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库全书总目》唐人别集提要订误
2023-08-29孙利政
孙利政
摘 要:《四库全书总目》是中国古代集大成的目录学著作。参校各种类型的四库提要,采用《总目》著录之典籍与提要征引之原文献,以史源文献比勘为重点,就中华书局整理本《四库全书总目》集部唐人别集提要进行考校,共校正讹误十三则。
关键词:《四库全书总目》;唐人别集;提要;订误
《四库全书总目》(以下简称《总目》)是中国古代集大成的目录学著作,对其进行考辨校订的专著、论文也层出不穷。1997年,中华书局出版了《钦定四库全书总目(整理本)》,此书以清乾隆六十年(1795)武英殿刻本(以下简称“殿本”)为底本,以清乾隆六十年浙江布政使谢启昆等刻本(以下简称“浙本”)、清同治七年(1868)广东书局重刊浙本(以下简称“粤本”)为参校本,同时广泛吸取前人校订成果。2012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了魏小虎的《四库全书总目汇订》(以下简称《汇订》),此书以浙本为底本,对校殿本,极力搜集2011年底前所发表的考校成果,资料颇为完备。不过,校书如扫尘,旋扫旋生,《总目》仍然存在不少问题。今以中华书局整理本《钦定四库全书总目》为底本,参校各种类型的四库提要,并采用《总目》著录之典籍与提要征引之原文献,以史源文献比勘为重点,就集部唐人别集提要进行考校,共校正讹误十三则。
1.《李太白集》三十卷
唐李白撰。《旧唐书》白传称山东人,《新唐书》则作陇西成纪人。……则白为蜀人,具有确证。二史所书,皆非其实也。阳冰序不言卷数,《新唐书·艺文志》则曰:“《草堂集》二十卷,李阳冰编。”按宋敏求后序曰:“唐李阳冰序李白《草堂集》十卷,咸平中,乐史别得白歌诗十卷,合为《李翰林集》二十卷。史又云杂著为《别集》十卷。”然则《草堂集》原本十卷,《唐志》以阳冰所编为二十卷者,殊失之不考。[1](P1994)
按:“史又云杂著为别集十卷”之“云”,文渊阁书前提要、《文溯阁四库全书提要》、文津阁书前提要均作“纂”,是。《李太白文集》卷末宋敏求后序云:“唐李陽冰序李白《草堂集》十卷,云‘当时著述,十丧其九。咸平中,乐史别得白歌诗十卷,合为《李翰林集》二十卷,凡七百七十六篇。史又纂杂著为《别集》十卷。”[2](P158)此即提要所本。宋序“史又纂”云云之“史”指乐史,乐史《李翰林别集序》云:“李翰林歌诗,李阳冰纂为《草堂集》十卷。史又别收歌诗十卷,与《草堂集》互有得失,因校勘排为二十卷,号曰《李翰林集》。今于三馆中得李白赋、序、表、赞、书、颂等,亦排为十卷,号曰《李翰林别集》。”[2](P2)可为资证。
检《纪晓岚删定〈四库全书总目〉稿本》,称“史又云杂著为《别集》十卷”[3](P376),窃疑纪氏对提要进行修订时,未核查宋敏求序原文,径以宋序止于“合为《李翰林集》二十卷”一句,因提要上下文数引两《唐书》传、志之文,而误以“史又纂”之“史”即指《唐书》,故改“纂”作“云”。
2.《王右丞集笺注》二十八卷
唐王维撰,国朝赵殿成注。……“胡床”字见《世说新语》桓伊、戴渊事,而引张端义《贵耳集》;“朱门”字亦见《世说新语》支遁语,而引程大昌《演繁露》。[1](P1998)
按:支遁,当作“竺法深”。《世说新语·言语》载:“竺法深在简文坐,刘尹问:‘道人何以游朱门?答曰:‘君自见其朱门,贫道如游蓬户。”[4](P129)“朱门”字《世说》仅此一见。慧皎《高僧传·义解一·竺道潜传》云:“竺潜,字法深。……潜尝于简文处,遇沛国刘惔,惔嘲之曰:‘道士何以游朱门?潜曰:‘君自睹其朱门,贫道见为蓬户。”[5](P156)与《世说》所记合。竺法深与支遁有交游,前引《竺道潜传》即载支遁与高丽道人书褒扬竺法深事。此称“支遁”盖馆臣一时误记。
3.《孟浩然集》四卷
前有天宝四载宜城王士源序,又有天宝九载韦滔序。士源序称:“……今集其诗二百一十七首,分为四卷。”此本四卷之数,虽与序合,而诗乃二百六十二首,较原本多四十五首。[1](P1999)
按:整理本校记云:“‘二百六十二,底本作‘二百六十三,据浙、粤本并参上、下文改。”[1](P1999)《汇订》亦校从浙本,并引万曼和刘玉珺说云:“此集之唐本、宋本、元本及明弘治关中刻本,王士源所集共二百一十八首,而文渊、文津阁本实收二百六十二首。”[6](P4769)则殿本“二百六十三首”为“二百六十二首”之误似成定谳。
今考提要前引王士源序“二百一十七首”,文渊阁书前提要、《文溯阁四库全书提要》作“二百一十八首”,是。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孟浩然集》四卷,卷首王士源序正作“二百一十八首”[7](P439),检宋本、明刻本《孟浩然集》王序皆同,与万、刘统计的唐至明刻诸本“王士源所集共二百一十八首”之数契合,知王序原文确作“二百一十八首”无疑。文津阁书前提要作“二百八十一首”,显系“二百一十八首”误倒。提要“二百一十七首”之说无据,“七”当为“八”字误书。
前引万、刘统计文渊、文津阁本《孟浩然集》实收二百六十二首,今考《四库》本实收二百六十二题,其中,七言律诗“凉州词二首”[7](P469)当计作二首,故殿本称“二百六十三首”无误。文渊阁书前提要、《文溯阁四库全书提要》、文津阁书前提要、《纪晓岚删定〈四库全书总目〉稿本》[3](P400),均作“二百六十三首”,可为资证。
浙本前引王士源序亦误作“二百一十七首”,已察与下文“二百六十三首”与“较原本多四十五首”之数不合,故径改“二百六十三”为“二百六十二”以合其数。因浙本所引王序亦误,知浙本非勘验原书,与《四库》本所收二百六十二题之数吻合实属巧合。
要之,提要原文作“二百六十三首”无疑,唯所引王士源序“二百一十八首”误作“二百一十七首”,故致前后计数不合。浙本虽察计数抵牾,然未检王序原文而径改下文“二百六十三首”作“二百六十二首”,似是实非。整理本、《汇订》误校。
4.《颜鲁公集》十五卷《补遗》一卷《年谱》一卷《附录》一卷
唐颜真卿撰。真卿事迹具《唐书》本传。其集见于《艺文志》者有《吴兴集》十卷,又《庐州集》十卷、《临川集》十卷,至北宋皆亡。[1](P2000)
按:庐州集,文渊阁书前提要、姚鼐分纂稿作“庐陵集”,是。《新唐书·艺文志四》:“颜真卿《吴兴集》十卷,又《庐陵集》十卷,《临川集》十卷。”[8](P1604)检清武英殿本《新唐书》“庐陵集”作“庐集”,文津阁书前提要即作“又《庐集》十卷”,则《总目》提要当本殿本《新唐书》,而增“州”字。《旧唐书·地理志三》“庐州”云:“隋庐江郡。武德三年,改为庐州,领合肥、庐江、慎三县。七年,废巢州为巢县来属。天宝元年,改为庐江郡。乾元元年,复为庐州,自中升为上。”[9](P1576)又“吉州”云:“隋庐陵郡。武德五年,讨平林士弘,置吉州,领庐陵、新淦二县。七年,废颍州,以安福县来属。八年,废南平州,以太和县来属。天宝元年,改为庐陵郡。乾元元年,复为吉州。”[9](P1607-1608)则庐州、庐陵(指吉州)迥非一地。令狐峘《颜鲁公神道碑》称颜真卿:“著《吴兴集》十卷,《庐陵集》十卷,《临川集》十卷,并行于代。”[10](P720)因亮《颜鲁公行状》云:“永泰二年春,差公摄职谒太庙。公以祭器不修,言之于朝。(元)载谮公以为讪谤时政,贬陕州别驾。代宗为罚过其罪,寻换吉州别驾。公与往来词客,诗酒讲论,为乐甚。有所著,编为《庐陵集》十卷。”[10](P713)吉州旧称庐陵,此集因地名集,知作“庐陵”无疑。检《纪晓岚删定〈四库全书总目〉稿本》,已误作“庐州集”[3](P409),盖纪氏已察殿本《新唐书》“庐集”文有脱误,故臆增“州”字。
5.《权文公集》十卷
(权)德舆尝自纂《制集》五十卷,杨凭序之。其孙宪又编其诗文为五十卷,杨嗣复序之。[1](P2005)
按:宪,当作“宪孙”。权德舆之孙名宪孙,杨嗣复《权载之文集序》云:“公之元子中书舍人璩,不幸短命,其嗣憲孙,泣奉文集,求鄙文以冠篇首。”[11](P849)衢本《郡斋读书志》“《权德舆集》五十卷”条云:“(权德舆)尝自纂《制诰集》五十卷,杨凭为序,今亡逸。文集孙宪孙编次,杨嗣复为序。”[12](P892)《文献通考·经籍考》“《权丞相集》五十卷”条引“晁氏曰”文同[13](P6344)。提要此文当本《郡斋读书志》,则“宪”下脱“孙”字亦明。
6.《韩集举正》十卷《外集举正》一卷
所据诸家之书,凡唐令狐澄本、南唐保大本、秘阁本、祥符杭本、嘉祐蜀本、谢克家本、李昞本,参以唐赵德《文录》、宋白《文苑英华》、姚铉《唐文粹》,参互钩贯,用力亦勤。[1](P2006)
按:李昞,文渊阁书前提要作“李炳”,均误,当作“李邴”。《韩集举正》载方崧卿小序云:
仆尝得祥符中所刊杭本四十卷,其时犹未有《外集》,今诸集之所谓“旧本”者,此也。既而得蜀人苏溥所校刘、柳、欧、尹四家本,此本嘉祐中尝刊于蜀,故传于世。继又得李左丞汉老、谢参政任伯所校秘阁本,李本之校阁本最为详密,字之疑者,皆标同异于其上,故可得以为据。……其诗十卷,则校之唐令狐氏本;碑志、祭文则以南唐保大本兼订焉。其赵德《文录》、《文苑英华》、姚宝臣《文粹》字之与旧本合者,亦以参校。[14](P52)
以此相参,方序所称李左丞汉老校本即提要所谓“李昞”本。又《韩集举正·叙录》胪举所据诸家书为“唐令狐氏本”“南唐保大本”“秘阁本”“祥符杭本”“嘉祐蜀本”以及“赵德《文录》”“《文苑英华》”“《文粹》”“谢本”和“李本”,“李本”条称“李左丞汉老晚居泉南,于里闬为密,尝获传其家集而校之”[14](P138),与方序所称李氏本合。
周必大《资政殿学士中大夫参知政事赠太师李文敏公(邴)神道碑》云:“公讳邴,字汉老。……(建炎三年)命公为资政殿学士,权知行台三省枢密院事。公与相臣吕忠穆公议论不协,台谏有向背意,公闻之,固辞。八月,仍本职提举洞霄宫。上念公不已,未阅月起知平江府。”[15](P643-644)《宋史·李邴传》亦云:“李邴字汉老。……(建炎三年)上巡江宁,太后六宫往豫章,命邴为资政殿学士、权知行台三省枢密院事。以与吕颐浩论不合,乞罢,遂以本职提举杭州洞霄宫。未阅月,起知平江府。”[16](P11606-11607)今福建泉州孔庙存有宋碑《泉州重建州学记》,碑题“左朝散大夫前主管江州太平观张读撰,资政殿学士左中大夫提举临安府洞霄宫李邴书”,与李氏时代官衔全合,则其名作“邴”可无疑义,提要“昞”“炳”均为“邴”之误字。
7.《韩集点勘》四卷
《刘统军墓志》之“父讼”,证以《汉书·段颍传》……皆援据精确。[1](P2008)
按:段颍,浙本、粤本、文渊阁书前提要、《文溯阁四库全书提要》、文津阁书前提要均作“段颎”,是。《韩集点勘》载《刘统军墓志》“父讼注”条云:“‘父讼或作‘父诵。朱子谓名讼无理,疑避讳而改。然后汉有司徒尹讼,见《段颎传》,是古人已有名讼者。”[17](P567)《后汉书·段颎传》云:“段颎字纪明,武威姑臧人也。……永寿二年,桓帝诏公卿选将有文武者,司徒尹讼荐颎,乃拜为中郎将。”[18](P2145-2146)
《说文解字·火部》:“颎,火光也。”[19](P208)则其名“颎”与字“纪明”语义相关,提要“颍”为“颎”之误字明甚。又“汉书”为“后汉书”之误,杨武泉已发[20](P203)。
8.《增广注释音辨柳集》四十三卷
旧本题宋童宗说注释,张敦颐音辨,潘纬音义。……(陆)之渊序但题《柳文音义》,序中所述,亦仅及纬仿祝充《韩文音义》撰《柳氏释音》,不及宗说与敦颐。[1](P2009)
按:亦仅及纬仿祝充韩文音义撰柳氏释音,浙本作“亦仅及韩仿、祝充《韩文音义传》、《柳氏释音》”,误。宋陆之渊《柳文音义序》云:“一旦,广文携
《音训》数帙示余,曰:昌黎文有江山祝充《音义》,既反切难字,又注其所从出,亡以复加。惟子厚集诸家《音义》不称是,自诡规模祝充,撰《柳氏释音》,数月书成。”[21](P1451)此即提要所本。原序“广文”即指潘纬。《天禄琳琅书目后编》著录宋刻《御题增广注释音辨唐柳先生集》,即称“宋童宗说注释、张敦颐音辨、潘纬音义”[22](P131)。浙本因误“纬”作“韩”,遂以“韩仿”为人名,故以下文“撰”为“传”误而妄改。整理本、《汇订》失校。
9.《吕衡州集》十卷
集中如《与族兄皋书》深有得于六经之旨,《送薛天信归临晋序》洞见文字之原,《裴氏海昏集序》论诗亦殊精邃,《古东周城铭》能明君臣之义,以纠《左氏》之失。[1](P2010)
按:薛天信,当作“薛大信”。影宋钞本《吕和叔文集》[23](P295)、文渊阁《四庫全书》本《吕衡州集》[24](P620)载《送薛大信归临晋序》,序中凡六称其名“大信”。检《文苑英华》[25](P3790)、《全唐文》[26](P6334)载吕温《送薛大信归临晋序》文并同,则提要“天”当为“大”字之误。
10.《文泉子集》六卷(兵部侍郎纪昀家藏本)
唐刘蜕撰。……是集前有自序曰:“自褐衣以后,辛卯以来,辛丑以前,收其微词属意古今上下之间者为内、外篇,复收其怨抑颂记婴于仁义者杂为诸篇焉。物不可以终杂,故离为十卷。”……集十卷,今已不传。此本为崇祯庚辰闽人韩锡所编,仅得一卷。盖从《文苑英华》诸书采出,非其旧帙。[1](P2023)
按:整理本校勘记云:“‘辛丑,底本原作‘辛卯,据浙、粤本改。”[1](P2023)殿本原文“辛卯以来辛卯以前”八字,《纪晓岚删定〈四库全书总目〉稿本》同[3](P458);文渊阁书前提要、《文溯阁四库全书提要》、文津阁书前提要均作“辛卯以前”,是。《文泉子集》卷首刘蜕序原文作“自褐衣以来,辛卯以前”[27](P621),《唐刘蜕集》载《文泉子集序》同[28](P8),可为确证。《稿本》“辛卯以来”四字当系误衍,殿本袭之,浙本已察两“辛卯”必有一误,然未细核原序,臆改后之“辛卯”为“辛丑”。
又按:提要称所据本为明崇祯庚辰韩锡所编,仅一卷,与“《文泉子集》六卷”之数不合。“六卷”浙本作“一卷”,与提要所言合。考《四库采进书目》载《侍读纪(昀)交出书目》:“《文泉子集》一本。”[29](P184)又《安徽省呈送书目》:“《刘蜕集》一本。”[29](P148)又《国子监学正汪(汝藻)交出书目》:“《刘复愚集》一本。”[29](P181)提要所称韩锡编本今未见传本,考明代吴馡问青堂刻本《唐刘蜕集》六卷一册,卷首吴馡《刻唐刘蜕集纪事》云:“吾友人收之,同好者也,时住石耳,手录一轴遥报之,二人书沉箧底,所遘名贤,辄谋原集雠正,卒无传本。甲子同在婆髻诗巢,慨然兴怀,惧是复遭沦没,乃萃凡唐编辑迄夫稗纪,补入脱遗,考索同异,次第后先,成六卷,留刘蜕所著精神,换桑悦所传面目,以布艺林。”[28](P5)吴氏“考索同异”,随文出注,如卷一《禺谤》题注云:“《文粹》为皮日休作。”考《文泉子集》亦有小注,与吴刻本全同,则《四库》或即据吴刻本,或所据本源自吴刻本。此本虽分六卷,然载文四十七篇,篇幅较短,故仅一本。纪昀藏本、安徽省呈送本及汪汝藻藏本均一本,应包括吴刻本或源自吴刻本的本子。韩锡所编本是否源自吴刻本不可遽断,但文渊阁书前提要、《文溯阁四库全书提要》、文津阁书前提要及《纪晓岚删定〈四库全书总目〉稿本》[3](P457),均作“《文泉子集》六卷”,则“六卷”当是《总目》定本的文字面貌,浙本“一卷”当系据提要所述韩锡本“仅得一卷”而改。提要之“一卷”,文津阁书前提要作“六卷”,疑即据所著录“《文泉子集》六卷”及文津阁《四库全书》本《文泉子集》而改。窃疑提要之“一卷”或涉此书“一本(册)”而误记。
11.《孙可之集》十卷
《书录解题》称(孙)樵“自为序,凡三十五篇”。此本十卷,为毛晋汲古阁所刊,称王鏊从内阁抄出。前载樵自序,称“……广明元年,驾避岐、陇,朝廷以省方蜀国,文物攸兴,品藻朝论,旌其才行。遂阅所著文及碑碣、书檄、传记、铭志,得二百余篇。撮其可观者三十五篇”云云,与陈振孙之说合。[1](P2024)
按:朝论,当作“朝伦”。考宋蜀本《孙可之文集》卷首孙樵自序原文作“朝伦”[30](P1),明刻本孙序同[31],明毛晋汲古阁刻本、《四库》本《孙可之集》无此序。原序“伦”即“辈、类”义,提要“论”或“伦”字形误,或馆臣臆改,要与原义迥别。
12.《元英集》八卷
唐方干撰。……是集前有乾宁丙辰中书舍人祁县王赞序。又有安乐孙郃所作《小传》。……赞序称“干甥杨弇洎门僧居远收缀遗诗三百七十余篇,析为十卷”,《唐书·艺文志》亦同。[1](P2028-2029)
按:安乐,文渊阁书前提要、《文溯阁四库全书提要》、文津阁书前提要作“乐安”,是。“乐安”“安乐”,唐时多州设有此县,非一地。明钞本《玄英先生诗集》卷首王赞序云:“今年遇乐安孙郃于荆,早与先生善,出视所作《玄英先生传》,且曰与其甥杨弇洎门僧居远收缀其遗诗,得三百七十余篇,析为十卷。欲予为之序,冀偕之不朽。”[32](P149)《唐才子传·方干传》云:“乐安孙郃等缀其遗诗三百七十余篇,为十卷。王赞论之曰:‘镘肌涤骨,冰莹霞绚。嘉肴自将,不吮余隽。”[33](P1774)《唐才子传》所引王赞语即出其序,则元人所见本王序亦称“乐安孙郃”。又《宋高僧传·大宋杭州报恩寺永安传》云:“释永安,姓翁氏,温州永嘉人也。……遇同郡汇征大师凤鸣越峤,玉莹蓝田,获落文心,沈潜学奥,以其出乐安孙郃拾遗之门也,而有慕上之心,往拜而乞度。”[34](P707)唐乐安县属临海郡,在浙东。宋景德四年改名仙居,仍属临海(即台州),于温州为邻郡。同书《梁四明山无作传》云:“释无作,字不用,姓司马氏,姑苏人也。……时奉化乐安孙郃退居啸傲,不交缁伍,唯接作,交谈终日。进士杨弇亦慕为林下之游。”[34](P748)此称“奉化乐安”,虽同属浙江,但奉化郡未曾领乐安,而安乐亦未有资料曾割属奉化,盖作者一时误称。
13.《禅月集》二十五卷《补遗》一卷
唐释贯休撰。……旧本题曰梁人。案贯休初以乾宁三年依荆帅成汭,后历游高季兴、钱镠间。晚乃入蜀依王建,至乾德癸酉乃卒,年八十一。终身实未入梁,旧本误也。……昙域后序作于王衍乾德五年。[1](P2031)
按:癸酉,浙本作“癸未”。前蜀后主王衍年号乾德凡六年,始元年己卯(919),终六年甲申(924),中无“癸酉”岁,而五年岁次癸未(923),整理本据此校从浙本。考《禅月集》卷末蜀乾德五年癸未昙域后序云:
壬申岁十二月召门人,谓曰……言讫,掩然而绝息,遂具表闻天。……敕令四众,共助葬仪,特竖灵塔,敕谥白莲之塔。以癸酉年三月十七日,于成都北门外十余里,置塔之所,地号升迁。[35](P528)
陈垣《释氏疑年录》载贯休卒于前蜀永平二年、后梁乾化二年,云:“《四库提要》别集四作蜀乾德五年癸未卒,盖误以昙域撰《禅月集》后序之年为休卒年,而不知序中明言‘壬申岁卒,癸酉年置塔也。”[36](P166)《汇订》校从陈说[6](P4860)。前蜀乾德亦无“壬申”岁,是序文“壬申”指前蜀永平二年、后梁乾化二年无疑。
同时,昙域序仅称卒年,无法推知贯休享年“八十一”。考《宋高僧传》载处默、昙域《梁成都府东禅院贯休传》云:“至梁乾化二年终于所居,春秋八十一。蜀主惨怛,一皆官葬,塔号白莲。于成都北门外升迁为浮图,乃伪蜀乾德中,即梁乾化三年癸酉岁也。”[34](P750)颇疑提要“年八十一”或本此“春秋八十一”。不过,后梁乾化三年为前蜀永平三年,《传》称“伪蜀乾德中”有误。盖提要误以置塔之梁乾化三年为贯休卒年,因贯休“终身实未入梁”,据此《传》及昙域后序改称蜀年号,故作“乾德癸酉”。浙本殆已察乾德无“癸酉”岁,或收昙域序作于“大蜀乾德五年癸未”而改作“癸未”,又未细核序文也。要之,贯休卒于前蜀永平二年、后梁乾化二年,而提要原文作“乾德癸酉”无疑,尚可寻绎致误原由;浙本妄改作“乾德癸未”,则又误上加误!
综上所述,通过对中华书局整理本《四库全书总目》集部唐人别集提要的考校,可以看出,一些较为浅层次的文字传写疏误,如“宪孙”误作“宪”、“段颎”误作“段颍”、“薛大信”误作“薛天信”、“朝伦”误作“朝论”、“乐安”误作“安乐”等,通过比较不同类型的四库提要,是比较容易发现异文并得以勘正的。还有一些较为深层次的错误,如“史又纂”误作“史又云”、“竺法深”误作“支遁”、“庐陵集”误作“庐州集”、“李邴”误作“李昞”“李炳”等,则属误改误记,因此,我们要特别重视史源学方法的运用。而关于《总目》殿、浙二本的优劣问题,学界的主流观点是殿本优于浙本。不过,随着中华书局1963年缩印浙本《四库全书总目》逐渐成为通行本,以及代表当前《总目》点校本最高水准的魏小虎之《四库全书总目汇订》亦以浙本为底本,认为浙本的文字讹误要远少于殿本,因此,近年来“浙本优于殿本”的论断与主流观点俨然形成分庭抗礼之势。通过殿、浙二本三组异文的比较,如“二百六十三”“二百六十二”、“辛卯以来辛卯以前”“辛卯以来辛丑以前”、“乾德癸酉”“乾德癸未”等,可以发现,殿本文字与上下文存在较为明显的牴牾,浙本则经江浙学者的校改而消除了字面矛盾,泯灭了讹误痕迹,实则治标不治本,甚或因“亦仅及纬仿祝充《韩文音义》撰《柳氏释音》”句误“纬”为“韩”,遂误改作“亦仅及韩仿、祝充《韩文音义传》、《柳氏释音》”,更是南辕北辙,与《总目》原意相距甚远。因此,从文字讹误的难易复雜程度来看,我们认可殿本优于浙本的主流观点。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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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ubts on the Literary Writings of the Tang Dynasty Contents Summaries in
Siku Quanshu Zongmu(《四库全书总目》)
Sun Lizheng
(College of Humanities, Taizhou University, Taizhou 225300, China)
Abstract:Siku Quanshu Zongmu(《四库全书总目》) was one of the most important works of bibliography in ancient China. Participating in various types of Siku abstracts, using the classics described in the Zongmu(《總目》) and the original documents cited in the abstracts, and correcting thirteen errors in the literary writings of the Tang Dynasty contents summaries of the sub-section Siku Quanshu Zongmu(《四库全书总目》) compiled by Zhonghua Book Company.
Key words:Siku Quanshu Zongmu(《四库全书总目》);literary writings of the Tang Dynasty;contents summaries;correct erro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