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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性、知识与交往
——赫勒日常生活理论对中国现代化建设的主体要素支持

2023-08-07王璐婵

关键词:赫勒对象化异化

王璐婵

(武汉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2)

现代性自发展以来便带有两面性,一方面是进步的指向,另一方面则是以“异化”为主要表征的各类社会弊病的生成。在资本主义机器大工业时代,马克思通过把异化落脚到经济对象中,使得异化的哲学概念具体化。随着20 世纪资本主义消费社会的到来,列斐伏尔(Henri Lefebvre)指出:“只要我们让这些哲学概念具有实际意义,历史地和社会学地看待这些哲学概念,我们就可以保留我们的哲学概念,继续发展马克思的异化理论。”[1]62于是,揭示日常生活中异化现象的理论向度便被挖掘出来。其实,日常生活批判和日常生活理论能够从马克思主义那里追本溯源。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对资本主义社会进行批判的过程中,描述和分析了社会的日常生活,特别是工人阶级的日常生活,并提出了改造社会日常生活的方案。“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哲学思想最合乎逻辑地和最系统地涉及生活这个层面,洞察生活,揭示生活”[1]131,从某种意义上说,马克思改变世界诉求的基础就是从改变日常生活开始。日常生活是所有活动交汇的地方和它们的共同基础,而作为日常生活的主体,人一定是日常生活中的人,是追求人与他自己相统一、个体与社会相统一的人。由此,日常生活理论实际上继承、丰富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关于人的全面发展的理论。

在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发展脉络中,自卢卡奇对日常物化的批判、葛兰西强调市民社会领导权的夺取伊始,便出现了从宏观的政治、经济视角向日常微观的视点转向的痕迹,并将作为主体的无产阶级放置于重要的位置。但此时的日常生活依然是为宏观政治革命服务的一种手段,并不作为革命的目的本身。列斐伏尔作为日常生活批判的开创者,立足于马克思的异化理论和人本主义的哲学立场,以主体在日常中的生存与生活为基本视点,阐释了主体的消费异化、主体与客体自然关系的异化、大众文化的异化等问题,将人本主义的聚焦视点强势拉回到日常生活的微观领域中,为后来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日常生活研究奠定了重要的理论基础。以赫勒(Agnes Heller)、科西克(Karel Kosík)、科拉科夫斯基(Leszek Kolakowski)等人为代表的东欧新马克思主义,作为20 世纪日常生活批判理论研究的重要阵地,将主体作为日常生活批判和建构的主要对象,具有鲜明的理论特色,更为重要的是,他们确立了日常生活的本体论地位。科西克将日常生活领域看作是“伪具体的世界”,是被蒙上拜物教面纱和异化的非本真的世界,而存在于其中的主体及其度过的每一天都是可以被替代的,日常生活上演着“无此人”和“无此日”的骗局。科拉科夫斯基则着重探讨日常生活中主体的自由、反思能力以及创造性的发挥等问题,认为只有立足于日常生活层面才能实现人的自由和解放。相较于科西克和科拉科夫斯基,赫勒则主要从个体和社会的关系出发界定日常生活,将日常生活看作是主体性形式的集合。由此,赫勒的日常生活理论也确立了探讨日常生活主体的基调,特别是对主体的个性、知识和交往三个层面的论证,诠释了基于日常生活的“自为的”类本质的生成及其对象化的根基,揭示了现代性发展过程中日常生活领域下作为主体的何去何从,为人的现代化发展向度开辟道路,在某种程度上,也为我国现代化建设提供了主体要素的支持。

一、 “自在”与“自为”

赫勒指出:“如果个体要再生产出社会,他们就必须再生产出作为个体的自身。”[2]3这一论断涉及个体再生产和社会再生产两种范畴,强调了个体再生产之于社会再生产的重要性。基于此,“日常生活”被赫勒界定为“那些同时使社会再生产成为可能的个体再生产要素的集合”[2]3,由此,个体及其再生产便成为赫勒日常生活理论的重点研究对象。赫勒认为,在日常生活中,个人以多种形式使自身对象化,且日常生活在个人的直接环境中发生并与之相关联。在这里,赫勒强调了“对象化”概念,指出在日常生活中“个人”必须占有对象化,且所有对象化都是类本质的,对象化不是简单外化的、客观化的活动的结果,而是关联于“个人”活动的参考秩序,“个人”在占有这些对象化的同时也在实践着它们。但是重点在于,虽然每个人都可以且必须占有对象化,但并非每个人都能够在同等水平上塑造相同程度的对象化,这样就形成了“自在的”类本质对象化和“自为的”类本质对象化的区分。

日常生活领域作为“自在的”类本质对象化领域,也即基础领域而存在,是其他领域建立和发展的基础。“自在的”类本质对象化是人活动的结果,但同时也是人活动的前提。“自在的”领域具有必然性,它的所有成分在本体论上是第一性的,代表着被理所当然占用的人的可经验的普遍原则,它作为给定的秩序矗立于每一“个人”面前。具体来看,在日常生活中,赫勒将“自在的”类本质对象化归纳为三个要素:其一是工具和产品,其二是习惯,其三是语言。由这些要素所构成的对象化活动是重复性的活动,具有一定的规范性和情境性,它们遵循经济最大化的原则,力求在投入最低限度的努力、最低限度的创造性思维和最低限度的时间成本的前提下达到功能的最大发挥。可以发现,这里所阐释的“自在”依然是隶属于社会范畴内的。在赫勒的视域下,如果同自在自然领域中的自在的和给定的存在物相比较,对象、习惯和语言等构成的规则和规范系统同人类社会其他的系统一样,都带有“自为性”,因为它们都是人类活动的产物。但是,如果只在社会领域内部考察,那么这些由基本规则和规范构成的人类条件则具有“自在性”。相较于“自在的”类本质对象化,“自为的”类本质对象化在本体论意义上则是第二性的,它“只能根据指向它们的人 的 自 觉 意 向 而 行 使 功 能”[2]115。赫 勒 认 为“自 为的”对象化能够体现人的自由,可以作为衡量人性在给定时代所达到自由程度的标准。这就意味着,“自为的”类本质对象化基于并高于“自在的”类本质对象化,“自为的”对象化活动源于并高于日常生活。据此,“自为的”类本质对象化可以包含传说、神话、思辨或哲学、科学和艺术等领域,它们的共同特征在于为生活提供意义,表征着人的创造性思维的发挥和自由自觉意识的运用。因此,“自为的”对象化领域是作为最高领域而存在的。

关于“自在的”类本质对象化和“自为的”类本质对象化的分析,为赫勒探讨日常生活中的主体要素提供了重要的理论背景支撑。这里值得注意的是,“自在”并非异化的同义语,“自为”也并不是非异化的代名词,“自在”和“自为”都是赫勒基于客观性和中立性辩证地对社会领域日常生活内部做出的现实性考察。在这样的背景下,对于日常生活中主体的个性、知识和交往的论证得以顺理成章。

二、 作为个体“自为存在”的个性

对作为个体“自为存在”的个性的探讨离不开赫勒关于作为“自在存在”的特性的阐释。特性与个性是赫勒日常生活理论中的一对重要范畴,简单来说,特性附着于“自在的”类本质对象化,个性则生成于“自为的”类本质对象化。

关于特性,赫勒指出:“每个人都是带着一系列给定的特质、能力和才能而进入世界之中的特殊的个体。从个人的观点来看,他与生俱来的特质和素质是自然禀赋。”[2]8据此,特性是有助于主体在给定环境中生存的特质和素质,这些特质和素质的培养是生存于日常生活中最低限度的标准,它依附于“自在的”日常生活领域,舍此则将不可能占有必要的日常生活世界。在特性的指引下,“人总是以特定的、把自身作为起始的观点来理解他生于其中的世界;并根据这同一观点来寻求操纵这一世界。他借以发现世界的过程是以他的自我为中心的。”[2]9据此,在对特性的理解中,赫勒强调了人的唯一性、不可重复性和自我意识的产生之于特性形成的基础性意义。更为重要的是,特性意味着排他主义动机,因为当个人占有他的环境并处于他的世界时,无意识中他就将之认作是他自己的。但在赫勒看来,特性是人与生俱来的,而排他主义动机却不是,它是从天生的特性和观点的母体中展开和发展起来的。这样,特性对于排他主义的培养就成为资本主义社会自我主义和个人主义的成熟机制,由此,特性在日常生活领域保有必然性和必要性的同时,也呈现出异化的倾向。在马克思那里,个体在发展的同时也遭受着内在本质的丧失,财富在积累的同时也伴随着人的贫困的增加,赫勒肯定了这一观点,并指出正是这一异化过程使得特性的“黑暗之面”得以萌发。从这个角度看,特性为异化的日常生活主体所有,它反映了主体尚未同类本质、类的发展和类的价值建立起自觉关系的个人生存状态。

个性的形成则是在特性的基础上并超越特性的过程,它标志着“自在”领域向“自为”领域的转化。个性依赖于创造性思维的发挥和自由自觉意识的运用,它是一个不断发展、永恒变化和无限接近完善的过程,基于此,个体得以生成。相较于特性,赫勒指出:“个性代表了最大限度地分沾了类本质可能性的个人的潜在可能性。”[2]16这意味着,虽然每个人都降生于“自在的”类本质对象化的结构之中,且必须占有特殊的“自在的”对象化,但是每个人都具有发展自己类潜能的可能性,日常生活本身也能够为这一进程的自觉展开提供场所。当然,这并不是说个性的生成需要摆脱特性或与“自在的”类本质对象化隔绝,而是在于同类本质之间的自觉关系的建立,由此超越日常生活图式的自在性。当持有特性的个人在类本质领域的能力和态度形成之时,“自为的”对象化则悄然生发,个性便由特性发展而来,个人开始成为个体。这一过程意味着新的日常生活主体的养成,但这并非主张人人都应成为科学家、哲学家或艺术家,也不是说自由自觉的个体可以彻底摆脱特性,而是说,一旦把科学、哲学和艺术等“自为的”对象化引入日常生活领域,这便可以成为避免日常生活陷入自在的、封闭的和异化的泥潭的一种尝试。

在马克思的异化劳动理论中,马克思揭示了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由于资产阶级的压迫和剥削,无产阶级呈现出人与人的类本质相异化的现实。由此可以看出,赫勒关于主体个性的生成是对马克思异化理论和类本质看法的继承以及在新的社会条件下的理论发展。马克思强调对异化劳动的扬弃和对类本质、类意识的唤醒,进而才能创造精神世界、改造现实世界。而赫勒在坚持马克思核心观点的基础上,以日常生活的主体为视角,强调改造日常生活结构中自在和异化的特性,主张主体同类本质建立自觉关系的个性的生发,促使个体再生产由“自在存在”变为“自为存在”,使主体由自发自在的生存状态进入自由自觉的发展状态,试图从主体要素出发通过改造日常生活进而对现实世界产生影响。理论阐发的终极目的总是指向改造现实,不可否认,赫勒关于作为“自为存在”的个性的观点,对我国现代性发展和现代化建设中主体向度的规划具有借鉴意义,况且日常生活领域在某种程度上存在跨越国家和阶级的可能性,“社会主义和社会主义建设也涉及日常生活批判”[3]42。改革开放以来,我国一直处于不断发展和进步之中,人民群众的日常生活从吃饱穿暖向精神富足大步阔进,人民群众的需求也由物质文化转向美好生活。这就意味着,当人们的物质和精神文化需求得到基本满足之后,美好生活的步伐已然乘风而来。而日常生活作为广大人民群众践行美好生活的主战场,是人们最为关注、最贴近生活和最关切人民幸福感与获得感的场域,理应予以高度重视。人民作为日常生活的主体对象,在日常生活的实践中,应避免由自在自发的特性所引发的自我中心主义和排他主义倾向,以防坠入自我异化的陷阱。作为日常生活的主体,人民群众应自觉与人的类本质建立关系,充分运用自由自觉的类意识,发挥创造性思维,使自身在保有特性的基础上促使个性的生成,并助力个性有的放矢,催化日常生活“自为”成分的滋养,进而促进日常生活开放性、自由性和创造性维度的铺展。如此,日常生活既可以作为基础生存的空间和条件,又能够成为主体向更高层次发展和提升的跳板及助推器。而身处其中的主体即人民,也只有在这样的日常生活中,在持有个性的自身资质下,才能追求更高程度的对象化,才能获得更为全面的发展。而人的全面发展,既是赫勒作为“自为存在”的个体的自主导向,也是马克思主义关于人的全面自由发展的追求目标,更是中国现代化建设必要的主体发展向度。

三、 作为主体“自为理论”的知识

对“自为理论”的知识的探讨,离不开赫勒关于日常知识的分析。一般来说,日常知识通常是指日常生活主体所必备的支撑日常生活运行的知识,它积累并生成于“自在的”对象化领域。具体来说,它包括地方语言知识、基本规范知识、集体形象知识、特定居住地所特有的习惯以及运用生产手段和仪器的能力等。“每一主体如欲在其特殊环境中成功地生活与运动,就必须内在化那一定数量的日常知识,这是最低的要求”[2]179,且日常知识的内涵、效力域和传播范围在不同时代和不同社会阶级中存在差异。但遵循的基本规律是,日常知识具有继承性和传承性,每一代人的日常知识都是以所在地方先前各代人的日常知识为基础的。

无论是任何时代或任何社会阶级,对日常知识的分析都离不开对蕴藏在其背后的日常思维的把握,日常思维是“我们在日常生活中以各种各样方式实际运用的知识(例如,作为行为准则、交谈主题,等等)的总体。”[2]179从根本上来说,日常知识和日常思维并不是个人的,而是具有普遍性,它们是世世代代的人们对于日常经验储备的一般化蒸馏。但是,当个人在实践中具体运用到这一知识和思维时,它的意图就带有个人性,这时的日常知识和日常思维可以确定他在给定世界中的个人位置。在日常生活的框架下,日常思维作为旨在解决日常生活问题的思维,具有明显的实用主义特征,在此基础上形成的日常知识必然也带有实用主义倾向。可以说,每个人从积累的经验中所占有的日常知识的数量和运用日常思维的能力,能够满足他在给定空间和给定时间中生存和发展的需要。由此,日常知识和日常思维的实用主义是一种个人的、特殊的实用主义,而这种实用主义造成的结果就是只满足于“是什么”,而不去追问“为什么”与“应如何”,这样,日常知识在基本规定性上就属于“是什么”类型的知识。这里,赫勒借鉴了胡塞尔的概念,把这种以“是什么”为特征的日常知识归结为一种给定的或第一性的“自然态度”,而日常知识的这种“自然态度”或“是什么”的本性往往具有抑制活动主体反思性和创造性的功能。因此,要使日常生活得以发展,必须寻求对“自然态度”的超越和改变,即日常主体由自在的“自然态度”向“自为的”理论态度的提升,由掌握日常知识向“自为理论”的知识的跨越。赫勒认为,日常知识并不必然只在“自在的”对象化领域的指导下进行,也可以而且应该求助于更高的对象化,可以说,正是日常知识构成了从属于“自为”领域的更高层次的类本质对象化的基础。这里,要实现“自然态度”的日常知识向“自为理论”的知识的升华,赫勒特别强调了“自为的”类本质对象化领域中科学和艺术的作用,注重科学对于日常生活的渗透和艺术欣赏对于日常态度的影响,以此使得日常知识逐渐生发“自为”的成分。同时,赫勒认为“主体性可以被理解为主体的自我反思性”[3]94,因此,她强调了主体沉思在这一过程中的作用,认为“沉思状态产生于同并非完全是纯粹实用主义的自然的任何关系之中”[2]204,由此构成了科学和艺术的基础。

据此反观我国现代化建设过程中的主体发展问题,赫勒关于日常知识的分析和对于“自为理论”的追求,都具有重要意义。一方面,作为现代化建设的基础场域,在日常生活中对于日常知识的运用具有必要性和重要性,但是人们在日常生活中不能被“自然态度”所束缚,更不能局限于日常知识的狭小圈落中。作为我国日常生活主体的广大人民群众不能固步自封、墨守成规、不知变通,要随着国家的改革开放和社会的开放包容,同步达成自身内在思维的转变。遇事要追求在了解“是什么”的基础上进一步向“为什么”和“应如何”迈进,自觉形成反思和沉思的日常习惯,养成创造性和开放性思维,增强批判与自我批判意识。另一方面,科学作为我国社会生产力发展的重要支撑,艺术作为发展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大众文化的重要素材,要看到科学和艺术在我国现代化建设过程中的重要作用。而作为日常生活主体的人民群众,在持有日常知识的基础上,更要主动接受和吸纳“自为”领域的多种养分和元素,自觉形成的科学的态度和精神,主动接受艺术文化的熏陶和感染,使得日常知识融进理性的光芒和感性审美的火花。由此,作为主体的“自为理论”的知识才得以可能,但这并不说我们要抛弃日常知识,而是说,在日常知识的基础上生发出“自为理论”知识的主体,才是我国现代化建设所应追求的个人日常生活发展目标,才能为现代化建设提供必要的主体支持。

四、 作为生成“自为个性”的交往

对于体现自由、平等和开放的生成“自为个性”的交往模式的探讨,离不开赫勒关于自在的、自然的和给定的日常生活交往的分析。“日常交往是一般 社 会 交 往 的 基 础 和 反 映”[2]211,常 见 的 形 式 主 要有:偶然或随机交往、习惯性交往、依恋、有组织的交往、游戏以及包括通告、讨论、说服、揭露、谈话等在内语言行为的交往等。

日常交往涉及日常生活的时间和空间特征。在时间维度上,日常生活总是与个人的“此时”相连,因此,“现在”就成为日常交往发生的参考系;在空间维度上,日常生活也总是与个人的“此地”相连,因此赫勒把日常生活的空间背景理解为相对狭窄的、直接给定的环境,即日常生活交往发生的空间范围具有边界性,它是行动和活动有效辐射范围的极限。这种自在的、给定的和具有边界性的日常生活空间意味着主体日常交往的封闭性和局限性,赫勒指出只有向上跃升到“自为的”类本质对象化领域,也即将日常交往跃升到“自为”领域的交往,主动拓展交往界限,才可能至少在原则上超越世俗的边界。赫勒对日常交往的理解是以劳动分工为依据的,即她认为日常交往是在社会劳动分工中一个位置的占有者与另一个位置的占有者之间个人的交往。据此,赫勒把日常生活中的交往关系分为两类:“以平等 为 基 础 的 关 系 和 以 不 平 等 为 基 础 的 关 系”[2]209,其中以不平等为基础的关系又包括从属关系和上下级的等级关系。从属关系包括父母与孩子、老师与学生之间的关系,或类似市长和市民这样并不必然包含个人交往的关系,它可以在不改变其社会劳动分工中所占据的位置的情况下而中止,因而从属关系在很大程度上涉及的是非异化的不平等问题。但是等级关系只有当社会劳动分工本身发生变革时或个人在社会劳动分工体系中的位置发生改变时才会改变,也就是说“由于等级关系反映了社会劳动分工中的相对关系,因而这些关系必须是不平等的关系。它们由此而在原则上是异化的关系”[2]209。赫勒还探讨了在日常交往中把他人视作手段还是目的的问题。正如哈贝马斯(Jürgen Habermas)所言:“交往行为既不能在被选择手段的技术方面,也不能在手段选择的战略方面被理性化,而只能在行为主体的响应性、行为规范的可证实性的道德—实践方面被理性化。”[4]赫勒认为当另一方对自己而言是作为特殊手段而交往,或者在某些功能性的交往中一方被作为手段的情况,这些在日常生活交往中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当自身所有的人际交往和人际关系对自己来说都是作为手段的交往,而不是将他人视为交往目的本身时,日常交往就走向了异化。

据此,基于给定的、自在的和边界性的交往模式反映了社会关系的封闭性和局限性,基于等级关系的日常交往反映了社会关系深刻的不平等和不自由,基于把对方视为手段而不是目的的交往则反映了日常关系的功利性和实用性。因此,针对这些日常交往所呈现出的弊病,赫勒倡导一种自由自觉、平等开放的“自为”领域的交往模式,主张日常交往走向更高的对象化,向生成“自为个性”的交往模式看齐。如此,作为日常生活和日常交往的主体必须突破自在给定的交往边界,不断拓展更为广阔的交往范围;必须打破基于等级关系而产生的异化的不平等现实,不断追求平等、自由和开放的交往关系;必须扬弃把人作为纯粹交往手段的功利性和实用性取向,不断升华与人交往的内在价值。

赫勒对于日常交往的分析与批判以及对于“自为”领域交往模式的倡导,对于我国现代化建设过程中的日常生活基础场域建设和主体生活发展模式具有重要的借鉴价值和警醒意义。首先,作为我国现代化建设的主力和日常生活领域的主体,人民群众在参与日常交往的过程中,不能仅仅满足于和局限于自在的、给定的交往空间范围,要主动跳出舒适圈、跨越限定的边界,积极尝试在更广阔的空间范围中展开交往,提高日常交往的主动性、开放性和自由性;其次,在日常交往中要自觉打破和避免异化的不平等关系,主动追求平等自由的交往状态,使得交往建立在健康、平等和自由的关系基础之上,这样的交往才能更充分发挥人的能动性和积极性,收获更好的交往成效;最后,在日常交往中,不能专注于以功利主义和实用主义为目的而进行交往活动,我们作为日常生活中的人,是有感觉和情感的内在体验的人,因此交往不能仅作为达到目的的手段,更应该成为丰富内心体验和提升内在价值的途径。“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5],而人的社会关系则集中展现在人的交往关系之中。因此,由自在的、自然的和给定的日常交往领域向体现平等、自由和开放的作为主体生成“自为个性”的交往模式的转变,才能更好地体现人的本质。

在我国大步迈进现代化的过程中,人民群众作为日常生活的主体,更是现代化建设的主体。因此,国家和社会的现代化需要以人民群众的现代化为支撑,而人民群众的现代化培育过程必然生发在日常生活平面上,赫勒所探讨的个性、知识与交往无疑是人民群众在日常生活中趋向主体现代化的重要维度。面对我国现代化建设的要求,人民群众需要培育自由自觉的类意识,发挥开放性和创造性的思维,形成作为个体“自为存在”的个性;需要增强批判和反思意识,主动探寻“为什么”与“应如何”,掌握作为主体“自为理论”的知识;需要以交往本身为靶向目标,拓展交往范围,建立平等自由的交往关系,开展作为生成“自为个性”的交往行为。由此,从赫勒日常生活理论中所展现出的主体发展向度,可以窥探出现代化建设过程中主体发展的内在要求。随着全球化与我国开放程度的不断提高,抛开中西方价值观念的根本差异,赫勒对主体的日常生活规划依然对我国现代化建设过程中主体要素的发展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和实践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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