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称“山东人”的传教士卫礼贤
2023-07-26吕绍勋
吕绍勋
清末来华传教士,普遍都比较傲慢,且秉持着“西方文明优越论”的传教理念,加上与中国主流群体的对抗,注定了传教活动的受挫和失败。
一
中国是一个拥有悠久历史和文化的国家,尤其是儒家文化,上至官方意识形态,下到百姓日常生活,皆遵行儒家教化。西方传教士以“文明使者”自居,对儒家文化进行否认与贬低,公然向中国文化传统、生活习俗和社会体制宣战。这非但不能为基督教的传播扫清障碍,反而起到了相反的效果,受到了中国民众的广泛抵抗。
传教士最初吸纳的教徒,主要是游离在中国主流社会边缘的人群,如独立的小农、农业工人和不占有土地的贫困人群等。其中,具有代表意义的是,传教士吸纳了众多秘密教门信徒,如郭显德吸纳金丹教徒,安治泰、福若瑟吸纳白莲教徒等。这样做无论是有意为之,还是因为对中国社会缺乏了解,都注定传教工作将面临巨大的挫折和失败。因为,当时社会的控制力量主要来自两方面,即体制力量和宗族力量;这两者对基督教都是排斥的,传教士很难把受两者保护的主流群体和普通民众发展为教徒。而且,某些边缘群体成为基督徒后,开始向体制力量和宗族力量发起挑衅,使得基督教与中国主流社会的矛盾进一步激化。
卫礼贤,原名理查德·威廉(Richard Wilhelm),出生于德国斯图加特市,是德国同善会派往青岛的传教士。卫礼贤在青岛传教期间,没有发展一个基督徒,没有为一人施洗。
他在寻找与其他传教士不同的方式:“对于我来说,最好的办法是让自己过一种与基督教精神相符的简单生活,通过在学校和医院的工作来影响别人,和他们一起生活,建立起亲密的关系,同时相信圣灵的力量……我在中国没有为一个人施过洗,所以,我也许能够走得更近,真正触摸到中国人的本质。”
二
卫礼贤和中国民众有广泛而深入的接触,对他们充满同情和认同,触摸到了中国民众最深层、最弱软的心灵结构:“我的发现不过是,他们不只是苦力,他们也是人,有人的欢乐和痛苦,不得不为生活奋斗,不得不通过自己的聪明和忍耐讨生活,不得不以或直或曲的方式走自己的路……在亲人当中,他们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地做着这一切;而面对敌人,他们又显示出极大的耐心和长久的受难力。这个发现为我打开了通向中国人心灵的道路。”
卫礼贤反对从中国民众那里获取什么,反对为了奴役他们而企图改变他们,反对诱使他们加入异己的制度。他认为,不是欧洲文化正在受到“黄祸”的侵袭,而是中国伟大的文化正在受到欧洲人的破坏。
卫礼贤否认西方文化对于中国文化具有文明等级上的优越。在中国,传教士们面临的不是浅薄、落后的文化。“如果一个眼界狭窄的人来到像中国这样一个大国,就对几千年的文化传统进行挑战,指责它的丑恶,即使他胸怀世界上最美好的动机,仍不会得到上层开明人士的支持,结果,他们首先吸引入教会的人便是无家可归者。”
卫礼贤对于中国社会有着清醒的认识。他曾多次游历青岛周边、山东内地和中国其他地区,认为基督教要在中国立足、传播,必须得到上层开明人士的支持。这里的上层开明人士,也就是中国传统意义上的“士”。中国传统社会结构的稳定,和“士”这个阶层的存在,关系重大。他们在朝为官员,在野为乡绅,前者直接影响朝政,后者遍布各地,是左右社会的主要力量。
1911年辛亥革命之后,一大批逊清贵族、高官大吏来到青岛,如恭亲王溥伟、庆亲王载振、军机大臣吴郁生、内阁协理大臣徐世昌等;另外来青岛的还有许多饱学之士,如辜鸿铭、劳乃宣、康有为等。这些寓居青岛的儒家精英们,正是“士”阶层的代表。
和“士”的接触,使卫礼贤有了更加深入了解中国传统文化的机会。卫礼贤对中国传统文化,有着深厚的感情和深沉的认知,甚至自称是“山东人”、儒教徒。他研究和翻译了大量中国经典作品,创办了礼贤书院和美懿书院,尤其是尊孔文社,促进了中西文化交流。
這类原则上承认文化平等的活动,在“文化帝国主义”占主导地位的西方传教界,仅属个例。卫礼贤在中国的文化和社会系统中,确立了自己的位置;同时,也发挥着他所代表的西方文化、基督教信仰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