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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现代性批判:悖反性、内在根源和超越路径

2023-09-01

关键词:现代性资本主义逻辑

徐 平

(安徽建筑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安徽合肥 230601)

“悖反”即促成事物或现象得以生成与运作的条件机制,反过来又成为制约其发展的障碍。自身的进一步发展又无法摆脱与超越这一障碍的矛盾状态即为“悖反性”,资本主义现代性演进总是体现为这种发展与倒退、文明与野蛮的二重性悖反。马克思科学地阐述了现代性悖反的社会现实,由于资本逻辑作为一种颠倒的主体性逻辑,构成现代性矛盾悖反的社会根源,唯有通过共产主义运动、建构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新现代性才是彻底扬弃资本主义现代性的唯一出路。

一 现代性悖反的外在表征

不论是现代社会商品生产、政治权力运作、精神文化创作,抑或生命个体的个性风格、情绪体验、心理习惯与思维方式,无不浸于现代性的“普照之光”中。人类社会的现代性转型原本意味着人们告别愚昧走向文明,但资本主义现代社会发展却充斥着现代性的逻辑悖反,体现为启蒙理性的反理性化、现代文明的反文明化与个性发展的反人性化等方面。

第一,启蒙理性的反理性化。启蒙理性从传统社会的束缚中解放出来,理性化进程推进市民社会与政治社会分化,将市民社会从政治权力的牵制下解放出来,以经济理性核算为核心的现代企业制度与以官僚制为主轴的国家权力机关相配合,共同服务于资本逻辑运作。科技革命将宗教虔诚、骑士热忱、小市民伤感这些神圣情感推送到利益至上的私利法庭予以效率的审判,艺术、道德与宗教也都撕下伪善的外衣而被贴上效用的标签。社会理性化塑造了生命个体的个性化生活方式,物质主义、拜金主义、享乐主义、消费主义等功利化原则浸染着个体丰富的文化生活,沦落为资本逻辑主导的衍生品。资本逻辑推动了整个社会的理性化进程,其理性化结果反过来为资本逻辑运行提供制度保障、思想环境与心理基础。但启蒙理性所昭示的全面、自由、平等、民主等现代性图景并未真正实现,而是伴随资本逻辑的强势霸权日渐走向反理性化和逆理性化。理性片面化为工具—经济理性,“对资本来说,任何一个对象本身所能具有的唯一的有用性,只能是使资本保存和增大”[1],资本增值成为衡量社会发展的核心指标,生产主义、经济至上成为社会生活的主旋律。价值理性的缺失使启蒙理性由工具理性逆转为反理性,资本为实现增值目标不断突破现有限度,降低生产成本、提高生产效率。这就促使资产者总是想方设法减少必要劳动时间和提升生产资料的利用率,把劳动的使用和不变资本的价值缩减到尽可能低的程度,但这种双重节约都是以牺牲雇佣工人的劳动条件和生活质量为代价的,“资本主义生产比其他任何一种生产方式都更加浪费人和劳动,它不仅浪费人的血和肉,而且浪费人的智慧和神经”[2]。因此,资本增值驱使下的成本节约和精明打算所体现的工具理性对人性摧残恰恰佐证了人道价值的反理性特质,理性这种逆理性、反理性趋势是资本主义制度对启蒙理性扭曲悖反的结果。

第二,现代文明的反文明化。资本具有嗜利成性的增值本能,在破除传统生产关系禁锢、推动现代生产力发展等方面具有积极作用,客观上助推了现代性的文明化进程:现代资产阶级发展“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3],资本主义打破了人们对自然的原始崇拜并使其成为服务于人类发展的有机“身体”,使人们逐渐告别物资匮乏的时代并创造了大量物质财富。科技进步和机器大工业发展提高了生产效率,通过缩短必要劳动时间使人们享受更多的闲暇时光成为可能。资本的国际流动突破民族国家的地域界线,推进世界交往和全球一体化进程,通过国家贸易和世界文化的交流为世界联合和全球治理提供了条件。同时,政治民主化、法治规范化、思想自由化、文明普及化等层面的深入推进也都加速了现代文明化进程。但这些人类文明成果都是在资本逻辑主导下实现的,其文明化进程又不可避免地滋生对抗、殖民、野蛮等反文明化事实。从马克思对资本原始积累考察来看,先进资产阶级对农民阶级、资本主义现代文明对传统农业文明的改造无不是通过残酷掠夺和血腥镇压来实现的,“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4],资产阶级的发家史也是人民大众的血泪史。资本逻辑的实现是以文明成果分配不均为前提的,社会发展成果被极少数人占有与享用,绝大多数人却日益贫穷并要为社会进步所付出的代价埋单,政治民主只是有产者的民主,法律体系成为保障资产阶级私人利益的坚固城墙。资本主义文明的世界扩张所进行的军事侵略、经济掠夺、文化殖民、商品倾销、种族屠杀等残酷暴行更是达到罄竹难书的地步。资本主义一切剥削与矛盾的根源在于资本逻辑泛化,这一逻辑结果表现为不平衡的世界发展,通过在国外推行贸易自由化将所有国家纳入世界资本主义体系,并以此对欠发达国家掠夺廉价劳动力和生产资料以牟取暴利,现代性文明化进程导向了其反文明的方向。

第三,个性发展的反人性化。现代性进步为人的全面自由发展提供了丰富的思想基础和物质前提,实现人的全面自由发展反过来也构成现代性趋向的价值旨归,人作为历史发展主体,理应在社会进步中获得更加理性平等、更加自由个性的权利,但现代性发展只是极大地激发科技理性、科层管理等工具层面效率的提升,工具理性的膨胀进一步僭越并遮蔽了价值理性的场域,人作为社会发展主体在资本逻辑支配下愈加碎片化、残缺化。异化构成资本主义现代性的基本特质,社会产品、科学技术、国家政权等都表现为统治人的“异己的物质力量”,资本增值法则钳制着包括工人和资本家在内的整个社会生活。马克思在《1844 年经济学哲学手稿》深刻批判了资本主义社会中劳动产品、劳动活动、人的本质和人际关系的多重异化。现代性异化的悖反逻辑是资本主义历史发展的产物,是生产已经获得发展但还未充分得以发展时所采取的过渡性形式,是人类社会告别以人的依赖性为特质的传统社会后所采取的以物的依赖性为中介的现代历史阶段,也是向自由人联合体即真正人类史过渡的最后阶段,个性的高度发展,是以牺牲个人的历史过程为代价的,也就是说现代社会异化尽管不可避免会带来发展的阵痛,但同时也为超越现代性和向未来新现代性过渡准备了充分物质基础和阶级力量。

二 现代性悖反的内在根源

资本逻辑就是资本作为现代生产关系主体,在追求剩余价值、实现自我增值的本性驱使下,通过生产生活、交换消费等活动领域体现出来的构成要件、方式规则和运行规律。资本逻辑决定着现代性逻辑,规制着科层制的政治权力体系,主导着社会结构分化并通过科技控制着生产生活方式。

马克思认为资本逻辑是一种主体性逻辑,既是作为现代性的主体性存在,又是现代性运行的辩证过程,是“能动的主体”和“过程的主体”的统一。资本主体性首先体现为自身的主体性,资本在生产运动中作为预先存在的价值以自身为根据同剩余价值发生关系,资本成为剩余价值的前提,剩余价值是资本自身的实现,其实剩余价值本身就构成了资本,通过资本积累的投入扩大再生产。同时,资本还体现为劳动关系的主体性,是一种特殊的与劳动的现实要素既对立又共存的独立存在。资本作为一个整体被纳入生产过程,“它作为活劳动不仅是同作为对象化劳动的自己发生关系,而且,由于这是对象化劳动,它是同作为单纯劳动对象的自己发生关系”[5],资本作为生产过程的整体在劳动过程中是作为对象化劳动与自身的关系统一体。资本是作为生产过程总体中自我增值的主体性存在,“作为凌驾于这一运动各个阶段之上的、在运动中自行保存和自行倍增的那种价值……它是流动资本”[6],资本的主体性钳制着现代性生产过程。

资本主体性是一种颠倒的主体性,其内生逻辑与运作结果具有悖反性,整个国家制度、社会生活甚至作为历史主体的人本身都异化为资本增值的工具,而资本增值却成为衡量人的存在以及政治和各种要素的中心逻辑,资本取代了人的社会主体地位,僭越于人的活动之上,导致“资本人格化和人的物化”这一逻辑悖论。人们生产不是为了生产者的享用和生活水平的提高,而是为了满足资本增值的无限欲望,生产对于资本来说成为价值增值的手段,“资本及其自行增值,表现为生产的起点和终点,表现为生产的动机和目的”[7]。作为具体物化形态存在的资本,其内在逻辑主宰着现代性劳动过程,制约着社会关系结构和经济、政治权力体系的运作,并通过上层建筑及资本家的人格化形态主导着意识形态等思想领域,同时资本还跨出国界驰骋于不同制度国家的时空中,最终成为主宰整个现代社会的抽象统治力量。

马克思多次强调“资本是一个活生生的矛盾”[8],这种矛盾性体现为商品二因素、生产商品劳动二重性、商品经济基本矛盾、资本主义阶级矛盾等现代社会关系的总体性对立,这种对立促使资本兼具创造大量人类文明推动生产发展的积极本性与不断追求剩余价值造成生产进一步发展限制的消极本性之间的冲突与张力。资本的内在矛盾决定着资本逻辑的悖反性,资本逻辑悖反性至少体现为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资本自我增值与自我贬值的逻辑悖反。资本是能够带来剩余价值的价值,不断突破现有限度实现价值增值是资本不变的本性,但是“资本的价值增值过程同时就是资本的价值丧失过程”[9]。哪怕在垄断资本主义时期,庞大资本集聚与集中并没有消除竞争反而使竞争更加激烈。迫于竞争压力与生产发展,先进科技成果和管理经验被更多地用于资本扩大再生产,致使社会资本有机构成呈不断提高趋势,购买生产资料的不变资本份额不断扩大、用于购买劳动力的可变资本不断减少,随着资本积累发展利润率呈不断下降趋势。资本增值的悖反逻辑在于它的自我增值是通过自我贬值、通过破坏现有的生产力来实现的。这一悖反逻辑不仅扰乱资本流通和再生产的链条从而引发生产停滞和经济危机,而且造成大量相对过剩人口,加剧社会财富两极分化等严重的社会问题。

第二,资本自我扩张与自我限制的逻辑悖反。资本具有冲出一切羁绊进行自我扩张的天性。资本不断打破地域性、民族性的贸易壁垒,使一切生产都成为世界性生产的一部分,通过开拓世界市场极大促进民族国家之间的经贸往来,生产和再生产着新的消费形式、新的社会需求和新的生产体系,提高了人类改造自然的能力和人的本质性力量。但是资本进一步扩张与发展却伴随着自我限制的悖反趋势,“资本主义生产的真正限制是资本自身”[10],资本不断压缩必要劳动也延长剩余劳动,却限制了活劳动的消费能力导致价值实现越发困难。市场竞争迫使资本不断追求超额剩余价值,却限制了先进技术的社会化推广从而限制资本社会化水平的提高。一味追求交换价值的实现却成为使用价值进一步生产的界限。资本私人占有和垄断资本的发展成为资本社会化运作与全球化拓展的界限。总之,“资本的发展程度越高,它就越是成为生产的界限,从而也越是成为消费的界限”[11]。

第三,资本自我创造与自我毁灭的逻辑悖反。在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中,资本通过劳动过程创造了大量的使用价值和人类文明的物质成果,但是这一文明却又伴随着价值增值,并催生着社会矛盾的加剧与对抗。因为现代生产的目的是不断生产剩余价值而不是为了更好满足人们生产生活的实际需要,这种工具理性支配下的社会生产必然会发生生产与消费的断裂,资本的这种生产是一种破坏性生产过程,蕴含着生产与消费、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逻辑悖反性。资本悖反逻辑决定着现代性矛盾的性质,现代性逻辑悖反构成资本逻辑悖反的外在表征。

现代社会是建基于资本逻辑基础上并表现出主客颠倒、价值虚无与逻辑悖反的社会样态,那么这个社会未来命运如何?也就是正面回答现代社会能否超越、如何超越、之后又该何去何从等问题。

三 现代性悖反的超越路径

马克思依据资本逻辑的内在矛盾与演化趋势来考察现代性的超越问题,在现代生产劳动过程与价值增值过程的二重性批判中分析资本主义生产力发展和生产关系所内蕴的解放潜能,在超越和扬弃资本主义现代性过程中通过无产阶级共产主义运动去培育资本主义“母体”中的新现代性“胚胎”,以实现对现代性的总体性超越。

(一)现代性超越的可能与限度

马克思认为,“我们不想教条地预期未来,而只是想通过批判旧世界发现新世界”[12],因此对现代性超越的结论源于对资本主义现代性逻辑的客观分析,资本逻辑又制约着现代性逻辑,所以马克思对现代性超越的可能性分析究其根本在于资本内在的逻辑。

第一,资本主义现代性超越的可能在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生产关系一定要适合生产力发展状况的规律,这是贯穿人类社会的基本规律,资本主义生产关系是在打破封建制生产关系对农民束缚的要求、促进生产要素不断流动而建立的。但是伴随机器大工业发展,资本主义生产资料私有制成为社会化大生产发展的限制,必须要打破日渐陈腐的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禁锢,新的生产关系在原有制度内开始孕育,成为旧社会内部的新因素,进而推动原有的生产关系进行调整或变革。第二,资本主义现代性超越的可能性还在于劳动过程与价值增值过程的矛盾中。资本本身是一个自我超越与自我限制并存的矛盾体,其本性在于不断突破自身以实现价值增值,但是这一增值过程必然以劳动过程为前提。为最大限度实现增值必须通过不断压缩必要劳动、提高技术水平来获得更多剩余价值,但是对必要劳动时间的压缩更加降低了人们的购买力,资本有机构成提高又不断降低利润率水平,不论是生产与消费的断裂还是利润率的降低都是资本增值所不能容忍的。第三,资本增值具有克服限制生产力发展障碍的要求,但资本积累或集聚所形成的垄断反过来又成为资本进一步发展的阻碍,资本主义的生产力发展就是在这种不断自我增长中自我毁灭、自我创造中自我消亡,孕育着超越资本主义现代性的种种可能。

对资本主义现代性超越的可能并不意味着后资本主义时代与现代性之间的断裂,而是对现代性进行批判性继承、辩证性扬弃的过程,哪些因素需要继承、哪些因素需要摒弃,这就涉及对现代性超越的限度问题。资本主义所涵盖的一整套现代经济、政治和思想文化等制度体系作为现代性的实现方式相对于前现代社会而言,创造了大量的物质文明成果和丰富的精神文化产品,在特定历史时期适应了生产力的发展要求。但资本主义制度终究不是人类所期许的理想形式,因其文明成果的取得是以牺牲绝大多数人利益为代价换来的,资本主义对生产力发展的适应性也不是绝对的,随着社会化大生产的发展,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和财产关系便由生产力发展的形式变成桎梏,这就是现代性超越所必须要突破的制约生产力发展的瓶颈。资本主义制度下所创造的文明成果、先进技术和世界交往等基础构成未来新现代性发展的前提。在马克思看来,资本主义现代性要超越的是资本增值驱动的现代性的实现方式和运转机制,但在资本主义劳动过程中所创造的生产力发展水平和物质文明成果不仅不可超越,而且还要以此为前提。未来新现代性建构旨在现代社会内部孕育成长起来,共产主义运动不仅要推翻旧的生产关系和交往关系,并且要自觉消除现有文明成果的自发性,“使这些前提受联合起来的个人的支配”[13],现代性所实现的积极人类成果是任何社会发展不可或缺的物质条件,这是构成现代性超越的限度。现代性运行所依据的社会制度是特定时期所采取的外在形式,现代性所达成的文明成果是现代和未来社会不可缺少的物质内容,这个外在形式作为现代性的外壳越发不能容纳物质内容的快速发展,“这个外壳就要炸毁了”[14],只有通过共产主义运动消灭资产阶级统治,建立与社会化大生产相适应的新现代性才能重构现代性发展的社会形式与物质内容的再度统一。

(二)现代性超越的条件与前提

任何任务的解决只有在解决任务的物质条件已经存在或生成的时候才是可能的,这对于资本主义现代性的超越同样适应,如果超越资本主义的条件还没产生就奢谈现代性超越问题,是对马克思“两个绝不会”结论的无视,必然事与愿违。那么现代性超越需要什么条件,现代资本主义发展为未来新现代性过渡孕育了哪些基础和前提,马克思对此进行了系统的现代性批判。

资本主义现代性具有自我突破的解放潜能,其总体性悖反包含化解这一矛盾的秘密,“在资产阶级社会的胎胞里发展的生产力,同时又创造着解决这种对抗的物质条件”[15]。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中劳动异化内在包含着资本主义生产前提解体的绝对条件,也为个人生产力的普遍发展创造了充分的物质基础,现代性正是在资本主义社会的异化、对抗与冲突中产生突破自我限制的条件。现代性超越需要具备哪些必要条件呢?马克思认为“共产主义只有作为占统治地位的各民族‘一下子’同时发生的行动,在经验上才是可能的,而这是以生产力的普遍发展和与此相联系的世界交往为前提的”[16]。就此而言,现代超越必须具备两个核心要件:一是生产力物质成果的丰富和发展水平的提高;二是世界普遍联系的增强和国际交往的形成,而资本主义现代性的生成已经发展了和正在发展着这两个基础条件。

资本主义生产力发展在不断加剧生产关系矛盾的同时,也再生了解决这种矛盾的条件和方法。第一,生产力发展所创造的物质文明成果为现代矛盾解决提供了物质基础。生产力的充分发展为人们告别前现代物质匮乏时代,为新现代性建构奠定了物质前提。第二,生产力的发展为解决社会异化与阶级冲突提供了实现方式。生产力的发展尽管没有给社会成员带来普遍的财富,资本积累反而还加剧贫富两极分化,但这种分化创造了超越现代性的阶级力量即失去生产资料的无产阶级,并同现存“有钱有教养的世界”处于相对立状态,在此情况下无产阶级唯有通过社会革命把一切领域从旧秩序的束缚下解放出来,只有彻底解放全人类才能解放自己,才能建立真正属于人的社会,“而这两个条件都是以生产力的巨大增长和高度发展为前提的”[17]。第三,生产力的发展提升了人们的生产能力,为新现代性建构提供前提与可能。在最初人的依赖关系的社会形式中,人的生产能力极其有限,只能在狭小的范围内进行,那是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阶段。现代社会极大提高了人们的生产能力和技能水平。尽管资本主义制度下人的能力提高是屈从于社会分工体系的残缺化发展,但从历史发展长期来看,现代性超越就是通过人的能力的增强去消灭社会阶级分化进而实现人的全面自由发展,就此而论人的生产能力提高是超越现代性必不可少的前提条件。

另外,交往的普遍化为资本世界扩张提供了便利。资本主义通过全球殖民体系不断开拓世界市场,推进了商品贸易与生产要素的跨国流动与资源整合,也为无产阶级革命的世界联合提供了条件。交往的普遍发展推动了资本的跨国经营,使得现代生产越发成为世界性生产体系的一部分,促进了国际生产协作性和国际贸易互补性,“各国人民日益被卷入世界市场网,从而资本主义制度日益具有国际的性质”[18]。交往普遍化发展强化了世界各国的依赖程度,使人类面临如臭氧层破坏、全球变暖等世界性难题更需要国际合作,经济全球化和世界一体化趋势进一步加强。普遍交往发展及其所面临的世界性难题为探寻更加合理的全球治理提供了可能,联合国、世界经济与贸易组织、世界银行等国际组织以及北美自由贸易区、上海经济合作组织等区域性跨国组织,孕育了现代性超越的趋势与条件,为探寻超越资本主义现代性奠定了基础。

(三)现代性超越的实现路径

资本主义现代性蕴含着依靠自身无法超越的逻辑悖论,但同时也孕育了突破自我的革命力量、前提条件和物质基础,应当如何整合利用现代性所提供的诸种条件从而实现向未来新现代性的过渡,这就涉及现代性超越的路径问题。马克思认为只有通过共产主义运动消灭资本主义制度,才能真正实现对现代性的超越,“我们所称为共产主义的是那种消灭现存状况的现实的运动。这个运动的条件是由现有的前提产生的”[19],现代性超越必须要客观分析现有的社会条件,通过现实的共产主义运动消除产生社会异化的根源,把资本从人的主体性中剥离的东西归还人本身,人重新成为社会活动和社会关系的主体,才能建立自由人联合体和新现代性建构。

第一,共产主义运动的使命是消灭私有制。私有制反映生产资料的占有关系,决定着生产中人与人的生产关系和产品分配关系。资本主义私有制是广大无产阶级群众受剥削奴役的根源,随着社会分工协作化和机械大工业社会化水平的提高,生产越发成为社会性的生产,生产资料也理应被公共化占有与使用,但资本主义私有制却严重阻滞了生产社会化趋向。共产主义运动就是要彻底消灭资本主义私有制,打碎资产阶级国家机器和破除维护资产阶级统治关系的思想毒瘤,对社会进行全面变革。“无产阶级的运动是绝大多数人的,为绝大多数人谋利益的独立的运动”[20],共产主义新现代性就是要消灭私有制,终结不平等的社会关系,为人的全面自由发展铺平道路。

第二,共产主义运动的重心是消除阶级差别。现代资产阶级私有制是建立在阶级对抗与剥削之上“最后而又最完备的表现”[21],劳动与资本关系、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关系支配着资本主义私有制的性质,消灭私有制最根本还要消除产生私有制的阶级差别和造成不平等的根源。随着阶级差别的消灭,政治社会中的一切不平等现象也随之消亡,这样马克思就把自由平等的启蒙理念建基于特定生产方式之上,只有现实社会等级秩序的消灭,革除产生社会不平等的经济根源,才能真正实现人的全面自由发展。共产主义运动就是要重新支配资本主义异己力量,使之重新服务于人的生产生活需要,每个人的全面依存关系以及世界历史性活动通过共产主义革命重新回归人的自觉控制下,实现对现代性主体性异化的颠倒。资本逻辑创造了丰富的物质产品,但同时也置换了人的历史主体性,一切社会关系皆受制于资本逻辑和市场权力的盲目支配,“合理的东西和自然必需的东西都只是作为盲目起作用的平均数而实现”[22]。共产主义就是要克服这种盲目性力量,使社会化的人实现生产者自觉的社会联合,“将合理地调节他们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把它置于他们的共同控制之下,而不让它作为一种盲目的力量来统治自己”[23],整个社会生活从对立走向联合、从自发走向自觉、从异化走向和谐,实现更加合理、更高层次的新现代性。

第三,共产主义运动的方式是社会革命。资本逻辑尽管孕育了自我超越的趋势与条件,也锻造了自身的掘墓人——无产阶级,但资本正如脱缰的野马在市场经济的原野中驰骋而不会自动停止,资产阶级作为资本的人格化也不会自行退出资本舞台,现代性超越还必须诉诸社会主义革命。马克思反复强调,工人阶级要想真正实现自己的目标就必须彻底推翻现存的资本主义制度,“他们的目的只有用暴力推翻全部现存的社会制度才能达到”[24],通过暴力革命打碎资产阶级国家机器,推翻资产阶级统治建立无产阶级政权,这就是建立共产主义新现代性最直接的武器。当然,马克思强调社会革命也没有排除改良的可能性,1872 年马克思在演说中提到到底采用什么样的方式还“必须考虑到各国的制度、风俗和传统……工人可能用和平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但是……在大陆上的大多数国家中,暴力应当是我们革命的杠杆”[25],在马克思看来,和平改良只是作为一种可能的辅助手段,在没有这种可能时只能诉诸社会革命。恩格斯晚年根据资本主义新变化,也曾肯定德国普选制对工人阶级解放的重要意义,但绝不能彻底放弃使用暴力,国际共产主义实践无不证明这一原则的正确性。

小 结

马克思以资本主义社会为分析对象,围绕现代社会的历史生成、现代建制、社会异化、市场主义、工业主义与全球化等问题进行现代性批判,论证了现代性逻辑的悖反性指出,资本作为一种颠倒的主体性逻辑构成现代性悖反的社会根源,充满自我增值与贬值、扩张与限制、创造与毁灭的矛盾与怪诞,启蒙理性的反理性化、现代文明的反文明化、个性发展的反个性化构成现代性悖反的外在表征。资本主义现代性孕育着其内在超越的可能就在于现代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剥离,无产阶级作为先进生产力的代表,唯有通过现实的共产主义运动才能彻底超越资本主义现代性。马克思所揭示的现代性特质是认识现代社会的科学方法,不论是批判性认知资本主义现代性还是推进中国社会主义现代性建构,都必须坚守马克思现代性思想原则,全面理解其理论特质与时代意义,科学对待并不断发展马克思现代性思想,在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的实践中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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