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历史博物馆藏金属牌饰整理与研究
2023-08-17岳敏静
岳敏静
摘 要:春秋战国以来,中国北方草原地带普遍流行装饰丰富纹饰的金属牌饰,这是以匈奴文化为中心的游牧文化的重要反映。陕西历史博物馆藏金属牌饰20 余件(组),以动物纹为主,兼有人物纹和几何纹,时代跨越春秋战国至两晋,是这一历史时段内不同族群在陕西境内(包括部分甘肃地区)活动的见证。这批金属牌饰或是考古发掘,或是经征集、捐赠而来,本文加以整理研究, 并首次发布相关资料,既为学界提供新的资料,也丰富了我们对特定历史时段胡汉文化交流的认知。
关键词:金属牌饰 草原文化 胡汉交流
近年来,装饰丰富纹饰的金属牌饰多被发现,其流传以北方草原地带为主,广州、西安、徐州和北京等地也有出土。以往的研究中,除对徐州狮子山楚王陵金牌饰做个案分析之外,1 大部分是从考古类型学入手进行的综合讨论,如乌恩将国内外发现的器物分为长方形、刀把形和椭圆形透雕带饰三种,并考证其流行时代为公元前4 世纪至公元1 世纪,内蒙古鄂尔多斯地区是其发源地;2 潘玲的《矩形动物纹牌饰的相关问题研究》按形制对金属牌饰进行分类,并对动物造型的文化渊源、演变以及佩戴方式进行考证;3 单月英和卢岩的《匈奴腰饰牌及相关问题研究》将雕刻有动物纹(少量人物纹)的铜牌饰明确为匈奴遗物,按照形制分为不规则形和长方形两大群,并对匈奴文化和汉文化要素及其关系进行分析。4 综上,学界已经基本勾勒出金属牌饰的文化面貌。
陕西历史博物馆收藏有金属牌饰共20 余件(组),主要来自陕西省考古发掘、移交、收购和私人捐赠,仅极少部分可见正式考古发掘报告,因此亟需对器物进行系统整理与研究。本文拟对馆藏金属牌饰进行整理,并首次发布相关资料,既为学界提供新的资料,也丰富了我们对特定历史时段胡汉文化交流的认知。
一、馆藏金属牌饰纹饰及其断代
馆藏金属牌饰纹饰以动物纹为中心,包括单体兽纹、斗兽纹、对兽纹和人物车马纹等;根据形制可以分为矩形、“P”字形和不规则形三大类,具体分类整理如下。
(一)矩形金属牌饰
牛纹铜牌饰(图1),矩形透雕,素面边框,内雕写实牛纹,双角和面部突出,呈向左低首行进状。牌饰背面中间有一对桥形钮,左侧边框处还有一半环形钮。长6.3 厘米,宽4.1 厘米,1971 年陕西省博物馆于陕西省废品库拣选。内蒙古博物馆藏有类似牌饰,矩形透雕,中间为一长有双角站立的牛,与陕西历史博物馆藏这件牛纹方向相反,未见牌饰边缘的半环形扣。这类牌饰时代,潘玲认定为西汉中晚期。5
鹿纹铜牌饰(图2),矩形浅浮雕,四角各有一小圆孔,中间有凸起的鹿纹,鹿呈四腿站立状,回首张望,鹿角高耸。长4.1 厘米,宽2 厘米,1957 年陕西省博物馆收购。这类牌饰在北方草原地带呼伦贝尔地区常见,在吉林省榆树县老河深墓地、蒙古南戈壁省、俄罗斯图瓦地区的埃尔米雷格墓地
I 墓群和外贝加尔赫尔墓地M52作为腰带装饰品出现。根据南戈壁省和老河深墓地的三套腰带具组合情况,可以知道在每条腰带上一般会装饰3 ~ 6 个回首鹿纹带饰,与另一种形状的带饰相间分布或者鹿纹带饰成一定间隔分布,属于鲜卑文化的典型带饰,时代为公元前1 世纪晚期至公元1 世纪末,相当于新莽至东汉早期。这是草原丝绸之路南西伯利亚地区向呼伦贝尔地区文化传播的结果。6
双驼纹金牌饰(图3),矩形透雕,边饰素面,两只骆驼相对站立,中间为一株棕榈树,骆驼口衔棕榈枝干。牌饰背面有两桥形钮,用以穿戴。长6.5 厘米,宽4 厘米,1974 年西安市北郊龙首村出土,时代为西汉。这类双驼纹牌饰在宁夏同心县倒墩子匈奴墓、7 辽宁西丰县西岔沟墓地8 等地均有出土,大部分为鎏金铜质透雕双驼纹牌饰。馆藏这件牌饰出土于西汉时期都城长安城遗址附近,为纯金透雕,极具代表性。
双鹿纹金牌饰(图4),矩形透雕,素面边饰,内饰相对的鹿纹怪兽,长吻、尖牙、圆眼、尖爪,身体轮廓处有线描鬃毛,腿根部为透空圆形装饰。鹿形怪兽中间为一双尖耳兽首,鹿背上各立一鸟,周围有透空圆圈纹装饰,边框内上下的长边饰为联珠纹。长8.7 厘米,宽6.3 厘米,1959 年甘肃省华池县出土。9
内蒙古二兰虎沟也出土一件双鹿纹铜牌饰,边饰为细绳纹,中间有连环将二鹿分开。10 另外内蒙古察右后旗三道湾匈奴墓M20 也曾发现同类金牌饰,纹饰中鹿形更具体写实,该墓地的年代为东汉中晚期。11 馆藏双鹿纹金牌饰形制相类,是东汉时期鲜卑遗物。尤其值得注意的是,馆藏这件牌饰的背面无钮,在右下角处有一残断部分,应该是将牌饰固定于某处的残留(图4)。潘玲认为这类鲜卑文化透雕鹿纹牌饰,其功能较匈奴文化中的透雕动物纹牌饰发生变化,不再作为腰带装饰品出现。12
双鹿纹金带饰(图5),矩形,正中錾刻相对鹿纹,两层长方形边框,内填锥刺圆点纹。在带饰的上方鹿角处各有两圆孔,用以穿系。1965 年甘肃通渭县堡子村南澍捐贈。这种以金片锤揲而成的牌饰,主体纹饰仍然为两只相对站立的鹿,鹿纹已经轮廓化,边缘为粟粒状纹饰,在两晋三燕文化中非常流行。13
对马纹铜牌饰(图6),矩形浅浮雕,四周为两圈细绳索纹,中间为两只相背的抽象马造型。马跪卧,长吻、圆眼、叶片状耳,马身、马腿均用凸起的弧线勾勒。背面有两个桥形钮。长11.5 厘米,宽5.7 厘米,1956 年陕西历史博物馆收购,绥德出土。西伯利亚地区有同类牌饰出土;14 宁夏同心县倒墩子匈奴墓群曾出土21 件金属带饰,其中一件带饰为矩形,浮雕相对的马纹。15 馆藏对马纹铜牌饰与之相似,也是西汉中晚期匈奴遗物。
对兽纹铜牌饰(图7),矩形透雕,宽带边框装饰连续的正方形,内部透雕两回首相望的马形怪兽。怪兽俯卧,吻部似龙,爪似虎前伸,马形身。由于空间的局限或者为了达到特殊的艺术效果,两马形兽下半身重叠。通长10 厘米,宽4.8 厘米,1974 年5 月榆林外贸拣选移交。宁夏同心县倒墩子汉代匈奴墓多见矩形透雕对兽纹铜牌饰,16 与馆藏相类,同属西汉匈奴遗物。值得注意的是,除写实动物纹之外,馆藏对兽纹铜牌饰中的兽纹结合了马、虎和龙等神兽的形态特征,是匈奴文化和汉文化结合的产物。17
四虎纹铜牌饰(图8),矩形透雕,边框素面,内里雕刻四虎上下叠压,虎呈俯卧,方向两两一致。长4.2 厘米,宽3 厘米,陕西历史博物馆征集,榆林文化馆移交。这种将同样动物形叠压排列的现象,在内蒙古匈奴墓较为常见,如桃红巴拉匈奴墓出土的矩形透雕铜牌饰,内有三马叠压,时代为战国时期。18 内蒙古博物馆藏四羊纹铜牌饰,纵长方形透雕,上下叠压四只大角山羊,作半蹲踞式,方向两两一致。因此,四虎纹铜牌饰应为战国时期的匈奴遗物。
四鹿纹透雕铜牌饰(图9),呈纵长方形透雕,无边饰,上下各雕两回首鹿纹,竖耳、圆眼、长吻、前腿俯卧。长4.9 厘米,宽2.7 厘米,陕西历史博物馆收购。此类牌饰在北方地区常见,如内蒙古忻州窑子M59、19 黑龙江讷河大古堆20 等墓均有出土,这类四鹿纹牌饰出土墓葬的时代应为春秋晚期至战国早期。21 因此,馆藏这件四鹿纹透雕铜牌饰应为春秋晚期至战国早期的遗物。
猛兽噬咬食草动物纹铜牌饰(图10),矩形透雕,边框装饰连续的长方形宽带纹,左侧虎形兽,长尾上卷,前腿略俯卧,张嘴噬咬对面的骆驼,骆驼低头噬咬虎的前腿(靠近爪部),双前腿交替,后蹄翻转于矩形右上角,北部有两凸起的驼峰。其中虎的尾部、关节、背部和骆驼双峰、关节和蹄部均有圆形透空装饰。通长12 厘米,宽8.2 厘米,1978 年陕西省长安县(现长安区)陈尊祥捐赠。这类猛兽噬咬食草动物牌饰中后者多后蹄翻转,是巴泽雷克文化晚期非常流行的题材。尤其是左侧的猛兽头顶生出多枝丫的鹿角,有些猛兽嘴部还稍弯曲,具有鸟喙状残留,在中国境内流行的时代为战国晚期至西汉晚期。22
鎏金双虎噬马纹铜带饰,一组两件,矩形铜鎏金,无边框,主体纹饰为一俯卧马,两虎头分别位于马头部和后背部进行噬咬,马躯干较为抽象,在头部还有类似卷曲的羊角装饰。在画面边缘有连续的“格里芬”头部装饰。背面四角各有一个桥形钮,为了穿戴方便,其中一件靠近边缘处有一圆孔。长11 厘米,宽5 厘米,厚1.5 厘米,1982 年西安市东郊三店村汉墓出土,23 同墓出土有半两和五铢钱,时代为西汉早期。徐州狮子山西汉楚王墓出土图案完全一致的金质牌饰,也是西汉早期。
折角纹铜牌饰,矩形透雕,边饰为叶纹,内为两层折角纹。这类牌饰也被称为“阶梯形铜牌饰”,辽宁西丰县西岔沟匈奴墓曾出土一件同类牌饰,时代一般为西汉中晚期。24
(二)“P”字形金属牌饰
鹰兽相搏纹铜牌饰(图11),一组两件。呈“P”字形透雕,下部边缘有叶片状装饰,均为一鹰形格里芬与虎形兽格斗的场景。其中一件,鹰形格里芬位于右侧,羽翼丰满,极其夸张,正在撕咬虎形兽脖颈,虎形兽位于左侧,后腿站立,头部扭曲,吻部被鹰形格里芬前爪紧紧钳住。虎形怪兽的后部,似另有一长尾兽,尾部与虎形怪兽相接。另一件,方向相反,鹰形格里芬位于左侧,虎形兽位于右侧,唯一不同之处在于虎形兽无人物牵引。这组牌饰均表现出鹰虎相斗的激烈场景,而且鹰形格里芬明显占据绝对优势。通长12 厘米和13 厘米,宽8.1 厘米,1955年西安红庙坡砖瓦二厂出土。
馆藏还有一件类似的鹰虎相搏纹铜牌饰,“P”字形透雕,左侧为鹰形格里芬,喙部噬咬右边虎形兽的脖颈;右侧的虎形兽呈行进状,右腿微抬,试图压制鹰形兽的前爪,张嘴噬咬鹰形兽的腿部,长尾下垂,尾端卷曲,呈圆环状。与上述牌饰不同之处在于二者呈势均力敌的状态。鹰形格里芬的双翼位置和虎形兽的尾部分别形成多个透孔,用以装饰腰带。通长10.5 厘米,宽5.8 厘米,西安市长安县细柳公社(现长安区细柳街道)义井村南队土壕出土。
单月英将斗兽纹总结为“巨鹰袭击蹄类动物”,在匈奴地区最为常见。25 这类牌饰与辽宁西丰县西岔沟等地出土牌饰的内容和风格基本一致,是西汉中晚期匈奴文化的体现。馆藏的这三件铜牌饰出土于汉代都城长安城附近,反映出此类牌饰在中原地区的流传情况。
人物车马纹铜牌饰,呈“P”字形,透雕,边饰为叶片纹。画面中心为骑士骑马驾车,车顶和车后(左侧)分別有一犬,低首卷尾,车后还有一棵大树,树干被挡,枝繁叶茂,树顶呈华盖状。骑士正对观众,马头略偏向右,骑士右手持短柄剑,左手向右前伸,右侧为一鸡首人身怪兽与一犬相拥而立。长9.8 厘米,宽6.3 厘米,陕西省绥德县出土,陕西历史博物馆收购。
辽宁西丰县西岔沟墓地曾出土一件图案和造型完全相同的器物,最早发掘简报定名为“骑马战士执剑捉俘虏铜饰板”,26 最近出版的发掘报告将其统称为“P 字形镂空动物纹铜牌饰”,并推断西岔沟墓地时代为西汉中期至西汉中晚期。27 宁夏同心县倒墩子墓地也出土同类器物,时代为西汉中晚期。28 馆藏这件牌饰的时代与西岔沟器物同时,应属西汉中晚期,一般认为是与匈奴有关的游牧文化遗物。与此同时,这类造型与西伯利亚萨尔马特艺术类似,29 说明其流传范围之广。
(三)不规则形金属牌饰
熊形鎏金铜牌饰(图12),熊呈俯卧姿势,长吻、小圆眼、圆耳、前腿前伸、后腿和尾巴蜷缩,熊全身刻有凹线纹。背面有一半环形钮和一个圆钉用以系带。通体鎏金剥落,长4.9 厘米,宽2.7 厘米,1957 年陕西省博物馆收购。在内蒙古二兰虎沟发现的匈奴墓曾出土同类器物,蹲或站的动物造型,背后有钮用以穿戴。30 二兰虎沟附近曾发现汉代古城遗址,因此馆藏这件熊形鎏金铜牌饰应该与二兰虎沟墓葬时代大体一致,应为西汉时期匈奴遗物。
虎形铜牌饰(图13),俯卧状虎,四腿弯曲,圆眼、尖耳、短吻,腿根部呈圆圈纹,在爪部和尾端分别有一圆孔,背面有两个半圆形钮。长8.5 厘米,高2.4 厘米,陕西省绥德县出土,1957 年陕西省博物馆收购。虎形铜牌饰属于玉皇庙文化的典型器物之一,被认为“奉虎为图腾”。31 玉皇庙文化范围包括河北北部、北京北郊及辽宁西南隅,从春秋中期延续至战国早期,属于狄人创造的文化。32 根据目前的研究,玉皇庙文化虎形牌饰有两个文化传播系统,一个来自内蒙古夏家店文化,另一个来自关中文化。馆藏虎形铜牌饰全身素面,腿根部的圆圈纹与关中地区西周墓地虎纹牌饰圆圈纹类似,同时爪部和尾端的小圆孔,又是内蒙古夏家店文化的反映。以上两种文化因素到春秋中晚期影响到冀北,形成玉皇庙文化典型的虎形铜牌饰。33 馆藏这件虎形牌饰与玉皇庙文化葫芦沟34 出土的虎形铜牌饰基本一致,时代应为春秋中晚期。
走马纹铜带饰(图14),共3 件。一组两件鎏金走马纹铜带饰,单体马纹浮雕。一件马呈低首行进状,牌饰背面有两桥形钮用以系带。长6.7 厘米,宽4.5 厘米,1989年西安市铁路局公安分局车站广场派出所移交。另一件为铜质,形制基本一致,长8 厘米,宽5.5 厘米,陕西历史博物馆收购。这种走马纹一般为单体马纹,形体粗壮,行进方向有时向右,有时向左,艺术家将马塑造得较为粗壮,突出展示走兽悠闲的状态。山西朔县(今朔城区)西汉早期前段墓葬M50 曾出土一组两件鎏金走马纹铜带饰,长7 厘米,宽4.4 厘米,与馆藏完全一致,35 同为西汉早期。
母子羊纹铜牌饰(图15),透雕,为一站立的雌性山羊,山羊两腿之间为一小羊,正抬头吮吸乳汁,母子羊站立于一长方形平台上。内蒙古凉城蛮汉山曾出土一件同类器物,造型相同,均为哺乳状母子羊形,有学者认为属于春秋时期的遗物。36
母子马纹铜牌饰(图16),透雕,主体纹饰为一大马背上站立一小马,大马跪卧、昂首,1971 年陕西省博物馆收购。根据目前的整理与研究,同类的马形牌饰在辽宁、青海、山西、河北和内蒙古等地均有发现。在临近的内蒙古地区常见金制品,如内蒙古察右后旗三道湾墓地曾出土同类器物。37 据研究,这类牌饰在时代为东汉晚期至魏晋时期的鲜卑墓葬常见,38 林沄认为马额前的圆形装饰为鲜卑族常见的鬃髻,39 还有学者认为鲜卑马形牌饰来源于战国时期匈奴的鹿纹。40 综上,馆藏这件马纹铜牌饰可能属于东汉晚期至魏晋时期。
二、金属牌饰的文化内涵分析
陕西历史博物馆藏金属牌饰的时代跨越春秋晚期至魏晋,主要来自陕西和甘肃两省,与宁夏、内蒙古、辽宁、江苏等地出土牌饰在形制和文化面貌上互为印证,是古代北方长城以南地区金属牌饰流传过程中的重要一环,大部分背后有钮或穿孔,多为实用器,用以充当腰带或者其他装饰。与此同时,根据对馆藏金属牌饰的时代和文化面貌的考证,还可以探讨陕西地区(包括甘肃部分地区)金属牌饰反映的文化渊源及其演变特征。
春秋战国至西汉早期,圆雕的小型虎纹和熊纹牌饰,是这一时期游牧文化在陕西地区的反映。尤其是在陕北绥德出土的玉皇庙文化虎纹牌饰,是狄人在陕北高原活动的痕迹;母子羊造型的牌饰,与内蒙古地区出土器物几乎完全一致。这些都说明这一时期中国北方草原地带文化交流的复杂性。20 世纪50 年代,陕北神木县(今神木市)纳林高兔村及其附近地区曾发现匈奴墓,出土诸多圆雕动物纹金属器,以金银铜质为主。41 与之相应,陕西历史博物馆藏单体动物纹牌饰是匈奴活动的直接产物。此外,矩形透雕动物纹牌饰以重复的草原动物纹为主,如四鹿纹和四虎纹铜牌饰,体现出独特的文化面貌。
西汉中晚期,陕西西安、绥德和临近的甘肃华池县发现的金属牌饰,除动物纹之外,还有人物车马纹,填补了这类牌饰在长安和陕北高原地带的空白。以北方草原地带透雕搏斗形态的动物纹牌饰为代表,分为矩形和“P”字形两大类,曾被称为“鄂尔多斯式动物纹牌饰”。基本纹饰是2~3只动物搏斗,展现出激烈斗争场景,有学者认为是战国以后斯基泰文化影响的结果。42 这一时期绥德地区发现的牌饰与内蒙古鄂尔多斯地区、辽宁西丰县西岔沟等地纹饰风格几乎完全一致,反映出陕北高原地带作为北方草原文化的组成部分,是这一时期广大游牧部族活动的重要区域。
随着目前对动物纹牌饰研究的逐渐深入,尤其是西安北郊发现的战国秦工匠墓出土的动物纹金属牌饰及其半成品,证实至晚在战国时代原属于草原游牧文化的动物纹牌饰已经被中原地区的汉族吸收、利用。43 西安地区的客省庄M106 出土的透雕人物角斗纹带饰,44 西安市三店村汉墓、西安市红庙坡砖瓦二厂以及汉长安城遗址附近出土的透雕动物纹牌饰等资料,可以丰富学界对这一问题的认知。
东汉至魏晉时期,馆藏动物纹金属牌饰重新出现单体动物纹,以单体浮雕鹿纹为主;另外,随着东汉以来北方草原地带鲜卑逐渐崛起和西进,并占据匈奴活动的部分区域,使得甘肃等地出现具有鲜明鲜卑文化风格的透雕双鹿纹金牌饰。尤其是后期錾刻鹿纹金片饰的发现,反映出魏晋时期金属牌饰与丝路文化结合,使金属牌饰作为文化交流的载体展现出新的艺术风貌。
1 邹厚本、韦正:《徐州狮子山西汉墓的金扣腰带》,《文物》1998 年第8 期。
2 乌恩:《中国北方青铜透雕带饰》,《考古学报》1983 年第1 期。
3 潘玲:《矩形动物纹牌饰的相关问题研究》,《边疆考古研究》第3 辑,2004 年,第126 ~ 146 页;本文还收录于潘玲:《伊沃尔加城址和墓地及相关匈奴考古问题研究》,科学出版社,2007 年,第161 ~ 194 页。
4 单月英、卢岩:《匈奴腰饰牌及相关问题研究》,《故宫博物院院刊》2008 年第2 期。
5 潘玲:《矩形动物纹牌饰的相关问题研究》,《伊沃尔加城址和墓地及相关匈奴考古问题研究》,第174 页。
6 潘玲、谭文妤:《呼伦贝尔鲜卑遗存中的西来文化因素――兼谈两汉时期的“草原丝绸之路”》,《考古》2022年第5 期。
7 乌恩、钟侃、李进增:《宁夏同心倒墩子匈奴墓地》,《考古学报》1988 年第3 期。
8 潘玲、田立坤、刘宁、李新全主编:《西丰西岔沟――西汉时期东北民族墓地》,文物出版社,2022 年, 第346 ~ 347 页。
9 黄晓芬、梁晓青:《甘肃省华池县发现透雕金带饰》,《文物》1985 年第5 期。
10 田广金、郭素新:《鄂尔多斯式青铜器》,文物出版社,1986 年,第78 页。
11 郑隆:《内蒙文物工作组再一次调查二兰虎沟的匈奴古墓》,《文物参考资料》1956 年第11 期;李逸友:《内蒙古西部地区的匈奴和汉代文物》,《文物参考资料》1957 年第4 期。
12 潘玲:《矩形动物纹牌饰的相关问题研究》,第143 页。
13 辽宁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三燕文物精粹》,辽宁人民出版社,2002 年,第13 ~ 15 页,图版15。
14 田广金、郭素新:《鄂尔多斯式青铜器》,第84 页。
15 乌恩、钟侃、李进增:《宁夏同心倒墩子匈奴墓》,图版3。
16 同注15。
17 同注4。
18 田广金:《桃红巴拉的匈奴墓》,《考古学报》1976 年第1期,图版2。
19 曹建恩、孙金松、杨星宇:《内蒙古凉城县忻州窑子墓地发掘简报》,《考古》2009 年第3 期。
20 王长明、张伟、王怡、刘晓松:《黑龙江讷河大古堆墓地发掘简报》,《文物》2009 第6 期。
21 李陈奇 :《松嫩平原商周至西汉时期青铜器的发现与初步研究》,《北方文物》2013 年第3 期。
22 潘玲:《矩形动物纹牌饰的相关问题研究》,《伊沃尔加城址和墓地及相关匈奴考古问题研究》,第178 ~ 180 页。
23 朱捷元、李域铮:《西安东郊三店村西汉墓》,《考古与文物》1983 年第2 期。
24 潘玲、田立坤、刘宁、李新全主编:《西丰西岔沟――西汉时期东北民族墓地》,第345 页。
25 同注4。
26 孙守道:《“匈奴西岔沟文化”古墓群的发现》,《文物》1960 年Z1 期。
27 潘玲、田立坤、刘宁、李新全主编:《西丰西岔沟――西汉时期东北民族墓地》,第346 ~ 347 页。
28 同注7。
29 田广金、郭素新:《鄂尔多斯式青铜器》,第97 ~ 98 页。
30 李逸友:《内蒙古西部地区的匈奴和汉代文物》,《文物参考资料》1957 年第4 期。
31 靳枫毅:《军都山玉皇庙墓地的特征及其族属问题》,宿白主编:《苏秉琦与当代中国考古学》,科学出版社,2001 年,第194 ~ 214 页。
32 杨建华:《再论玉皇庙文化》,《边疆考古研究》第2 辑,2003 年,第154 ~ 163 页。
33 金东一、杨建华:《玉皇庙文化中的两种虎牌饰》,《边疆考古研究》第28 辑,2020 年,第147 ~ 157 页。
34 北京市文物研究所:《军都山墓地:葫芦沟与西梁垙》,文物出版社,2010 年,第293 页。
35 信立祥、雷云贵、屈盛瑞:《山西朔县秦汉墓发掘简报》,《文物》1987 年第6 期。
36 田广金、郭素新:《鄂尔多斯式青铜器》,第168、179 页。
37 乌兰察布博物馆:《察后右旗三道湾墓地》,内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内蒙古文物考古文集》(一),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4 年,第407 ~ 433 页。
38 乔梁:《赤城马营村金马饰牌的年代与族属》,《文物春秋》2002 年第6 期。
39 林沄:《鲜卑族的金、铜马形牌饰》,《边疆考古研究》第3 辑,2004 年,第147 ~ 151 页。
40 潘玲、萨仁毕力格:《鲜卑马形牌饰的来源》,《边疆考古研究》第16 辑,2014 年,第387 ~ 400 页。
41 戴应新、孙嘉祥:《陕西神木县出土匈奴文物》,《文物》1983 年第12 期。
42 同注1。
43 岳连建:《西安北郊战国铸铜工匠墓发掘简报》,《文物》2003 年第9 期;罗丰:《中原制造――关于北方动物纹金属牌饰》,《文物》2010 年第3 期。
44 考古研究所沣西发掘队:《1955 ~ 57 年陕西长安沣西发掘简报》,《考古》1959 年第10 期。
(责任編辑:田红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