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人间》的异类书写

2023-09-01宣明珠

名家名作 2023年5期
关键词:白蛇传法海孩儿

宣明珠

“母题”是民间故事的核心部分和组成情节的基本构件。汤普森指出:“一个母题是一个故事中最小的、能够持续在传统中的成分。要如此它就必须具有某种不寻常的和动人的力量。”①斯蒂·汤普森:《世界民间故事分类学》,郑海等译,上海文艺出版社,1991,第499 页。异类作为常见母题,既具有传统文化的继承和创造性,也凝聚了民族精神现象和生命体验。《人间:重述自蛇传》(以下简称《人间》)是李锐创作的长篇小说,他提及此书经过了反复的商讨和修改,足见其审慎的创作态度。全书围绕白蛇与许宣、粉孩儿与香柳娘、秋白与梅树展开,将民间故事在21 世纪重新创作,书写不容于世的异类如何成为人,人又如何成为异类。当前社会对白蛇化人母题持续演绎,如《白蛇:缘起》《白蛇2:青蛇劫起》等影视创作的成功证明了民间故事资源的丰富和反思。因此,从异类母题角度切入对《人间》进行阐释仍有较大空间,从母题的继承再创、叙事策略、阐释和反思等方面分析作者如何进行再创,进而理解其文化、审美价值和与现代生活的联系,思考其创作意图,挖掘文学母题书写的强大创造力。

一、异类母题的继承再创

《白蛇传》经历了多次创作,以其为重述对象意味着作者需要对传统文学深入考察,在保留“白蛇化人”深刻内核的同时进行创造性转化,使异类母题书写拥有生长活力。“异类”是相对人而言,指动植物、神仙鬼怪等,广义上则指与群体认同相悖的对象,该母题在中国乃至世界拥有悠久的创作传统。我国关于异类的创作可追溯至《山海经》,万物有灵观念下物种可以自由变形,《淮南子·地形训》中的“万物之生而各异类”②陈广忠、陈青远、付芮译注:《淮南子译注》,上海三联书店,2014,第61 页。展现了先民独特的生命观,魏晋时期异类往往与因果轮回、伦理教化有关,之后的典型创作有《西游记》《聊斋志异》等。丁乃通指出“白蛇传”的构成:“女妖是一个善良的动物。”“她在床上现了蛇形,吓得他昏死过去。”“最后,她被吸进一个魔钵,镇于白塔之下。”③丁乃通:《中国民间故事类型索引》,孟慧英译,春风文艺出版社,1983,第43-44 页。汤普森提及有一类母题是与人形动物结婚,即人拥有超自然的由动物变成的妻子。《人间》体现了对该母题书写的代表作《白蛇传》的部分继承,而《白蛇传》的雏形源于南宋话本《西湖三塔记》,定型于明代冯梦龙的《白娘子永镇雷峰塔》。书写异类的作品很多,但基本围绕异类化形、与人相恋、遭遇外界拆散、被驱逐镇压成文,这些潜文本因素已成为经验,进入我们的精神构造和文化记忆。

《人间》对传统的继承首先体现在异类具有人性意识,书中的异类不约而同地体现了人的情状,白素贞自愿服从人间秩序,和许宣相恋,走向注定的结局;小青对人间怀抱向往,拥有了世俗的爱恨贪嗔。濒死的梅树被移植到秋白家后焕发新生,秋白婚后却在梦中听见梅树的哭泣,“沉闷、深邃、悲痛的声音从树干内心、从它深深的根部爆发出来,它哭得枝叶乱颤”④李锐:《人间:重述白蛇传》,重庆出版社,2007,第149 页。。秋白返回时,梅树落下的花雨像人一样抱紧了她。鲁迅评价《聊斋志异》“花妖狐魅,多具人情,和易可亲,忘为异类,而又偶见鹘突,知复非人”⑤鲁迅:《中国小说史略》,春风文艺出版社,2020,第134 页。,《人间》的异类实现了物性和人性的高度统一,在保留物的特性时又赋予其理想人格,但异类与人一贯的矛盾也指向了书中异类共同的结局——被声讨、驱逐、抹杀。法海以人妖殊途为由拆散白、许,许宣最初得知白蛇身份时难以接受、仓皇而逃。异类为规避风险只能小心翼翼,粉孩儿一旦被发现异常便举家搬迁,他压抑着“那让人群惊异害怕、给亲人带来祸端灾殃、让他自己深深羞耻和痛苦的东西”①李锐:《人间:重述白蛇传》,重庆出版社,2007,第11、2 页。扮演正常人,最后还是放弃状元身份流落到人群边缘。当异类与人的矛盾不断累积并最终爆发后,异类只能在避无可避中走向悲剧性毁灭,在村民们的喊杀中青蛇被刺死,白蛇报仇后绝望自尽,尸骨被置于雷峰塔下。香柳娘在父亲去世后被抛弃,在嫁给傻子的前夜上吊自杀。秋白被丈夫背叛,经受数次批斗,离婚后和梅树共度晚年。事实上大众对异己的排斥和攻击如同基因留于文本和现实,传统中被不断丰富的异类性格和意义在书中得到了有力继承,引发了人们的集体记忆和情感共鸣。

小说复杂多样的情节彰显了作者的创作自觉,传统异类母题书写局限于物种之异,只有白素贞和小青这类“妖”属于描写对象,但《人间》中不为人接受、被驱逐的对象都是异类,形象更加丰富。粉孩儿虽白嫩可爱却遗传了蛇的习性,会盘在树上捕杀鸟虫;香柳娘生来瘸腿,不爱和人搭腔而被视作痴女,可梦中的她神智正常,她在现实和梦境中笑和哭的极端表现是其作为异类的痛苦生命体验的流露。秋白自出生便隐约觉得和白蛇有联系,在遭受批斗被逐出人群后与许宣化身的梅树同生共死。捉妖人法海成为最特殊的异类,以捉妖为使命的刻板人物却体现了极度挣扎的心路历程,他直面人间罪恶却无能为力,痛恨妖物却为其所救,内心摇摆的他终生未能成为真正的捉妖人,选择放走许家父子并完成白蛇遗愿宣告了他和村民的彻底决裂,背弃使命的他成了真正的异类。作者未被原作束缚,而将视线转向真正的“人间”,设置大量陌生化情节刻画异类殊途同归的命运,充实了原文本的空白。白蛇修炼成人的失败只因在恶狼口下救了老妇,没有修炼出人心的残忍,菩萨以反讽揭示没有生灵比人更不能容忍异类,白蛇舍血救人却被村民以正义之名诛杀,青蛇救了小生性命反被杀害。《人间》对白蛇死后的故事给予充分想象,许宣再娶胡顺娘只为千方百计地隐藏儿子身份;粉孩儿隐藏习性却还是与香柳娘相恋不得而独自飘零;秋白被斥责为“毒蛇”,在大字报和喇叭声中经历多次批斗,大量有节点意义的情节连缀勾勒出人物在不同时空相似的生命轨迹,呈现了异类在人间无可奈何的悲剧。《人间》与异类母题既有文本形成间离效果,突破阅读期待,不断丰富着众多异类的命运,作者的书写渗透着对生命尊严的反思,使传统母题被赋予现代性改造,具有了意义再生的空间和新的文化内涵。

二、异类母题的叙事策略

《人间》的母题书写在传统基础上重新界定“异类”并创造了具有时代性的情节,与客观化叙述不同,作者将跨度极大的时空线索交叉演进,视角灵活转变,丰富了进入文本的方式,也在叙事策略的创新中开拓了意义空间。

(一)时空线索的并置

《人间》将传说故事与现代生活并置,白蛇和许宣的人蛇之恋、粉孩儿和香柳娘的爱情悲剧、秋白和梅树的现实境遇穿插进行,从传说时代到21 世纪,地点在杭州、北方城郭、碧桃村甚至梦境间跳跃。作者灵活调控叙事时间,围绕“白蛇成人”建构了因果轮回的结构,时空和人物不同,命运却惊人相似,如秋白所想,自己注定是白蛇传说的一部分。白蛇、粉孩儿和秋白的生命存在偶然与必然的重叠,偶然性是艺术手法,必然性是人类排斥异类的一脉相承的结果,人们对白蛇的喊杀、对粉孩儿怪异状态的害怕、对香柳娘的嘲讽和对秋白的指责,大众对异类的态度在古今形成呼应。书中多次出现预示性书写,1924 年秋白出生时雷峰塔倒塌:“一个念头在她心里骇然闪过——莫不是真的白蛇转世来到了我家?”②李锐:《人间:重述白蛇传》,重庆出版社,2007,第11、2 页。秋白与雷峰塔隐秘的关系预示了她和白蛇相似的一生,“叙述者超越这种时差而将现在与将来直接相衔接,表现出叙述上的伸缩自如,也强化了叙述话语的历史感”③徐岱:《小说叙事学》,商务印书馆,2010,第287 页。。雷峰塔倒塌后人们野兽夺食般的反应暗示了人性的贪婪,如鲁迅所言:“仅因目前极小的自利,也肯对于完整的大物暗暗的加一个创伤。人数既多,创伤自然极大,而倒败之后,却难于知道加害的究竟是谁。”④鲁迅:《鲁迅全集》(第1 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第204 页。大众的行为让秋白母亲确认人间托付不得真心,也为后文的村民形象和秋白受批斗时的群众形象埋下伏笔。对悬念的破译使读者获得了与作者共谋的快感,在时空开放中激发了文本活力,前世今生的故事形成亦真亦幻的对照,异类宿命的悲剧成为人性的悲剧。

《人间》实现了虚构和非虚构情节的结合,白蛇、粉孩儿和秋白跌宕的际遇是运用叙事技巧的想象虚构,粉孩儿在梦中释放天性并袒露自己的痛苦,梦与现实的转换强化了异类的幸福只能在梦中实现的悲剧性。小说还记录了1924 年雷峰塔倒、重建雷峰塔、经文发现等真实事件,对《白蛇传》流变的考证、其广泛传播的现实都与艺术空间形成了文本内外的呼应。千年来白蛇故事的流传与大众对异类的排斥融合,唤醒了人们的文化记忆,在艺术虚构、艺术真实与生活真实中建构了复杂的“人间”。

(二)叙述视角的转换

作者借鉴福克纳的叙述手法,擅长视角转换,其小说常出现多种声音,需要在不同章节对叙述者进行分辨。《人间》叙述视角的变换形成复调式结构,以第一人称“我”为叙述视角的有秋白、法海、许宣,以第三人称“他”“它”“她”为叙述视角的有粉孩儿、白蛇、青蛇、许宣、香柳娘、法海、“范巨卿”和梅树。以往的被叙述者成了主动叙述者,以自身之眼观察世界、剖白内心,又在其他章节成为被观察的他者,作者藏在不同个体背后自由出入其内心世界,使多个声部变换推动情节,建构出复杂的情感世界。文本将感知性和认知性视角穿插,角色有机会直接传达所见、所闻、所感等感官情绪,“能充分敞开人物的内心世界,淋漓尽致地表现人物激烈的内心冲突和漫无边际的思绪”①胡亚敏:《叙事学》,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第28 页。。法海喝了紫铜钵盂中的水后五脏六腑瞬间冰冷,其变化暗指捉妖人的“心魔”是不忍之心,只有摒弃情感才是合格的捉妖人。叙述者在视角转变中进行回忆、推测和评论,粉孩儿吞食鸟虫时既感到狂喜又转瞬被羞耻罪恶淹没,白蛇在情理的绑架下怀疑想要成人是个错误,叙述者的认知视角呈现着复杂的意识活动,异类越想成人越会被人排斥,体现出“主体向个体性认同的过程,也是主体逐渐走向封闭和孤立的过程”②耿传明、平瑶:《“风云”与“风月”的缠绕——“白蛇传”重述与现代中国特定历史时空下的情欲叙事》,《中山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 年第5 期,第47-56 页。,不同视角的对话在“他说”与“我说”间形成了多重张力。

出土的《法海手札》是小说的特殊叙述方式,作为独立小节穿插了4 次,既以“我”的视角勾勒了法海复杂的心路历程,又与正文形成对照补充,将白蛇、粉孩儿和秋白串联起来完善了叙事结构。法海的手札直接表达了对异类的情感变化,起初他认为妖孽害人,可得知撞死老人的张衙内只是小小恶徒,暴君是天子不可能是妖精时,他产生了对人妖判定标准的疑问,最后不得不承认人的排除异己、忘恩负义和贪婪自私,人往往以正义之名行迫害之事,以非理性狂热行屠杀之事。韩瑞亚提出想象虚构的“异类”实则是对人下定义,“创造人类以外的‘人类’,一个最基本的做法便是创造极端:比人善,比人恶,比人高,比人低。而人则往往处于两极之间”③韩瑞亚:《“异类想象”的文化:中国狐仙与西方元素精灵之比较》,《长江学术》(第六辑),长江文艺出版社,2004,第116、121 页。。书中异类和人类性格、行为和结局的对比贯穿始终并形成强烈讽刺,戏文里范巨卿重情重义,饰演他的小生却忘恩负义;香柳娘嫁给傻子被迫自尽;白素贞低估人的心机,药方被偷走间接导致蛇被捕杀殆尽。人们无节制地捕蛇直接造成了蛇的大规模报复,“这一场人蛇恶战,从近午时分,直杀到月上东山,直杀到人不成人,蛇不成蛇,人成了血染的厉鬼,蛇成了刀剁的肉糜”④李锐:《人间:重述白蛇传》,重庆出版社,2007,第105 页。。叙事时空、视角的转换是李锐特有的创作手法,他在母题书写和现实存在间找到了关节点,既深化了历史的厚度,又撑起了现实的广度,展现了丰富的文本结构和历史容量。

三、异类母题的阐释和反思

《人间》的“异类”伴随身份改变被赋予时代内涵,特殊历史时期的“异类”则成为生命体验的呈现,贯穿全文游移不定的身份认同和历史追问将笼罩在异类身上的神秘面纱揭开,创造异类的故事即观察人间、测量人性的过程。

(一)游移的身份认同

全书围绕人和异类的身份界定展开,不同时空面临同样的身份游移与转化,白蛇、粉孩儿、梅树作为异类的人化和法海、秋白作为人的异化形成张力。白蛇规约自己千年,执着地想要成为真正的人,但同类的指责让她再也无法逃避妖的身份,身份拉扯意味着她无论是人还是妖都是不幸的,杀戮流血的双方都是自己,白蛇自尽后再也变不回蛇身,尴尬的肉身让其修炼成人的结局变得可笑又可怜。法海对异类的态度不断变化,他无法舍弃恻隐之心,在追击白蛇时被其所救,最终放弃使命。粉孩儿为自己的“天赋异禀”感到羞耻、痛苦,但这与生俱来的习性却成了他摆脱不了的命运,他前半生压抑天性,后半生决定释放天性,选择在杂技团度日。“人的身份基于什么?人的自我何在?”“它是天生赋予的还是后天获得的?是永恒的还是可得可失的?”⑤韩瑞亚:《“异类想象”的文化:中国狐仙与西方元素精灵之比较》,《长江学术》(第六辑),长江文艺出版社,2004,第116、121 页。白蛇希望修炼成人是对肉体凡胎的渴望,法海疑惑“谁是妖孽”是对人区别于动物的道德拷问,粉孩儿隐藏习性是对人类社会行为的遵循,不同叙述者对人类身份由何决定的疑问也是人类对自我身份的追寻。

作者认为有情有义的白蛇、青蛇是人,大彻大悟的法海是人,挣扎于世的粉孩儿和香柳娘是人,被批斗的秋白也是人,他言说了世俗框架下人类压抑本性的挣扎隐痛,借粉孩儿之口发问:“为什么千千万万的人中只有我一个人是?”书写异类在人间的生存即思考生而为人的身份带来了什么,异类被驱逐迫害的遭遇同样影射了群体对个体的排斥,身份认同的游移加深了人们的精神困境,大众对异类本能的排斥又让生命不断扭曲。作者揭示了当下最缺乏对生命和自由的尊重,强调了自然属性的合理,也警惕大众非理性、情绪化暴力带来的伤害,体现了对生命的关怀和对民族历史的反思。

(二)理性的历史反思

书中异类艰难的境遇和人面对诱惑时的行为与现实呼应,白蛇最终成人却为人所害,村民乞求白蛇救命却毫无愧疚地将其诛杀,千年前的传说也折射出了如今的时代面貌。作者熟悉历史也反思历史,坚守自己也表达自己,对白蛇、粉孩儿和秋白等异类的悲悯凝结着对一次次死去又重生的个体和历史的思考。人们把对异类的伤害合理化,对暴力不以为意,坚信“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由粉孩儿的异样判定他是妖孽,将瘟疫归罪于白蛇,“这种简单的推断能力不仅造成了大众群体思维的偏执,也造成了行为上的专横,甚至最终演化为一种攻击性”①翟永明:《生命的表达与存在的追问:李锐小说论》,商务印书馆,2013,第208 页。。人们对异类既恐惧又厌恶,即使白蛇、青蛇背弃种族,甘愿牺牲自己拯救村民,也无法阻止乡人的杀意,他们杀气腾腾的火把在群山中蜿蜒,企图将白蛇和青蛇吞噬。如果她们的悲剧源于生而为妖,那香柳娘和秋白的遭遇便是作者对异类命运充满反诘意味的变形。香柳娘没有伤害任何人,只因身体异常便被称为“痴女”,遭受到肆无忌惮的取笑和亲族的抛弃。秋白本拥有正常的生活却被活生生划入“异类”,面对口号和讨伐毫无辩驳之力,只能被痛苦吞噬。法海在千年前就已看出“人放下屠刀可立地成佛,人为自己设想出这样一个完满的终极退路即可放心大胆地为恶”的真相,这是作者借法海之口说出的谶言,预示了后世异类的结局,大众借由正义之名对个体的迫害比死亡更残酷,这是对人类文明进程的思考,也使《人间》对白蛇传说的重述具有了更深刻的现实意义。

对异类境遇和现代生活的书写同样寄寓着李锐的现实体悟,雷峰塔倒塌后人们闻风而至却因不识经文而暴殄天物,人们也觉得自己仿佛是“吞吃了同类的野兽”,人性中的贪婪、疯狂、良知、羞愧等亘古不变;但作者并不简单地批判,他始终认为对老百姓的生存方式合理与否难以进行二元对立的判断。秋白自述遭遇,人们把隐身人群的异类引诱出来,此处的异类不言自明,影射了作者的个人经历。无论是白蛇、粉孩儿还是秋白和自己,通过文本因果轮回下异类命运的历史性相似,他揭露了人类历史反复上演的悲剧,“最有理性的人类所制造出来的最无理性的历史,给人自己所造成的永无解脱的困境”②李锐、王尧:《李锐王尧对话录》,苏州大学出版社,2003,第163 页。。作者拒绝游戏历史和真理,对历史始终怀抱深刻严肃的自省,使人们对社会的种种现象产生必要的警惕和反思,这也是他对异类母题进行书写的重要意义。

母题凝结着人类古老的生命体验和原始想象,其书写是一项既复杂又充满吸引力的挑战,《人间》中较多教喻性表述可能是因为其过于直白造成思考局限,如文中直言“人心真是黑暗,举目可见忘恩负义之人,行忘恩负义之事”③李锐:《人间:重述白蛇传》,重庆出版社,2007,第123 页。。但更应看到《人间》对异类母题的书写既继承了传统又超越了固有模式,通过时空结构的穿插与视角变换巧妙融合了民族记忆和作者刻骨铭心的生命体验,揭示了人类深层文化心理结构,使古老母题有了新的生命力,在可读性和审美意蕴上取得了较好平衡,书写了新的文化神话。

猜你喜欢

白蛇传法海孩儿
牵 挂
“宣白”CP《天乩之白蛇传说》
你又把孩儿想
京剧《白蛇传》经典性的内在构成
灵狐少年
略论白蛇传故事的主题流变
白娘子VS法海
白蛇传
白法海:义务服务十七年
法海不懂爱等2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