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手里紧握的空气放进梦里

汪能平

[作者简介] 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现居广州。

朦胧远方在薄光之上

作业就是煤油味道

头凑近。凑近木桌上微弱的星星

朦胧远方在薄光之上

夜的墨色大海听不到波浪

林中飞鸟落叶一般

几粒萤火虫，沙尘般舞动

餐桌上，清水白菜和鱼肉看上去没两样

最近距离是彼此内心

天亮之前，母亲抚摸着孩子

并把手里紧握的空气放进孩子梦里

谷粒刻上汗水的晶莹

双抢时节，风被灼伤

琥珀色稻田不安中起伏

小脚跟着大脚穿行在如火的年轮

割稻，打谷，挑担，翻地

需要把握的是难以把握的水与土

所有谷粒刻上汗水的晶莹

乌云马车常常突然

被闪电缰绳拖来又被烈日车轮驱离

晒谷场上，猜谜游戏中的人们

在无休止奔忙中，很快过完无名的一生

去除多余总是疼痛

渴望挂果的橘树必须拒绝多余

去除病枝繁叶意味着接受疼痛

阳光下，伤口闪耀如奖章

橘树如故人

如汗水好风雨露

奉上的甜味一直在飞

跨越山石板结的困顿到难行路的尽头

父亲弯腰挖掘种植坑

他抵近红土黑土的额头布满细小的溪流

他填满农家肥覆上泥土种上柔弱橘苗

他静静站着，仿佛看见橙色果实挂满枝头

在拂槛春风里拿起泛光的枝剪

他懂得，有一些收获想要拥抱

有一些东西必须丢弃

不染烟尘的钩月正在赶路

放学后提柴刀上山

年关，炊烟信号弹越升越高

树洞土洞石洞的窝自有暖和

天空黑板上，畫里夕阳擦去只需一秒

模糊山路是寒冷蜿蜒的蛇

风，驱赶肩上柴火和扁担般身体的弯曲下坠

黑色大山不断后退

该怎么走向父亲赶来的沉默脚步

怪声幻影中蝙蝠猫头鹰之歌

灰烬一样层层下落

悬崖之上

不染烟尘的钩月正在赶路

有一些道理必须深信不疑

竹笛流出的夕晖不像夕晖

绿色火焰燃烧在耕牛深深的足迹

骑牛穿过幽深河流

残余庄稼托起的月亮变了样

我看见秸秆焚烧的烟雾

日益变得比温暖炊烟透明

我以为变老的小牛将在劳作的土地上安度晚年

就这样，农忙时节拖着犁和耙

就这样，一起看朝露变成玛瑙

看夕阳落下山坳

手里的鞭子是有罪的物证

有一些道理必须深信不疑

簕杜鹃点燃篝火一路（节选）

一

秋天多么平静

从容卸下一身疲倦

戏演到下半场

浓烈温度开始下降

一件褴褛袈裟

披在大地沉默的肩膀

北风改变何止季节

这是告别时分

无人长街

簕杜鹃点燃篝火一路

二

落叶出动

有些在跳舞

有些，漫步在过去的时光里

从不感觉蜀道难

不曾用受伤的脚踝赶路

痛，是一味必须喝下的药

不管曾经饱满的枝头

拥有过什么

现在只能证明一无所有

田间小路永远走不到头

田垄之间不会无路可走

田间小路永远走不到头

当世界开始变慢

芭蕉放下了追风的欲望

诚实土地认下汗水，蛙声

记取的茅店免费送出稻花的糖果

白鹭，这群居又孤独的舞者

拥有的天空剧场不限场次无边无际

浑水中的花瓣是不被惊醒的美梦

在肥瘦分明的稻田结出太阳的果实

被供养的村庄日子清澈

白天是白天，夜晚是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