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嗑药帝国,“毒”害全球

2023-08-24毛予菲

今日文摘 2023年15期
关键词:奥施普渡萨克

毛予菲

1985年,在萨克勒家的奢华别墅,家族成员召开了一场重要会议。普渡制药接班人、负责产品研发與市场营销的理查德·萨克勒向家族前辈提出了一个重磅方案:研发阿片类新药,专门用于缓解疼痛。

对于这一方案,几位前辈皱起了眉:“阿片类药物容易致瘾,不能反复使用。”理查德的叔叔亚瑟·萨克勒却点点头,然后冲理查德招了招手,说:不要把思路卡得太死,市场得自己想办法创造。

止痛药丸奥施康定由此诞生。

2015年,在一场针对违规药物奥施康定的庭审上,出庭作证的医生们面色凝重。当被问到服用奥施康定的患者的情况时,一位医生抬头说:“我不敢相信他们中有多少人已经丧命。”

奥施康定是“核武器”

1996年,奥施康定获批上市。这颗药丸一度被吹捧为灵丹妙药——它能战胜医学界最顽固的死敌疼痛。奥施康定还有一个特点:在研磨稀释后,通过鼻子直接吸入,可以达到类似毒品海洛因的效果。说明书上也是这样介绍的:“压碎的奥施康定释放药效更迅速,使用过量或导致中毒。”

2000年1月的一个深夜,在美国内华达州小城埃尔科,一个叫林赛的姑娘因服用过量奥施康定被送到医院的重症监护室,用上了呼吸机。值班医生范·泽此时对奥施康定还不太了解,只知道这是种缓释止疼药。这种处方药他只开过几次,都是给癌症患者或术后疼痛的病人。

尽管范·泽开药十分谨慎,但奥施康定很快现身街头。尤其在青少年圈子里,吸食奥施康定成为一种流行。

1999年,16岁的林赛第一次尝试这种药物。她看着朋友把药丸粉末倒在CD盒子上,用鼻子吸了个干净。林赛也吸了一口,顿时感觉“一切紧张和忧虑都烟消云散”。没过多久,林赛每天吸入的奥施康定从一片变成了两片。她和朋友们从一个绰号为“矮子”的黑市商人那里买药。没人知道矮子的药从哪里来,但肯定不是什么合法渠道。

在当时的美国,用处方类止疼片来“嗑药”不是新鲜事。不少瘾君子从黑市买来常见的止痛药。在这些药物中,有效成分是羟考酮。奥施康定的有效成分是纯羟考酮,“药效”是前代止疼片的2倍。美国调查记者巴里·迈耶在《止痛毒丸——药王家族与致命药瘾》里写下林赛的故事。他说:“以麻醉‘火力而论,奥施康定就是核武器。”

据统计,在当时的埃尔科,有20%-30%的初中生吸食过奥施康定。2002年,范·泽发起请愿,希望有关部门召回奥施康定,却没能引起什么反响,甚至备受民众质疑。

制药公司变“毒贩”

根据美国司法部2018年披露的一份机密报告,普渡制药1997年就知道奥施康定被当成毒品滥用。

为了坐稳接班人的位置,理查德没有停下扩张的脚步。事实上,在奥施康定上市前,理查德就精心策划了一系列营销攻势。他的叔叔莫蒂默·萨克勒断言:“奥施康定就是我们一飞冲天的翅膀。”

理查德一边招医药销售代表,一边升级有处方权的医生信息数据库。在培训医药代表的大会上,普渡的讲师强调:“奥施康定能缓解任何疼痛,只有不到1%的人会上瘾。”

经过培训后,医药代表盯上了有处方权的医生们。抵达医生办公室前,他们甚至摸清了医生的喜好。“如果医生有孩子,就送迪士尼门票;如果他想离婚,就给他找个新伴侣。”有的医生一听是阿片类药物,当即摇头:不安全,不考虑。有备而来的医药代表立即掏出一份FDA(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认证书,上面写着:奥施康定成瘾性低。在《止痛毒丸》中,迈耶写道:“FDA成为普渡的共犯。”

越来越多人加入购买奥施康定的队伍。在一些诊所,甚至不需要医生开处方,只要病人随便填张单子,就能买到它。许多服用过奥施康定的病人再也戒不掉。他们成瘾、受伤,甚至丧命。

2001年,奥施康定在全美泛滥。佛罗里达州宣布,因过量服用奥施康定等处方止痛药致死案例已超过海洛因和可卡因。在数件抢劫、诈骗、袭击案中,罪犯们也都提到自己正在吸食药丸粉末。第二年,联邦官员对普渡展开了严密调查,公司陷入危机。当时,美国各州法院的走廊上挤满了愤怒的父母,他们的孩子因服用奥施康定过量而死。出庭的家长们一个接一个站起来,讲述着自己的巨大悲痛。

可到了2003年,普渡居然渐渐翻盘。缴纳6亿美元的罚款后,他们将更多的钱花在了收买医生、警察和法官上。政治献金当然也少不了。萨克勒家族向各州派出游说团队,发动金钱攻势笼络官员,借此推动对奥施康定的解禁,蒙蔽美国民众。

在普渡面临的这场危机中,几名高管获罪,萨克勒家族成员却全身而退。此后奥施康定依旧在售卖中。2017年,奥施康定的销售额达310亿美元。危机也随之愈演愈烈。截至2021年,有25万美国人死于奥施康定服用过量。

开创药品营销时代

1987年,普渡“大当家”亚瑟·萨克勒去世。亚瑟没能看到奥施康定“席卷全美”,但正是他留下的营销招数打造了关于奥施康定的“销售神话”。

1913年,亚瑟出生于纽约一个犹太家庭。20世纪30年代,亚瑟毕业于纽约大学,取得医学学位。但亚瑟的第一份工作并不是医生,而是在一家广告公司做医药营销。

“二战”后,美国医药行业呈“井喷式”增长。亚瑟抓住了这个“时代机遇”,为药品销售开创了新思路——瞄准医生,而非患者。在这一营销理念下,亚瑟为美国医药巨头辉瑞打造出多款畅销药,并帮助其建立了销售队伍。1950年辉瑞还只有8名销售人员,在他的指导下,7年后辉瑞的医药销售人员超过了2000人。

亚瑟有两个弟弟,莫蒂默和雷蒙德,他们先后也学了医,后来成为精神科医生。1952年,萨克勒三兄弟收购了一家位于纽约曼哈顿的老药厂,这就是普渡的前身。

经营自家药厂,亚瑟更是将他的“营销天赋”发挥得淋漓尽致。他向医生们“大施恩惠”,花重金聘请愿意为普渡背书的医药专家,资助肯为其站台的公益医疗机构,还创办了医疗报纸《医学论坛报》,报道宣传自己生产的药品。在一次采访中,亚瑟说:“普渡投入药品推广的资金,只有20%实实在在用于品牌宣传,剩下的资金其实都用来教育医生了。”

多年后,亚瑟被称为“现代药品广告业的教父”。哈佛大学一位历史学家评论:“亚瑟并不是第一个向医生推销药品的人,但在他的影响下,医药代表成为一股风潮。”也正是从普渡开始,制藥公司与医生的“财务纠葛越来越复杂”,“药品营销时代”来临。

1970年,普渡制药规模还不算大,却已经是一家很能赚钱的医药企业了。到了2015年,萨克勒家族以140亿美元身家登上福布斯排行榜,成为美国最富有的家族之一。

萨克勒家族也是美国最神秘的家族。他们不常露面,很少直接出现在报道中。但这个家族“热衷于慈善与艺术”,曾向英国伦敦维多利亚和艾尔伯特博物馆、巴黎卢浮宫和美国大都会博物馆等世界顶级博物馆捐款。萨克勒家族将自己的姓氏印在了这些博物馆的墙面和指示路牌上。

《止痛毒丸》的叙事止于2018年。直到这一年,针对激增的死亡人数,美国时任总统特朗普正式宣布阿片类药物危机成为全国紧急事件,普渡才受到彻底审判。

萨克勒家族的弥天大谎终被揭开:“成瘾率低”的认证来自一封未经科学验证的学术信函。这背后,公众的盲信、司法的失控、慈善的光环都成为帮凶。有评论称:“当身体的疼痛被利用,社会的疼痛才是根源。”

2018年后,奥施康定在美国走向低迷,但这场“止痛危机”远未平息。1999年至2020年间,超过56万人因阿片类药物滥用死亡。2022年全年,全美超过10.6万人死于阿片类药物过量,达有记录以来的最高水平。今年5月30日,美国国务卿布林肯就美国毒品问题表示:非法芬太尼(一种阿片类药物)与其他合成药品的非法制造和贩运,是导致美国18至45岁成年人死亡的主要原因。

追根溯源,这一切由美国自己一手造成。2019年,普渡总部申请破产前,萨克勒家族向海外转移了数亿美元资产。据《纽约时报》报道,普渡将重组为一家新公司,继续生产奥施康定以及成瘾治疗药物。法庭上,和解的细节已经讨论了好几年,萨克勒家族一直要求民事豁免。

在美国国内,这个家族只需要从自己的巨额财富中抽出一部分,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黄啸荐自《环球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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