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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卉册页

2023-08-15高岳山

青海湖 2023年12期
关键词:水仙栀子花花苞

高岳山

栀子花

当麦浪消失在镰刀的味觉之后,栀子花的心事在葳蕤的绿叶丛中荡漾。

小区花坛里,出尽风头的石榴谢幕,栀子花登上了舞台演绎着仲夏的风情。你看,栀子花仿佛是一位遗世独立的美人,高贵素雅,那气质让我一见钟情,心里也开出了花。翠色欲流的叶子之间点缀一些白绢,如绿色海洋里泛出的一朵朵浪花,又似五线谱上跳动的一个个音符,更像是一个个怀春女子捧出对情郎表白的信物。凑近看,一树上有花骨朵,有半开的,有完全展开的,也有枯萎的,它们是栀子花的一生一世。小花苞尖尖的,绿色,像小青椒,逐渐长大,开始露出白色,花朵有旋转的花纹,像是一枚机床上车的陀螺。经过雨水的滋润和阳光的抚摸,十几片椭圆形花瓣依次展开,是白莲花的袖珍版,活力十足,朝气蓬勃,激情四射,惹人喜爱。此时你用手摸一摸,软软的,上面有油腻似的。不几天花瓣开始分散,外圈的几瓣摇摇欲坠,耷拉着脑袋蔫了,颜色变得深黄,直至褐色,如奄奄一息的老人。栀子花在短暂的生命里从容地开,淡定地谢,顺其自然,不矫情,不显摆,如平常人家过日子,简约简单。

白蝴蝶般的栀子花在枝头摇曳诗行,勾起了我对往事的回忆。小时候,我家后院阳沟旁有一株高3 米的栀子花,也许是有肥沃的土壤,才长得这么高大挺拔,在小山村里算是栀子花王。深绿的叶子四季常青,即使在寒冬也丝毫不减弱它旺盛的生命力。一春默默无闻,静静地欣赏百花盛开的景象和风采,桃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这一切,栀子花看在眼里,记在心头,韬光养晦,耐得住寂寞。在一些明星花黯然失色之时,栀子花不声不响地擦亮了天空,让我们欢呼雀跃。我和弟弟是姐姐们的勤务兵,猴似地爬到树上摘取花苞和刚盛开的花朵。刚盛开的,姐姐们戴在头上;花苞呢,找几个瓶瓶罐罐,一般是空罐头瓶或粗瓷大碗最合适,里面放些稻草秸秆搭起架子,装大半瓶或半大碗清水,养着即可。清粼粼的水,绿莹莹的苞,这是一盆精致的盆景,又如一幅水墨画,更像是一幅刺绣。我们把这些宝贝放在书几、条桌、床头柜、梳妆台、窗台上,赏心悦目,馨香弥漫,沁人心脾,消除了大人们一天劳累的疲乏。这些花骨朵渐次开放,可以源源不断地输送给姐姐们,看到她们带着栀子花劳作,是人间最美人儿,最美的风景。我总觉得栀子花是水做的,属于女士的专利,但到底是抵不过诱惑,把几朵放在书包里,课间休息,偷偷地闻;在上学路上偶尔插一支在上衣荷包里,边跑边闻;晚上也一边闻着香味,一边做作业。这段时间,栀子花在我家备受青睐,看到母亲忙碌之余常常拿起栀子花嗅嗅,连声称赞:“好香呀!”

“玉质自然无暑意,更宜移就月中看。”最近几年,对文字喜爱有加,尤其酷爱读诗,我才知月下赏栀子花别有风味,更有诗情画意。月儿高悬,银辉倾泻于地,白天的燥热被习习凉风和凉如水的月色赶走,我在小径踱步,一缕缕幽香在空中游弋,不失时机地钻入我的鼻孔。我猛吸一口气,香味轻车熟路地渗入五脏六腑,那个爽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这就是旧时的香味,久违了!我仿佛又回到空气清新的小山村,那棵栀子花不知道现状如何,是否还像当初那样繁花似锦,是否有村姑戴在头上,是否家家户户待为上宾呢?树影婆娑,暗香浮动,人被花香浸润,怎不令人心旷神怡呢?

我在栀子花这头,家乡的栀子花在那头,花香是纽带,把过去和现在连在一起。咀嚼着花香,是儿时欢乐的味道,更是如今幸福的气息。

梨花春带雨

“燕子来时新社,梨花雨后清明。”“唧”的一声燕鸣惊落了春雨,“柳色黄金嫩,梨花白雪香。”湿漉漉的梨花姑娘把持不住内心的澎湃,欣欣然地向我们走来。

听说张家老桥的梨花开了,我撑着雨伞,去寻觅那似雪的梨花。

一片乱坟岗,在金黄的油菜地旁,有两株开满白色花朵的树,在寒风中摇曳。走近一看,确信是梨花,我的心中掠过一丝惊喜。一夜春风,梨花开放,一簇簇、一堆堆的梨花缀满枝头,如白雪,似柳 絮,若食盐,像面粉。梨花枝摇花颤,像一个个素装的少女迈着轻盈的猫步,向人们展示着她们的美 丽和魅力。细雨如丝,密密斜织,仿佛是模特赛时T 形台上放射的一束束耀眼的白光,梨花姑娘忘 情地表演,沉醉在那种如醉如痴的情境之中。漠漠梨花烂漫,在雨中一片模糊,宛若一幅朦胧的山 水画,婉约而柔美。那雨珠晶莹剔透,挂在梨花的边缘,似落未落,是美人激动的泪水还是伤心的眼 泪,不同心境的人有不同的理解。“梨花一枝春带雨”,多唯美的诗句啊!写出了梨花的魂,道出了梨花的情。梨花在雨中呢喃,把自己的心事向雨倾诉,同时聆听雨的心跳,一起演绎春天的交响乐。我把鼻子凑近梨花,湿润的梨花有淡淡的清香,猛吸一口气,芳香钻入鼻孔,沁人心脾。

站在山头,我情不自禁地眺望家乡。我的老家离这只有五公里,家里后院的梨花可开了?那是 在我十几岁的时候,父亲嫁接的十几棵梨树:先在棠栗树的枝干上锯一道裂缝,接着把梨枝插进,再用绳子绑扎好,最后四周糊些泥巴,三年后就开花了。父亲乐得合不拢嘴,我们兄弟心里美滋滋的。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有水果吃是极大的幸福。可是事与愿违,一阵风雨后,满地的梨花,一片狼藉。我捡拾一朵,仔细端详,雪白的梨花上有白色的雨珠,若星星对我调皮地眨眼。五片花瓣软软的,滑滑的,绸缎似的,稍一用力搓揉就命殒香销。黄色的花蕊如青蛇吐信,仍有顽强的生命力。我 捧起落英顺手抛向空中,梨花如湿翅的白蝴蝶扇动了几下翅膀就坠落于地,再也无力飞起。我玩得高兴,哪闻父亲的叹息,这年树上只结了几颗干涩的梨子。真是屋漏偏逢连绵雨,破船正遇打头风,越穷越是不顺,连老天也和我家作对。一段伤心的梨花情,刻骨铭心。

赏梨花最好的去处是夹山蕻。记得去年的一个阴雨天,朋友相约去看梨花。这里是梨花的海洋,千树梨花千树雪,白茫茫的波浪向远处翻滚,银光闪闪,好似一个人掀起巨大被单在用力抖动。 我在梨树间穿梭,有的梨树如一个白面书生,轻摇羽扇,摇头晃脑地读唐诗宋词;也有的如行走江湖 的白衣女侠,衣袂飘飘,回眸一笑百媚生;还有的似白雪公主,只莞尔一笑就摄人魂魄。这些花中仙子挨挨挤挤凑热闹,好奇地伸出脑袋打量这个未知的世界。假设白莲像出浴的美人,玉兰像无瑕的 白玉,那梨花就是当之无愧的女皇,披着玉叶银花做成的衣服,仪态万方,真有“占断天下白,压尽人间花”的风采和气势。同来的女士一袭白衣,摆着各种pose 尽情地拍照。花与人似,人与花同,恍惚间,我分不清哪是梨花,哪是美女。

雨还在下,我的眸子里荡漾着银色的涟漪,迷离中,我也成了一株玉骨冰肌、素洁淡雅的梨花,在《梨花情》音乐的伴奏下跳着欢快的舞蹈。

含 笑

与含笑的相遇,是在十年前。

时值仲春,我调入新单位,刚一坐定,就闻到一股香蕉味道的浓郁香味,沁人心脾。我向窗外扫视,也没见到什么花盛开,信步走出办公室搜寻,几棵樟树葱绿地立在花圃,旁边是两株桂花,院墙旁边是隐约一排万年青。我纳闷了,香从何来呢?

循着香源,我来到墙边,原来形似万年青的树木,高约2 米,灰色枝干,遒劲有力,像人张开的手指向上伸开;树冠如一把把雨伞,绿色的伞面布满着白色、黄白色的小花,仿佛只要举起来旋转,花朵就似天女散花般飘逸地面。花朵密密麻麻地隐藏在枝叶间,内敛,含蓄,不张扬,不显山露水,就如同任劳任怨的园丁默默工作,不炫耀,不为名,不为利。我摘一朵,六片花瓣小舟形状,初开的白色,渐渐地白中带黄;瓣的边缘有一道紫色的线条,仿佛是石膏线条上的装饰性纹路,轻轻一弹,有胭脂似的粉末泛起;花蕊簇拥着花柄,众星捧月似的。落在地上的大多是一片片的,安静地躺在那里,继续挥发着香气,有“春蚕到死丝方尽”的精神。一棵树就是一座香料工厂,任你怎么挥霍呼吸,香气源源不断地供应。枝头还有一些花苞,毛茸茸的,青色的皮紧紧包裹,是在发酵香气,还是生怕泄漏了香气,它们是预备队,等待时机,尽情地表演。

下课了,一群学生蜂拥而至,捡拾起地下的碎花,装进铅笔盒里,有的索性揣到荷包了。“老师,送一捧含笑给您!”一个羊角辫子的女生羞怯地说。我张开手掌接着,她快速地扭过头,一溜烟跑到教室。含笑,多么诗意的名字!我愧疚自己知识的浅陋,庆幸学生视野的开阔。嘿,那送花的小女生不正是一朵含笑吗?

教室里,馨香扑鼻,如洒了名牌香水,气味浓而不腻,增一分则太刺鼻,少一分则太清淡,是刚刚让人适宜的那种尺度,恰到好处。没想到含笑有如此强的穿透力和渗透力,香气从铅笔盒缝隙溜出,从学生的口袋和书包里钻出,弥漫教室。含笑是高超的调味师,把花香和空气以及师生的呼吸的气流均匀地调配,一种千金难买的味道在短时间形成。恍惚间,一张张的孩子生涩的笑脸犹如含笑花一样生动了整个课堂。我深吸一口气,如饮芳醪,五脏六腑是那么地熨帖。本次习作的内容是状物,许多学生就是以“含笑”为题,把含笑的抽枝、长叶、开花、结果的生长过程写得生动活泼。他们有生活,写出的文字尽管稚嫩,但平时观察仔细,描写比较到位,有的还有意想不到的新发现。与其说是我给学生们上课,还不如说是学生给我上了一课,让我对含笑有了全面的了解,从陌生到熟悉,我也喜爱上含笑了。含笑一年开两季,春秋时节百花争妍后凋零,独含笑香起了一方天地,弥补了无花的遗憾。

有年暴雪降临,含笑被压断了枝条,伤筋动骨了,我的心揪起来。锯掉了断裂的枝干,含笑光秃秃地在寒风中煎熬。冬去春来,含笑只长了些许叶子,稀疏地挂在枝头。转眼是炎热的夏季,放暑假,无人给其浇水,大家觉得含笑小命难保。出人意料的是,秋季开学,含笑竟然蓬蓬勃勃,而且还缀满了花蕾。含笑有如此顽强的生命力让我钦佩不已。

每年含笑花开,我都长久流连花下,尽情享受这种免费馈赠的香气。可学校的撤并,让我担忧这些含笑的命运。我也买了一株栽在自家窗前,精心地施肥、浇水、保墒,熬过了冬,在桃梨樱花谢幕之时,含笑开出了几朵。尽管只是几朵,足矣。移栽能够成活就是奇迹,身体尚未痊愈的情况下还奉献一些香气更让我感动。我把含笑当作自己的朋友,倍加呵护,花开花落,休戚相关。

宋代诗人徐月溪诗云:瓜香浓欲烂,莲莟碧初匀。含笑何知处,低头似愧人。宋代诗人邓润甫有诗句:自有嫣然态,风前欲笑人。涓涓朝露泣,盎盎夜生春。这两首诗是含笑的绝妙写照,把含笑的形、神和色、香、味描摹地惟妙惟肖。我浅吟低唱,沉醉在含笑的诗境中,一醉不醒。

水 仙

平生不爱养花,但搬进新房,为附庸风雅,我去花鸟市场转了一圈,看到一个圆形青花瓷盆里几个蒜子安静地卧在那,不禁好奇地问询。是水仙,店主不经意答道。单就水仙的别名“凌波仙子、金盏银台、落神香妃、玉玲珑、金银台”就足以吸引人眼球,我毫不犹豫地买下。

回家后,我添加一些清水,把这盆水仙放置在阳台。白色瓷盆,上釉的表面勾勒着云水花纹,显得高雅大气。几只卵形大蒜一样的球茎白玉似的,优雅地立在盆里,相对无言。它们懂得韬光养晦,默默积蓄力量。过了几日,发现鳞茎处冒出一点点嫩黄,像雏鸡啄破蛋壳,露出了尖尖的小嘴,惹人喜爱。又过了几日,嫩嘴逐渐有了叶的模样,似亭亭玉立的少女楚楚动人。渐渐地,一汪新绿蓬勃起来,丰满起来,茂盛起来,蹿高了几十公分,变成了大姑娘。叶片厚实柔软,稍微一捏,就有汁水渗出。水仙完成了蝶变,从丑小鸭涅槃成天鹅。一天下班,我拉开阳台的活动门,惊奇地发现肥美的叶子中间钻出了几根小手指粗细的茎,茎上长出扁豆似的筒子,筒子里面打了五六个花苞。那花苞经过几天的挣扎,突破桎梏,如青蛇吐出一个个芯子,又若幼儿班教室里举起的一双双小手。含苞欲放了,这阵势最激动人心。

但花苞就是有耐心,你越希望它开,它越沉得住气。绿豆大小的花苞苞像顽皮的孩子低着头吃吃地笑,它们也许在笑我心急火焚。我也吃吃地笑,笑它们,花苞一点点长大,饱满得要破裂似的,膨胀得犹如分娩的孕妇,挺着鼓鼓的肚子装优哉游哉的样子。快要撑不住了,仿佛一嗓子嘶喊,一声啼鸣,婴儿就呱呱落地了。

每天回家总要瞅几眼,终有一天,一开门,与馨香撞个满怀。原来低眉顺眼的花苞昂起了头,笑靥灿烂,是欢喜的笑,是发自内心的笑,是功到自然成的笑。远看看一张张脸蛋平平展展,洁白如玉;副冠是鹅黄的茶杯。“金盏银台”的美誉名副其实。近看花瓣犹若逆着风撑开的小伞,花蕊呢,外边是黄色杯形的保护罩子,几根细蕊簇拥,推推搡搡,害羞地躲在里面看外面的世界。外边的世界精彩,外边的世界也很无奈吧。素洁的花朵超凡脱俗,高雅清香,宛若凌波仙子踏水而来。如果有一支神笔,我也许会画出一幅生动活泼的水仙图。这是天然的杰作,没有丝毫矫揉造作之态。

特别喜欢明代王榖祥仿南赵子固的《水仙图并书赋》:四簇水仙怒放,争奇斗艳,或俯,或仰,或侧;或刚开,或半开,或全开;或相互迎揖,或顾盼生姿,或高低参差,一派生机盎然。高超的画技,令人拍案叫绝!

想起了水仙的传说:尧帝的女儿娥皇、女英二人同嫁给舜,姐姐为后,妹妹为妃,三人和睦相处,情深意笃。不料舜在“南巡”驾崩,她们殉情于湘江。上天将二人的魂魄化为江边水仙,永远陪伴舜。凄恻的故事感动了无数人,感谢水仙承接了人们的美好愿景。

正是因为水仙朴素高洁的品质和吉祥纯洁团圆的花语才赢得无数诗人不吝笔墨吟诗赞美。宋代理学大家朱熹:水中仙子来何处,翠袖黄冠白玉英。水仙的形象跃然纸上;宋·杨万里《水仙花》:偶趁月明波上戏,一身冰雪舞东风。冰雪般的肌肤在银色的月光衬托下是多么的婀娜多姿啊!宋代姜特立诗云:清香自信高群品,故与江梅相并时。赞美水仙高出群品的清香。明代李东阳诗云:澹墨轻和玉露香,水中仙子素衣裳。风鬟雾鬓无缠束,不是人间富贵妆。赞美水仙朴素无华的品行。我觉得是宋朝黄庭坚的《次韵中玉水仙花》最能抓住水仙的魂、韵和神:借水开花自一奇,水沉为骨玉为肌。暗香已压荼蘼倒,只此寒梅无好枝。

是呀,水沉为骨玉为肌,这是神来之笔。水仙的骨如沉香天然芬芳,肌如碧玉莹婉妖娆,怎么令人沉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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