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克海

差一点，就成了阁楼里的疯女人。《黑白照片》中有许多故意悬置的陷阱。一个生活在典型英国中产街区的华裔女子，到底是依靠个人的努力奮斗，还是做了什么交易，才获得目前富足悠闲的生活？摄影师顾不上质疑，只是情不自禁的慨叹，“这座传统的英式小楼简直就是我多年漂泊的终极理想”。但也并非真正的羡慕，隐蔽的储物间，七张几近雷同的亚洲女性照片，年轻儿子和继母让人浮想联翩的关系，还有那些传闻欧美男子对东方女人的迷恋，似乎都在暗示某个不可告人的可怕真相。一趟简单的摄像之旅，陡然陷入伦理的质疑和拷问，原来在“他”看来几近终极完美的住所，简直成了妻子扮演者的桎梏。面对摄影师的误会，她在最后的信里好像在辩解，否定，而他真的就信了吗？在拍出来的黑白照片里，“恍然看到那寒冷目光后的一些其他东西，或许有痛楚、柔情、犹疑，以及勇气”。黑白照片终是过滤了太多生动的质地，如今在命运之轮转动前，“他”只想看到更多鲜活的笑容。这是作家的善意。

《无敌穿墙术》畅快。畅快是说作家的老练笔法。一地鸡毛的现实故事，或者说无处不在的困境，他从不哀怨，甚至还有一股振奋活泼的精神。当然也会琢磨，“我为什么总是陷入这样的境地？”只不过再恓惶的故事，再惨淡的青春，一经他的形容，沉重和压抑随之消解。他有的是本事让人凝视，原来赤手空拳，照样可以坦荡穿行在人世间。《露台前》不止在追问存在的意义。“他”呓语式的申辩中，既是在反复确认现实和梦境，背后汹涌澎湃的，更有沸腾的冲动，不甘屈服，积极参与的渴望。选择一个“新的方向”，企图开拓更广阔的疆域。误以为岿然不动的世界，无时不在发生挤压、变形。在“属于他自己的露台”前，新鲜感的消失，接踵而来的，究竟是看清了生活真相，再次沦为一个逃避过去、囚禁自我的碉堡，还是获得了与众不同的天启？“他光顾着逃离那个旧的世界，却并没有构筑起新的秩序。于是在这个看似空旷的露台上，他以为梦可以是那个新的秩序，结果却只是个短暂甜蜜的诱饵。”看起来内心无比坚定相信着的事物，正在变得模糊。但作为人的价值，不正是因为笃行不怠，对自我的反复探寻？至少此刻，他年轻的心已经发生变化。有没有幸福感，不好妄下结论，反正从那些倔强的句子里，能感受到他在废墟一般的梦境中，体验到了自由的可能。

《书衣闲录》是在谈论读书，也是在讲求文章写法。跟随那些烂漫文字，作家将会创造出一个什么样的奇境，在那些真挚的信件里，又涌荡着怎样丰富的灵魂？且看她如何在汉字的节奏中，快意书写，细细辨析言与意，探讨故事与语言的道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