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文献的图像学研究*
——以丹东市图书馆馆藏红色文献为例
2023-08-03曹阳
曹 阳
(丹东市图书馆,辽宁 丹东 118002)
1 引言
近年来,红色文献研究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作为爱国主义教育、红色文化传承和革命精神弘扬的重要载体,红色文献承载的内容是研究红色文化、传承推广革命精神的重要依据,而图像学研究则是红色文献研究的重要而独特的方式。
西晋陆机言“宣物莫大于言,存形莫善于画。”文字与图像是不同的文化接受方式,具有差异性和互补性[1]。除了对红色文献的文字梳理,还可通过图像角度分析出红色文化与图像的关联,阐释其相互影响,以对图像的深层解读,将直观画面下的精神充分挖掘构成广阔红色文化的独特呈现,从而“以图读史”,拓展红色文化研究视角。笔者以丹东市图书馆藏1945—1949年红色文献为研究对象,探析红色文献图像学研究和服务的路径,以期对研究者的知识体系丰富与补遗有所助益。同时,也为图书馆红色文献研究与红色文化传承提供借鉴。
2 丹东市图书馆红色文献概述
红色文献是丹东市图书馆的重要特藏,包括图书、报刊、纪念册、档案资料、宣传照片、电子资源和视听资料等多种载体,共计6000余种8000余册(件),从中国共产党成立、土地革命、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到社会主义建设时期相关文献均有涉及。部分特藏已通过多元化的开发利用,打造出集文物收藏、文献阅览、陈列展示、宣传教育、学术研究等功能于一体的专题特藏文献服务。笔者着重以丹东市图书馆藏1945—1949年红色文献为例,探索红色文献图像学研究与红色文化宣传的途径。这部分红色文献共计1000余种2000余册(件),是丹东市图书馆馆藏红色文献中特点较突出的一类,以哲学社会科学类为主,尤其是宣传中国共产党政治、经济、土改、军事等诸多主题的文献极具特色;其次是教科书,这类文献主题积极、思想进步;此外是少量自然科学类文献,体现出这一时期对科学技术的一定关注。在这部分馆藏文献中,还有一个重要特点,即基于丹东地区长期的造纸业和印刷业传统,文献中包含大量丹东本地出版发行的红色文献,它们展现出的图像主题、插图形象、画面构图、表现手法等具有相似的特征,所体现出的进步理念和特定历史时期的政治渲染值得深入探讨分析[2]。
3 红色文献研究的图像学视角
3.1 图像学内涵
图像是通过摄影或绘画形成的二维形象[3],是重要的信息载体。图像学源于图像志理论,主要对图像进行理性分析,将图像置于社会史、文化史中进行主题的传统、意义及与其他领域发展的关联研究[4]。图像学研究主要依据潘诺夫斯基的三层理论开展,由简到繁渐进表现为:“前图像志描述”(视觉层),以自然主题为解释对象,对包括形状、颜色、线条在内的图像底层特征描述;“图像志分析”(对象层),以程式主题为研究对象,对图像所表达的故事等传统意义进行诠释;“图像学解释”(概念层),以内在象征意义为研究对象,对图像深层次精神内涵进行解读[5]。基于上述观点,对红色文献的图像学研究采取由表及里、由浅入深的层级递进方式,有助于红色文化的立体式分析、多层次传播以及藏书与研究体系构建。
3.2 红色文献图像学研究的意义
人类文化的发展与图像演化相伴,在人类思维发展史上图像思维是早于抽象式思维的[6]。读图作为一种为人们所接受的重要思维方式,对红色文献开展图像学研究很有必要。
3.2.1 文化价值
作为一种文化传播与交流的工具,图像直观真实记录人们在特定历史时期和社会空间的实践与精神追求、文化传承,反映价值观念[7]。在文献中,图像与文字共同构成知识传递的载体。在这种信息传递中,文化价值更加凸显。丹东市图书馆所藏红色文献的图像刻画了这一时期解放区战斗意志和进步思想,其所表现出的文化价值一直受到红色文化和地方文化研究者的关注,也是图书馆特藏发掘的重点之一。
3.2.2 “图史互证”
多重意义的“图像”被感知,可以作为历史证据的史料,图像负载的历史信息、历史真相,在掌握全面、丰富的图像史料基础上,通过“图史互证”,能够建立起图史研究体系[8]。图像学理论作为深度分析红色文献图像内涵的方法,有着多层次而互补的解读方式。首先,图像的解读中历史是其重要背景,已知文本的理论方法将成为更好理解图像隐喻和象征意义的重要解读途径;其次,图像作为红色文献中的“碎片”,图像学研究成为已知历史的重要补遗,为历史研究提供可依据的注解;最后,图像本身是重要的研究对象,对红色文献中的图像进行风格特征探析,寻找历史的见证,使图像学研究在图像艺术进步与红色文化发展的纠缠中产生存在意义[9]。通过对丹东市图书馆藏红色文献的图像学研究,能开辟出新的红色文化传承视域,提供不同文献的研究方法,并开阔研究视野。
3.2.3 红色文化研究的需要
图书馆对馆藏红色文献开展图像学研究,归根结底是为用户服务的,因此应从用户职业、关注原因、使用目的、研究认知等方向探究用户需求,制作图像语义标注方法标准,判断标注效果[10],达到用户对内容理解的效果。这需要提升图像学研究中图像语义标引者的职业素养,用户在图像阅读体验中不断提出改进意见,在两者不断的互相作用下为红色文献研究提供新思路和方法论上的指导[10],构建立体式的红色文化研究载体。
丹东市图书馆经过长期调研发现,红色文献用户以研究型读者和资深爱好者为主。图像学研究可为红色文献中较抽象、缺乏实证的难点提供新思路和方法论指导,为探讨语言与图像的相互关系,从而建构起红色文献研究的立体式体系搭建平台[10],也可为用户的深入学习研究和知识体系的立体式构建提供更多的可能。
3.2.4 特色馆藏的深入开发
丹东市图书馆藏红色文献中,有为数不少的图像资料,且具有比较明显的特色。解放战争时期,辽东军区政治部在安东市(今丹东市)创建辽东建国书社(后更名为辽东书店、新华书店辽东分店等),出版发行图书,其中以翻印宣传中国共产党政治、经济、土改、军事等主题文献为主,其次是教科书,同时也翻印茅盾的《腐蚀》、赵树理的《小二黑结婚》、夏衍的《离离草》、邹韬奋的《患难余生记》和文集《安东的早晨》等进步文学作品,对整个辽东地区的文化发展和革命宣传具有积极深远的影响[11]。此外,这一时期创办的光华书店安东分店通过新文学、苏联文学的出版同样为宣传进步思想作出贡献。丹东地区的出版印刷事业不仅对东北取得全面胜利发挥了积极的作用,而且成为当时整个东北重要的文化出版基地之一。这类红色文献的封面、插图等代表性图像主要包括战斗系列图像、解放区生活图像、解放区文学丛书图像等[12],其相对程式化的图像塑造、故事性极强的表现手法,与文献正文本身的紧密关联性,从中可以体会到的深厚革命文化,令人印象深刻,值得进一步开展图像学研究。
4 建设图像文献库
图像文献库是红色文献图像学研究的基础,对红色文献深入解读,进而发掘红色文化与革命史具有十分积极的作用。图像文献库的建立应从下述几点着眼。
4.1 注重图像内容与风格的考察
时代赋予图像独有的主题、构图、手法等特点,对图像风格特征的考察是研究图像与相关历史文本的关系不可或缺的[9]。如,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毛泽东同志艺术形象在文献中的运用是受到广泛关注的重要题材之一。目前,被确认最早描绘毛泽东同志形象的艺术作品是1937年6月出版在《解放》周刊的一幅木刻作品。作品中,毛泽东头戴在陕北时期的八角帽,背景为满腔热血的红军与迎风招展的旗帜。1942年后,毛泽东同志的理论和思想在全党得到普遍赞同和拥护,在文献图像中的艺术形象也不断饱满。这一时期创作工具与制作方法相对简单,毛泽东形象表现出平实朴素、单纯真实的艺术风格,创作的艺术形象比较丰富[13]。从丹东市图书馆藏1945—1949年安东地区出版发行文献中整理出多幅毛泽东艺术形象。如,1946年辽东建国书社出版的“建国丛书”第一辑,由东北人民建国会编印的毛泽东著《论联合政府》(见图1),封面左侧为红底白字的书名,右侧木刻黑色毛主席像,此像较少见,图像中毛主席着中山装的形象与1945年进行重庆谈判时接近,而毛主席在此后的开国大典和很多外交场合均着中山装,被外国友人称为“毛氏中山装”,而这幅1946年的图像也是毛主席着中山装的早期艺术形象。
图1 《论联合政府》封面
1949年7月辽东新华书店印行了《论人民民主专政》,此书收录毛泽东为纪念中国共产党成立28周年于1949年6月30日发表的《论人民民主专政》及《在新政协筹备会上的讲词》,另有李富春的《贯彻二中全会的路线,贯彻由乡村到城市的转变》等文。《论人民民主专政》对中国近百年革命历史经验,尤其是中国共产党领导民主革命28年的经验进行总结,提出人民民主专政这一科学概念,创造性发展了马克思列宁主义国家学说,成为新政协会议通过《共同纲领》的理论和政策基础之一。《论人民民主专政》发表后各地形成出版热潮,书中封面多配有毛主席像。辽东新华书店1949年7月版封面左侧为黑字书名,右上侧为毛主席标准照。图像中毛主席戴八角帽,着中山装,衣领敞开,目光深邃,嘴角微扬,流露出对胜利的欣喜和对国家未来发展的期待。图像整体清新简洁,给人亲和又庄重的感觉,此图像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后广泛应用于书籍封面、插图及笔记本配页中。
1949年8月辽东新华书店印行的《毛泽东同志论新民主主义的文化教育》(见图2)是新教育学会编辑的一本文集。收录《实行抗战教育政策使教育为长期战争服务》《新民主主义的文化》《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文化、教育、知识分子问题》《学习》《改造我们的学习》《整顿学风》《反对党八股》等文。此书封面设计排版与前述《论联合政府》类似,左侧红底白字书名,右侧为红色木刻毛主席像,图像侧脸凝视前方、表情坚定,无所畏惧、一往无前的态度跃然纸上。虽然木刻线条粗糙,但表现出一种格局和气势,结合所收文章内容,更令人感受到其深远的意义。
图2 《毛泽东同志论新民主主义的文化教育》封面
当然,也有学者从一些细枝末节中给出“辽东建国书社是一家对出版物并不精致设计的出版机构[14]”的结论,但在丹东地区这一时期红色文献中图像所表现出的丰富性、艺术性、文化性,都值得关注和研究。
4.2 史料价值的发掘
法国文论家热奈特将封面画、插图等归属于“副文本”,认为其作为一种符号系统已经与正文本连为整体,不仅具有历史价值和文本价值,也具有史料学价值[15]。通过对特定历史事件、特定时代思想及其表征结构的研究,将图像置于其中,与文献史料相互参证,是历史研究的重要途径。如,丹东市图书馆藏一册1949年2月东北书店安东分店重印的李石涵著《八年抗战史的参考资料:从七七到八一五》(见图3),此书为《从九一八到七七》的续编,封面上方为标题,下部约3/4版面为木刻版画设计,构图中为战士在掩体下举枪射击,群众在身后托起军人。此书甲编为《从七七到八一五抗战史大事纪要》,乙编为《抗战时期各项重要统计资料》。作者在三版增订本前记中写道:“原计划搜集与精选抗战时期敌伪、友、我三方面的重要史料,举凡农业、工业、商业、役政、物价与人民生活、财经问题、阶级关系、文化教育、政情、军队等重要的纪事专文,汇入乙编,以便利研究……但因为规模与分量过大,这个小册子里实无法尽容纳下来,无已,只得暂时割爱,俟诸巽日”[16]。从封面体现出的军人与群众的关系中,无疑能体会到全民族抗日的主旨,这恰与书中收录内容相呼应,从图像中战斗场面的表达也能传递出战争的残酷,感受到中国人民付出的巨大牺牲。
图3 《从七七到八一五》书影
4.3 “适度”的图像学解释
根据馆藏特色和用户的兴趣点展开分析,在图像和历史的博弈中关注历史背景,关注图像的社会性[9],确立对象和素材,对馆藏有特色的部分文献进行图像学数据库建设是值得推广的。经验与文献史料相结合,既要深入挖掘,又要避免过度解读、随意解读,这需要洞察心理的一般倾向,并具有在不同历史条件下特定表现“综合直觉”的能力[17],更需要掌握一个“度”,这考验着工作人员的知识综合运用能力。
笔者在丹东市图书馆藏众多红色文献中发现一个比较特殊的现象。1946年7月1日由辽东建国书社出版的“抗战文献之四”《一笔总账》单行本共2册,均64页,内容为解放日报刊发的《抗战以来日寇诱降与国民党反动派妥协投降活动的一笔总账》,仅封面字体设计与颜色存在差异,一本近似现在的蓝色黑体,一本近似现在的红色宋体。这种出版时间、印刷内容、出版单位相同,又使用相同纸张,却有不同封面设计的情况并不多见。南京图书馆副研究馆员程赟徽认为,在1946年的东北地区,宣传资料不太可能大规模集中印刷,有可能分散在不同的小型印刷机构,这比较符合宣传需求。据文献记载,辽东建国书社系1945年11月辽东军区政治部在安东市创建,其先后接收六合成、鸭绿江、安东3个印刷厂,1946年春节前又接管原日伪综合性美术印刷厂——精美馆,从胶东大众日报社调入一批印刷技术骨干,合并辽东军区四纵队直属印刷厂。另外,在此书出版后3个月的1946年10月,因战争形势变化,辽东建国书社先后迁往安东省内的长白、临江和通化,并在通化更名为辽东书店[18]。这也能够证明当时战争环境的复杂,印证了多场所印刷导致封面差别的可能性。两本文献的设计差别,置于革命环境中研究,对认识历史发展也有积极的作用。
4.4 注意分类编目和语义标注
图像文献库建设与应用中分类编目和元数据设计必不可少,同时还需要实现一定程度的数据规范化[7],否则很容易陷入思维的散乱,导致内容无法整合。因此,可设置适合馆藏的分类和语义标注。如,丹东市图书馆计划对图像进行名人图像(以毛泽东图像为主)、战斗场景、书名字体等分类,而进一步的语义标注设计可从3个层次开展[19](见图4)。第一层,通过书名、作者、出版社、出版时间、图像、图像描述等基本信息达到对图像的总体认知;第二层,通过对图像的载体文献信息的分析研究实现图像内容的发现与诠释;第三层,对相关文献进行发掘实现图像的深层次语义分析。语义标准设计的3个层次正契合潘诺夫斯基视觉层、对象层、概念层的三层理论。此外,不仅要建设馆藏图像志文献库,更可形成科学性与实用性兼备的工具书,以便为同类型图像分析提供参考。实践证明,红色文献的图像学研究十分需要一本图像志手册作为领域研究的基础素材。
图4 图像分类编目和语义标注
5 结语
在红色文献的图像学研究中还应注意协作共享,以丰富该主题图像学研究基础,通过与各公私收藏机构的合作拓展专题研究成果的影响力,推动红色文化相关收藏整理与研究取得进展。相信通过图像这种视觉理解更直接、内涵意义更丰富的载体的开发,与多种史料形成相互作用,必将从大量资料处理中深化对红色文化的思考与理解,并促进更开放的资源共享与更广泛的文献利用,从而提升红色文献的影响力,实现红色文化的价值,形成“图像+文字”“线上+线下”“公藏+私藏”的红色文献开发利用模式,为红色文献的研究和红色文化的传承提供有效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