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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扬州

2023-07-26李云芳

翠苑 2023年3期
关键词:红药东关巷子

李云芳

“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初读姜白石的词,只觉惊艳。一个“荡”字慢慢将那份冷艳晕染到骨髓,心里也无端地悲凉了起来。

十六岁在南通求学时,我的好友都是扬州人——同桌、室友、班长。因为我从小的方言属江北话,和扬州同学交流毫无障碍。而对常州的本地方言——吴语,却是听不大懂,要用普通话交流。出门在外,一旦用上了母语,那份亲切,扑面而来。所以,我总感觉跟扬州同学更像是老乡。

工作后,好友们分配在扬州的各个医院。我便有了去扬州的机会。那时候的交通远没有现在发达。去揚州,要先乘汽车到镇江南站,然后,转车到镇扬汽渡码头,坐轮渡过江,上岸后再乘半小时的车才能到达扬州。即便如此颠沛,我依然坚持每年去一次的频率,因为彼岸有人在温暖等候。

逛过扬州的百货大楼; 买过新华书店里布老虎丛书《情殇》系列; 和好友一起跳过文化宫的夜场舞; 二十四桥当然不会错过。

第一次去二十四桥,夏天,微雨。我穿黑底红碎花的短裙,同桌陪同。雨天的瘦西湖,堤岸柳如烟。走过一湾又一湾水,跨过一座又一座桥。蓦然,同桌说:“喏,那就是二十四桥,后建的。”闻言,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一座小小的单孔石拱桥横呈在水面上,桥两端的石阶和曲桥相连,逶迤着通向岸边的亭台。桥下,红莲夭夭。扔了手中的伞,在同桌的惊呼声中,我走到桥边,仰起头,闭上眼,任雨丝淋得我满脸满身。“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红药无踪,唯有红莲,默然欢喜。

回程从瓜洲镇的汽渡过江。向西远眺,夕阳将江水染成一片耀眼的金色。点点船只,随波逐流。心里默念着“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胸中似有千军万马在奔腾。而传说中的瓜洲古渡也在落日的余晖中,慢慢凝固成一个古老的伤痕。

此后经年,我从宋词的清丽跌入红尘的烟火:家庭和工作像两股温柔的锁链缠绕着我。而流年不过是嘴边的一壶茶,喝着喝着,二十多年的光阴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咽了下去。

庚子年,全球浩劫,新冠病毒如影随形。好在,中国防控及时,疫战取得阶段性胜利。五月,劫后余生的我只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环境。蛰伏的扬州突然跃入脑海。不念则已,一旦念想,见它的渴望竟是那么强烈。不假思索,我订下东关街弥陀巷的民宿,与友人携儿前往。

汽车在润扬大桥上呼啸而过,一同呼啸远去的还有青山和春江。进入市区,惊喜迎面扑来:还是那个扬州!中国经过近三十年的巨变,城市差不多已被格式化:高楼林立、线条锐利、面目模糊,不分彼此。而扬州,文昌阁依然被绿树环绕,内城河的水仍在缓缓地流,亭台楼阁曲桥回廊随处可见,满大街的镂刻花窗斑斑驳驳。走进去,就穿越到了二十多年前的旧梦里。

和好友钻进东关街的老巷子。这里,一条巷子连着一条巷子,一个店铺紧挨着一个店铺,梧桐的花絮在飘飞,黄桥烧饼的香气在弥漫,条形的青石板偶尔会硌一下脚。推开一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你便置身于历史中:石涛的假山、黄宾虹的书房、郑板桥的字、史可法的梅岭……这些岁月的印迹藏在弯弯曲曲、长长短短的巷子里浅吟低唱,无论魏晋,不问盛唐。

同桌从微信上得知我到扬州,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家人杀过来,帮我安排好三餐,带我去吃扬州最地道的早点。距离上次见她,已有二十三年。这份友情,未曾因时间和空间淡化,反倒更馥郁芬芳。有朋若此,夫复何求?

今年,先生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人生半百,总要留点纪念。然而,先生却用这个年纪男人该有的敏感拒绝形式。于我,生命只是一场过程,无所谓拥有也无所谓失去,只要真实地活在每一刻,即可。遂提议去扬州晃一趟。

三月的扬州,琼花盛开。运河西岸的东关古渡边,人流如织。建于宋代的东门城楼前,有一片琼树林,团团簇簇的瓷白色花球在宋代青灰色城墙的映衬下,熠耀生辉。渐黄昏,清角呜咽,空余城楼。

万丈红尘一场梦,果然是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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