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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峰南坡“最忙登山季”里的危险与死亡

2023-07-26

读报参考 2023年21期
关键词:尔巴登山者登顶

今年珠峰南坡登山季,迎来了创历史新高的报名人数;同时,17人的死亡人数也达到了历年最高,其中1名遇难者来自中国。

52岁的陈学斌是在4月26日从加德满都坐直升机飞到珠峰大本营的。陈学斌与队友们汇合后,整支队伍一起进行了拉练。结束后,队员们可以选择留在大本营,或是回到海拔较低的加德满都调整几天,在调整期间恢复和储备体能。

陈学斌选择留在了大本营,他的贵州同乡杜思凯也在那里。陈学斌和杜思凯是经樊黔介绍认识的。樊黔以探洞为职业,在户外探险领域颇有些声名。杜思凯选择的是自己参加过多次登山活动的十四座探险俱乐部;而樊黔选择了另一家鼎丰探险公司。陈学斌则选择跟樊黔一起参加鼎丰探险队。

今年的珠峰登山季迎来了有史以来最多的攀登者。出发略晚的鼎丰探险队更密切地关注着登珠峰人数的上涨,“一开始公布的数字是300多人,在我们出发前涨到了467人”。樊黔告诉记者,从大本营准备出发时,他们每天都会关注珠峰动态,尼泊尔政府发放的登山许可证数量不断在增加,467张,堪称历年最多。

登山者与商业公司

跟位于中国西藏的珠峰北坡比起来,珠峰南坡对商业登山者的吸引力更大。

珠峰南坡传统攀登路线,也是人类最早登顶珠峰的一条线路。它从海拔5364米的大本营往上,是随时都在发生着大大小小冰崩的昆布冰川,脚下的冰裂缝、头顶的冰塔,时刻都有置人于死地的风险。这段危险的路程,大约需要耗费登山者6-8个小时,直至到达位于6035米高度的C1营地。那是一处较为平缓的雪坡,疲惫的登山者可以在这里稍作休息。C4营地是冲顶前的最后一站,海拔为7906米,虽然也很简易,但通常登山者会在这里好好吃一顿,并抓紧休息几个小时,为冲刺积蓄体力。C4之上,有黄带、阳台、南峰等几个登顶珠峰前的著名地标,其中最广为人知的是狭窄而陡峭的岩石断面“希拉里台阶”,它因1953年世界上第一个征服珠峰的登山者——新西兰人艾德蒙·希拉里而命名。越过这里,通常就意味着离登顶成功不远了。

在正式启动计划前,杜思凯对珠峰两侧的登山组织能力都有过考察。珠峰北坡比南坡登山贵很多,“北坡的登山申请要求更严格,登珠峰前必须有登卓友峰的经历,报价大概是18万元,再登珠峰,报价又是48万元左右。对于我们来说,赚钱都很不容易,能省还是要省一点”。

不同国家对登山资质的审批要求也不同。我国要求申请者至少成功登顶过两座独立的7000米以上雪山,或者一座8000米以上的雪山;而南侧的尼泊尔政府对申请者没有任何条件限制。此前曾有媒体报道尼泊尔政府有意提高登山者的门槛,要求他们要拥有6500米以上雪山的攀登经历,但并没有兑现。

“包括登山在内的旅游业是尼泊尔的支柱产业,它的管理模式跟我们是不同的,它认为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深圳市登山户外运动协会副会长曹峻向记者分析道,尼泊尔政府只需做好线路、环保、登山证等配套管理工作就可以了,其他的则交给市场和登山者自己去解决。

杜思凯总的花费在30万-40万元,略高于一般市场报价。他觉得自己的团里服务很好,贵一点可以理解。登珠峰商业化的一个普遍理解是,更高的收费能保证珠峰登顶的成功率,弥补攀登珠峰经验和能力储备上的不足。相比之下,陈学斌选择的是一般的登山项目,不可能享受来自领队的一对一贴身服务。他支付了27万-32万元的费用给自己的登山公司。

氧气与拥堵

尼泊尔政府规定,每位珠峰攀登者都需要有一对一的夏尔巴高山向导作为协作。开始攀登后,每位队员就只能跟他们的夏尔巴向导相依为命,共同完成攀登。

杜思凯登顶的同时,樊黔和陈学斌正在行进的途中。为了避免拥堵,他们毫不耽搁时间,一直是队里走得最快的。“在每个营地,我们都在一个帐篷里同吃同住,相互关心,相互鼓励。”樊黔告诉记者。

5月17日10时,樊黔率先到达了C4营地,开始搭帐篷。大约半小时之后,陈学斌也跟上来了。樊黔向记者回忆道,两人钻进帐篷后简短地交流了彼此的情况,“他跟我说眼睛不舒服,有轻微的雪盲反应,但他觉得问题不大”。

樊黔觉得两人的时机把握得不错。从C4到达峰顶大约需要12小时,一般都会认为上午是最佳登顶时段,临近中午随着气温升高,峰顶开始出现风暴的风险会加剧。“根据每个攀登者的身体状况以及速度和节奏,冲顶的时间选择会不一样。很多人选择头一天晚上7-9点出发,是为了防止‘希拉里台阶大堵车。”樊黔希望能卡在天刚亮的时间冲顶,“从上午8-11点,一般都会堵车。首先人会很多,而且大家体力消耗很大,走两步停一停,很快就会堵。”

5月17日,傍晚7点多,樊黔离开C4营地,开始最后一段通往顶峰的攀登。因为出发比较早,他路上没有遇到太严重的拥堵,登顶时天还没亮。陈学斌因为夏尔巴向导工作任务的原因,比樊黔晚了一个多小时出发,他遇到了比较严重的拥堵。

当樊黔成功登顶下撤后,顺利通过“希拉里台阶”,进而要向上翻过南峰,再一路向下时,在距离南峰峰顶100米的坡道上遇到了正往上走的陈学斌。樊黔回忆,陈学斌站在南峰一个狭窄的坡道上正跟着人流缓步移动,他的夏尔巴向导正在给他调整氧气面罩。夏尔巴向导在调整面罩时,陈学斌第一次告诉樊黔,他对身体有了不好的感觉,“他说他的左眼得了雪盲症,现在看不到东西了”。樊黔说,“除了眼睛出现了问题,他的状态还是好的,说话时意识非常清醒。”

通向死亡的引线

陈学斌后面的遭遇,是樊黔回到加德满都后联络了所有的目击者,一点点拼凑出来的。

樊黔走后没过多久,陈学斌就决定放弃冲顶了。上午9点多,当一位女登山者在南峰附近遇到陈学斌时,他头冲下躺在斜坡上,她以为陈学斌已经停止了呼吸。“但那时候陈学斌还活着,在后面几个小时内,陆续还有其他人跟陈学斌有交流。”樊黔告诉记者,“他们说的时间和地点都连不起来,但这也能够理解,人在8000米以上缺氧的状态时,反应迟钝,记忆也会错乱。”

樊黔说,后来这位女登山者听到别人说,当时陈学斌还活着,这让她陷入了自责,觉得自己没有上前伸出援手。登山圈有句话,“8000米上无道德”。樊黔安慰了她:“在这个海拔高度,你是救不了别人的,也没有人会因为你没去救人而譴责你。”

而在这些目击者各不相同的陈述中,最核心的争议是陈学斌是否摘掉了眼镜和氧气面罩?他的夏尔巴向导是不是抛弃了他,因而导致了他的死亡?

一位知情人告诉记者,在与陈学斌的夏尔巴向导进行对话之后,他们知晓了陈学斌更详细的遇难原因。在身体感觉越来越不好后,陈学斌决定放弃登顶,在下撤过程中出现了体力衰竭和高山病的情况,“夏尔巴向导给他更换了氧气,调了氧气的流量,结果他在过一个绳结时绊倒了,并且在几十米的斜坡上发生滑坠,接着进入昏迷”。

知情人说道,夏尔巴向导把每个时间点上,陈学斌的位置和情况都说得清楚,家属认为是可信的。“他是在陈学斌呼吸和心脏衰竭,确认死亡之后,才跟大本营沟通后离开的。”家属通过夏尔巴向导的叙述,认为夏尔巴向导并没有抛弃客人自己逃走,但也确实无力救援。就算陈学斌的身体状况良好,商业公司也按照承诺配备了救援系统,比如在C4有随时待命的夏尔巴救援队,但“只要是8000米以上,所有的救援系统都是苍白的”。

超出常人能承受的高海拔,会将很多身体和环境的不利细节放大,我们很难确定地知道,到底哪一根隐秘的引线通向死亡。

(摘自《三联生活周刊》吴丽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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