甚远,这使得“Turkey”英语国名的土耳其文化内涵空洞化,造成文化歧义的后果。强化土耳其文化,以塑造国家形象和提升国人文化自信,是刻不容缓的一项任务。表面来看,土耳其更名是“Turkey”这个词的词义不好,实际上,新的国名“Türkiye”更贴近土耳其历史上的文化根源,避免了不同语言的歧义和意义不雅。土耳其的更名做法更有着深刻的社会意义,从国家主权意识的增强、民族独立精神的觉醒、历史传统的传承和文化自信与文化多样性的追求等方面得以充分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