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丹纳三要素浅析“京津画派”的形成
2023-08-14周晨
摘要:“京津画派”是20世纪初期形成的地域性画风强烈的绘画流派,在关于中国画改革的讨论中发挥了十分重要的作用。法国著名文艺理论家丹纳在其《艺术哲学》一书中提出影响艺术发展的三要素——种族、环境、时代,他认为世间万事万物皆可用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加以解决。文章以丹纳三要素作为切入点,对“京津画派”的种族特征、环境特征、时代特征进行分析,试图总结“京津画派”的形成原因。
关键词:丹纳三要素;京津画派;形成原因
丹纳的《艺术哲学》一书改变了主流的叙述方式,避免对画派和作品进行罗列,而是以不同时期的艺术发展史为基础,科学辩证地分析了文化艺术的发展规律,强调种族、环境、时代三要素对于精神文化发展的作用。本文运用丹纳的社会学方法论,对“京津画派”的形成原因进行阐述。
一、“京津画派”概述
“派”本是地理学上的概念,意为水流或水系,即“百川派别,归海而会”。[1]而画派的形成需要长时间的积累,需要有一批志同道合、情趣相合、艺术追求相仿的画家。“京津画派”通常是指清末民初活跃在北京、天津两地的画家团体,追根溯源,其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绘画流派,而是京津两地国粹文化继承与发展的结晶性产物,是文化理念而非地域概念,这一画派的绘画风格是在碰撞与交融中形成的。“京津画派”与上海、浙江、江苏地区的“海派”以及广东地区的“岭南画派”,三派并存,共同构成了当时规模最大的画家群体[2],在艺术领域逐渐被大众所认同。
清末民初,北京画坛的代表性画家群体当属由金城、周养庵、陈师曾等人于1919年在京城创办的“中国画学研究会”,其目的在于“以求古人之道,求得新之见”,注重挖掘传统,研究国粹。[3]当时京城的画家不仅在市场上出售画作,且大多在各院校、画会任教。总体来说,他们的绘画风格较为稳健。而在天津,此时尚没有一个完整的书画交易市场,所以画师们只能依靠出售画作以维持生计。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扬州地区的一些画家却能够得到“纸高六尺,价三万”的利润,这在天津是无法想象的。[4]
在20世纪初期,北京、天津先后兴起了宣南画社、蓬庐画社、绿渠美术会、城西画会等绘画群体,这些绘画群体在钻研传统国画的基础上,积极吸收西方绘画的优秀技法,在保持原有绘画功底的基础上,将西方绘画流派的表现形式融入中国画创作当中,从而逐步推动“京津画派”走向成熟。
二、丹纳三要素在“京津画派”中的体现
(一)种族——“京津画派”形成的内部根源
丹纳在《艺术哲学》中提出,种族因素是人天生遗传的倾向,与民族特性相关,这种特性包括一个民族先天的特性和后天的特性。[5]種族有遗传、生理上的因素。人类先天的特性是由遗传决定的,后天的特性是在社会上成长受到的经历影响,但民族性奠定了本民族艺术产生的基调。
种族因素决定了“京津画派”的本质,无论时代怎样变化,无论受到西方思想文化的冲击有多大,民族性的印记始终存在。民国初期,大量的王公贵族、高官富人、外国洋商在天津租界居住,这些人掀起了“书画热潮”,南北画家纷至杳来,如钱慧安、司马钟、吴昌硕、齐白石等,其中很多人选择在天津落户。[6]
租界文化也成为种族发展的重要因素之一。当时天津的租界文化使“京津画派”画家接触到了与以往文人画、院体画不一样的素描画、水彩画等,并学习西方的明暗透视关系等技法,进而在中国画上进行表现。这一时期,传统中国画的发展受到冲击,“京津画派”的不少画家不甘如此,便积极挖掘传统文化资源,努力弘扬国粹,为此做了很多的努力,最终创作出来的绘画作品给人以一种中西融合的强烈视觉感受。这是在没有丢掉传统技法的基础上进行的再创新,归根结底还是“京津画派”对于自身民族性的内在充分表现。
(二)环境——“京津画派”形成的外部条件
环境因素是指一个种族生活的自然环境,包含时代环境、社会环境、成长环境等。自然环境主要是指地理条件、气候等因素,丹纳认为生活环境的不同使不同民族所呈现出来的特性是不一样的。气候、地理位置上的差异越大,种族之间的差异越大,作品所表现出来的内容差异也就越大。因此,“京津画派”的形成跟环境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任何画派的形成都有别于具有传统雅集意义的绘画社团的兴起,而与画家集群的诞生密不可分。“京津画派”的产生也遵循着这样的内在逻辑,起初由少量画家组成绘画团体,通过教学、展览、成果登报等形式进一步扩大影响力,吸引更多的画家来此进行创作,进而形成有规模的绘画团体,由不同的绘画团体映射出艺术特征相近的绘画集群。从金城、陈师曾、齐白石等“京津画派”画家的籍贯可知,其大量成员不是京津地区人士,南方人占据大多数,这些画家与南方画坛有着很大的关联。[7]南方接受西方艺术思想较早,画派的绘画风格相对成熟,南北方的相互沟通和资源接触,使得“京津画派”的绘画风格受到“岭南画派”“海派”等南方画派的影响,其绘画风格不再趋于保守。南方地区的画家来到京津地区之后,将改革风气也带进来,并逐渐改变京津地区原有的绘画习气。[8]
这一时期,租界文化在天津地区逐渐占据主导地位,大众思想得到解放,并兴起留学热潮,很多人选择赴日本、法国等国家学习。如1923年,龚礼田、陈乐如夫妇前往日本学习,在这一过程中,他们经常被邀约参加各种画会组织,一段时间后龚氏夫妇发现,这种画会形式是日本画家用来切磋绘画技艺的,能够有效提高其绘画水平,这一发现更加坚定了他们习画、传画的志向。1927年,由龚氏夫妇在天津创立的“中国女子图画刺绣研究所”,位于英租界56号路福顺里27号,该研究所专攻中国传统画艺,同时学习刺绣。龚氏夫妇主张东方绘画是世界推崇的,以发扬传统国画为志向,这是他们学习绘画的初衷,研究所的成立是其传画的开始。[9]“中国女子图画刺绣研究所”成立后,龚氏夫妇将自己的所学传授给学生并举办了多次展览,其中,第一次毕业成绩展在天津大华饭店成功举办,展览“已震动一时,博空前未有之佳誉,蔚为巨观,足陈盛事”。[10]
(三)时代——“京津画派”形成的后天推动力
时代因素是指某一阶段的政治经济、社会精神、社会制度等,这些因素影响着20世纪初期京津地区的时代精神和社会风俗。“京津画派”在特殊的历史时期诞生,而阶段性历史事件的触发使其形成加速。
1856年第二次鸦片战争爆发后,天津沦为商业港口,美、法、意等九个国家强行划定了它们在这个地区的版图。京津作为一个历史悠久、文化深厚的地区,其美术创作必然存在着一种注重自我约束、拒绝理性的审美情趣,这“并不是某种理论、学说、思想的优劣,它是一个历史的现实和传统的存在。”[11]清朝被推翻以后,大批在京城的王公贵族携带家眷及资产来到天津租界生活。这些遗老的到来,将京城的文化带到了天津,使得天津的书画审美需求与京城变得一致,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天津的美术发展。天津作为租界,其政治局势相较京城要来得宽松,生活费用偏低,易于画家安身立命,在京城受到排挤的画家纷纷到天津落脚。1920年在北平成立的“中国画学研究会”,以金城为首,并涵盖了周肇祥、陈师曾、萧谦中等一批京城画界的名人,他们定期举办观摩研习、绘画展览等美术活动。金城去世后,其子金潜庵成立湖社画会。1931年,天津成立湖社画会天津分会,两个社团的画家都积极参与彼此的美术活动,逐渐形成了两地画家交融的局面。
“京津画派”在发展的过程中始终坚守着自身的本土文化,但也不可避免会受到租界文化的冲击。天津受西方和日本的文化影响,国外的音乐、歌舞、戏剧、马戏、魔术团体等经常在天津租界进行演出,在丰富侨民的文娱生活的同时,也促使西方的文化艺术直接融入天津的文化领域,扩大了天津人的文化视野。[12]而本土文化与租界文化的抗衡与融合,也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京津画派”的发展,同时随着学习西方绘画条件的更加便利,“京津画派”多样性发展的特征就更加明显。
三、丹纳三要素对“京津画派”分析的局限性
“京津画派”的绘画风格是具有多样性的。京津地区有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和地域风格,使这一地区形成了开放的文化氛围。在中西文化碰撞中,“京津画派”对于自身绘画风格的形成开启了探索之路。其中,“中国画学研究会”的宗旨是“精研古法,博采新知”,侧重于对传统绘画的学习。在中国被迫打开国门,画家们亲眼目睹国土被侵占、家园被抢掠的惨痛景象时,一种悲愤的心情在他们心里油然而生,他们期望在绘画表现上对本民族传统进行尊重和维护,并展开教学活动进行继承和发扬。
正如宗白华所说的:“借外人的镜子照自己面孔。”[13]“中国画学研究会”成员刘子久、陈少梅、章其翼等到天津教授绘画,进一步确立了“京津画派”注重传统的特征,而张兆祥、刘奎龄则侧重于中西融合。张兆祥师从孟毓梓,尝试将没骨写生与勾勒点厾法合二为一,坚持学习前人,边外出写生边进行创作,深得古法却不为古法所拘束[14],其思想的开放性使他的绘画作品得到了认可。刘奎龄早年在敬业中学的学习,使他接触到西方的艺术知识,与此同时天津租界涌入了许多日本画,其低廉的价格使刘奎龄能够接触到更多的新日本画。1920年第一届中日绘画联展在北平展出时,刘奎龄就曾前往观看,1925年他还带着刘继卣前往江南写生,并拜见横山大观[15],使其不断加深对日本画的了解。刘奎龄对于新日本画的喜爱也逐漸体现在他的绘画中,主要在于他将现实生活中的自然景象,通过技法和笔墨的创新活灵活现地表现出来,赋予画面物象以灵气。但不管是张兆祥还是刘奎龄,都是在用自己学习的技法与传统的笔墨相结合,再通过自身的画笔将意境表现出来,促进了“京津画派”风格特征的形成。
20世纪“京津画派”的特征是多元与丰富的。不同观念的冲撞互动、不同画风的呈现、不同派别的共存,充分显示出“京津画派”的风格。“中国画学研究会”以“提倡风雅,保存国粹”为宗旨,针对当时画界“争尚西法,苟便简易,行见古人精意,日就渐灭”的现状[16],金城将绘画思想进行宣教,成为“中国画学研究会”的宗旨,不断地宣传其思想,影响了一大批人。金城去世后,其子金潜庵成立湖社画会,“中国画学研究会”的许多成员纷纷转入湖社画会,并在天津地区成立了湖社画会分社,其绘画主张和绘画风格通过《湖社月刊》得到进一步的宣传和推广。其中,张兆祥、刘奎龄“西学为用”的主张在天津地区产生了影响,但因其没有群体组织,他们的绘画影响力相对较小。天津成为通商口岸后,其租界文化得到进一步的提升,“京津画派”在本土文化与租界文化的相互抗衡与融合中形成了新的格局,并且在固守传统画风和融合西学方面进行融合,推动了自身的发展。
四、总结
20世纪初期,艺术的发展跌宕起伏,“京津画派”的生命力、影响力是与本土文化紧密结合在一起的,与地方的事物、历史相关联,与时代的审美相契合。一切艺术的产生、发展、高潮和衰落都有其内在的规律,且与丹纳三要素紧密相关联。“京津画派”画家的作品不是孤立存在的,画家自身与其全部绘画作品之间也不是孤立存在的,其从属于画家所在的“京津画派”当中。通过画家的作品可以了解到作品背后所属的时代特征,并由此可知“京津画派”画家的作品与20世纪初期的社会风貌和时代精神是相一致的。从丹纳三要素来分析“京津画派”的形成,能够对绘画创作者有更加全面的了解和认识,并对“京津画派”的形成有着进一步的深入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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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周晨(1997—),女,汉族,山东聊城人。渤海大学美术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美术历史及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