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谈节目主持人的话语风格研究——以访谈节目《立场》为例

□芮一凡

20世纪90年代，我国访谈节目逐渐走进大众视野，深受大众的喜爱。与此同时，一批优秀的访谈节目主持人也凭借故事的讲述、深度发问而走进受访者的精神世界，引发观众的情感共鸣，其中王志、董倩、易立竞作为访谈节目记者型主持人的代表，凭借自身丰富的一线记者经历，以记者型思维发问，不断接近事件和人物的核心，以独到、犀利的言语激发被访者的表达欲望，提升了节目深度和质量。

易立竞是前《南方人物周刊》的高级主笔，在记者岗位深耕数十年，在长达20 多年的媒体工作当中，有着丰富的新闻调查和访谈经历，尤其是2005年推出的长篇报道《病人崔永元》成为业界人物报道范本。《立场》是易立竞在《易见》《易时间》后推出的又一档口碑作品，用犀利的提问对话人物，在豆瓣收获8.2 的高分评价。因此，本文以《立场》的主持人易立竞为例，分析访谈节目记者型主持人话语风格的打造。

《立场》中易立竞的话语风格特点

关于访谈节目主持人话语风格的界定，吴郁将其概括为犀利尖锐、幽默风趣、严肃厚重、平和大气、轻松和谐、儒雅睿智、细腻含蓄等类别；[1]王群、曹可凡将其归纳为睿智型、犀利型、儒雅型、情感型、幽默型五大类。[2]不同类型访谈节目的主持人有着不同的语言风格，既是主持人个性化的标签打造，又是节目整体风格、气质的呈现。

记者思维下的犀利型风格。根据主持人话语风格的界定，易立竞无疑是犀利型风格的代表，可以说她的访谈打破了观众对于以往访谈节目的认知。部分网民表示，这种发问太过于“冒犯”，感觉是对受访者的不尊重，像是在“审问犯人”。但其实，易立竞的发问并不带有攻击性，而是以冷静沉稳的言语让受访者明白，问题虽然犀利但不刻薄，受访者需要的是真实面对也无需回避。恰恰是这种“冒犯式发问”，因语句短、角度刁钻、直击要害，反而使受访者更愿意推心置腹，给予认真回应。在与韩红对话时，易立竞直指韩红找TFBOYS 做公益是不是为了流量，面对发问韩红并没有遮掩，直言部分原因确实是因为流量的宣传作用，但更重要的是为青少年树立榜样。在一问一答中，受众看到的是褪去明星光环下更加真实的韩红。在整个节目中，记者身份与主持人身份是同等重要的，本质上，易立竞以记者的立场和姿态，对传统主持人的发问技巧进行打乱重组，形成了自身独特的风格，进而演化成为节目的整体风格。

《立场》中易立竞的个人风格无疑是节目风格形成的核心部分，易立竞是文字记者出身，拥有丰富的从业经验和异于常人的洞察力，曾采访过数位知名人物。易立竞一直试图抛开受访者的身份、地位，努力将每一位受访者还原为一个又一个似异实同的生命样本。易立竞还原了受访者在社会角色之外作为“人”的本质，撕掉名利场所带来的种种标签，挖掘出在人性层面上的更多可能。[3]

硬核发问中的人文关怀。易立竞的冷峻式、冒犯式发问并不代表没有人情味，在其硬核式发问的背后同样蕴含着对于受访者的人文关怀。在与马薇薇对话时得知其父亲病重，易立竞表示随时可以停下交谈；在马薇薇谈及童年阴影控制不住落泪时，易立竞并没有继续追问，而是选择换一种角度尽量避开受访者的内心痛点，通过换位思考给予受访者人文关怀。当编辑提出邀请俞灏明到上海的一家死亡体验馆做采访时，出于对受访者的尊重和保护，易立竞本能地拒绝了。在三番五次确定有两个方案可以供俞灏明选择后，才小心翼翼拨通俞灏明电话向他发出邀请。不论是在节目前期的准备阶段还是节目现场，易立竞都尽量给予受访者尊重和关怀，构建起充满温度的谈话场。

《立场》中易立竞的话语风格呈现

随着访谈节目的不断更迭，访谈节目主持人的角色定位也随之改变，个性化、多样化的话语风格逐渐凸显。访谈节目主持人的主持风格源于主持人的生活阅历、教育经历、审美情趣，蕴含时代特征和社会价值取向，同时必须契合节目需要。对于以有声语言为主要传播手段的主持人而言，其话语表达是塑造主持风格最显性的载体。[4]可见，话语风格是对访谈节目主持人主持风格进行研究的重要部分。易立竞通过对谈话场的建构、话目比重的调控、话语视角的把控，在犀利型风格中以个性化的话语表达获取了更多有价值的信息。

话语环境的建构：建构互信共鸣的谈话场。库尔特·勒温提出“场论”的观点，他将物理学中的“场”引进心理学研究领域，认为人的心理活动是在心理场域中发生的，并且受到心理环境的影响，当下环境的各种力量决定个体的事件。[5]中国传媒大学苗棣教授提出：“谈话场就是在谈话节目现场，每个参与者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产生共鸣或碰撞，于是形成了一种看不见、说不出但能感受到的氛围，这就是我们所说的谈话场。”[6]在谈话节目中，谈话场域的建构影响着最终的谈话效果，良好的谈话场域能促使交谈双方进行有效的沟通交流。同样，一场谈话活动都处在一定的时空环境和心理环境当中，一场谈话场域的建构也同样存在物理环境与心理环境当中。

《立场》当中物理环境的选择突破了传统的演播室限制，会根据受访者的经验和习惯进行合理安排，如此更容易使受访者放下心中的戒备，在相对轻松熟悉的场景下更快进入访谈状态。比如韩红喜欢泡茶，采访场景便放置了专业的泡茶工具；韩红致力于公益事业，便有了易立竞跟随韩红在公益一线的纪录片式拍摄手法的呈现。另外，部分场景还选择了对受访者有特殊意义的地方，比如俞灏明进入死亡体验馆再度体验生死时刻，特殊场景的设置更能呈现出受访者内心深处最为真实的状态，能够让受众也沉浸其中。

《立场》当中心理环境的建构是易立竞个人谈话场建构的核心，易立竞曾说：“从专业角度来讲，采访是战场，也是舞场。过程中有博弈，也有共舞。”在一次次的“博弈”和“共舞”中，受访者会呈现出最为真实的自己。在与周杰的对话中，双方几乎一直处于博弈的状态，在不断的追问与回答当中，周杰将自己对于社会、职业、舆论的看法表达出来，让受众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周杰。与王佩瑜的对话中，在谈及师傅的去世时易立竞并没有继续深挖，而是给予关怀和纾解，进退得当。易立竞也曾说道，如果有受访者不愿公开的谈话内容，她一定会信守承诺不予播出。易立竞既理性客观又充满善意关怀，如此才促进交流双方的相互信任。正是如此，受访者才愿意将真心交出，完成一次次人性本身的探索，使受众感到共鸣。

话目比重的调控：针对性侧重凸显角色设置。在英国伯明翰学派提出的话语分析模式中，话目是最小的结构单位。在谈话节目中主持话语的话目可以分为三大类：起始类、应答类、附和类，其中起始类和附和类是主持话语中的主要话目类别。起始类话目包含提名、补充、陈述、提问、请求、建议，附和类包含了反馈、帮助、评论、重述四种分类。[7]研究各话目的出现频率能帮助概括总结主持人的角色设置。

《立场》中提问话目的比重占据首位，访谈节目要有温度、有深度，最基本的要求就是让受访者多开口说话。在与周笔畅的对话中，仅专访就进行了7 个小时的拍摄，自称不善言辞的周笔畅在易立竞的不断追问中也被激发出了长叙述的欲望。陈述性话目是易立竞在节目中常用的，以他人之矛刺他人之盾，易立竞在陈述当中经常用受访者过去说过的话、发表过的言论进行问题的引入。在与马薇薇对话时，易立竞通过马薇薇过去所发的微博与大学时代的个性签名进行切入式提问，找到过去与现在的连接点，不仅使问题的发出更加有理有据，体现了记者型主持人对于记者职业素养的迁移，也体现出主持人耐心、细致的案头工作的整理，使提问尤为真诚，进而更好地深入探寻受访者的内心世界。评论话目的数量在附和类话目中的比重是最高的，易立竞的评论犀利、尖锐，流露出记者思维的深刻与严谨；与之相反，反馈类话目尤其是非语言符号的使用相对较少，坚定的眼神、严肃的表情、很少点头等镜头前的自我克制形成了易立竞独特的符号象征。

话语视角的把控：真实基础上还原个体的社会角色。作为一档人物访谈节目，受访者的选择无疑至关重要，尤其是公众人物自身所带有的话题度与关注度，是受众最爱“八卦”的。在节目中，受访者身上若确实背负着一些关注度甚至是争议点，节目并不避讳争议的出现，相反会单刀直入进行提问，受访者也会坦言回答。实际上，《立场》罕见当红流量明星的身影，因为节目关注的焦点并不在于人气的多少，而是他们身上所附着的做为“人”本身的深度和多样性的呈现，每一个人物都是立体的、多元的。《立场》正是通过易立竞犀利型风格的指引，从个体的社会角色出发，通过尖锐而又深刻的问题直击受访者内心，将受访者的自然属性与社会属性两者之间的冲突呈现出来，甚至与主持人一起去不断发现和找寻自己。在与黄晓明的对话中，他一度被贴上很多标签，曾经在恶评中挣扎与徘徊。两个人通过体验静默三小时的方式，对自己有着更深层次的探寻，在一问一答当中表现出格外的真诚，真实便由此显现出来。

对访谈节目主持人话语风格的思考

《立场》的节目定位离不开易立竞个性化的风格呈现，记者职业素养所保有的立场和姿态与主持人的话语技巧进行打破重组，带来了属于易立竞独特的话语特征，由此为访谈节目主持人的话语风格带来一定程度的启发和思考。访谈节目主持人要想提升自身能力，可以从内部和外部两个层面进行关注。一方面在媒介融合的大环境下，访谈节目在不断研创变革，网络访谈节目兴起为访谈节目的发展提供了更多可能，助推主持人个性品牌化的打造；另一方面，主持人要提升自身的核心竞争力，面对不断变幻的语境，自身综合素质的打造才是硬道理。

树立品牌意识：主持人“个性化”与“人格化”的风格呈现。美国学者霍尔·汉麦思顿认为：“电视谈话节目是商业性的个人神话，主持人就是这个神话的制造者。”因而，具有“个性化”与“人格化”色彩的主持人是访谈节目风格化形成的关键。

由于媒介环境不断改变，访谈节目主持人的选取范围从专业的电视从业者扩展为文化人与媒体人，给节目打上了强烈的主持人个人IP 烙印，比如网络背景下访谈节目主持人易立竞、许知远、姜思达个人IP 的打造。网络的包容度需要树立品牌意识，主持人品牌对于受众来说是一种体验的记忆，是节目质量的保证，是媒体选择的出发点；对于主持人本身而言，是个性特征的体现，是主持风格的标志，是与受众心理的契约。[8]因此，访谈节目主持人需要找准自身的特质和优势，将其打造成品牌，以此增强个体竞争力。

提升自身综合能力：全媒体时代核心竞争力的打造。易立竞从事媒体行业20 多年，拥有丰富的新闻调查和访谈经验，曾采访上百位业界名流和文化学者，有着扎实的主持人功底和记者素养；坚守新闻理想，涉及领域非常广泛，有财经新闻、社会新闻、文化新闻。正是由于她深厚的文化底蕴和实践积累，才有了一次次追问的底气。在新时代，访谈节目形式增多，内容多元化，同时节目的不可控性在网络时代更加凸显。这对于主持人的要求无疑更加严格，需要主持人拥有更强的控场能力和救场能力。但无论节目形式如何变化，主持人的能力依旧是最重要的，核心竞争力也依然是最关键的，这就需要主持人不断夯实专业基础，提升自身的综合素养和舆论传播力，以理性的思考和判断，把握节目的风向标，正如《立场》所塑造的节目理念“不盲从、不迎合、不回避、不轻薄”。

媒介生态环境的重塑：融媒体语境下访谈节目的研创变革。媒介生态环境作为外部大环境的因素，同样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首先，融媒体时代网民的规模已经相当壮大，在如此庞大的受众基础上，访谈节目也在进行不断的研创变革。《立场》一改传统围炉式的谈话形态，在形式上不仅采用纪录片式的纪实手法拍摄，通过多样化的视听语言呈现受访者的思想和行为，还根据受访者的特点设置不同的场域建构。这样的创作模式收获了无数好评，同时也是访谈节目史的一次突破和创新。网络访谈节目的兴起使得访谈节目重新进入大众视野，访谈节目主持人层出不穷，但也要看到主持人水平的参差不齐，所以提升主持人的立体化成长环境在融媒体时代是势在必行的。其次，网络平台的发展促使大屏向小屏的转换，主持人的发展渠道也随之拓宽。抖音、微博等短视频平台的兴起使得受众的选择更加多样化，众多主持人选择开通个人的平台账号，与受众进行多维度互动，提升个人知名度。与此同时，主持人要想脱颖而出，必须了解网络媒体的发展规律，增强自身的独特性，积极调整自身的话语技巧，形成独特的话语风格，才能成为既适应时代发展又给予受众思考的新时代主持人。

结语

《立场》中每一位受访者都有其鲜明的个人特质，他们每个个体都代表着一类生活中有着共性的普通人，这与易立竞的话语风格与提问方式密不可分。她始终坚持“公平对话”，在受访者给予回应时又能再次发问直击问题核心，让受访者深入自己内心的同时使受众同样沉浸其中深入思考，从而以镜中人的方式审视自身。易立竞在《立场》中呈现的话语风格塑造，为融媒体时代跨媒介主持人的风格塑造提供了范本，也为当前的主持人品牌化打造指引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