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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无分文的“游学先生”

2023-08-17

今古传奇·人物版 2023年8期

1917年盛夏的一天,中午时分,烈日当头。湖南省城长沙西门外通往宁乡县城的道路上,在稀稀落落的行人中,走着一高一矮两个穿着草鞋、背着雨伞的年轻人。从举止和装扮上,看得出是两个穷书生。他们好像不急着赶路,边走边指指点点地聊着什么,还不时地停下来,同路边摆摊的老农攀谈几句。

这两个靠写字卖文“打秋风”混口饭吃的年轻人,正在进行一次特殊的游学。那位身材颀长的,正是湖南省立第一师范的学生毛泽东。走在旁边身材较矮的,是他的好友萧子升,长沙楚怡学校的一名教员。

在一个月的时间里,两个身无分文的“游学先生”漫游了长沙、宁乡、安化、益阳、沅江五个县,行程900多里。在这次游学中,一向关注社会问题的毛泽东直接接触到了处在中国社会最底层民众的真实生活,学到了不少在书本中和课堂上学不到的知识和学问,特别是广大农村中由于不平等的社会关系造成的贫富差异和他们的矛盾,深刻地震撼了毛泽东的心灵。

这次成功的游学之后,毛泽东对实地考察民众生活的兴趣愈加浓厚起来。这年寒假,毛泽东又到长沙附近的浏阳县文家市铁炉冲一带进行调查。这次,他住在友人陈绍休家里。白天,他和农民们一起挑水、种菜,晚上找来一些老乡与他们闲谈。铁炉冲处在一片丘陵地带上,细心的毛泽东发现这里有些山坡地没有被利用,就建议农民种果树。他还亲手栽了几棵板栗树,并且意味深长地说:“前人种树,后人吃果。”附近的农民知道铁炉冲来了个很好的“毛先生”,都高兴地来找他谈心。听一些农民把自己世代受苦、妻离子散的原因归于“八字”不好、祖宗坟山不贯气等,毛泽东耐心地向他们讲述科学道理,破除封建迷信思想。

第二年暑假,毛泽东又与蔡和森一起,在浏阳、沅江等县农村,进行了半个多月的考察。他们不仅帮助农民劳动,写对联、书信等,还鼓励农民联合起来,同地主豪绅进行斗争,摆脱贫困。

在长沙读书的几年,毛泽东就这样尽量为自己创造与社会接触的机会,他对社会现实这本“无字之书”产生了越来越浓厚的兴趣。

“招生广告”为何没人响应

湖南省第一师范坐落在长沙城南门外。学校附近,是灯公司、造币厂、黑铅炼厂等工厂和铁路工人聚居的地方。1917年11月的一天,这里的工人们发现街头贴出了一张用白话写的招生广告。

这张招生广告,是在一师读书的毛泽东等几个青年学生张贴的。毛泽东在课余时间,经常和学校附近的工人们来往。一来二去,就成了熟人、朋友,工人们也喜欢和他这个有知识的“秀才”来往。毛泽东发现,工人们当中许多人,因整天忙于干活挣钱、养家糊口,没有时间进学校读书,绝大部分人都是文盲和半文盲。由于不识字,工人们经常被人欺负,生活上也有极大的不方便,他们迫切需要学习文化知识。于是他就向学校学友会(当时学校的一个学生团体,毛泽东曾任学友会总务兼教育研究部部长)提议,以学友会的名义,创办一个工人夜学,帮助学校附近的工人学文化。

毛泽东的提议,得到了学友会各部负责人的一致赞成,同时就工人夜学的招生、教学计划、管理方法等有关问题进行了讨论研究。随后,毛泽东亲自起草了招生广告,几个人满腔热忱地把它张贴在了大街要道上。他们还请街上的警察帮忙分发。

可是,广告贴出个把星期,报名的人寥寥无几。学友会又将招生广告用大张纸书写,张贴在显要处。但报名的人仍然不多,前后两次仅有9人报名。这是怎么回事呢?

毛泽东决计要调查研究一番。他召集几个同学,让他们分头找附近的工人了解情况。很快,大家坐到了一起,将各自了解到的情况一碰头,原因找着了:第一,工人夜学不要钱,请工人来读书,这是个新鲜事,不容易使工人们相信;第二,仅仅把广告张贴在街上,是不容易引起人们注意的;第三,要警察分发广告也不妥,他们是否分发已属疑问,即使发了,警察代表官厅,人民望而生畏,反而增添了疑惧;还有,工人们本来不识字的就多,不识字的人看不懂广告,看得懂广告的人没必要来学。总之,不是工人不愿上学,而是这个广告做得不妥当。

原因找到了,毛泽东和同学们一起深入工人宿舍区和车间,边发广告边宣传,当面向工人解释广告内容。这一招还真管用,工人们奔走相告,都说:“读夜学去!”沒过几天,报名的工人达到120余人。

经过一番精心筹备,工人夜学开学了。但是没过几天,毛泽东又发现,来夜学的工人每天都要少几个,听课的劲头也有些松懈,不像刚开始那样专注。毛泽东找到几个他比较熟悉的工人,和他们交谈,倾听他们对夜学的意见和要求。原来,夜学的年轻“先生”们还是习惯于旧学校的教学方法,就是教员在讲台上“灌”,学员在下面“吞”;教员贪多,学生“嚼不烂”;一方照本宣科,一方死记硬背。毛泽东决计改变这种方法,他根据工人们的要求调整自己的授课计划和方式。

经过几天的实践,他在《夜学日志》上进行了初步的小结:“实验三日矣,觉国文似太多太深。太多宜减其分量,太深宜改用通俗语(介乎白话与文言之间)。常识分量亦嫌太多(指文字),宜少用文字,其讲义宜用白话,简单几句标明,初不发给,单用精神演讲。将终,取讲义略读一遍足矣。本日历史即改用此法,觉活泼得多。”不仅如此,毛泽东还很关心其他教员的教学,总是团结他们一道实践,不断总结经验,提高讲授水平。

作为师范生的毛泽东,在这次办学实践中积累了一些经验,他还向湖南《通俗教育报》投稿,详细介绍一师夜学的情况和经验。同时,通过这次办学实践,毛泽东越发认定了这样一个道理:只有深入到实际中去,进行具体的调查研究,才能找到妥善解决问题的办法。

回乡养病期间,毛泽东把大部分时间用在调查研究上

党的一大后,毛泽东担任中共湘区委员会书记兼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湖南分部主任。根据党的一大关于开展工人运动的决议,毛泽东在长沙继续以从事平民教育、开办工人夜校等合法方式,开展工人运动。

要开展工人运动,就必须对工人有所了解。毛泽东决定亲自到工人中间去考察。1921年冬,他来到安源路矿进行调查研究,了解情况。毛泽东来到餐宿处、火车站、制造厂,并下到总平巷,在矿井搞社会调查,了解工人群众的思想动态和利益诉求。他亲切地问工人每天做几小时的工,一天有多少工钱。在矿井里,毛泽东坐在坑木上,身上蹭了煤灰,头上冒着汗,有工人想替他擦擦灰,他连忙拒绝。他告诉工人,受苦不是命里注定的,要团结起来推倒压在头上的大山。工人们很感激,称呼毛泽东为“毛先生”。

这次考察,毛泽东在安源住了一个星期,走遍安源井上井下48处,和安源工人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在毛泽东的帮助下,安源路矿工人办起了自己的夜校,组织了自己的工人俱乐部,为日后的安源路矿工人大罢工准备了条件。

1925年农历正月十四,毛泽东从湘潭坐船回到了离别多年的家乡韶山冲。和毛泽东一道回来的还有他的妻子杨开慧和两个孩子毛岸英、毛岸青以及刚从长沙医院治病出来的弟弟毛泽民。

从1923年春进入中共中央以后,毛泽东把全部心思都投入到了工作当中,经常来往奔波于长沙、上海、广州等地。正是而立之年的他,因过度的劳累病倒了。中央决定,同意他回家乡休养。

养病期间的毛泽东,把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指导家乡人民的革命斗争和对农村社会的调查研究上。在毛泽东和杨开慧的指导和努力下,韶山创办了农民夜校,世世代代与田地打交道的“泥腿子”们在这里听到了前所未闻的革命道理。随着农民觉悟的提高,许多秘密农民协会在韶山一带成立。五卅运动爆发后,毛泽东抓住这个有利时机,以“打倒列强,洗雪国耻”为口号,建立了许多乡、区公开的“雪耻会”,组织群众进行爱国反帝活动。在这些斗争中,发现、培养积极分子,建立了党的组织——中共韶山支部。 党的组织建立后,韶山农民运动在无产阶级政党的领导下蓬勃发展起来。

在亲自指导农民运动和广泛接触群众、深入调查研究的基础上,毛泽东在1925年底、1926年初发表了《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和《中国农民中各阶级的分析及其对于革命的态度》两篇文章。毛泽东指出:“分析社会各阶级的一个基本观点是:其经济地位各不同,其生活状况各不同,因而影响于其心理即其对于革命的观念也各不同。”关于农民问题,他指出:“绝大部分半自耕农和贫农是农村中一个数量极大的群众。所谓农民问题,主要就是他们的问题。”“我们组织农民,乃系组织自耕农、半自耕农、半益农、贫农、雇农及手工业工人五种农民于一个组织之下。”这个调查结论,反映出毛泽东在分析农民革命积极性问题上的真知灼见,对中国共产党寻找出一条正确的中国革命道路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农民运动到底是“好得很”还是“糟得很”

1926年11月,毛泽东担任中共中央农民运动委员会书记,决定以湖南、湖北、江西、河南为重点开展农民运动。随后,他赴长江沿线一带视察,联络江西、湖南、湖北诸省国民党省党部,商办武昌农民讲习所事宜。随着北伐战争的节节胜利,湖南、湖北、江西三省出现了农村大革命的高潮。到11月底,湖南有54个县建立起农民协会(简称农协或农会)组织,会员达107万人;在湖北,农民协会会员达20万人左右;江西的农民协会会员发展到5万多人。一场轰轰烈烈的农民运动渐成燎原之势。

“农民在乡里造反,搅动了绅士们的酣梦。乡里消息传到城里来,城里的绅士立刻大哗。”(出自毛泽东《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逃窜在长沙、武汉等大城市的一些豪绅地主大造谣言,诬蔑刚刚发展起来的农民运动是所谓“痞子运动”“惰农运动”“土匪行动”,叫喊“农民运动不取缔,地方就永远不得安宁”。同地主豪绅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国民党右派,包括北伐军里的一些军官,对于急风暴雨般迅猛兴起的农民运动,也坐不住了。他们攻击农民运动“扰乱了北伐后方”,说农民运动已经“越轨”了。在中国共产党内,陈独秀等人在激烈的斗争面前,也提出农民协会“不能带有阶级色彩”,指责农民运动是“幼稚行动”“动摇北伐军心”“妨碍统一战线”等,并命令解散农民武装,取消农民革命政权。

农民运动到底是“好得很”还是“糟得很”?毛泽东决心实地考察一番。

恰好在此时,正处在迷茫之中的湖南省农运领导人也想到了毛泽东。湖南全省农民第一次代表大会给他发来邀请电:“先生对于农运富有经验,盼即回湘,指导一切,无任感祷!”1926年12月17日,毛泽东从汉口到了长沙。他参加了正在这里举行的湖南农民、工人代表大会。之后,毛澤东以国民党中央候补执行委员身份下乡考察农民运动。

1927年1月4日清晨,身着蓝布长衫、脚穿草鞋、手拿雨伞的毛泽东,从长沙出发,踏上了考察农民运动的路途。第一站,他来到湘潭县。在县城,在银田,在韶山,毛泽东多次召集农协、工会妇联、商协、青年等组织的负责人开会座谈,听取他们介绍湘潭农民运动开展的情况。

一天晚上,毛泽东在银田寺白庙召集第一区农协干部及会员大会,听取汇报。大家围坐在毛泽东周围,有说有笑。毛泽东翻开他的调查提纲和笔记本,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地和大家讨论,听大家汇报。当他问到农会同地主豪绅在经济方面作了些什么斗争时,秀士乡的代表汇报说:“我们那里原来有平粜米(官府在荒年缺粮时,将仓库所存粮食平价出售),后来被取消了。一个叫欧二宝的皮匠,带头起来闹,要地主豪绅恢复平粜米,结果石家湾那个‘二民主义的国民党区党部指使团防局把欧二宝抓起来,关到宁乡县的班房里去了。”

毛泽东还是头一次听到“二民主义”这样的新名词。他停下记录的笔,好奇地问:“什么叫‘二民主义?”

那位代表回答说:“取消了平粜,就是不要民生主义,少了民生主义,那三民主义不就成了‘二民主义啦?”大家一听都笑了。毛泽东也笑着问:“你们打算怎么办呢?”

毛泽东这一问,会议就像开了锅的水,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来。秀士乡代表说:“我们商量过,要派几百名代表闹到宁乡去,不放欧二宝,我们就不回来;光放还不行,他们还得赔礼,在欧二宝身上披红挂彩,欢送他回来;还要恢复平粜,处分‘二民主义的区党部和团防局。”

大家一听,都说这是个好办法。秀士乡代表补充说:“我们的意见没完全统一,也有人怕把事情闹大了,收不了场,所以今天来听听大伙的,特别是想听听毛委员的意见。”

一个乡农协委员抢着说:“我看事情不闹大了,怕他们还不放欧二宝呢!”

另一个代表说:“几百人去太少啦!你们石湾区有十六个农会,至少也要去一两千人,人多势众嘛,看他们放不放!”

“不放,就围他个水泄不通!不放也得放!”一个农会负责人插话,“只看你们心齐不齐。人心齐,泰山移!”

毛泽东听着大家的议论,不禁为他们的斗争热情暗暗叫好。他鼓励农协干部们:“你们要进行这场斗争,不但在经济上必要,特别在政治上,如果不坚决打击破坏农民运动的‘拦路虎,农民运动就一定开展不起来。秀士乡农协赶快行动起来,先团结好内部,才能组织好几千人的声势浩大的示威大军到宁乡县开展斗争,才能保证取得胜利。”

在韶山冲,毛泽东受到早早得到消息的家乡人民的热烈欢迎。敲锣打鼓的迎接队伍,一直来到四五里外的陈公桥迎候毛泽东。

韶山人民不会忘记,两年前,正是由回韶山养病的毛泽东亲手播下革命火种,领导他们闹翻身,他们才有今天扬眉吐气的日子。如今,毛泽东又回来了,他们迫不及待地要把心里话说给他听。

在毛鉴公祠,毛泽东见到了昔日和自己一同搞农民运动的庞叔侃、李耿侯等人,如今他们都是农民协会负责人了。他们详尽地向毛泽东介绍这里农运开展的情况,又请他给农友们讲外边的革命形势。

毛泽东被这里的热烈气氛感染了,他以极大的热情赞扬了韶山一带的农民运动。结合这几天在湘潭调查得知的情况,毛泽东恳切地对大家说:“穷人要吃饭,拿钱同土豪劣绅平买平卖,这是合理合法的;土豪劣绅把谷米运出去卖高价,让穷人饿肚子,完全没有道理。”他还用铁一样的事实驳斥那些指责农民协会不该太狠、不该杀人的无耻谬论。他说:“不错,我们农民协会办起来以后,也的的确确杀过人。可是我们杀的是坏家伙,是无恶不作的劣绅。土豪劣绅势盛时,杀农民真是不眨眼。像银田寺的团防局长汤峻岩,在他手里就有五十多条人命。以前土豪劣绅那样残忍,造成农村的白色恐怖,现在农民起来,杀几个土豪劣绅,有什么理由说不应该!”说到这里,他问大家:“现在外头有些谣言,说农民运动搞糟了,你们大家讲一讲,这个说法对不对?”

“不对!”大家义愤填膺地说,“农民运动好得很!”

“不许他们胡说八道!”

见农民们情绪高昂,毛泽东高兴地说:“对!搞革命就要有这个劲头,敢在老虎嘴巴上拔毛!”他那不紧不慢的语调,通俗风趣的比喻,不时引来农民们一阵阵会心的笑声……

随后,毛泽东又前往湘乡、衡山、醴陵等县进行考察。

在湘乡县,农会干部向他汇报,有个大土豪逃到长沙,到处攻击农民运动;留在乡下的小劣绅怕被打入另册,便愿意出10块钱要求参加农会。他还了解到,湘乡历来牌赌盛行,鸦片流毒甚广,农会一成立首先禁止赌钱打牌,禁止抽鸦片烟。

在衡山县白果乡,人们告诉毛泽东,农会掌了权,土豪劣绅不敢说半个“不”字。他赞扬岳亲农民群众敢于在军阀赵恒惕的地盘闹革命,鼓励他们要以南岳衡山革命烽火去引燃其他几个“岳”,让革命风暴席卷全中国。

在醴陵县,当毛泽东了解到,时任国民党醴陵县党部宣传部长的共产党员李味农认为农民运动“过火”时,对他提出委婉的批评:“味农同志,你是好好先生,却不懂革命理论,被压迫阶级受层层压迫已久,若不将压迫阶级无情压制,被压迫阶级就不能得到彻底翻身。”他还提出要召开一个全县各区有代表性的农民和绅士座谈会,“每区来一个真正的农民和一个顶顶著名的绅士,年龄在50岁到60岁之间;农民要稍有文化,能讲得一下子的,绅士要能熟悉神祖情况的”。在农民、绅士座谈会上,毛泽东询问了当地农民的土地占有情况,有什么神祖祀会,有什么土產品,等等。

在许多地方,毛泽东还看到农会从政治上打击地主,给他们戴高帽子游乡,甚至枪毙罪大恶极之徒;在经济上打击地主,不准他们加租加押,不准退佃;还推翻了过去维护封建统治的都团机构,人们谈论都总、团总,都说:“那班东西么,不作用了!”农会组织起自己的武装——纠察队和梭镖队;农民还禁烟禁赌,组织起来修道路、修塘坝等。他亲眼看到许多过去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奇事。

一切似乎都翻了个个儿,一切又似乎才刚刚开始。这些新鲜活泼的生动事情,使毛泽东大大打开了眼界,为之兴奋不已。他看到了一个新的天地,对农民运动的认识更清楚了。

2月5日,毛泽东回到长沙后,立刻向中共湖南区委作了几次报告,纠正他们在农运工作中的错误。12日,毛泽东由长沙来到武汉。几天后,他又致信中共中央,在简要报告考察行程后指出:“在各县乡下所见所闻与在汉口在长沙所见所闻几乎全不同,始发现我们从前对农运政策上处置上几个颇大的错误点。”他报告了自己在考察过程中纠正了几个主要错误:“(一)以‘农运好得很的事实,纠正政府国民党社会各界一致‘农运糟得很的议论。(二)以‘贫农乃革命先锋的事实,纠正各界一致的‘痞子运动‘惰农运动的议论。(三)以从来并没有什么联合战线存在的事实,纠正农协破坏了联合战线的议论。”

很快,毛泽东将他这次考察的所见所闻整理成《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一文。在文章中,毛泽东对农民运动进行了热情洋溢的讴歌:

农民的主要攻击目标是土豪劣绅,不法地主,旁及各种宗法的思想和制度,城里的贪官污吏,乡村的恶劣习惯。这个攻击的形势,简直是急风暴雨,顺之者存,违之者灭。其结果,把几千年封建地主的特权,打得个落花流水。

孙中山先生致力国民革命四十年,所要做而没有做到的事,农民在几个月内做到了。这是四十年乃至几千年来未曾成就过的奇勋。这是好得很。

国民革命需要一个大的农村变动。辛亥革命没有这个变动,所以失败了。现在有了这个变动,乃是革命完成的重要因素。

……

1927年三四月间,湖南区委机关刊物《战士》周报、中共中央机关刊物《向导》《民国日报》《湖南日报》等报刊先后刊载了这篇文章的全部或部分章节,汉口长江书店以《湖南农民革命(一)》为书名,由瞿秋白作序出版单行本。

《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同时也引起了共产国际的重视。不久,《共产国际》的俄文版和英文版先后转载了《向导》刊印的《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英文版的编者按说:“在迄今为止的介绍中国农村状况的英文版刊物中,这篇报道最为清晰。”

当时的共产国际执委会主席布哈林称赞说,“我想有些同志大概已经读过我们的一位鼓动员记述在湖南省内旅行的报告了”,这篇《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文字精练,耐人寻味”。毛泽东以他深入具体的调查研究,有力地回答了党内外对农民运动问题的疑问和责难。

第一份土地纲领的诞生

1927年八七会议之后,毛泽东受命赴湖南改组省委并领导秋收起义。为组织秋收暴动做些准备,毛泽东决计到长沙县清泰乡走一趟,一来调查农民土地问题,以便早日拟定土地纲领;二来探望一下先期回板仓的妻子杨开慧和三个孩子。

杨开慧得知毛泽东来板仓还有调查的任务后,很快帮他找来了钟庆生等6位农民、1位篾匠和1位教书先生座谈。毛泽东就有关土地问题一一询问,并记录在笔记本上。

那位教书先生从未见过毛泽东,见他器宇不凡,又如此谦和,便好奇地问道:“请问今后行踪,作何打算?”毛泽东幽默地答道:“准备走遍四府,建立数万精兵。”

根据从板仓乡亲们那里了解到的情况,毛泽东很快就形成了对秋收起义中土地问题的基本看法。之后,毛泽东带着妻儿一道从板仓回到长沙城里,住在已故岳父杨昌济的故居板仓杨寓里。

刚一住下,毛泽东就开始找人了解长沙的情况。通过多方深入了解,他得知随着“四一二”“七一五”反革命事变的发生,国民党湖南省党部已与民众对立,开始镇压工农运动。结合这些天来了解到的情况,关于秋收起义、土地革命的设想在他的脑海中渐渐有了眉目。

8月18日,毛泽东来到长沙北郊沈家大屋,参加改组后的中共湖南新省委会议,讨论如何贯彻八七会议确定的新策略,同时制定秋收起义的计划。

在讨论计划的过程中,新省委的各位同志各抒己见,有些不同主张。在农民土地问题上,易礼容主张只没收大地主而不没收小地主的土地;夏明翰主张全部没收土地,实行“土地国有”。毛泽东有了这些天调查研究的情况,胸有成竹地说:“中国大地主少,小地主多,若只没收大地主的土地,则没有好多被没收者,不能满足农民的要求和需要。要能全部抓着农民,必须没收整个地主阶级的土地交给农民。至于没收土地的办法,要由革命委员会制定一个土地政纲,由农协或革命委员会执行……”毛泽东的意见得到贺尔康、毛福轩等多数同志的赞同。

在起义后的政权问题上,夏明翰认为农民只是“做暴动的附和者”,他们只是希望一个好政府或军事力量来帮助,“很少自己想建立政府”。毛泽东则认为:“湖南的秋收暴动的发展,是解决农民的土地問题,但单靠农民的力量是不行的,必须有一个军事的帮助。”

在暴动的区域问题上,毛泽东力主缩小暴动范围,主张湘潭、宁乡、醴陵、浏阳、平江、安源、岳州七县同时暴动。

新省委讨论的结果,最终统一在以毛泽东为主的正确意见上来。听到毛泽东对土地革命问题有相当的见地,会议决定将起草土地纲领的任务交给他。

第二天,毛泽东脑子里正在琢磨着制定土地纲领的事,恰好有从韶山来的几位乡亲看望他。毛泽东喜出望外,忙招呼他们坐下,征询他们对土地革命问题的意见,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毛泽东听着,不时地记下他们的意见。

客人走后,毛泽东顾不上休息,立刻铺开纸开始拟写土地纲领的草案。他时而凝思,时而挥毫疾书。不一会儿,几页纸上写满了字。杨开慧拿过来看,只见上面有几条是:

——没收一切土地,包括小地主自耕农在内,归之公有,由农协按照“工作能力”与“消费量”(即依每家人口长幼多寡定每家实际消费之多寡)两个标准公平分配于愿得地之一切乡村人民。

——土地分配以区为单位不以乡为单位,人口多于土地之乡,可以移于人口少于土地之乡。

——土地没收之后,对于地主(无论大地主)家属之安置必须有一办法,方能安定人心。

……

写完,毛泽东立即把它送交到湖南省委,当天就进行了讨论。大家一致决定,秋收起义成功之后,即以这个土地纲领草案为指导开展土地革命。

《寻乌调查》如何诞生

1930年初,国民党调集闽、粤、赣三省兵力14个团对闽西革命根据地发动第二次“会剿”。为粉碎敌人的“会剿”,保卫闽西革命根据地,毛泽东创造性地提出一个“离开闽西,巩固闽西”的策略,决定与朱德率红4军主力回师赣南,以吸引敌军离闽回赣。3月中旬,按照毛泽东的建议,红4、5、6军在赣南、闽西一带实行三个月的大规模分兵活动。“分兵以发动群众,集中以应付敌人”,这是毛泽东在井冈山时创造的游击斗争经验。

3月20日,毛泽东、朱德率领的红4军1、2、4纵队,从赣州城郊向南康挺进。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先后进占南康、大余、信丰、会昌等县城。5月2日,又攻克了位于闽粤赣三省交界处的寻乌县城。

自开辟赣南、闽西革命根据地以来,毛泽东、朱德率领的红4军主力先后解放了不少城镇。在这个过程中,毛泽东越来越迫切地感到,需要掌握城镇中各阶级的经济、政治状况,以便及时制定正确的方针、政策,管理城镇,发展城镇的生产和商业,解决革命根据地军民的物资供应问题。他一直想对城镇中的商业和手工业做一次较大规模细致深入的调查研究,但总是没有一个适当的机会。这次红军分兵发动群众,终于使他有了一次对城镇中的商业和手工业进行较大规模深入调查研究的机会。

初夏的寻乌到处绿意盎然。毛泽东策马入城,他住在县城西井天主堂——中共寻乌县委所在地。在这里,他见到了中共寻乌县委书记古柏。几句寒暄之后,毛泽东便向古柏说出了他的想法:“这次到寻乌,我想借部队分兵之机,在寻乌城里做点儿社会调查,摸摸城市政策。你来帮我,找一些熟悉情况的‘寻乌通,开几个座谈会,好好聊聊。”在古柏的陪同下,毛泽东即兴巡视了寻乌县城,察看了一些店铺、作坊,询问了一些情况。

第二天,古柏带毛泽东来到南门街的一家杂货店。店主郭友梅正坐在店堂里,手托水烟筒吸着烟,见古柏领来一位陌生人,连忙起身让座。古柏向毛泽东介绍说:“这位是郭友梅先生,年近六旬,他不仅在寻乌的历史长,而且任过两任商会会长,对寻乌的历史、掌故和现状了如指掌。”古柏又向郭友梅介绍:“这是毛委员。”郭友梅一听是毛委员,又惊又喜,连声说:“啊,毛委员,久仰,久仰!”

第三天,几人客套了一番之后,毛泽东坦诚地说:“这次我从会昌到寻乌,想花一些时间做一次社会调查,所以想和你这位‘寻乌通交个朋友,如何?”郭友梅高兴地点头答应道:“能和毛委员交朋友,真是三生有幸!”接着他自我介绍说,自己今年59岁,万安县人,12岁即来到寻乌。在此之前,他的祖父、叔父已经在这里做了60年的杂货布匹生意,算上他自己,他们祖孙三代已经在寻乌做了100年的生意了。毛泽东听了,诚挚地说:“你就是我打着灯笼要找的行家,下次要请你来参加调查座谈会。”

在返回县委的路上,他们迎面碰到一位长者。古柏停下脚步,热情地打过招呼,并向毛泽东介绍说:“这位是范大明老先生。范大明,51岁,出身贫寒,当过小学教师,现在是县苏维埃委员,对革命前后及城镇居民的态度,都甚为清楚。”毛泽东说:“能认识你,真是不胜欢喜,咱们后会有期。”

次日,毛泽东邀请郭友梅、范大明二人来到自己的住处,详细地询问寻乌城有多少个行业,多少家大小商店,这些行业、商店是怎样发展起来的,店主的政治态度如何。开始,郭友梅、范大明二人尚有些拘谨,慢慢地便觉得毛泽东随和、亲切,于是,谈得很坦率,很投机。毛泽东用铅笔详细地记录下他们的发言。郭友梅、范大明两位老先生为毛泽东提供了大量的材料,但毛泽东仍觉不足。他搬出天主堂,来到县城南门外马蹄岗的一幢石砌楼房住下。

这里与群众的距离近了。在这里,毛泽东又先后找了几个人来座谈。他们是:

赵镜清,30岁,中农,做过铸铁工、小商贩,在旧军队当过排长,时任县苏委员;

刘亮凡,27岁,县署钱粮兼征柜办事员,时任城郊乡苏维埃主席;

李大顺,28岁,贫农,曾任区苏委员;

刘茂哉,50岁,老童生,开过赌场,做过小生意,原是小地主,降为贫民,曾任县革命委员会委员,时任区苏委员;

刘星五,46岁,农民,做过生意,乡苏委员;

钟步赢,23岁,梅县师范生,区政府主席;

陈倬云,39岁,自治研究所毕业,做过缝工,做过小生意,当过小学教师;

郭清如,62岁,秀才,赴过乡试,做过小学教师。

加上古柏和郭友梅、范大明,这11个人为毛泽东的寻乌调查提供了大量的材料。一连十多天,毛泽东都在与他们的座谈中度过。每天的人数不定,座谈会的气氛却是一天比一天熱闹。晚上客人们走后,毛泽东就着昏黄的油灯,把调查会上得来的材料进行梳理。经过思索,发现仍有似懂非懂的地方,次日再找古柏帮忙,召开了先后有50多人参加的更为广泛的调查会,详尽地询问了一些不甚清楚的问题。

除了开调查会外,毛泽东还做了20多天的实际调查。他深入商店、作坊、集市,找商人、工人、小贩、游民谈话,还到城郊农村,同农民一边干活,一边调查,广泛了解各行各业群众的生活和思想状况。在这样的调查研究中,毛泽东询问了寻乌城22个行业、130多家商店的历史、现状及其主人的政治态度,以及全县21户大地主、111户中小地主的剥削手段和他们压迫群众、反对革命的劣性表现。

寻乌的商业,是毛泽东这次调查的重点。他特别详细地调查了寻乌城的手工业和商业的状况,向郭友梅等人询问杂货店、水货店、裁缝店、修钟表店、屠坊等20个行业所经营的货物品种、生产数量、销售价格等。在调查中,毛泽东对有些商品的制作过程了解得极为详细,如“水货”类中的酱油,从其原料到加工生产,到制出成品,到销售的数量和价格等。除调查店铺的生产和生意外,毛泽东还具体考察分析了其盛衰兴替的历史。如郭友梅经营的杂货店,有100年的历史,是寻乌城的第一家大商店,曾有本钱3000元,可以做到2万元的生意。但从1928年起,农村灾荒,农民受到重租重利剥削,购买力低,买了东西还不起商家的账,商家无本钱到梅县、兴宁办货,又遭到抢劫,所以杂货店变成了只剩下100多元本钱的小店。

为了搞清楚寻乌是不是存在卖妻鬻子的状况,毛泽东还专门找了三个不同村的贫苦农民开小型调查会。这几位贫苦农民反映:在封建地主的残酷压迫和剥削下,种田人吃不上饭的在村里要占40%,每年有5%的人家破产,加上债主催租又逼债,使得一些贫困交加的农民在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惨境下,不得不忍痛卖妻鬻子。

1931年2月,毛泽东在江西宁都小布圩,将寻乌调查得到的丰富材料进行了分析整理,写成一本8万余字的《寻乌调查》,内容涉及寻乌县的地理交通、经济、政治、各阶级的历史和现状等,尤其是对城镇的商业和手工业状况及其历史发展过程和特点,进行了深刻的调查和分析,这一部分内容约3.3万字,占调查报告字数的40%。在《寻乌调查》的开头,毛泽东回顾了他此前进行调查研究的一些概况:

我做的调查以这次为最大规模。我过去做过湘潭、湘乡、衡山、醴陵、长沙、永新、宁冈七个有系统的调查,湖南那五个是大革命时代(一九二七年一月)做的,永新、宁冈两个是井冈山时代(一九二七年十一月)做的。湖南五个放在我的爱人杨开慧手里,她被杀了,这五个调查大概是损失了。永新、宁冈两个,一九二九年一月红军离开井冈山时放在山上的一个朋友手里,蒋桂会攻井冈山时也损失了。失掉别的任何东西,我不着急,失掉这些调查(特别是衡山、永新两个),使我时常念及,永久也不会忘记。寻乌调查是一九三○年五月四军到寻乌时做的,……我对商业状况是完全的门外汉,因此下大力来做这个调查。

在文中,毛泽东再一次有感而发地强调了调查研究工作的重要性:

我们研究城市问题也是和研究农村问题一样,要拼着精力把一个地方研究透彻,然后于研究别个地方,于明了一般情况,便都很容易了。倘若走马看花,如某同志所谓“到处只问一下子”,那便是一辈子也不能了解问题的深处。

经过调查,毛泽东懂得了城市商业状况,掌握了分配土地的各种情况,为当时的工农政府制定正确对待城市贫民和商业资产阶级的政策,为确定土地分配中限制富农的“抽肥补瘦”的原则,提供了实际依据。

“岂有共产党员可以闭着眼睛瞎说一顿的么!”

就在毛泽东在寻乌城里进行他“最大规模”的调查研究前后,赣南、闽西一带的土地斗争汹涌澎湃,不断向前发展。1930年2月7日,毛泽东在赣南陂头主持召开红4军前委、赣西特委和红5、红6军军委联席会议,会议的中心议题是扩大赣西南革命根据地和地方武装,深入土地革命。会上通过的《土地法》明确规定,“分田以抽多补少为原则”“男女老幼平均分配”。

陂头会议后,赣南闽西革命根据地内全面展开了轰轰烈烈的分田运动,分得土地的农民热烈拥护共产党和工农红军,极大地调动了他们支援革命战争、保卫和建设革命根据地的积极性。此间,中共赣西南特委、赣西南苏维埃政府相继宣告诞生;同时,红6军和红22军也相继建立。

新的局面迅速打开了,毛泽东信心百倍。然而此时,一种无法回避的干扰,也正向毛泽东袭来。这种干扰来自中共中央。由于城市暴动的接连失败,瞿秋白在中共六大上被解职,取而代之的是向忠发,而实权则掌握在李立三手中。4月3日,李立三以中央的名义向红4军发出指令,命令毛泽东和红4军立即放弃那种“严重错误的”“分散的去武装农民的策略”,而要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在最大范围内扩大主力红军,要把每一支枪都集中到红军手里,做好攻打城市的准备。

此时的毛泽东,并不十分清楚党中央领导同志的变更情况,但从一封封辗转而来的指示信和文件中,他敏锐地感觉到,中央领导“左”的思潮越来越严重。怎么办呢?寻乌调查得来的事实说明:形势很好,但任务仍很艰巨。这种在党内盛行的“左”倾教条主义思想不肃清,革命要遭损失!毛泽东决意写篇文章,给头脑发热的人浇点冷水。在寻乌进行的调查研究让他了解了很多实际的情况,也让他更深刻地体会到了调查研究的重要性,毛泽东干脆把文章的题目叫做《调查工作》。

毛泽东首先提出了“没有调查,没有发言权”这一振聋发聩的口号。他写道:“你对于某个问题没有调查,就停止你对某个问题的发言权。”“许多同志都成天闭着眼睛在那里瞎说,这是共产党的耻辱。岂有共产党员可以闭着眼睛瞎说一顿的么!”他大声疾呼:“要不得!要不得!注重调查!反对瞎说!”

毛泽东强调,调查就是解决问题。“一切结论产生于调查情况的末尾,而不是在它的先头。”他联系当时一些忽视调查研究的不良现象指出:“许多巡视员,许多游击队的领导者,许多新接任的工作干部,喜欢一到就宣布政见,看到一点表面,一个枝节,就指手画脚地说这也不对,那也错误。这种纯主观地‘瞎说一顿,实在是最可恶没有的。他一定要弄坏事情,一定要失掉群众,一定不能解决问题。”他精辟地得出结论:“调查就像‘十月怀胎,解决问题就像‘一朝分娩。调查就是解决问题。”

联想到当时党中央在李立三“左”倾教条主义的影响下,脱离中国实际,动不动就照搬马列“本本”和苏联模式,要在中国各革命根据地开展“反富农斗争”,组织什么“国营集体农庄”等教条主义倾向,毛泽东一针见血地指出:“马克思主义的‘本本是要学习的,但是必须同我国的实际情况相结合。我们需要‘本本,但是一定要纠正脱离实际情况的本本主义。”

毛泽东强调:“必须努力做实际调查,才能洗刷唯心精神。”调查的对象是社会各阶级的历史和现状。要明了整个社会各阶级的政治经济情况,而不是各种片断的社会现象,不是看到一点表面、一个枝节就自以为是地指手画脚,瞎说一顿。文章指出:“我们调查工作的主要方法是解剖各种社会阶级,我们的终极目的是要明了各种阶级的相互关系,得到正确的阶级估量,然后定出我们正确的斗争策略,确定哪些阶级是革命斗争的主力,哪些阶级是我们应当争取的同盟者,哪些阶级是要打倒的。我们的目的完全在这里。”

毛泽东语重心长地告诫大家,中国革命斗争的胜利要靠中国同志了解中国情况,而“共产党的正确而不动摇的斗争策略,决不是少数人坐在房子里所能够产生的,它是要在群众的斗争过程中才能产生的,这就是说要在实际经验中才能产生”。

当时红军和党内正在学习、贯彻在莫斯科召开的党的六大的一系列决议。针对学习中那种机械照搬的错误倾向,毛泽东毫不客气地指出:“那些具有一成不变的保守的形式和空洞乐观的头脑的同志们,以为现在的斗争策略已经是再好没有了,党的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的‘本本保障了永久的胜利,只要遵守既定办法就无往而不胜。这些想法是完全错误的,完全不是共产党人从斗争中创造新局面的思想路线,完全是一种保守路线。这种保守路线如不根本丢掉,将会给革命造成大损失,也会害了这些同志自己。”

这篇题为《调查工作》(1964年,毛泽东将文章的题目改为《反对本本主义》)的文章写成后,在红4军和中央蘇区印成小册子,起了很大的教育作用,形成了一股调查研究之风。

“在全党推行调查研究的计划,是转变党的作风的基础一环”

从1941年春天开始,毛泽东在全党范围内发起了一场长达四年的整风运动。延安整风的任务是:“反对主观主义以整顿学风,反对宗派主义以整顿党风,反对党八股以整顿文风。”那么,怎样才能克服主观主义呢?毛泽东认为,调查研究是克服主观主义的根本方法。他指出:“在全党推行调查研究的计划,是转变党的作风的基础一环。”因此,从整风运动之前的准备阶段到整风运动的进行当中,毛泽东始终不忘在全党提倡调查研究的作风。

在整风之前毛泽东就认识到,理论脱离实际的问题是存在于党内的主要问题。为了改变这种状况,毛泽东决定出版主要由他在1930年至1933年期间所作农村调查汇集成的《农村调查》一书。1941年3月,毛泽东为这本书写了序言和跋。他申明:“出版这个参考材料的主要目的,在于指出一个如何了解下层情况的方法,而不是要同志们去记那些具体材料及其结论。”他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句话,虽然曾经被人讥为‘狭隘经验论,我却至今不悔;不但不悔,我仍然坚持没有调查是不可能有发言权的。”同时,毛泽东对党的调查研究经验做了进一步的理论总结,从马列主义普遍真理与中国革命具体实践相结合的高度,阐述了调查研究的地位和作用,认为调查研究是理论和实际相联系的中心环节。毛泽东谆谆告诫全党:

一般地说,中国幼稚的资产阶级还没有来得及也永远不可能替我们预备关于社会情况的较完备的甚至起码的材料,如同欧美日本的资产阶级那样,所以我们自己非做收集材料的工作不可。特殊地说,实际工作者须随时去了解变化着的情况,这是任何国家的共产党也不能依靠别人预备的。所以,一切实际工作者必须向下做调查。对于只懂得理论不懂得实际情况的人,这种调查工作尤有必要,否则他们就不能将理论和实际相联系。

5月19日,毛泽东在延安干部会议上作《改造我们的学习》的报告。他在报告中指出,20年来,一般地说,我们并没有对于国内国际的政治、军事、经济、文化等方面做过系统地周密地收集材料加以研究的工作,缺乏调查研究实际状况的浓厚空气。“闭着眼睛捉麻雀”,“瞎子摸鱼”,粗枝大叶,夸夸其谈,满足于一知半解,这种极坏的作风,这种完全违反马克思列宁主义基本精神的作风,还在我党许多同志中继续存在着。毛泽东提议:“向全党提出系统地周密地研究周围环境的任务。依据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理论和方法,对敌友我三方的经济、财政、政治、军事、文化、党务各方面的动态进行详细的调查和研究的工作,然后引出应有的和必要的结论。为此目的,就要引导同志们的眼光向着这种实际事物的调查和研究。”

为了在全党深入、持久、扎扎实实地开展调查研究活动,1941年8月1日,党中央向全党发布了《中共中央关于调查研究的决定》。《决定》指出:“二十年来,我党对于中国历史、中国社会与国际情况的研究,虽然是逐步进步的,逐渐增加其知识的,但仍然是非常不足;粗枝大叶、不求甚解、自以为是、主观主义、形式主义的作风,仍然在党内严重地存在着。”而克服主观主义的根本办法,是在全党大兴调查研究之风。“我党现在已是一个担负着伟大革命任务的大政党,必须力戒空疏,力戒肤浅,扫除主观主义作风,采取具体办法,加重对于历史、对于环境、对于国内外、省内外、县内外具体情况的调查与研究,方能有效地组织革命力量,推翻日本帝国主义及其走狗的统治。”《决定》还对开展调查研究的办法作出了具体规定。

同一天,中央又发布了《中共中央关于实施调查研究的决定》,又具体规定在中央下设中央调查研究局,担负国内外政治、军事、经济、文化及社会阶级关系各种具体情况的调查与研究,内设调查局、政治研究室、常务研究室三个部门,作为中央一切实际工作的助手。

不久,中共中央成立延安高干学习组,毛泽东亲任组长,决心大力倡导学习中的调查研究。

9月13日,毛泽东向中共中央妇委、西北局联合组成的妇女生活调查团作关于农村调查的讲话。在这个讲话中,毛泽东着重讲了两个问题:一、情况是逐渐了解的,认识世界需要不断地努力。他说:“我们是信奉科学的,不相信神学。所以,我们的调查工作要面向下层,而不是幻想。同时,我们又相信事物是运动的,变化着的,进步着的。因此,我们的调查,也是长期的。”二、方法。1.分析和综合,先分析后综合,在分析中也有小的综合。应当学习马克思研究资本主义社会的方法和苏东坡研究历史的“八面受敌”法。2.详细地占有材料,抓住要点。十样事物中,“如果你调查的九样都是一些次要的东西,把主要的东西都丢掉了,那么,仍旧是没有发言权”。

在毛泽东的大力倡导之下,当时的延安,从中央机关到地方组织,先后成立了各种类型的调查团,广泛、深入地开展调查研究活动。

第一个大型调查研究组织,是西北局调查研究局的考察团。这个考察团由当时西北局书记高岗任团长。考察团的成员是西北局调查研究局边区研究室的全体成员,其中有刘澜波、柴树藩、于光远等同志共30多人。调查的对象,是陕甘宁边区绥德、米脂特区。调查时间是两个月。通过调查研究,考察团写出了一系列的调查研究材料和调查报告。在调查研究的基础上,柴树藩、于光远、彭平三人合著了《绥德、米脂土地问题初步研究》一书,于1942年9月在延安正式出版。该书对绥德、米脂两县的农业生产概况、土地变革的历史、土地分配的现状、土地租佃关系、土地变动及趋势、土地纠纷、农村阶级关系等问题,做了详细的考察和研究,是西北局调查研究局考察团具有代表性的调查研究成果,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当时延安开展调查研究活动的深度和广度。

另一个大型调查团是由张闻天任团长的延安农村调查团。从1942年1月起的一年半时间里,张闻天率领调查团到陕甘宁边区的神府、绥德、兴县等地实地调查。回来后,张闻天写了《出发归来记》一文。他深刻体会到,调查研究是“打破教条的囚笼”的根本办法。他说:“冲破了教条的囚笼,到广阔的、生动的、充满了光与热的、自由的天地中去翱翔——这就是我出发归来后所抱着的愉快心情。”张闻天认为,要做一个真正的唯物主义者,必须一切从客观实际出发,而不能从主观愿望出发。要做到从实际出发,就必须通过调查研究。所以他认为,“调查研究是从实际出发的中心一环”,“要從实际出发,要认识实际的基本一环,就是对于这个实际的调查研究。没有这一基本工作,一切关于从实际出发,要认识实际一类的话,仍然只是毫无意义的空话”。后来,这个调查团在调查研究的基础上,又写出了《米脂县杨家沟调查》一书,对杨家沟马姓地主集团的剥削情况、马姓地主集团的发家史,以及租户的变动和借贷关系等做了全面的考察和研究。书后还附有50年来杨家沟一带的收成及各种账簿索引。这本书是当时延安调查研究成果的又一代表作。

除中央局派出调查团之外,一些中央直属机关也先后派出调查团,开展调查研究活动。中央青委考察团经过调查研究,写出了《党家沟社会调查材料》《绥德延家川经济材料》等调查报告。中央妇委组织了妇女生活调查团,主要对沙滩坪进行了深入的调查,写出了《沙滩坪调查》《沙滩坪第二乡第二行政村调查》等调查报告。八路军政治部成立了100多人的战地考察团,对抗日战争现状进行了调查研究。中央党校也组织党员到延川等地进行调查,写出了不少好的调查报告。

这股调查研究之风不仅在党政军机关兴起,而且影响到文化宣传和研究领域。由艾思奇任主任的中央研究院文化思想研究室,积极转变研究风气,对中国哲学敌友我三个方面的现状进行调查研究。艾思奇在对“五四”以来,特别是抗战以来的思想文化界的发展和现状进行了详细调查的基础上,对几种主要哲学思潮进行了分析和研究,写出了《抗战以来的几种重要哲学思想评述》一文,于1941年8月20日在延安的《中国文化》上公开发表。

在号召全党大兴调查研究之风的同时,毛泽东自己也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开展调查研究活动。在陕甘宁边区经济最困难的时期,毛泽东对边区经济问题和财政问题进行了深入的调查研究。他全面考察了陕甘宁边区关于发展农业、畜牧业、手工业、盐业以及发展合作社、发展自给工业、发展军队的生产事业、发展机关学校的生产事业和粮食工作等问题。

关于发展农业方面,毛泽东不仅调查了陕甘宁边区农业发展的概况,研究了陕甘宁边区农业是怎么样发展起来的,而且从中找到了工作中的几个主要教训,提出了农业的八项政策。同时还引用了延安县当时如何解决开荒问题,如何解决难民问题,如何解决“二流子”问题的典型报告。经过这样一系列周密系统的调查研究,毛澤东找到了革命根据地的经济工作与财政工作的规律,制定出发展经济、保障供给以及公私兼顾等一整套财经工作的方针、政策。1942年12月,他请李富春、南汉宸等人帮他收集整理了有关粮食、税收、贸易、金融、财政、供给等方面的大量材料,为西北高干会提供了《经济问题与财政问题》的长篇书面报告,对这一时期他在经济财政问题上的调查研究成果和心得经验进行了总结。

“请代我收集反面的意见”

在延安整风运动开始之后,毛泽东对于文艺界的动向也格外关注。延安文艺座谈会是一次典型的会议调查。由于当时大批文艺工作者从敌占区和国统区来到延安,带来了诸如主张把艺术放在政治之上等诸多问题。为此,中央决定召开文艺工作者座谈会。会前,毛泽东通过写信、座谈、个别约见等方式,做了大量调查研究工作。

1942年4月间,杨家岭毛泽东的窑洞似乎每天都有来来往往的客人。最早被毛泽东约来座谈的是因举办“讽刺画展”而受到关注的漫画家华君武、张谔、蔡若红。毛泽东对华君武的《一九三九年所植的树木》一画发表观感说:“这幅画,把延安的植树都说成是不好的,这就把局部的东西画成全局的东西,把个别的东西画成全体的东西。”

他问华君武:“漫画是不是可以画对比画呢?比方植树,一幅画画长得好的,欣欣向荣的,叫人学的;加一幅画画长得不好的,枝叶被啃光的,或者甚至枯死了,叫人不要做的。两幅画画在一起,或者是左右,或者是上下。这样画,是不是使你们为难呢?”

华君武说:“两幅画对比是可以画的,但是不能每幅画都那样画。那样画,讽刺就不突出了。”他还借讨论漫画问题向毛泽东反映看到的一些情况。他说:“有一次桥儿沟发大水,山洪把瓜地的西瓜冲到河里,鲁艺有人下河捞。但捞上来不是交还给农民,而是自己带回去吃,这样的漫画可不可以画呢?”

毛泽东回答:“当然可以,而且可以画得尖锐一些,也可展出。但如果要展在全区性的报上,那就要慎重,因为影响很大。”他接着说:“对人民的缺点,不要冷嘲,不要冷眼旁观,要热讽。鲁迅的杂文集叫《热风》,态度就很好。”一席话说得华君武茅塞顿开。

接着是诗人艾青。毛泽东写信给艾青,说“有事商量,如你有暇,敬祈惠临一叙”。艾青来到杨家岭,毛泽东说:“现在延安文艺界有很多问题,很多文章大家看了有意见。有的文章像是从日本飞机上撒下来的;有的文章应该登在国民党的《良心话》上。你看怎么办?”

“开个会,你出来讲讲话吧!”艾青说。

“我说话有人听吗?”

“至少我是爱听的。”

毛泽东便就文艺整风的方式方法等问题与艾青进行了一次畅谈。

两天后,毛泽东又致信艾青:“前日所谈有关文艺方针诸问题,请代我收集反面的意见。如有意见,希随时赐知为盼。”艾青将毛泽东委托他收集的意见材料,连同自己对文艺工作的意见一并写成一篇文章,寄给了毛泽东。几天后,毛泽东来了第三封信:“大著并来函读悉,深愿一谈,因河水大,故派马来接,如何,请酌。”

艾青很快来了,他接过毛泽东递还的那篇文章,注意到那上面有政治局几位委员传阅的字样。毛泽东当下又同他谈了自己对几个文艺问题的意见。艾青回去后,对那篇文章又做了详细的修改,后来以《我对目前文艺上几个问题的意见》为题发表在《解放日报》上。

毛泽东又约请刘白羽谈话。第一次,毛泽东广泛地询问了文艺界的情况,他说:“我们过去忙于打仗,现在文艺问题摆到面前来了,要研究一下文艺问题。”临别时,他向刘白羽提了一些问题,让刘白羽把问题带回去,并把议论的结果告诉他。

不久,刘白羽来向他作汇报。他说,文艺界的问题不是立场问题,大家心都是好的,意思是懂的,只是表现不好,结果反而起了坏作用。毛泽东听得笑了起来。

第三次,毛泽东向刘白羽讲述为工农兵服务与深入工农兵的马克思主义文艺路线。刘白羽听后感到深受教育。

延安中央研究院文艺研究室主任欧阳山,曾经主动给毛泽东写信,如实地反映了文艺方面的有关问题。毛泽东于4月9日给欧阳山回信:“来信收到,拟面谈一次,如同意,请于今日惠临一叙,并盼与草明同志偕来。”欧阳山、草明同是文艺工作者,又是夫妇。接到信,他们很快来到杨家岭毛泽东的住地。

毛泽东和欧阳山这是第二次见面了,他们的谈话滔滔不绝,从文艺的定义到文艺的政策,再到文艺工作者应该到工农兵中去改造世界观,等等,无所不谈。

草明告诉毛泽东,文艺界有宗派主义,不团结。

毛泽东听了很重视,他向二人分析说:“这是个原则问题。行帮恶习、宗派主义是扩大的个人主义,是维护个人和他的小集团利益的,文艺界也不例外。这个问题过去上海有,重庆也有,因那些地方的统治者压迫文艺家,不让他们有到工农兵中去的自由。文艺家只有到工农兵中去,全心全意为他们服务,宗派主义就会消失。不过,要彻底解决,还得学习马克思主义。”

过了几天,毛泽东又写给欧阳山和草明一封信:“前日我们所谈关于文艺方针诸问题,拟请代我收集反面的意见,如有所得,祈随时赐示为盼!”

接到毛泽东的这封信,欧阳山、草明二人很重视。他们那里是文艺研究室,有许多书籍和杂志。所以除了把听到的一些意见进行整理汇报外,他们还从研究室的藏书中收集了不少反映资产阶级文艺理论和文艺观的资料,逐篇理出论点,插上标签,送给毛泽东供他参考。

性情孤傲的萧军,在延安期间一直深受毛泽东的礼遇。座谈会召开之前,萧军考虑到自己秉性耿直,谈锋甚露,为避免会上因意见不同再次与别人发生争执,打算到延安以西的定边、靖边、安边堡去体验生活。毛泽东知道了此事,极力反对,多次找他谈话,劝他用积极的态度对待这场讨论。4月5日,毛泽东在给萧军的信中说:“我希望你迟一回再出巡,以便商量一个重要问题,未知你意如何?”13日,毛泽东又去信:“萧军同志:来示敬悉,前日我们所谈文艺方针诸问题,拟请代我收集各家意见,如有所得,祈随时示知为盼!”萧军完成任务后,仍想启程。27日,毛泽东再去一信挽留:“萧军同志:准备本星期六开会,请你再稍等一下出发,开完就可以走了,会前我还想同你谈一下,不知你有暇否?我派马来接你。”

留住了萧军,毛泽东与他促膝相谈,真心互见。毛泽东关于革命文艺的思想观点在交谈中形成,他对鲁迅革命精神的认识也在交谈中逐渐得到概括提炼。

毛泽东还约请在鲁艺任教的五位教师何其芳、严文井、周立波、曹葆华、姚时晓到杨家岭交谈,从中了解文艺界的思想动态和存在的问题。

经过这样一个广泛的调查研究过程,毛泽东对延安文艺界各方面的问题胸有成竹了。经过分析研究,毛泽东认为,延安文艺界的问题基本上是一个为群众的问题和一个如何为群众的问题。

1942年5月2日至23日,延安文艺座谈会在中央大礼堂召开。在座谈会的第一天和最后一天,毛泽东分别作“引言”与“结论”,他高屋建瓴地指出:“为什么人的问题,是一个根本的问题,原则的问题。”“这个根本问题不解决,其他许多问题也就不易解决。”围绕这个问题,毛泽东系统地阐述了党的文艺方针和文艺政策,为当时延安的文艺工作者,也为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乃至社会主义建设时期无产阶级政党领导下的文艺工作者指明了工作方向。

在广泛调查的基础上,指导解放战争时期的土改和整党工作

1948年3月21日,毛泽东与中共中央机关从陕北米脂县杨家沟出发,前往晋绥区。23日,在吴堡川口东渡黄河,进入山西。第二天,即到达中共中央后方委员会所在地临县三交镇双塔村。

在转战陕北的过程中,毛泽东除了运筹帷幄指挥解放战争之外,还将很大一部分精力投入到对当时的土改运动和整党工作中去。

解放战争时期的土改运动,从1946年5月4日党中央发出《关于清算减租及土地问题的指示》到1947年初,各解放区约有三分之二的地区解决了土地问题。1947年7月17日至9月13日,中央工委在西柏坡召开了全国土地会议,制定了《中国土地法大纲》,确定了普遍实行分配土地的原则,提出了整党的方针。《中国土地法大纲》公布后,各解放区出现了一个空前规模的土地改革高潮。土改运动打碎了几千年来套在农民身上的封建枷锁,改变了农村旧有的生产关系,使农村各阶级占有的土地和其他生产、生活资料大体上达到平均,亿万农民在政治上、经济上获得了解放。但是,在这场急风暴雨式的群众运动中,许多地方也发生了扩大打击面的“左”的倾向,主要是侵犯中农和靠自身劳动新上升的富农利益,损害一部分民族工商业利益,以及对地主和富农、地主中的恶霸和非恶霸不加区分,用同样方式进行斗争,不给生活出路,甚至一度发生“扫地出门”和乱打乱杀的现象等。这些偏向,妨碍了土地改革运动的健康发展,影响了农业生产的正常进行和社会秩序的稳定。

在此期间,各解放区党组织根据全国土地会议关于整党工作的部署,也在进行一场整顿党的队伍的运动。整党的基本内容是通过开展三查(查阶级、查思想、查作风)三整(整顿组织、整顿思想、整顿作风),克服党内的非无产阶级思想影响和官僚主义作风,牢固树立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思想;对那些错误严重、屡教不改的党员辅之以组织纪律处分;对极少数混进党内的地主、富农和流氓分子坚决清除出党。整党工作开始以后,在最初的一个短时间内,和土改工作一样出现了“左”的偏向。

对于土改运动和整党工作出现的“左”倾偏向,毛泽东十分重视。在1947年底的十二月会议之后,毛泽东即委托任弼时对土地改革中出现的严重问题专门组织了调查研究,并在西北野战军前委扩大会议上作了《土地改革中的几个问题》的讲话,就划分农村阶级的标准、团结中农、对知识分子和开明绅士的政策、工商业政策以及群众运动中的乱打乱杀问题,阐明了所应遵循的政策界限。

东渡黄河后,毛泽东在双塔村只休息了一天,就在这一天里,他还召集三交镇和中央土改工作队的负责人进行座谈,调查了解前一段土改工作中的“左”倾偏向及纠正的情况,嘱咐大家一定要掌握好政策,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两天后,毛泽东、周恩来、任弼时等分别乘坐汽车,来到晋绥边区领导机关所在地兴县蔡家崖,同贺龙、李井泉会面。

在蔡家崖村,毛泽东等中央领导人停留了一周时间。他们连续三天听取贺龙、李井泉等晋绥分局和军区负责人报告晋绥边区军队作战及发展情况、土地改革、整党、工农业生产、工商业政策、农民互助合作及支前工作等情况。毛泽东提出,只在领导层谈还不够,中间还需要召开一些小型座谈会,希望把这里的整党、整军工作搞好,把土地改革搞好,把农业生产和工业生产搞上去。

为此,毛泽东、周恩来、任弼时又先后召开了贫农团代表、土改工作团代表和地方干部代表的几次座谈会,广泛听取了各方面的反映和意见,并就农村的阶级成分、土地占有状况等方面的情况做了详细的调查研究。在这个基础上,4月1日和2日,毛泽东分别作了《在晋绥干部会议上的讲话》和《对晋绥日报编辑人员的谈话》。毛泽东明确指出,党在土地改革中的总路线和总政策是“依靠贫农,团结中农,有步骤地、有分别地消灭封建剥削制度,发展农业生产”。

4月4日,毛泽东、周恩来、任弼时等乘汽车取道岢嵐、五寨、神池,出雁门关,然后经代县翻过五台山,跨过长城岭,于4月10日进入河北省阜平县境内,当晚居住在西下关村。第二天到达城南庄,住在晋察冀军区司令部的大院里。聂荣臻司令员把自己的房间腾出来让毛泽东休息和办公。

毛泽东在城南庄地区共居住了近40天时间。在此期间,他经常利用散步的时间到群众家里了解情况,到田里和浇地的农民、放牛娃交谈,在石碾前和推碾的群众交谈,了解各方面的情况,力求掌握大量第一手材料,在政治、军事等方面作出了许多重要决策。

进入阜平的第二天,毛泽东就委托任弼时、周恩来在西下关召集区、村干部座谈会,详细了解土地改革、文化教育、群众生活、政策落实等情况。到达城南庄以后,毛泽东听取了聂荣臻等同志关于晋察冀解放区土地改革情况的汇报。当聂荣臻谈到平分土地,对地主、富农应一样看待,该分给他们多少土地,就分给他们多少土地,使他们能够自食其力时,毛泽东说:斯大林曾经讲过,苏联当年搞富农吃了亏,我们应该记住这个教训。毛泽东还赞同聂荣臻提出的不能强调挖浮财的意见,批评了那些错误做法。

4月中下旬,毛泽东委托任弼时召集了阜平、曲阳、定县三县县委书记和三县部分区委书记参加的土改、整党工作座谈会,听取参加土改试点的县、区委书记们的汇报。会议期间毛泽东抽空向参加会议的部分干部调查了解情况,并把起草的《1948年的土地改革工作和整党工作》 文稿发给到会的同志,征求意见,问大家这个文件是否符合实际,并鼓励大家一定要注意政策,注意团结百分之九十,做好工作,支援前线。

在广泛征求意见、反复研究的基础上,5月25日,党中央向全党正式发布了毛泽东起草的《1948年的土地改革工作和整党工作》这一党内指示,详细划定了进行土地改革工作的地区范围、所应具备的条件及具体工作步骤,要求各地必须善于分析具体情况,从不同地区、不同历史条件的具体情况出发,决定当时的工作任务和工作方法,并向全党提出1948年秋冬应依次完成的10项任务,其中第一项就是“乡村情况调查”。

与此同时,毛泽东5月24日在城南庄起草了《新解放区农村工作的策略问题》,即给当时中共中央中原局第一书记邓小平的电报。电报指出,像大别山这样的新解放区,应与老解放区有所区别,暂不宜分土地,分浮财,只宜减租减息,使农民得到实益。在财政政策上实行合理负担,使地主富农多出钱,这样社会财富不分散,社会秩序较稳定,利于集中一切力量消灭国民党反动派。

这样,在广泛深入调查研究的基础上,毛泽东对解放战争时期的土改和整党工作做出了许多重要的指示。《1948年的土地改革工作和整党工作》和《新解放区农村工作的策略问题》两篇文献,集中反映了他在这一时期调查研究的成果。

“我是到了黄河也不死心”

黄河,是孕育了中华文明的母亲河,也是中华民族精神的象征。然而黄河千百年来水灾不断,凌汛、决堤时有发生,成为百姓谈之色变的“黄祸”。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后,中国人民和水灾展开了决战。治理黄河的事牵动着毛泽东的心,他要亲自去看一看。

1952年10月25日晚,毛泽东乘专列沿京浦线南下。这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毛泽东第一次出京视察,主要任务是对治理黄河问题进行调查研究。随行的有杨尚昆、罗瑞卿、滕代远等人。

专列的第一站是山东济南。在参观了趵突泉、大明湖等名胜之后,毛泽东提出要看看泺口大坝。路上,毛泽东问在济南接待他的许世友:“你知道为什么叫泺口吗?”

“不知道,我没读过多少书。”许世友回答。

“泺口也叫洛口。泺和洛通用,当湖水讲,泺口在黄河南岸,济南市的北边。市内的泺水由此注入济水,也就是黄河。”毛泽东向大家解释。

车子停在泺口大坝脚下,毛泽东登上大坝,远眺滚滚河水,大发感慨: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他问身边陪同人员:“你们知道黄河在山东段的情况吗?”陪同的同志说不出什么,只好说回去安排水利学家专门汇报。这时天色已晚,毛泽东才默默不语地下坝回住地。

到住所后,来了一位管水利的当地领导。毛泽东从晚饭时间同他谈起,一直谈到晚上9时多。

专列继续南下,28日晚,在徐州站停下。这座叫做彭城的古城,至今城内仍留有废黄河及黄河故道。第二天上午,毛泽东在当地领导的陪同下,登上徐州城南的云龙山实地考察。不费什么力气,毛泽东一行便登上了平坦的山顶。从云龙山上极目远眺,只见林木如涛,湖泊似镜。陪同的当地领导指着远处的一条白练:“那就是黄河故道!”

黄河在古代流经徐州,泥沙大量沉积,河床平均每年升高10厘米。历代人们多筑堤防水,结果使河床和堤坝不断增高,黄河因而成为“悬河”。1855年,黄河决口改道,在徐州留下故道。故道河堤残缺,雨季河水泛滥,成为当地一大隐患。

毛泽东皱了皱眉头,对当地陪同领导说:“黄河故道穿城而过,威胁人民的生命财产。应该想想办法,变灾为利!”他又指着山的四周及徐州的郊区说:“我看这里还是荒山,可以发动一些群众上山栽树,绿化荒山嘛。”

离开徐州,列车由津浦线转向陇海线西进,毛泽东还是要去看黄河。几个小时后,专车来到兰封县(今兰考县),停在县城西北三公里的防汛铁路专线上。在列车上,毛泽东同黄河水利委员会主任王化云攀谈起来。

“化云是哪两个字?”毛泽东先从他的名字问起。

王化云挺直了身子,拘谨地回答:“变化的化,云雨的云。”

“这个名字好,化云为雨。半年化云,半年化雨就好了,”毛泽东笑着说。

大家跟着笑了。王化云的紧张情绪也烟消云散。

“你是什么时候做治黄工作的?过去做什么?”毛泽东继续问。

“过去我在冀鲁豫行署工作,1946年3月调到黄委会工作了。”

“好。”毛泽东说。

上专列陪同的当地领导还有河南省委书记张玺、省长吴芝圃、省军区司令員陈再道等。吃过早饭后,毛泽东召集他们到车上的小客厅同他们座谈。他说:“请你们来,想听听这里的情况。土改后农村有什么变化?战争创伤医治得怎么样?‘三反运动开展得怎么样?群众的生产生活怎么样?负担重不重?”

几位领导作了比较具体的汇报。毛泽东听了又说:“我在北京聽邓子恢同志说,河南工作搞得不错;这次我还想侧重听听治黄工作情况。在山东听了一点,到这里想多听听。黄河的事办不好我睡不好觉。三门峡水电站搞起来,有多大作用?对下游有没有影响?黄河到底怎么样?治黄到底怎么搞?”这些问题,主要由王化云汇报。

毛泽东和王化云一问一答,谈得很广泛也很深入,不知不觉过去了两三个小时,毛泽东提议,下车一边看一边谈。一行人驱车来到东坝头。毛泽东在大堤上停下脚步,望着奔腾而去的浊流,问王化云:“这是什么地方?”

“这儿叫铜瓦厢,原来是兰封县黄河东岸的旧集市。明清时,黄河本来从这里向东出徐州,奔入淮河入海。清咸丰五年黄河在此决口改道,向东北,穿运河,奔大清河入海。”王化云指点着回答。

“黄河为什么在这里决口?”毛泽东问。

“有两种说法,一是说清政府腐败,这里河堤年久失修;二是说太平军路过这里,与清军斗争时扒开的。”王化云答道。

毛泽东仔细地察看了石坝和大堤,又问:“像这样的大堤和石头坝你们修了多少?”

“全河修堤1800公里,修坝近5000道。旧社会这些坝堤大多数是用秸料做的,不牢,现在从头改用石头坝了。”王化云答。

“你说黄河6年没有决口了,今后继续把大堤和坝修好,黄河会不会再决口?”毛泽东又问。

王化云想了想,回答:“这不是治本的办法。遇到大的洪水,还是有危险。过去有一首民谣形容黄河发水的情形:‘道光二十三,黄河涨上天,冲走太阳渡,捎走金银滩。”

毛泽东问:“黄河涨上天怎么办?”

“要修大水库,光靠这些坝挡不住。”

说话间,他们走到杨庄险工地段。毛泽东问兰封修防段段长:“你这里管多少坝?有多少干部和工人?大家的生活还好吗?”段长一一作了汇报。

中饭是在专列上吃的。饭后毛泽东没有休息,仍然要王化云介绍黄河的情况。王化云讲述了勘察队跋涉万里勘察黄河源头和长江发源地,为的是了解南水北调,引长江水入黄河的可能性。“嗬,你们还去过通天河,通天河就是唐僧去西天取经路过的地方,你们了不起啊!”毛泽东笑了,大家也都笑了。毛泽东继续说:“南方水多,北方水少,有可能的话,借一点儿来是可以的。”

正在兴头上的毛泽东又想起一个问题, 他问王化云:“我想找个地方看看悬河,哪个地方比较好?”

“柳园口比较好。刚才去的东坝头因为决过口,河道冲深了,所以悬河不明显。”王化云答道。

“那里的悬河有多高?”

“高出地面3到5米。封丘曹冈险段,高出8到9米。开封城内地面比黄河低5到6米,如果来洪水落差更大。”

毛泽东听了点点头,他决定去柳园口看悬河。下午3时左右,专列来到古都开封。毛泽东看悬河心切,他提出先看悬河,再进城。

一行人来到柳园口。王化云向毛泽东介绍说:“这里的水面比开封城的地面高,有洪水时更高!”“这就是悬河啊!”毛泽东有点儿惊奇,他向河边走去。脚下,是松软的泥沙。毛泽东抓了一把泥沙细细地看了看:“这是什么地方来的?”

“都是西北黄土高原冲下来的。”身边的人回答。

“有多少?”

王化云说:“据县水文站测验,平均一年冲到下游的泥沙有12亿8千万吨。大量泥沙淤积,是黄河泛滥改道的根源。”王化云又讲道,由于泥沙在这里大量淤积,开封这座北宋时期的都城曾多次被淹。金明昌五年,黄河在阳武决口后,经开封城向北向东流,大水灌城,开封成为废墟;明末的一次决口,全城有37万人葬身鱼腹,仅3万人幸免;清道光二十三年,黄河又在开封西北张家湾决口,水困开封达8个月之久。

听着历史上的惨剧,毛泽东严肃地对当地领导说:“你们一定要好好防守,千万不能再让黄河决口了!”

列车驶过郑州黄河铁桥,按照当地领导的安排,毛泽东来到人民胜利渠继续视察。

人民胜利渠原叫引黄济卫工程,是黄河下游防洪与灌溉的重要工程。中华人民共和国一成立,黄河水利委员会就成立了引黄济卫工程处,1950年完成测量设计,次年3月开工,只用了1年3个月时间就开渠放水,比原计划提前了一年半。这条全长52公里的渠道,可以引入40立方米每秒的水量,其中一半济卫、一半可以灌溉,保证了新乡、获嘉、延津和武陟四县40多万亩农田的丰收,还为发电和水上运输提供了丰富的水力资源。

毛泽东登上了高达10米的渠首闸,问:“现在多少水?”

“40个流量。”黄河水利委员会副主任赵明甫回答。

“能灌多少地?”

“现在40万亩,全部工程完工可发展到70多万亩。”

毛泽东兴致勃勃地说:“好,是不是下游每个县都搞上一个闸?”

“好的,我们研究。”赵明甫回答。

走下闸来,毛泽东和随行人员讨论起了黄河的灌溉问题。

听说人民胜利渠分为总、干、支、斗、毛五级渠系,他要赵明甫再说一遍。毛泽东扳着手指头数了一遍,又一一问每一级的具体作用。

说到井灌区,毛泽东说:“有了渠道不能忽视了井,应该合理安排渠灌和井灌。”顿了顿,毛泽东打了一个形象的比喻:“井灌是游击战,渠灌是阵地战。”

到达新乡后,毛泽东又专门看引黄入卫口。站在堤坝上,看着滔滔的黄水汇入了清凌的卫水,一起奔流而下,毛泽东兴奋地说:“到了小黄河了!”他询问了卫河的通航情况,卫河是否淤积、渠道两旁有没有盐碱、发了盐碱怎么办等等。

随着全国大规模经济建设的开始,根治黄河工程也全面开始。1953年2月,毛泽东又来到黄河岸边的郑州,依然由王化云向毛泽东汇报治理黄河的计划和工程进展情况。

1955年下半年,全国人大二次会议将要审议《关于根治黄河水害和开发黄河水利的综合规划的决议》,为了熟悉情况,做到心中有数,毛泽东又找来了王化云。

6月22日上午10时,正在郑州视察工作的毛泽东在省委会议室接见王化云,一见面便问:“黄河规划进行得怎么样了?”王化云回答:“在中央的关怀下,这个规划已经基本完成。规划以根除黄河水害、开发黄河水利为指导思想,按照综合利用、梯级开发黄河水利水电资源的原则,安排了水土保持、引黄灌溉、干支流水库工程。在干流上,把上三门峡、刘家峡枢纽工程作为近期建设的目标。”

“人民胜利渠次生盐碱化的问题解决了没有?”毛泽东又问。

“现在沉沙池和排水渠道搞好了,问题基本解决啦。”

“黄河下游能不能搞航运网?”

“将来黄河的泥沙少了,从长江引水成功了,有了充足的水源,这些事能办到。”

毛泽东听了,满意地点点头。

1959年9月20日,刚刚开完庐山会议的毛泽东来到济南。在山东省委书记、省长谭启龙的陪同下,他再次来到洛口镇西边的黄河大堤上视察。毛泽东背着双手,沿着黄河大堤朝西走去。当走到洛口险工西端43号石坝上时,他指着一条凸入河中的石坝问:“这是什么?”山东黄河河务局的一名干部说:“这是险工,它的作用是防止黄河的主流冲刷大堤堤脚,是一种护堤工程。”

毛泽东很感兴趣地走向伸入河里的石坝,一直走到石坝前沿。他问:“黄河的水有多深?夏季水有多大?”

“黄河最深的地方大概有十几米,夏季最大的洪峰流量为每秒36000立方米。”

毛泽东凝望着黄河,若有所思地说:“黄河的水现在利用得还不够,还可以充分利用。”

9月的太阳仍很灼热。也许是走了不少路的缘故,毛泽东的脸上、背上已经渗出了汗珠,他抹了抹额上的汗,又向那位河务局干部提了一个问题:“黄河里能不能游泳?”

“据我了解,不能游泳。”

“为什么不能游?”

“黄河泥沙太多,还有很多漩涡,下去有危险。”

毛泽东不甘心地摇摇头,说:“是水就能游泳。”

毛泽东酷爱游泳,他一生游过祖国南北的很多大江大湖,其中仅长江就游过13次。但是,黄河却一次也没游过,这是一个令他无法释怀的遗憾。望着浩浩荡荡的黄河,他不胜感慨地说:“黃河是伟大的,是我们中华民族的起源。人说‘不到黄河心不死,我是到了黄河也不死心!”

直至晚年,毛泽东心中也放不下对黄河的牵挂。1961年8月的庐山会议期间,毛泽东曾对身边的工作人员谈道:“我有三大志愿:一是要下放去搞一年工业,搞一年农业,搞半年商业,这样能使我多调查研究,了解情况。我不当官僚主义,对全国的干部也是一个推动。二是要骑马到黄河、长江两岸进行实地考察。我对地质方面缺少知识,要请一位地质学家,还要请一位历史学家和文学家一起去。三是最后写一部书,把我的一生写进去,把我的缺点、错误统统写进去,让全世界人民去评论我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1964年,71岁的毛泽东再次提出要亲自带领专家和有关人员,徒步策马,从黄河入海口上溯黄河之源,进行实地考察,并指示身边的人员练习骑马,查找资料,做了许多准备工作。但是,毛泽东的这个夙愿终究没有实现。

“中国农村社会主义高潮”前后

1955年,中国农村在迎接农业合作社大发展的思想指导下,不少地区出现了盲目订大计划、追求百分比,以致用简单粗暴手段去强迫农民入社的现象。为纠正这一偏向,中共中央采纳了中央农村工作部负责人邓子恢的建议,决定:当前的合作化运动,基本上转入控制发展、着重巩固阶段。按不同地区,分别执行:停止发展,全力巩固;适当收缩;在巩固中继续发展的方针。

毛泽东还与中央农村工作部的负责人邓子恢、陈伯达、廖鲁言、杜润生等人共同议定:浙江、河北两省收缩一些;东北、华北一般要停止发展;其他地区(主要是新区)再适当发展一些。毛泽东曾向邓子恢交代说:1957年入社农户发展到占农户总数三分之一就可以了,不一定要50%。粮食征购任务是900亿斤,多一斤都不行,合作化进度也要放慢。

在中央农村工作部根据这个指示精神进行农业社的整社工作的同时,毛泽东通过多种渠道了解农村情况,进行调查研究。

3月到7月,毛泽东陆续派身边的卫士回各自家乡调查,并将他们调查来的情况向当地有关领导进行转达。同时,毛泽东还从一些党外民主人士那里得到一些反映,3月11日,中国民主建国会主任委员、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黄炎培写信向毛泽东反映:“最近有人从家乡来,反映一般居民生活苦,尤其是农民特别苦,农民说:‘我们吃不饱,哪有力气去种地呢?而一些村干部工作作风不好,总是疑心农民家有藏粮,致使民间有怨声。”4月26日,黄炎培再次致信毛泽东说:“根据最近收到的各地人民来信,最严重的还是农村粮食问题,我曾选取可靠性较高的五封信送给陈云同志,并与其长谈达4小时。这个问题的严重性还在于此时正临农忙,人为的丰和歉将取决于这一关头,必须经过正确了解后及时处理。”

在接到黄炎培来信之前,毛泽东刚刚于3月3日签发了《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迅速布置粮食购销工作安定农民生产情绪的紧急指示》。因此在3月14日给黄炎培的复信中,毛泽东说:“农村粮食问题已采取措施,下一年度可以缓和下来,目前则仍有些紧张。”4月29日,毛泽东再次复信黄炎培,说:“粮食问题,下一个月还会是紧的,6月以后将会好些了。”

然而,就在农村粮食销量大幅度增加,缺粮喊声也越来越大的时候,中央也收到一些典型材料,说明所谓缺粮并不都是真缺粮。例如山西省闻喜县宋店乡,原要求供应10170斤,经过对统销工作进行整顿之后,不仅不要供应,而且还多余6200斤机动粮。有些农户本可自给自足,看到别人向国家买粮食,自己也跟着喊粮食不够。有些户本来有余粮,只因为害怕别人批评自己售粮太多或前来借粮,故意和别人一起喊叫缺粮。毛泽东的卫士凌理德在回乡调查的报告中也反映,广西防城县东兴区松柏乡松柏村,对粮食问题的反映主要是叫苦,而这些叫苦的绝大多数是单干的中农。经了解,十户叫苦的中农中没有一个有真正的苦。

看到这样一些材料,毛泽东对农村缺粮问题的认识开始发生变化,并决定大力整顿粮食统销工作。整顿结果,从5月开始,粮食销量果然大幅度下降。这更使毛泽东认为原来对农村粮食紧张形势的估计是言过其实了。

四五月间,毛泽东又亲自外出调查。他得出结论:“说农民生产消极,那只是少部分的。我沿途看见,麦子长得半人高,生产消极吗?所谓缺粮,大部分是虚假的,是地主、富农以及富裕中农的叫嚣;是资产阶级借口粮食问题向我们进攻。农村工作部反映部分合作社办不下去,是‘发谣风。”在调查中,毛泽东还听中共中央上海局书记柯庆施反映:县、区、乡三级干部中,有30%的人反映农民要“自由”的情绪,不愿意搞社会主义。毛泽东就此联想到,这种“不愿意搞社会主义”的人,下面有,省里有,中央机关干部中也有。

于是,毛泽东对粮食购销问题以及农村合作化问题的认识开始发生变化了。

5月9日,毛泽东约见李先念、邓子恢、廖鲁言、陈国栋,告诉他们,中央认为原定的征购900亿斤粮食,可考虑压到870亿斤,这也是一个让步,粮食上减少一点,换来一个社会主义。他又强调指出,农民对社会主义改造是矛盾的,农民是要“自由”的。党内也有一批干部反映农民这种情绪,不赞成搞社会主义。

5月17日,在讨论农业合作化工作的15个省市书记会议上,毛泽东发表讲话。他虽然重申了停、缩、发的方针,但主要批评了在农业合作化问题上的所谓消极情绪,强调要“发”,并对各省农业合作化的发展数字提出了具体要求。

毛泽东还结合他在各地视察的情况,觉得不少地方同志对农业社是积极的。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大家认为农业社“好得很”。

根据毛泽东的建议,7月31日至8月1日,中共中央召集省、市、自治区党委书记会议。毛泽东在会上作《关于农业合作化问题》的报告。他认为,在全国农村中,新的社会主义群众运动的高潮就要到来。目前农村中合作化的社会改革的高潮,有些地方已经到来,全国也即将到来。在这种形势下,中央农村工作部却被胜利“吓昏了头脑”,提出“坚决收缩”的方针,犯了“右的错误”。在强调了积极推进农业合作化运动的极端重要性,尖锐批判了所谓党内的右倾情绪的同时,报告对农业合作化的政策步骤、要求和指导方针也作了系统的阐述。关于农业社会主义改造的步骤,毛泽东提出:第一步,组织几户为一起或者十幾户为一起的农业生产互助组;第二步,组织以土地入股和统一经营为特点的小型的带有半社会主义性质的农业生产合作社;第三步,组织大型的完全社会主义性质的农业生产合作社。毛泽东在报告中还提出:必须一开始就注重合作社的质量,反对单纯地追求数量的偏向。

至此,全国范围的农业合作化运动如火如荼地迅速开展。

为了批判“右倾保守”思想,“把反对合作化的一切怪论打下去”,也为了具体回答各级领导干部关注的农业生产合作社究竟怎样办、已经办起来的合作社究竟怎样巩固等实际问题,毛泽东决定拿出一些办得好的合作社的材料,编辑成《怎样办农业生产合作社》一书。

毛泽东请中央农村工作部副部长廖鲁言等人在收集到的1000多篇材料中选出一部分。农村工作部选了120篇送给了他。毛泽东关起门来整整看了11天,有些看了好几遍。他要选择,他要选择有说服力的材料,“它们可以使那些到现在还不知道怎样办合作社的人们找出办合作社的办法,它们可以使那些对于这个运动到现在还是采取消极态度的人们积极起来,它们更可以使那些动不动喜欢砍掉合作社的人们闭口无言”。

这些材料的绝大部分,是从各省、自治区、直辖市的党内刊物上取来的,有几篇是从报纸上取来,有几篇是下级党委或者工作同志向上级党委的报告。9月24日,毛泽东在处理完一部分文稿后,突然想起8月下旬的《人民日报》上有一篇邢台地委书记写的关于合作化的文章,他要秘书田家英把这篇文章要来加印上去,并要廖鲁言注意翻阅一下当年的《人民日报》,看有没有可以用的材料。田家英找来一看,这篇文章介绍的是邢台地区的全面情况,与其他文章体例不一致。他和廖鲁言商量,感到文章中介绍的东川口村合作社社长王志琪办社的经验比较好,是否把王志琪请来谈一下。

于是,根据王志琪谈话记录整理的《邢台县东川口村是怎样完成合作化和达到增产的》一文也被选入了《怎样办农业生产合作社》一书,题目改为《只花一个多月时间就使全村合作化》,毛泽东为它写了一篇500多字的按语,称这篇材料“有很大的说服力”。

10月初,在毛泽东的亲自参与下编辑成的400本《怎样办农业生产合作社》样书发到了参加扩大的七届六中全会的代表手中。在讨论中有人提出,办好合作社有许多具体的实际问题需要回答,书中有些材料也已过时,需要补充新材料。

毛泽东听取了意见,决心重编这本书。他叮嘱各省、自治区、直辖市的同志回去后尽快将新材料送来。1955年12月,毛泽东对该书进行了重新编辑。经过抽补重编,保留原样书中材料95篇,吸收新材料81篇,合计176篇,按照各方面的具体经验分成47类,书名定为《中国农村的社会主义高潮》,以表明7月31日报告中说的全国农村社会主义高潮即将到来的话已成了现实。12月27日,毛泽东在杭州重新写了序言。他预言:“只需要1956年一个年头,就可以基本上完成农业方面的半社会主义的合作化。再有3年到4年,即到1959年,或者1960年,就可以基本上完成合作社由半社会主义到全社会主义的转变。”

毛泽东的预言变成了现实:至1956年11月底,全国入社的农户达到96.1%,建立农业生产合作社76.4万个;其中参加高级农业生产合作社的农户占到83%,建立高级社48.85万个。这样,原计划用15年左右才能完成的农业社会主义改造己由个体私有制到集体所有制的转变,在短短4年间就完成了。

“搞一个实事求是年”

1960年6月,毛泽东在上海召开的中央工作会议上作了题为《十年总结》的重要报告,着重从认识论上总结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特别是1958年以来的经验教训。他指出,“对于我国的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我们已经有十年的经验了,已经懂得了不少的东西了,但是我们对于社会主义时期的革命和建设,还有一个很大的盲目性,还有一个很大的未被认识的必然王国。我们要以第二个十年时间去调查它、去研究它,从中找出它的规律,以便利用这些规律为社会主义的革命和建设服务”。

五个月后,毛泽东为中央起草《关于彻底纠正“五风”问题的指示》,提出:为了彻底纠正共产风、浮夸风、命令风、干部特殊风和瞎指挥风,各级领导干部需要掌握正确的思想方法和工作方法。“省委自己全面彻底调查一个公社(错误严重的)使自己心中有数的方法是一个好方法。经过试点然后分批推广的方法,也是好方法。省委不明了情况是危险的。只要情况明了,事情就好办了。”面对出现的问题,毛泽东相信,他一贯倡导的调查研究必然能够成为解决困难的一个有力武器。

恰在这时,一篇失散了多年的文献回到了毛泽东的手中,这就是他在1930年5月间写的《调查工作》一文。这篇文章曾在红4军中和中央苏区革命根据地印成小册子,但数量不多。后来,因敌人多次“围剿”,这本小册子失传了。1957年2月,中国革命博物馆的同志在征集革命文物时,从福建省上杭县茶山公社官山大队农民赖茂基手中征集到一本珍藏多年的《调查工作》石印本。

不久,中央政治研究室的同志从博物馆借来这个本子作研究用。毛泽东的秘书田家英看到后,觉得这是一篇很重要的著作,于是把它送给毛泽东审阅。

得到这份失散了多年的文献,毛泽东高兴异常,激动地说:“找到它就像找到我失散的孩子一样重要。”这本写成于革命战争年代的著述,如今讀起来仍然如沐春风,发人深省。毛泽东决定,要在全党内掀起一股调查研究之风。

1961年1月13日至18日,中央工作会议和八届九中全会相继在北京召开。会上,毛泽东表扬了湖北省委对沔阳县通海口公社纠正“共产风”的调查,表扬了中央农村工作部对河北宝坻县江石窝生产队的调查。他向与会者提出:“我希望同志们回去之后,要搞调查研究,把小事撇开,用一部分时间,带几个助手,去调查研究一两个生产队、一两个公社。在城市要彻底调查一两个工厂、 一两个城市人民公社。”他还说:“这些年来,我们的同志调查研究工作不做了。要是不做调查研究工作,只凭想象和估计办事,我们的工作就没有基础。所以,请同志们回去后大兴调查研究之风,一切从实际出发,没有把握就不要下决心。”毛泽东承认:“我们对国内情况还是不太明白,决心也不大,方法也不那么对。我们要分批摸各省、市、自治区的底,二十七个地方分开来摸。每一个省,每一个市,每一个自治区又按地、县、公社分头去摸。”他还郑重地向大家倡议:“今年搞一个实事求是年好不好?”

一周之后,毛泽东给田家英写了一封信:

田家英同志:

(一)《调查工作》这篇文章,请你分送陈伯达、胡乔木各一份,注上我请他们修改的话(文字上,内容上)。

(二)已告陈、胡,和你一样,各带一个调查组,共三个组,每组组员六人,连组长共七人,组长为陈、胡、田。在今、明、后三天组成。每个人都要是高级水平的,低级的不要。每人发《调查工作》(一九三〇年春季的)一份,讨论一下。

(三)你去浙江,胡去湖南,陈去广东。去搞农村。六个组员分成两个小组,一人为组长,二人为组员。陈、胡、田为大组长。一个小组(三人)调查一个最坏的生产队,另一个小组调查一个最好的生产队。中间队不要搞。时间十天至十五天。然后去广东。三组同去,与我会合,向我作报告。然后,转入广州市作调查,调查工作又要有一个月,连前其两个月。都到广东过春节。

毛泽东

一月二十日下午四时

此信给三组二十七人看并加讨论,至要至要!

毛泽东又及

毛泽东要以诞生于31年前的这本《调查工作》作为开展这次调查研究的指针和依据,同样,他也打算以31年后的实践来检验这本著述的理论价值。接到信的几位秘书及相关人员没有丝毫懈怠,立即组成三路调查组,分赴湖南、浙江和广东,进行调查研究,拉开了1961年“实事求是年”的序幕。

与此同时,毛泽东带着了解农村情况的紧迫心情,乘火车离开北京,经天津、济南、南京、上海、杭州、南昌、长沙,于2月24日到达广州。在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他沿途听取了河北、山东、江苏、浙江、江西、湖南和广东七个省委和田家英、胡乔木、陈伯达三个调查组组长的汇报,还同一些县委书记谈了话,做了一路的调查研究工作。

毛泽东这次南下,正是为了了解地方上的情况,深入调查研究,以寻求解决当时人民公社存在的队与队、社员与社员之间的平均主义等问题的办法。根据调查的情况,毛泽东了解到百姓吃不饱饭这一普遍现象的原因不是天灾,不是阶级敌人破坏,更不是民主革命不彻底,而是“浮夸风”“共产风”“命令风”“干部特殊风”和“瞎指挥风”等人为的因素。

1961年3月,毛泽东在广州召开的“三南”会议上,作了题为《要做系统的由历史到现状的调查研究》的讲话。在谈到农村公共食堂问题时,毛泽东说:“广东有个大队党支部书记说,办食堂有四大坏处:一是破坏山林,二是浪费劳力,三是没有肉吃(因为家庭不能养猪),四是不利于生产。”他说:“这个同志提出的问题值得注意。这些问题不解决,食堂非散伙不可,今年不散伙,明年也散伙,勉强办下去,办十年也还得散伙。没有柴烧把桥都拆了,还扒房子、砍树,这样的食堂是反社会主义的。”

3月23日,广州会议最后一天,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认真进行调查工作问题给各中央局,各省、市、区党委的一封信》。这封信是胡乔木代中央起草的。信中说:中央认为,最近几年的建设成就是伟大的,证明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的方向是正确的。但是在农业、工业等方面的具体工作中,也发生了一些缺点和错误,造成了一些损失。这些缺点错误之所以发生,根本上是由于许多领导人员放松了在抗日战争期间和解放战争期间进行得很有成就的调查研究工作,满足于看纸上的报告,听口头的汇报,下去的时候也是走马看花,不求甚解,并且在一段时间内,根据一些不符合实际的或者片面性的材料作出一些判断和决定。信中还指出:“这是一个主要的教训,全党各级领导同志决不可忽略和忘记这个付出了代价的教训。”在谈到调查研究的方法和原则时,信中强调:“在调查的时候,不要怕听言之有物的不同意见,更不要怕实践检验推翻了已经作出的判断和决定。”通过这封指示信时,毛泽东把田家英请到主席台上。田家英一边读,毛泽东一边解释。最后,毛泽东还专门对《反对本本主义》一文作了说明、讲解和发挥。

会议结束后,《人民日报》根据党的八届九中全会精神,发表了《大兴调查研究之风》的社论,它号召“党的各级领导机关和领导干部要以身作则加强调查研究工作,中央各部门,各省、市、自治区党委,各地委、县委,各部队党委,分别到基层中去,到公社、生产队、工厂、学校、商店、连队去,进行系统的周密的调查研究工作”。各级党委领导人纷纷走出机关,深入基层,进行比较扎实的典型调查。

从4月1日到5月15日,刘少奇带着工作组在湖南省长沙县和宁乡县调查了一个半月。他拒绝省委书记陪同,铺稻草,睡门板,和农民交朋友。他对干部说:“好话坏话都要听,哪怕是骂我们的话,包括骂我这个国家主席的话都要听,听了不要贪污,要原原本本地反映出来。”从大量的调查中,他得出结论:“这几年发生的问题,到底主要是天灾呢,还是由于我们工作中间的缺点错误呢?湖南农民有句话,他们说是‘三分天灾,七分人祸……从全国范围来讲,有些地方,天灾是主要原因,但这恐怕不是大多数;在大多数地方,我们工作中间的缺点错误是主要原因。”

周恩来从4月下旬到5月中旬,到河北省邯郸地区搞调查研究。5月7日,他在給毛泽东的一份《关于食堂和评工记分等问题的调查》中说:“绝大多数甚至全体社员都愿意回家做饭,要解决如何把食堂搞好的问题。”周恩来明确提出:“社员不赞成供给制,要求恢复到高级社时的评工记分办法。”

朱德从3月下旬到5月上旬的一个半月中,在四川宜宾、自贡、内江做农村调查。在5月9日给毛泽东的信中,他谈了食堂、手工业和自由市场问题。他说:“陕西的群众反映食堂有五不好,即吃不够标准、浪费劳力、浪费时间、吃饭不方便,一年到头吃糊涂面。”

邓小平和彭真领导五个调查组在北京的顺义、怀柔分别进行农村调查。5月10日,他们向毛泽东报告说:“要进一步全面调动农民的积极性,对于供给制、粮食征购和余粮分配,三包一奖,评工记分,食堂,所有制等问题的措施,还要加以改进,有些政策要加以端正。”报告说,三七开的供给制办法,带有平均主义性质,害处很多,干部和群众普遍主张取消。

回家乡青浦调查的陈云与众不同地提出了一个极为重大的问题——三年“大跃进”增加了2649万名职工,城镇人口增加了3124万。吃商品粮的人口由1957年的15%左右增加到20%,这也是造成粮食紧张的一个重要原因。

同一时期,中央还派出了大批的调查组。仅在农村调查方面,就有杨尚昆领导的徐水、安国调查组,习仲勋领导的河南长葛调查组,胡耀邦领导的辽宁海城调查组,钱瑛领导的甘肃天水调查组,王从吾领导的黑龙江双城调查组,平杰三领导的山东泰安调查组,陈正人领导的四川简阳调查组,廖鲁言领导的山西长治调查组,谢富治领导的河北邯郸调查组,等等。

5月6日到29日,毛泽东先后批发了陈正人、周恩来、胡乔木、李井泉、邓小平和彭真、张平化、阎红彦、胡耀邦等人的调查报告。在给陈正人的回信中,毛泽东除鼓励陈正人回简阳农村再做两个星期的调查外,还对各中央局,各省、市、自治区党委第一书记写了一段话:“请你们在这半个月内,下苦功夫去农村认真作一回调查研究工作,并和我随时通信。信随便写,不拘形迹。”“如果你们发善心,给我写信,我准给你们写回信。”5月14日,毛泽东在湖南省委第一书记张平化的调查报告上写了一条批语:“各级党委,不许不做调查研究工作。绝对禁止党委少数人不作调查,不同群众商量,关在房子里,作出害死人的主观主义的所谓政策。”5月30日,毛泽东批发了一份材料,要求所有从事调查研究的同志,不要采用“官僚主义的老爷式的使人厌恶透顶的那种调查法”,“死官僚不听话的,党委有权把他们轰走”。

5月21日到6月12日,在北京召开的中央工作会议,着重讨论了调查研究、群众路线、退赔、平反四大问题。根据中央和地区、各部门的调查,会议对《农村人民公社工作条例(草案)》进行修改,制定了工作条例的“修正草案”。“修正草案”与原来的草案相比,有了重大的突破,取消了分配上的部分供给制,并在公共食堂的问题上采取了自愿的原则,明确提出:“生产队办不办食堂,完全由社员讨论决定”,“实行自愿参加、自由结合、自己管理、自负开销和自由退出的原则”,“社员的口粮,不论办不办食堂,都应该分配到户,由社员自己支配”。至此,党中央彻底纠正了用行政命令大办农村公共食堂的“左”的做法,自人民公社化运动以来一直困扰农民的吃饭问题终于得到了较为妥善的解决。

根据会议讨论结果,中央在6月15日发出的指示中指出:“中央重申毛泽东同志在《工作方法六十条(草案)》中的规定,中央、中央局和省、市、自治区两级党委的委员,除了生病和年老的以外,每年一定要有四个月的时间轮流离开办公室,到下面去调查研究。地、县两级的领导人员也应该这样办。”

这次北京工作会议结束后,更多的领导同志深入城乡基层单位进行典型调查,有声有色地搞起了一个“实事求是年”。

(责编/黄梦怡 责校/陈小婷 来源/《毛泽东与调查研究》,陶永祥著,中国方正出版社2020年1月第1版等;《毛泽东与调查研究》,杨明伟/文,《学习时报》2018年3月2日;《毛泽东寻乌调查的五个调查研究方法》,金民卿/文,《北京日报》2023年6月29日;《毛泽东:一万年还是要进行调查研究工作》,金石志/文,《北京日报》2023年6月14日;《毛泽东重视调查研究》,何成学/文,《人民日报》2017年7月18日;《这一年,党也在大兴调查研究》,张敏慧/文,《红岩春秋》2023年第4期;《调查研究,永不过时》,刘毅强/文,《北京日报》2023年4月4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