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天涯的人

李智红

[作者简介] 彝族，云南永平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云南省作协理事，大理州作家协会副主席。已出版诗集《永远的温柔》，散文诗集《云南高原的嗓门和手势》，杂文集《杂感微言》等。作品曾获《中国文化报》散文奖、《民族文学》优秀作品奖、2009中国年度散文银奖、云南省人民政府第五届文艺基金奖等。

今 夜

在先人落葬的地方

今夜    我娶火焰为妻

绘制岩画    焚烧兽骨

今夜    我重建废墟

安抚氏族

今夜    四周空寂没有星光

今夜    我是唯一的星光

在先人落葬的地方

烛照幽暗

瓷 器

你来自大地某个粗糙的剖面

来自一孔尊贵的窑

来自一个已经作古的

智者的勤劳与匠心

你细腻的釉彩    你精致的云纹

令我颤抖的心扉    持续颤抖

瓷器    你咄咄逼人的颜值

酷似从我诗句中经过的

那个灵石一样寂静的女子

你带来了世界的诅咒

你带了爱情的忧伤

当我和你面对    我最灵敏的耳目

也瞬间失聪

瓷器    当我在你黑暗的内里

注满圣洁的净水

千年的莲子    突然开花

风    停止了呼吸

暗夜的暗    不再漫长

瓷器    当你自高空坠落

我听到了一声惊世骇俗的绝响

我生命中    那根最韧性的弦

持久震荡

走天涯的人

一片经过冬天的树叶

走天涯的人    在异乡

在呼啸的红尘中    被抛甩着

灯火阑珊之处

有不相识的女子    突然回眸

她洁白的裙裾    一朵栀子花

被微风轻巧地打开

没有故乡的寂寥    没有老祖母的叮咛

没有小芳    走天涯的人

一双忧郁的眼睛

望断远山的远    望断云朵的白

天空的空    走天涯的人

和那个灯火中回眸的女子    素不相识

比远方更远的故乡    小芳

每天准时到古井边汲水

春夏秋冬    从未间断

她汲水回家的姿势    一枝

微风中摇曳的油菜花

每天    走天涯的人

都在等待着黑夜的降临

他需要一个梦境

犹如破碎的电影

当遥远的故乡    古老的龙井

祖传的陶罐    汲水的小芳

从梦境中卑微地升起

走天涯的人    泪流满面

神 女

歌声    被创世纪的洪水

远远地飘走

果实    被凶恶的始祖鳥

残忍地吞没

因原罪而被放逐的女子

你就和我一起

归隐于神灵护佑的山谷吧

我为你狩猎    为你酿酒

为你建造童话    修炼巫术

在魔幻的浆果林中

我将和你真心相爱

并且生下野花一样芳菲的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