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接地气 新风入民心——湖北省谷城县殡葬改革侧记

☉ 本刊记者 郭紫纯

“最多的时候，一周来了11拨参观、调研的人。”湖北省襄阳市谷城县民政局社会事务股负责人唐少泓说。

谷城县坚持城乡统筹为基础、移风易俗为导向、公益惠民为激励、节地生态促振兴的发展思路，持续深化新时代殡葬改革，逐步健全现代文明的县域殡葬服务体系。三年来，100多个县（市、区）纷至沓来，学习这个鄂西北小城的殡葬改革经验。

2019年启动农村公益性公墓试点，2020年作好顶层设计、出台系列文件，2021年启动全域规划、实现196处城乡公益性公墓基本覆盖所有行政村（社区）；2019年划定“禁葬区”，2021年推行全域火化，同年启动全域散埋乱葬坟墓治理，根治“青山白化”现象；2021年实行全域惠民殡葬，2022年全年减免群众操办丧事费用481万元；做好群众宣传教育，引导厚养礼葬，树立殡葬新风……谷城打出一套“组合拳”，做好新时代殡葬改革这篇“大文章”。

《中国民政》杂志社采访组走访发现，谷城县委、县政府把“统筹兼顾”的方法论贯穿殡葬改革全过程，将“因地制宜、节约用地、便民惠民”的工作原则贯彻到底，在系统治理中更好保障“逝有所安”。

抓建设 推进城乡公益性公墓全覆盖

汉水边上，距谷城县城5公里的城关镇茶庵村，坐落着谷城县生命主题公园。4月底，采访组到访时，只见道路两旁的樱花树绿意盎然。

“上个月路两边樱花盛开，两位去附近老君山樱花谷的游客路过这里时还特意下车赏花。”县殡葬事务服务中心主任姚巨保说，他们两人往上走了一段距离才发现，这里是县殡葬服务中心（县殡仪馆）所在地。

谷城县殡仪馆没有挂牌，馆内以暖色调为主，也见不到“殡仪”二字，没有传统殡仪馆给人的肃穆感。据了解，殡仪馆建设对标国家4A级景区，最大限度保留山林原貌，同时依据地形区域功能布置景观，打造成了一座生命主题公园。总投资9000万元，2019年建成，占地350亩，其中县城市公益性公墓— 天韵园一期占地65亩。

进入天韵园，草坪、鲜花串起了多个墓区。树葬、花葬、草葬、壁葬、玻璃葬、花坛葬、艺术葬……这里提供多种节地生态安葬方式，满足人们不同需求，葬式在湖北省内最全。

天韵园规划建设1.5万个墓穴，已建4500个。“一次性规划到位，能够满足100年使用需求。”姚巨保告诉记者，未来通过壁葬、玻璃葬等方式把立体空间充分利用起来，“建40万个墓穴也不是问题”。

天韵园的不远处矗立着谷城县烈士纪念塔，那里正是谷城县烈士陵园的所在地。“老百姓和革命烈士葬在一起，增添了一份自豪感。”工作人员介绍。原来，在殡葬服务体系建设初期，谷城县就将殡仪馆迁址、城市公益性公墓建设与烈士陵园建设同步设计、同步推进。

采访组在谷城还走访了庙滩镇喻家湾村松涛园、开发区芳雅园、庙滩镇青隐园等农村公益性公墓。谷城县民政局负责人在松涛园公墓向记者介绍，谷城农村公益性公墓的一大特色就是林下公墓，“没有砍树，也不需要植树，直接在林下建墓”，在保持原有自然生态的基础上栽点花花草草，把墓碑放在树林中，“十分接地气”。

松涛园公墓四周松林环抱，环境清幽。公墓设计占地3亩，其中一期建设1亩，投资10万元，建成100个墓穴，解决了喻家湾村195户村民20年的安葬需求。据介绍，林下公墓分期推进，一期满足10年左右的需求，后续二期、三期只需把墓区顺着林地向后推进，实现了可持续发展。墓碑统一制式，单墓位占地不超过0.3平方米，双墓位不超过0.5平方米，使用可降解的墓材，节地又环保。

“林下公墓不违反林业政策，还替林业部门管理了林地，杜绝了森林火灾隐患。”谷城县民政局负责人介绍，在不破坏林相、不采伐林木等前提下，建林下公墓只需要进行林业用地备案。2021年，经湖北省人民政府审定，省民政厅印发了《城乡公益性安葬设施建设“十四五”规划》，明确“探索林地、墓地复合利用，建设林下墓地。在不改变林相、林地性质、林地权属，不采伐林木，履行备案手续的情况下，可免于办理使用林地许可。”2022年，湖北省民政厅会同省自然资源厅、省林业局印发《关于加强城乡公益性安葬设施建设用地保障的通知》，进一步明确了林下公益性公墓备案制有关要求。作为丘陵地貌代表的谷城，率先探索林地墓地复合利用，由此形成的“1亩林地、10万元投入、100个墓穴”林下公墓模式，2022年底被湖北省民政厅作为丘陵地区的代表模式向全省推广。

采访组继续来到位于县经济开发区的芳雅园公墓，只见墓区三面环山，地势开阔。芳雅园公墓共投资70余万元，资金来源主要是乡村振兴资金、财政奖补和村集体自筹资金，规划建设4152个墓穴，一期已建300个，可满足周边的刘家沟、三岔路、聂家滩、蒋家冲4个村，约6000多名居民10年的安葬需求。该公墓是在蒋家冲村集体所有的油茶园基础上建设的，建设初期还在墓区周边栽种了200余棵油茶树苗。记者注意到，这批油茶树苗如今已长成1米多高的油茶树。数年后，这里将成为一片成规模的油茶林，有望产生较好的经济效益。

谷城县庙滩镇喻家湾村林下公墓。

开发区蒋家冲村油茶公墓、薤山林场高庙村茶园公墓、冷集镇塔湾村金丝黄菊公墓……在殡葬改革中，谷城各乡镇、村庄因势就形，将墓地建设与村集体产业结合，穿插发展经济作物，助力乡村振兴。

采访组在谷城期间还走访了盛康镇当铺村、艾家畈村等多个村级公墓。所到之处，公墓安葬模式统一，墓碑整齐划一，墓地环境清幽，“占地小、碑卧倒、硬化少、绿化好”的原则得到切实落地，“一处公墓就是一处公园、一片陵园就是一片园林”的目标变为现实。

据了解，基于前期试点建设经验，谷城于2021年出台《城乡公益性公墓设施建设布局规划》，全面启动城乡公益性公墓全域规划建设。截至目前，谷城建成和在建的城乡公益性公墓共196处，全县290个行政村（社区）基本实现公益性公墓全覆盖。

通过政府主导建设、完善殡葬设施规划、加大投入和政策支持，谷城补齐了殡葬服务短板，这也为整治“散埋乱葬”、推进全域火化奠定了坚实基础。

重执行 实现“见山见绿不见墓”

“三年前，这些省道、国道旁边，以及谷城高铁、高速公路沿线，还有不少高碑大墓。”在前往石花镇将军山村公墓的路上，唐少泓指着车窗外对记者说。

“美丽乡村建得再美，一进到村里到处都是坟墓，美不美？一进到县城，道路两边到处都是坟墓，好不好看？”唐少泓至今仍对2019年时任谷城县委副书记、县长黄克立的这番话印象深刻。

2019年6月，谷城县划定“禁葬区”，规定在耕地和风景名胜区、文物保护区，以及水库、河流、水源保护区、交通要道等一定距离范围内不得建造坟墓，从源头上解决“散埋乱葬”、乱占耕地问题。散埋乱葬坟墓治理工作由此展开。2020年12月，谷城县印发《“禁葬区”散埋乱葬坟墓专项治理工作实施方案》，要求按照“见山见绿不见墓”的要求进行治理，实施“三个五”资金扶持— 每座墓穴奖补墓主亲属500元、整治施工500元、购置卧碑刻字500元，明确两种治理方式—就地平坟立碑改卧碑、迁入公益性公墓。2021年3月，谷城加大力度，启动散埋乱葬坟墓全域治理。

在治理过程中，70岁的石花镇将军山村民李世明带头把包括岳父岳母、姐姐在内的13座坟墓迁入了农村公益性公墓。他指着将军山村公墓对面的山头对记者说：“原先那里都是白花花的墓碑，谁敢上去？现在建成石花城南休闲娱乐公园，人气可旺了，大家也有了休闲娱乐的地方。”

石花镇下辖45个村（社区），殡葬改革前仍有一半左右为传统的土葬区，“青山白化”现象十分严重。石花镇社会事务办（民政办）主任孙世玉介绍，改革初期，各村（社区）对本辖区“禁葬区”散埋乱葬坟墓墓主进行统计造册，对无法联系上的墓主，在各村主要路口设置通告，在墓碑上张贴治理通知，同时安排村干部在进山路口守候，对前来上坟的群众进行登记并做劝解工作。最终，石花镇辖区内5424余座需要治理的坟墓，有1419余座迁入公墓、4005座就地整改，治理完成率达100%。

2021年1月1日是谷城殡葬改革的关键节点，谷城正式实行“全域火化”。《谷城县人民政府关于将谷城全域划定为火葬区的公告》指出：“所有城乡居民去世后遗体一律实行火葬、并进入公墓安葬或在指定的区域内埋葬，禁止私埋乱葬。法律法规另有规定的除外。”这也标志着谷城殡葬改革在深水区破浪前行。

提起全域火化，谷城县民政局负责人表示，全域火化改革的“第一脚”必须踢开，不能有任何例外。据了解，有一名村干部因和丧属较熟，给松了口子，镇政府及时出面制止，有关部门对其进行了处分。

孙世玉对石花镇龙湾村殡葬改革后的第一例逝者印象深刻。2021年4月初，龙湾村村干部的一位亲属去世。由于连日下雨、道路泥泞，殡葬车无法按时抵达目的地，家属想要土葬。孙世玉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和从县殡仪馆赶来的姚巨保一起用了10多个小时，终于做通家属思想工作。

谷城通过层层压实责任，打开了殡葬改革的局面。各乡镇也注重疏堵结合，建立殡葬改革长效机制。例如，石花镇将军山村分解治理散埋乱葬坟墓的任务，按照人口居住状况划分4个片区，由4名村干部实行分工包片。庙滩镇民政办紧盯全镇火化数据，每半年将镇卫生院、镇计生办、镇人力资源社会保障中心的减员名单与火化名单进行核对，确保全域火化。

改革成效显著。2021年3月至今，谷城在两年间治理了散埋乱葬坟墓2.1万余座，节约土地300余亩。2022年，谷城全县共火化遗体4612例，实现了全域火化，火化率比全域火化前提升了14个百分点。

“如今，无论是乡间小路还是田野河边，只见花草树木色彩绚烂、生机盎然，见山见绿不见墓。”唐少泓说。

优服务 增强群众殡葬改革获得感

谷城县委书记黄克立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谷城有两个切口小、见效快的创新：一是坚持殡葬普惠性，率先在全省实行全民惠葬政策；二是搭建“互联网+殡葬”平台，让群众“少跑腿”。

在谷城县殡仪馆门口，立着内容为“谷城县殡葬事务服务中心殡仪服务项目收费明细表”的易拉宝，明细表分为政府免费项目和自选服务项目两大类。遗体接运（含消毒、抬遗体）、平板炉火化费、骨灰寄存费（免费一年）、遗体存放费（免费48小时）费用标示为0，四项合计人均免费额度为1050元，免费对象为“谷城县所有户籍居民”。自选费用则有63项，每项标示对应价格。易拉宝旁边立着一块立式液晶屏，展示灵堂使用信息，15个吊唁厅的信息一目了然。使用中的吊唁厅用绿底白字标明逝者姓名、性别、入厅时间，未使用的吊唁厅用蓝底白字标明每个厅三天的使用价格，分为1000元、1500元、1800元、2500元四个档次。

姚巨保介绍，谷城县实行惠民殡葬，免除四项基本殡葬服务费用，低保户和特困对象全部免费安葬，对玻璃葬等散撒骨灰、不留坟头、不立碑的生态葬，每例奖补1000元。

谷城县殡葬事务服务中心着力提升服务质量。在今年年初召开的2023年殡葬工作会上，姚巨保要求全体干部继续推进惠民殡葬服务，建立标准化服务流程，统一培训殡仪礼仪，以优异的成绩擦亮谷城“文明殡葬”品牌。

在更广大的谷城农村地区，殡葬改革中还涌现了不少精细化、便民化的服务。喻家湾、将军山、艾家畈、当铺村等村级公益性公墓都配建了鞭炮燃放池、火纸冥币焚烧池，方便群众使用。当铺村在墓区安装两台路灯，从晚上12点亮到早上8点，方便村民凌晨下葬。将军山村设置殡葬改革信息员，主动协助丧属办理火化减免手续，使群众感受到关怀。

在将军山村公墓，李世明给记者算了笔账：改革前，村民办一场丧事，买一口棺材要六七千元，还得请十多个人往山上抬，从安葬到三年后立碑，得花不少钱；改革后，大家都把骨灰安葬在公墓，最少能省3万元。

在搭建“互联网+殡葬”平台方面，无论是在哪个公墓安葬，墓主的信息都会第一时间由公墓管理员录入谷城县殡葬服务信息管理系统。换言之，196处城乡公益性公墓、4万余个墓穴的安放情况，在谷城县殡葬服务信息管理系统都可实时查看。群众还可以通过手机APP、微信公众号、服务热线等方式办理殡、葬、祭相关事项。

民之所望，政之所向。“身后事”是人生大事，涉及千家万户。谷城打造惠民殡葬，提升殡葬服务质量，减轻了群众的丧葬负担，增加了群众获得感。

强宣传 推进移风易俗，树立殡葬新风

“现在村民都比较认可公墓，有人去世了就给村里报备一下，火化完了就直接进公墓。”盛康镇当铺村党支部书记李建军介绍，当铺村公墓建成后，该村火化率100%、公墓入葬率100%，殡葬改革工作进入常态化。

“过去大家比着干，立高碑大墓，现在大家都一样，就是那种40（厘米）乘60（厘米）盒子里面装的。”将军山村李世明这位朴实的农村老大爷边说边比划骨灰盒的形状，还和记者分享了自编的一句诗：“人活世上到处走，死后松柏配千秋。”

据了解，谷城通过强化宣传引导、党员率先垂范、群众自治参与、完善配套措施，遏制大操大办等陋习，推进移风易俗，树立殡葬新风，群众逐渐理解、接受并自觉参与殡葬改革。

谷城县殡葬改革工作领导小组2020年底印发《党员干部带头推动殡葬改革的意见》，要求充分发挥党员干部的垂范作用。唐少泓介绍，赵湾乡民政办主任艾学会老家在南河镇，2021年带头把父亲的坟墓立碑改卧碑，这是南河镇散埋乱葬坟墓治理的第一例。唐少泓自己的婆家遇到需要治理的坟墓，她也做足亲戚的思想工作，最终，“把奶奶从‘棚户区’（指‘散埋乱葬’）搬到‘高档住宅区’（指镇级公墓）”。

在殡葬改革前期，谷城县印制20余万份《文明殡葬倡议书》并送达每一个家庭，还利用电视、网站等宣传节地安葬政策和典型事例。各乡镇充分利用宣传车、贴通告、层层开动员会、发宣传册、张贴标语等多种形式，全方位、深层次地宣传殡葬改革政策。

《谷城县殡葬改革宣传工作方案》明确要求，“充分发挥村民自治作用”。石花镇第一时间将殡葬改革和文明祭祀写进村规民约，并与“丧事简办”的疫情防控要求结合，开展各类宣传，让群众知晓殡葬改革政策。此外，建立乡镇、村、组殡葬改革工作信息员网络，充分发挥红白理事会、网格员、百户长的作用，确保哪里有人去世，乡镇、村均能第一时间掌握情况，第一时间上门做工作。如果有违反殡葬改革政策的情形，则尽快报告给村（社区），由村（社区）干部上门做工作，必要时请党员、村里有威望的老人来帮忙劝说。

在殡葬改革的攻坚治理阶段，各乡镇还加大殡葬用品经营户摸排力度，对他们进行政策宣讲，动员及时转换经营内容，以从源头上推动殡葬改革。五山镇九里岗村57岁的王兴成因为殡葬改革丢了做棺材的旧营生，却找到了做根雕的新出路，开启了生活的新篇章，他直言：“我这个‘木饭碗’还是端着，没有丢。”

一个个党员干部率先垂范、一支支宣传队伍进村入户宣讲、一张张宣传单发到群众手中……殡葬改革之风吹遍谷城大街小巷、田间地头，人民群众的思想转变了，“散埋乱葬”的现象根除了，绿色、节地、生态、文明的观念已经成为人们的情感认同和行为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