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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小纲室内乐《紫薇》文化意象研究

2023-08-23肖振华孙晓烨

音乐生活 2023年7期
关键词:室内乐紫薇琵琶

肖振华 孙晓烨

作曲家叶小纲在历年来的音乐创作当中,围绕植物、城市、人物等诸多主题创作了大量的音乐作品,故呈现出主题性音乐创作的特点。其中,作曲家于2017年完成的室内乐作品《紫薇——为琵琶与室内乐而作》(Lagerstroemia Indica,如下简称《紫薇》)作为具有植物主题文化意象的代表性作品,刻画并描绘了紫薇花特有的植物形象与作曲家对“中国南方秀丽景色的向往和怅然悱恻心境”[1]。本文将以文化意象的角度对室内乐作品《紫薇》进行解析,对作品所表达的特定文化意象——“喜悦”意象进行探寻与解读。

一、叶小纲植物主题系列音乐简述

因家庭、环境以及地域文化等多种因素的影响,叶小纲的音乐语言及其创作在充满想象力的同时,他的音乐作品发展也具有个性化与多元化的意味,从而呈现出主题性音乐创作的特点。截至2023年3月,笔者共搜集叶小纲所创作的植物主题音乐作品数量共37首,其涵盖交响乐、室内乐、声乐、器乐等不同类型的音乐体裁。如下,笔者将对叶小纲植物主题系列音乐的分类与特点两大部分进行阐述。

(一)叶小纲植物主题系列音乐作品类别

植物主题音乐作品是作曲家叶小纲对现有生态环境以及自然形态的人文性思考。笔者将现有的37首植物主题音乐作品进行整理分类,将其概括为花卉、树木、竹叶、水果、草五大类别。

1.花卉主题音乐

花卉颇具感官体验与欣赏价值。涉及“樱花、丁香、栀子花、芙蓉、紫薇、蔓萝”等诸多花卉品种。包含声乐歌曲《樱花满天红》(2020);室内乐《风信子》(2019)、《蔓萝》(2006)等20首作品,其在叶小纲植物主题音乐作品中占比最大,也是作曲家最具喜好的植物类别之一。

2.树木主题音乐

树木属于木本植物类别。在叶小纲树木主题音乐作品中含有“黄桷树、杨柳树、柳絮”等植物类别。包含交响乐《重庆组曲》第四樂章《黄桷树》(2018)、《天津组曲》第二乐章《杨柳青》(2015—2016)等4首作品。

3.竹叶主题音乐

竹叶主题音乐融合了竹子与叶子两种植物类型,含有“枫叶、芭蕉、银杏、一叶秋”等植物类别。包含交响乐《本草》(2022)、管弦乐《消失的银杏》(2019)等6首作品。

4.水果主题音乐

水果主题音乐作品是作曲家叶小纲在青年时期所创作的,富含了作曲家对大自然的敬畏与情感。包含钢琴协奏曲《青芒果香》(1998)、声乐歌曲《橘子熟了》(1980)等4首作品。

5.草主题音乐

草属于草本植物类别,与树木的木本植物类别区别开来,是一种区别于花卉、竹叶等植物类别的总称。包含第五交响乐《鲁迅》第五乐章《野草》(2017)等3首作品。

(二)叶小纲植物主题系列音乐作品特性

笔者将叶小纲现有的37首植物主题音乐作品的特点进行归纳总结,并综合概括为情景、文学、互融三大特征。

1.情景性

情景既包含了作曲家个人主观上的思想情感,又体现了作曲家对特定事物的景象或是对一件事物进行发展的情形而进行的描绘。如叶小纲在室内乐作品《芙蓉》中描绘了木芙蓉花“一日三变”的自然发展与植物形象,并由此上升到中国传统美学中具有文人精神的思想意识形态。

2.文学性

该词主要限定于作曲家以诗歌、小说等文学体裁作为汲取创作灵感的源头,以作曲家个人的主观思想、音乐符号作为载体,表达出自己对客观世界的理解以及对审美形态的追求。诸如叶小纲所创作的《岭南四首》第二首《惠州一绝》(2011)以古诗中的原文作为歌词而进行创作,其中诗句中“卢橘”“杨梅”“荔枝”三种水果作为一种文学意象,故具有文学性的特点。

3.互融性

“互融”是指作曲家所创作的植物主题音乐已不只局限在植物这一单独的音乐主题特性,而是与其它主题音乐作品保持着“相互融合、相互交融”的互补关系。如本文所研究的室内乐作品《紫薇》中涵盖了植物、城市、诗歌、神话四个主题,故具有互融性特征。

二、室内乐《紫薇》中“喜悦”意象的表达——九种意象形态解读

在叶小纲看来,紫薇花在“汉语语境中隐约显示一种‘永恒喜悦之意”[2],此话说明了室内乐作品《紫薇》中所要表达的特定意象——“喜悦”意象。为了能够深刻地描绘并点明作品中的“喜悦”意象,作曲家从景、物、事三个情境中分别刻画并描绘了“夏雨”“秋雨”“含苞”“凄凉”“民众”“年”“紫微星”“决斗”“紫薇花”九个不同的文化意象形态,并将“景、物、事”三种情境合一,共同强调紫薇花所要表达的“喜悦”意象。

(一)景情境:“夏雨”“秋雨”意象

“夏雨”意象的旋律形态呈波浪式线条,在民族乐器琵琶“大珠小珠落玉盘”式的泛音音色演奏技法以及由弱到强、由强到弱的力度下,似在塑造紫薇花在雨季中成长的环境状态。

“秋雨”意象的旋律形态的起伏由低到高,整体音域的跨度在三个八度以上。随着旋律的逐渐增高与节奏时值的逐渐缩短,旋律音高中的升、降记号互相交替使得音响效果变得黯淡、寂寥,显然已没有“夏雨”意象那样灵巧、活泼。

(二)物情境:“含苞”“凄凉”意象

在“含苞”意象中,琵琶以泛音技法演奏所产生的泛音音色空灵、悠远,似在描绘紫薇花含苞待放时的植物状态。此外,延长音停留在最高音bd3上,从美学意义上赋予了紫薇花高雅、尊贵的象征与品质。

“凄凉”意象中琵琶的音响效果自然有序。泛音、轮指两种演奏技法为音响效果“润色”。此外,“凄凉”意象中还存在着B—E—B三大宫调系统即调式中心不稳定且模糊的泛调性特征,加之较弱的力度进行演奏,故塑造着一种凄凉、倾诉的意味。

(三)事情境:“民众”“年”“紫薇星”“決斗”“紫薇花”意象

在“民众”意象中,装饰音是徐州民间音乐(参见图5a)不可缺少的部分,其滑音主要以下行式为主。如图5b所示(从第27小节处开始),作曲家运用琵琶演奏的滑音提升了作品的韵味,反映并彰显了徐州城的人文气息以及民众爽朗的精神面貌。诚然,叶小纲在作品中“汲取了徐州地区的民间戏曲和民歌”[4],表明了作曲家将徐州音乐元素进行吸收并内化在自己的音乐作品之中,使作品具有地域性的特点。

在“年”意象中,民族乐器琵琶与管乐、打击乐、钢琴三声部共同齐奏且用重音记号演奏的具有急促性质的音色效果恰似模仿“年”兽吼叫的声音,塑造了“年”兽邪恶、凶残的形象。

在“紫微星”意象中,民族乐器琵琶演奏的主旋律以及轮奏的演奏技法,诉说并描写了“紫微星”下凡时的壮美景象,素有“紫气东来”的意味。

图8所示的是“决斗”意象。在第72小节中,琵琶与弦乐组分别使用了扫弦技法以及巴托克拨弦演奏法,二者双重作用、互相演绎。似在描写紫薇星与“年”兽决战的厮杀场面。

琵琶声部在第120小节构成了具有等差数比特性的数控型节奏,并与其它声部构成模仿卡农的复调技法。琵琶与钢琴、打击乐、管乐组在高音区进行三度颤音技法演奏,塑造着一种紧张、嘈杂的音响效果。弦乐组通过滑音演奏技法“滑”至最高音后进行三度颤音技法演奏,随后与琵琶、打击乐一起突然降低至低音区的音域并作为固定低音。各声部共同塑造着一种由“紫微星”转变为“紫薇花”的效果,以此形成了“紫薇花”意象。

三、室内乐《紫薇》之“喜悦”意象解读

“意象”中的观念在中华传统文化的智慧结晶《周易》一书有云:“立象以尽意。”作曲家如果想将自己主观里的“意”很好地表达出来,便需要“象”作为他在主观上的情感与精神寄托。反之,作曲家主观里的“意”如果脱离或否定了他所观察的“象”,“意”与“象”二者本身便没有了关系,意象也就不再成立且不复存在。的确,将作曲家叶小纲的“意”置于室内乐作品《紫薇》的音乐背景、发展情境的“象”来进行解释是符合意义的。

(一)诗歌中的“喜悦”意象

上文提到,紫薇花在“汉语语境中隐约显示一种‘永恒喜悦”之意。此话不难看出,“汉语语境”一词的关键出现表明紫薇花存在文字符号上的记载,而有了文字符号的记载,也就有了相对应的文本资料。而文本资料最为贴切的,则是唐代大文豪杜牧的诗作《紫薇花》(如图10所示)。

这是一首经典的七言律诗。诗人杜牧在诗中紧扣并强调紫薇花花期长的植物特性,后将其与桃李二花进行对比,以此赞颂紫薇花谦卑、低调的品质。而颔联中的尾句“笑”字的出现,与作曲家叶小纲所讲的“喜悦”一词在词面上的本意基本相同。

(二)结构中的“喜悦”意象

从创作角度来说,作曲家若想设计某一特定的主观意识并推动其在音乐作品中的情景发展,结构是不可缺失的重要一环。也就是说,音乐结构在其内部融入了作曲家的特定主观意识,而所表达的特定意象也在其中。

室内乐作品《紫薇》总共由15个段落(如图11所示)构成(含引子与尾声)。景情境意象位于引子、段落VIII的连接部与尾声三个结构当中,起到控制整体结构以及推动意象发展的作用。物、事两个主题分别位于主题A与A1,对应着紫薇花夏、秋季以及“年兽”与紫薇星君的形象。

如下,笔者将对室内乐《紫薇》所表达的“喜悦”意象,对乐曲的各段音乐所表达的情感特征和具体意象形态分别进行归纳:

引子:民族乐器琵琶进行单线条泛音技法独奏。第1—4小节的音符时值均以具有流动特点的十六分音符为主,并在二、三、四、五度的音程范围内作半音化上、下行级进与跳进,似在塑造景情境中的“夏雨”意象。

主题A:段落I中琵琶的泛音技法所产生的音色空灵、悠远,似在描绘紫薇花含苞待放时的植物状态,塑造了物情境中的“含苞”意象;段落II中琵琶与其它声部共同“附和”,其在段落III中的旋律欢快、诙谐、幽默,呈现出事境中欢乐、祥和的“民众”意象;段落IV至VI主要以切分、连音、琶音等节奏型为主,力度随着段落的发展而逐渐增强,音响效果逐渐由协和转为不协和,强化并塑造了事境中吞吃牲畜、伤人害命的“年”意象;段落VII与段落II的演奏形式相同,音响效果悠长、深邃,似在塑造“紫微星”下凡人间的情景。

连接部:第60至61小节是引子部分的延续。弦乐组以mf的力度逐渐减弱,琵琶继续像引子部分一样开始以泛音技法演奏,音响效果舒缓却又略显凄凉,似在塑造景情境中的“秋雨”意象。

主题A1:段落IX在琵琶与弦樂组的合奏下塑造着物境中忧心、不安的“凄凉”意象,后半段除琵琶声部外均演奏中心音高F,由此形成极其明亮的块状式织体,恰似战斗的号角,暗指紫微星与“年”兽决战的到来;段落X至XII主要描写事境中紫微星与“年”兽的“决斗”意象,是全曲的高潮部分。段落X的速度由慢到快,琵琶的扫弦技法与弦乐组的巴托克拨弦演奏法似在描写决战的厮杀场面,段落XI琵琶三十二分音符的旋律时值以及拨弦与颤音演奏技法的弦乐组相辅相成,表现了紧张、胶着的厮杀场景,段落XII的各个声部逐渐形成块状式织体,在其强烈的碰撞以及延长音的作用下让音乐情绪逐渐舒缓,暗喻着厮杀场面的结束;段落XIII的琵琶以数控型节奏与其它声部构成模仿卡农的复调手法,描绘了紫微星为监管“年”兽而化身为“紫薇花”的意象形态。

我们从结构的角度对室内乐作品《紫薇》中与“喜悦”意象相关联的九种文化意象进行了分析,因结构中的结尾部分与“喜悦”意象相关,故在如下针对作品中部分段落以及结尾部分的“喜悦”意象进行解读。

“喜悦”意象分别出现在段落III的第23—24小节、段落VI的第43小节以及段落Ⅻ的93—94小节三大段落中,主要由十六分与三十二分音符的时值构成,其拍号为2/4、4/4、5/8拍。旋律形态的起伏由高到低,琵琶轮奏的演奏技法利于情境与画面上的构建,旋律线条的音色清脆,带有喜庆、幽默的音响效果,这是笔者命名为“喜悦”意象的关键所在。

“喜悦”意象除了在节拍、旋律与音响形态上基本相同之外,还有无其它具有共性的地方?此处可以借用现代音乐分析方法中常用的音级集合理论来观察。经计算后可知,“喜悦”意象共有4个集合级构成:6—32(024579)、6—33(023579)、5—35(02479)、7—23(0234579)。其中构成“喜悦”意象最主要的集合级为6—32(024579)。将4个集合级的关系进行比较后,可归纳为两种特性:其一,集合级7—23(0234579)是其它三个集合级的母集;其二,四个集合级中前两个(02)与后两个(79)的基本型均为一致。通过此种分析,既可以看到4个集合级存在密切联系的同时,也可以看出作曲家叶小纲对于“喜悦”意象的设计深度与巧妙。

第128—140小节是室内乐作品《紫薇》的结尾部分。作曲家在乐器声部中设计了七连音、三连音与切分三种节奏型,以此体现出“永恒”的流动性律动效果。第130小节的琵琶与打击乐两声部符合“喜悦”意象中最主要的集合级6—32(024579),这可证明与“喜悦”意象的关联性,加之该部音乐形态所具有“永恒”的流动性特征,故可认为该部所描绘的是“喜悦”意象。笔者之所以将结尾部分的“喜悦”意象单独列举分析,原因有二:其一,该意象是结尾部分的主要构成意象,存在结构上的限制;其二,其意象的节奏形态以及音符基本时值与上文图示中的意象均不一致,故所表达的音乐情绪也略有不同。

从第136小节开始,弦乐组、琵琶与颤音琴三声部形成了A、B、C、D、E五个音高构成的二度叠置和弦,音响效果静谧、空灵,暗喻了紫薇花“向风偏笑艳阳人”的诗性之意,由于是暗喻,所以这是具有隐性特征的“喜悦”意象。此外,三个声部演奏的先后结束类似于摄影艺术中近、远焦的模式技术,作曲家意在描绘紫薇花由近及远,与环境融为一体的景象。

综上是笔者对室内乐作品《紫薇》中“喜悦”意象的总结与分析。此处还需补充一点的是,就“喜悦”意象出现的次数来说,可以根据具体所存在的情况而定。若以音响维度来看,因结尾部分作曲家考虑到琵琶的音响效果而使其与打击乐共同演奏,故“喜悦”意象一共出现了9次;而从结构维度来讲,“喜悦”意象则出现了4次。

结语

本文主要对室内乐作品《紫薇》所表达的“喜悦”意象进行解读,故笔者在此处对其进行简要概括。首先,叶小纲从景、物、事三个情境中刻画了室内乐作品《紫薇》中“夏雨”“年”“紫薇花”等九个不同的文化意象,以此强调作品所要表达的“喜悦”意象;其次,“喜悦”意象是存在于作品的段落以及结构二者当中的,其安排并非是单一的、无章法的;再次,音级集合理论层面的“喜悦”意象更能够反应作曲家对其设计的深度与巧妙,也更能够看到作品中诸多“喜悦”意象之间的关联所在;最后,“喜悦”意象所出现的次数可根据作品中音响、结构两个维度来确定。室内乐作品《紫薇》作为作曲家叶小纲植物主题音乐系列的代表性作品,其在发挥自身那独具魅力且具有可听性音乐语言的同时,也承载了紫薇这一植物本体的思想内涵、生长习性以及特定的城市文化,赋予了紫薇地方性、民族性的特点,使作品充满着人文精神与气息。

本文系江苏省研究生科研与实践创新计划项目(KYCX22_2411)的研究成果。

注释:

[1]选自叶小纲《紫薇——为琵琶与室内乐而作》乐谱的注释。

[2]同1。

[3]欧知柏《徐州民间音乐集成·民歌卷》,中国戏剧出版社2008年,第85页。

[4]同1。

肖振华 江南大学人文学院音乐系硕士研究生

孙晓烨 博士,江南大学副教授

(责任编辑 李欣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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