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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有训:大师的老师

2023-08-17

今古传奇·人物版 2023年8期
关键词:康普顿物理系老师

“合则留,不合则去,决不苟同”毛泽东笑着说:“好一个我行我素!”

吴有训(1897-1977),江西高安人。物理学家、教育家,中国近代物理学研究的开拓者和奠基人之一,被称作中国物理学研究的“开山祖师”。

1964年10月16日15时,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在国家领导人亲切接见参加研制第一颗原子弹的科技人员时,周恩来特地请吴有训讲话。望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他竟脱口而出:“同学们!”

话一出口,他马上意识到不合适,赶紧改称“同志们”,而下面的“同学们”已经笑了起来。周恩来明白前因,说道:“吴先生,你不必改口,还是称‘同学们更好,这里只有你有资格使用这个称呼……”

吴有训很容易给人留下印象,他一米八的高个子,不怒自威,天生一副镇得住场子的形象。他曾以辞职为担保,保护爱国运动中的学生。民国时期,在他担任中央大学校长期间,以类似理由递交过14次辞呈,世人都道他:“硬气。”

“我是个中国人”

1921年秋,吴有训考取江西省官费留学生,第二年到美国芝加哥大学研究生院报到,师从著名物理学家康普顿。

吴有训兢兢业业、扎扎实实地学习。他常常跑到图书馆查阅资料,有时候查不到,焦虑万分,竟伏在床上痛哭一阵。但在痛哭之后,他奋起直追,去学、去问,直到把问题彻底搞懂才肯罢休。

一天深夜,康普顿发现吴有训还在实验室,便问他:“你漂洋过海来这里深造,为了什么呢?”吴有训放下手中的试管,略一沉思,回答道:“教授,对于中国,您是了解的。这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也是个贫穷落后的国家。要改变现状,使中国走向强盛,除了要一个开明的政府,还必须靠科学、靠文化。”

康普顿以康普顿效应闻名于世,该研究被视为近代物理学发展史上的里程碑或转折点。但最初,康普顿发表的论文只涉及一种散射物质石墨,尽管已经获得明确的资料,但只限于某一特殊条件,难以令人信服。吴有训先后做了7种物质的X射线散射曲线、15种元素散射X线的光谱图,以科学事实驳回了对康普顿效应的各种否定。一时间,吴有训在物理界声名鹊起,他的论文被排在美国物理学会第135届会议的第一位。在美国物理学会第140届会议上,他一人就宣读了三篇论文。国际上有人称康普顿效应为康普顿-吴有训效应。

世界诺贝尔奖评选委员会决定将康普顿效应的发现列入下一届物理奖的名单,康普顿提名增加两个人同时获奖,吴有训是其中之一。吴有训拒绝接受提名。1926年秋,面对康普顿的极力挽留,他说出了必须回国的理由:“我是个中国人。”当时他刚接到江西士绅邀请他参与筹办江西大学的建议。

康普顿于1927年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他在所著的《X射线与电子》一书中引用了吴有训的实验结果,并认为这是康普顿效应最重要的实验基础。多年以后,物理学家杨振宁回忆:

1946年初,我进入芝加哥大学的研究院,以后曾经在数学与物理图书馆翻看过吴先生的博士论文。他是康普顿的学生。十多年以后有一次康普顿到普林斯顿……康普顿便问我是否认识吴有训。我说当然认识,而且告诉了吴先生和我的多重关系。我记得十分清楚,康普顿说,他一生最得意的两位学生就是吴有训和L.W.Alvarez(Alvarez于1968年獲诺贝尔奖),他始终不能辨别他们两人谁的天分更高。

吴有训据理力争,蒋介石理屈词穷

1926年秋,吴有训回到祖国,在一穷二白的中国学术界,这位大高个儿奋力“开疆拓土”。然而仅仅过了半年,他的办学计划因战乱流产。

1927年,吴有训遇见清华大学物理系主任叶企孙,两人志同道合,一见如故。次年,吴有训受聘为清华物理系教授。他在清华建立起中国最早的近代物理实验室,开创国内对X射线问题的研究。著名物理学家严济慈曾称赞他的工作“实开我国物理学研究之先河”。1936年,吴有训被德国哈莱自然科学研究院推举为院士,成为第一位被西方国家授予院士称号的中国人。

当年,人们习惯将叶企孙和吴有训并称叶吴。叶吴互让物理系主任,留下一桩美谈。吴有训认为,清华物理系是叶企孙从无到有、几经艰辛一手打造的,“自己岂能掠人之美”。最后在校长梅贻琦的协调下,吴有训延至1934年9月才正式接棒,而实际上,他从1930年9月起就代理系主任主持工作了。物理学家钱伟长回忆:

当1931年我从中学毕业考入清华大学时,吴有训教授在全校师生的心目中,是一位声望很高的青年教授。在过去一年间,清华大学全体师生团结奋斗,轰走了国民党派来的校长罗某,而由教授会公推叶企孙教授掌握校印代行校长职务,公推吴有训教授为代表到南京向蒋介石据理力争,要求当时任留美学生监督的物理学教授梅贻琦当新任校长。蒋介石因理屈词穷而致恼怒,竟用手杖打了吴教授,一说是踢了吴教授一脚,但吴有训教授坚持争辩,终于取得胜利。

当时同学中都绘声绘色地传颂吴有训教授那种坚持正义、不畏强暴的正直形象。在以后长期的接触中,我更深切地体会到,他以这样的品德教育陶冶着我们下一辈学生们。

1929年至1938年是清华物理系的春天。十年时间里,清华物理系在中国首次成批培养出科学精英人才——当中有22人后来成为院士,占学生总数的30%以上。全面抗战期间,吴有训担任西南联大理学院院长,力争“作出国际公认的高水平科研成就”。在西南联大理学院,科研成果最丰盛的是物理系,其科研成就即使拿到当时的国际上比较,也处于前列。

钱伟长回忆吴有训:“吴老师为人正直不阿,是我们尊敬的师表”

吴有训重视为祖国科学建设事业的全面发展培养人才。钱伟长回忆:

九一八事变后,我和大多数青年一样被激发了“科学救国”的热情,可是并不理解科学是什么,以为数理化即科学,所以我决心弃文学理。

我一再找吴有训教授,他拿出我的全部入学试卷,恳切地提出我学中国文学或历史最合适,并说中文系的杨树达教授很欣赏我的作文,希望我到中文系去;历史系的教授对我的答卷也特别满意,希望我到历史系去。但是我的数理化三科考分的总和不到100分(其他同学的成绩都在200分以上),英文也考得不好……吴老师说中国文学和历史也是国家民族所需要的。他见我瘦小羸弱,特别关切地说要根据个人的条件选择科系,物理系每届都有一半学生因承受不了学习负担而转系,对学校和个人都是损失,他担心我承受不了物理系功课的负担。

吴老师没有料到他所面对的是一个下定决心、态度坚决的青年。经过一个多星期的恳谈,最后他同意我暂时读物理系,但是要我保证在学年结束时,物理和微积分的成绩都超过70分,同时选修化学,还要加强体育锻炼。这对我是全面要求,我必须加倍努力克服困难达到要求,否则就得转系。

经过后来的长期接触,我发现吴老师每晨7时就到系里,上午办公、讲课、谈话和研究问题,除午餐晚餐外,整个下午和晚上都在实验室和图书馆,孜孜不倦地从事科学工作……我逐步理解了什么是科学工作,什么是一个现代中国青年对民族和祖国的责任,也更理解到一个人从事科学工作将要付出的代价是无法想象的。接触得越多,我向吴老师学习的心意越坚定。他的言行品德起着教育作用,深刻地影响着青年们。他对我们的教导,是鼓励,是诱导,没有说教,没有训斥。

吴老师热情关注学生,不论工作多忙,他总是和颜悦色地接待我们,不惮其烦地解难释疑。他细致全面地了解学生。对于选系一事,我事后才知道,他曾访问我的叔父和我在苏州中学的老同学,详细分析我的情况。或许他认为我是一个有些潜力和执着的人吧,因而同意我有条件地进入物理系……

大学一年级的普通物理由吴老师亲自讲授。他讲课与众不同,从不带讲稿,不照本宣科,每堂课讲一个人类对物理世界的认识,以及怎样用这种认识来提高我们的生产水平和满足生活需用的各种事实,激发同学们对知识的追求探索,启迪同学们掌握学习的正确道路。听这样的课,真是最高的科学享受。

记得第一堂物理实验课,吴老师安排大家用一根两厘米的短尺,度量一段三米长的距离,而且必须达到要求的准确度。这种训练为的是教育同学们认真对待测量误差问题。二、三年级以后,吴老师要同学自己选取实验用具和仪器,自己安排连接实验的工具。到做毕业论文时,连测量仪器都是同学自行设计、自己焊接的。

我们在物理系的四年里受到了严格训练,不少同学基本上以实验室为家,有人甚至一连多天睡在实验室的行军床上。吴老师总是和同学们在一起,和同学们一起寻求克服困难的路子。哪里有成果,哪里就有他的笑声;哪里有挫折,哪里就有他带着浓重江西口音的鼓励话语。

开始我听课记笔记,仍用中学时的办法,但效果不好,每周20分钟的课堂测验,我竟一连7个星期不及格。吴老师不断地给我指导,告诉学物理不像学中文,不要追求文字的死记硬背,而要体会其严格的概念,要学通,通就是懂了,懂了才能用,用了就自然记得了;他劝我不要上课只顾记笔记,至多写一些简单的标题和名词,重要的是仔细听讲,力求当堂听懂,课后用自己的语言择其关键简明写出,一堂课至多写出5条到10条就足够了;在写的过程中发现有不明白的,可以看有关的参考书。

为了减轻我读英文的困难,吴老师给我一本某校的中译本讲义,便于查阅,以后还经常给我具体指导,使我从死记硬背改进到掌握学习的科学方法,培养了有效的自学能力,逐步提高学习成绩,第一学期物理及格了,期末时各科都追到80多分,实现了我的保证,四年后以优异的成绩毕业……

我们班的“状元”陈新民,入学之后,吴老师认为他在化学上有更大的潜力,说服他进了化学系,同时多选修物理系的课。以后陈新民在冶金化学方面有贡献,曾任中南矿业学院院长。

20世纪30年代,国内缺乏气象、地质方面的人才,叶吴两位老师鼓励我们去听气象和地质课程,他们很重视这两门科学的发展,并要求一些同学出国后转学这些学科,像物理系的翁文波、赵九章、傅承义、赫崇本等学生,都是在他们的鼓励下走上了地质、地震、海洋、气象等科学行列的,他们也都成为新中国成立后我国在这些方面的学术带头人。

我大学毕业后,考取了当时的中央研究院实习研究员,同时考取了清华物理系研究生。实习研究员月薪70元,研究生只有每月津贴24元。我因家境贫困,应担负母亲和弟妹的生活,考虑放弃研究生,但心里实在想继续学习。吴老师了解到我的处境,告诉我争取去考上海商务印书馆的高梦旦奖学金,我幸而考取,每年得奖学金300元,解决了家庭经济负担,才决定留清华读研究生。

吴老师爱护青年学子以至于关注到生活问题,这是我亲身感受的。吴老师一生从事科学工作,热心为祖国培育下一代科技人才,为人正直不阿,是我们尊敬的师表。

“两弹一星”元勋回忆吴有训

钱三强回忆:

日本侵占我东北后,不少爱国知识分子到国外去学习能实用的技术。吴有训先生在1934年曾到美国去了一段时间,想为国家制造真空管做些工作。他从国外带回一些吹玻璃的设备、玻璃真空泵与各种口径的玻璃管等。

1935年,他开了一堂实验技术选修课,我们班有五六人参加,我是其中之一。他手把手地教我们,让我们掌握烧玻璃的火候和吹玻璃技术的关键所在,并随时指出我们的缺点,我感到得益不少。

后来做毕业论文时,他叫我跟他做,内容是做一个真空系统,试验金属钠对改善真空程度的影响,我当时很高兴。但当一个真空系统刚吹成时,一抽真空,因玻璃结构机械应力不均匀,突然整个玻璃设备炸碎了,水银流了一地,我吓了一跳,赶快跑去告诉吴先生,他叫我赶快把窗户打开,立刻跑出来,以防水银蒸气中毒。隔了两天,他把我叫去,鼓励我再干,一点儿批评责备都没有。

1937年,我到法国做原子核物理研究。其间,由于在清华大学学过吹玻璃技术和上过金工实习选修课,对于简单的实验设备和放射化学用的玻璃仪器,我一般都能自己动手做,比什么都求人方便得多。1948年回国后,我也同样鼓勵青年同志要敢于动手自己做仪器设备,这对他们后来的成长大有好处。

回忆这段事实,是为了说明我在清华大学时受到的教育,特别是吴先生鼓励我们敢于动手的教育是非常重要的,对我一生是有意义的。

王淦昌回忆:

1938年,全面抗战爆发已快一年了,国民党军节节败退,南京失陷,武汉危在旦夕。当时我随同国民党兵工署在武汉工作,其间报考了第六届留英公费生,幸被录取。同被录取的还有彭桓武,也是清华人,比我高一级。同届生9月在香港集中准备出国,这时吴师也在香港,正待去昆明后方。同届一行20人,于9月17日上船,吴师亲自来码头送我们。抗战时的情谊,不同一般。我们感激老师对我们的希望:“你们好好学习去吧!待你们学成归来,抗战届时终了,你们能更好地为祖国效劳。”

吴有训老师在政治上也是我们这些学生的榜样。他热爱祖国,十分敬佩毛主席,高度评价中国共产党为中国人民做出的伟大功绩。他在任上海交通大学校长和中国科学院副院长期间,接见过许多外国科学家和学术界著名人士,并多次出国参观访问。他总是借各种机会尽力宣传中国人民的各项成就和新旧社会的巨大差别,以及中国共产党的国际主义精神。他善于辞令,发音洪亮,博得了外国人士的钦佩与赞扬。

陈芳允回忆:

我们深深地崇敬吴有训老师,是因为他热爱祖国,爱护青年,坚决地拥护共产党,跟党走社会主义道路,为从旧社会过来的知识分子做出了榜样;是因为他以毕生精力,为我国物理学界培育出几代英才,尤其是在新中国成立以后,为开创新中国科学事业立下了汗马功劳。

我作为学生,深切地怀念吴有训老师,是因为他的正直品格,无形中使我在人生的紧要关头,选择了正确的道路;是因为他的教导和熏陶,影响了我的一生,使我在科技上能够为祖国作出一点儿贡献。

他的“硬气”让国民党当局十分头痛

1945年,吴有训担任中央大学校长,他为自己立下了“办教育而决不沉浮官场”,“合则留,不合则去,决不苟同”的原则。他的“硬气”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后人称“中央大学真正得到师生拥护的校长,恐怕只有吴有训先生一人”。有机化学家、教育家高济宇回忆:

1945年至1947年,我们在中央大学共事,时间虽不长,但他给我们的印象很深刻,我们由同事变为挚友。吴校长字“正之”,名副其实。他刚正不阿,不怕风险,敢说实话,敢和坏人坏事做斗争。

抗战胜利后,中央大学从重庆复员南京,有几个“少壮派”把持学校,但不孚众望,吴校长多次警告无效,乃坚持要他们下台,否则就不干校长。上头没有办法,只好让吴校长撤他们的职。

吴校长做过多年教学和行政工作,他热爱青年学生。在当时的恶劣环境中,他极力反对迫害进步青年,反对抓进步学生,千方百计地营救被抓的学生。

1946年,中央大学发起并组织了“一·二五”万人大游行,是全面抗战以来重庆发生的规模空前的一次群众性运动。游行前夜,学校得到当局可能对游行队伍进行镇压的消息,吴有训为了保护师生的安全,第二天一早赶到当时的中央研究院办事处门前,亲自率领游行队伍向政协会场走去,学生们看见校长走在游行队伍前列,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军警无可奈何。

事后,曾任蒋介石侍从室主任的陈布雷转告了国民党当局对吴有训的责备和不满,吴有训愤愤地说:“这事我做了,我该做!”随即提出辞呈。国民党当局始料未及。

1947年5月20日,中央大学师生举行反内战、反饥饿、反迫害的示威游行,遭到镇压。随后,南京警备司令部发布中央大学戒严令,并要求学校交出进步学生名单,训导长刘庆云在吴有训的支持下,代表校方断然拒绝,保护了40名学生。吴有训顶着种种压力,一再表示:“只要在位一天,就要全力保护青年学生。”

“五二〇”运动后,面对国民党当局对学生运动的遏制和镇压,吴有训寝食不安,以致卧病不起,每天前去探望的学生络绎不绝。有一次,当学生不在场的时候,吴有训对来访的客人说:“学生们个个身强力壮,志向远大,勇于面对现实,但现实偏偏这样腐败混乱,他们怎能不愤慨,怎能不激动呢?”又说:“政治不改进,今后的学生运动必然还要发生。”

任中央大学校长期间,吴有训14次向国民党当局递交辞呈,他明确表示:“我做校长就得按我办教育的方针去做,不允许迫害学生,否则我就不做这个校长。”这种不买账的态度,使国民党当局十分头痛。

1947年11月,吴有训代表中国出席联合国在墨西哥召开的文教组织委员会会议。临行前,他向教务长高济宇透露:“不拟返国履职了。”逗留国外期间,吴有训接连收到蒋介石发来的电报,如:“望顾念大局,接电速归国返校。”吴有训仍不回去。蒋介石气得拍桌子,但无可奈何。

毛泽东笑着说:“好一个我行我素!”

1948年8月,国内传来吴有训的辞职已获批准的消息,吴有训这才如释重负。接着,人民解放军节节胜利的消息传来,吴有训欣喜若狂,决定回国。

吴有训回国后,蒋介石很快召见了他,但他态度强硬,蒋介石碰了一鼻子灰。据“两弹一星”元勋王大珩回忆:

1948年我自英国回来,抵上海。吴师也刚从美国回来,暂住在上海交大任教……这时,解放战争已胜利在望,共产党已在做成立新中国的准备,也已经解放了大连,准备创办大连大学。有地下工作者来沪招聘人才,他们和吴师接上了头,请吴师介绍人选。吴师问我愿不愿意去,我说欣然愿往。于是我佯言再去英国,实际上在地下工作者的引导下秘密乘船离开上海,转道香港、朝鲜、安东、沈阳,最后落脚在大连,参与创建大连大学并做教学工作。同行者前后有两批,二三十人,其中有毕德显、张大煜等人。据悉,他们有的也是吴师介绍的。从此事可知,吴师早就对国民党不满而向往共产党了。

1949年5月25日,上海解放,吴有训再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带着子女走出家门,大步迈入了欢迎解放军的行列之中。当晚,他照常收听解放区电台广播。听毕,他又收听了国民党中央电台广播,播音员播的一段话让他怔住了:“吳有训先生,你在哪里?听到广播后,请你马上启程前往厦门,那里有人接你……”寻人启事连续播了好几遍。此后,他每天都能听到这一广播,直到厦门解放为止。

第一届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期间,一天夜里,毛泽东与周恩来于百忙之中接见了吴有训。当毛泽东提及国民党的“寻人启事”时,吴有训仅含笑答道:“我行我素。”毛泽东当即笑着说:“好一个我行我素!”

毛泽东忍不住夸赞吴有训:“你的爱国行动,我们早就知道。蒋介石是第一任中央大学校长,你是第二任校长。这可是蒋介石的嫡系学校,可是你当校长时,保护过我们地下党的许多同志,我们是不会忘记的。蒋介石逃离台湾前,授你青天白日大勋章,让你出任中央研究院院长,让你跟他走,可是你没有这样做……”

周恩来插话说:“这些事使南京当局很恼火,称中大校园是共产党的‘租界地,这与你的爱国行动是分不开的!”

20世纪50年代,吴有训的思想有了很大进步。1960年8月的一天,63岁的吴有训向秘书霍佩祥请教:“霍佩祥同志,你看我可以向党支部申请入党吗?”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说:“那么,我想请你先向党支部的负责同志反映一下,我希望能加入中国共产党,以便为党做更多的事。”

吴有训的入党要求很快有了结果。三天后,党组织找到吴有训的女儿吴希如,当时她已是共产党员。党组织要吴希如回家后好好做吴有训的思想工作:“党非常重视和赞赏他的进步要求,但经仔细斟酌后,认为他继续留在党外比入党发挥的作用更大。今后他老人家可以不必再考虑入党的问题了,他入不入党,党对他都同样是信任的。”

“科学家要为自己的国家服务”

爱国是吴有训的本色。高能物理学家张文裕回忆:

1961年,国家派我到苏联联合核子研究所接替王淦昌同志的工作,担任中国组组长还兼任一联合研究组组长。那时赫鲁晓夫已经撕毁合同,中苏关系出现裂痕。为了充分利用联合核子研究所的条件,培养我国物理人才和开展高能物理研究,党中央提出“继续维护,充分利用”的八字方针。在我接受任务之后,吴老非常关心,不止一次指示我要多学习党的方针政策,了解斗争情况,多向党组织请示。临行,吴老还鼓励我说:“你一定要有勇气!”

吴老的爱国主义思想对我有深刻的影响。1962年至1963年,中央派吴老到苏联,就继续交流科学家问题与苏联科学院谈判。吴老在苏联两三个月,谈判毫无头绪。我到莫斯科看望了他几次,他感慨地说:“兄弟国家,兄弟国家,除了‘兄弟,还有国家呢,她有她更高的利益。”吴老的这句话使我感触很深,对我后来的外事交往工作起了指导作用。我在国外二十余年,深深感到国家的重要,也深深感到国家发展科学的重要。科学没有国界,但科学家有国籍,他要为自己的国家服务……

1950年,吴有训调任中科院近代物理研究所所长,同年12月被任命为中科院副院长。20世纪50年代初,吴有训提出在中科院增设电子研究所,并將中科院上海生理生化研究所的陈芳允调到北京进行筹备,这是新中国电子学科研工作的开端。当时科学界有不少人认为,电子技术只有服务性作用,在吴有训的执意坚持下,电子所的设置才得以保留。后来电子技术在全球的迅猛发展,让人不得不佩服他的先见之明。20世纪60年代,他督促并直接参与的“新型共轴泵式红宝石激光器”、由他直接负责的“人工胰岛素合成”项目,均实现了全球第一。

吴有训这一生,尽最大努力履行“重学术、做实事、报祖国”的人生目标,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1977年11月30日,吴有训病故,享年80岁。邓小平参加了他的追悼会。

(责编/陈小婷 责校/张超 来源/《吴有训图传》,林家治著,湖北人民出版社2006年9月第1版;《吴有训:要留正气在人间|寻找新中国科学奠基人》,温才妃/文,《中国科学报》2019年11月24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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