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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青柯亭本编刻始末

2023-07-25袁世硕

蒲松龄研究 2023年2期
关键词:聊斋志异

袁世硕

摘要:青柯亭刻本是《聊斋志异》的初刊本,《聊斋志异》赖以持久广泛传播,多种外文译本均由之而出。世传青柯亭本却存在种种细微差别。本文经比较天津图书馆和上海图书馆分藏的两种青柯亭本的异同,梳理出两种青柯亭刻本的编刻过程,由此便可以理解多种青柯亭本存在差异的缘故。

关键词:青柯亭本;赵起杲;鲍廷博;余集

中图分类号:I207.419    文献标志码:A

乾隆三十一年(1766)《青柯亭开彫聊斋志异》出,终结了这部声誉日起的文学名著“四方传播”的原始传播状况,随之便有复刻、注释、评点本相继蜂拥而出,独家行世长达二百年,传播甚广,厥功甚巨。然世传青柯亭本却有多种,近世研究者屡有揭示,大体言之,是书坊牌记之有无,卷首序、记之互为有无,个别篇目和个别篇目“后附”之有无,至于存在这些歧异的缘故,都未究其详。

齐鲁书社一向敬重本乡先贤,着重整理出版蒲松龄遗著和研究论著,规划编印《聊斋志异珍本丛书》。近间刘玉林主编寄来天津图书馆藏和上海图书馆藏内封同题《青柯亭开彫聊斋志异》的两种本子的复印件,以及他对两种本子先行作出的比较说明,供我作进一步的研讨,判定各自的性质。经过认真地研读和比较,认定天津图书馆藏本(以下简称“天图本”)为赵起杲编刻未竟的刷印本,上海图书馆藏本(以下简称“上图本”)是鲍廷博编定,依其原版式增补复刻的完型本,参照卷首序记文,还获知了青柯亭由“天图本”演化为“上图本”中的许多隐情,由之衍生出多种大同小异的不同本子的缘由。

“天图本”和“上图本”都为十六卷,篇目基本一致,只在个别篇目之有无、个别篇目“后附”之有无方面存在差异。就前者说,“天图本”卷首总目前十二卷多半目录不完整,缺本卷最后数篇,都是出现在刻本一页两面折叠处,前半面刻完,后半面未续刻余下的篇目,书中内文却都是有的,总目当是漏刻待刻,有几卷手写补足,有几卷没有手写补录。“上图本”总目都是完整的,无疑为后出。多位研究者曾注意到世传《聊斋志异》青柯亭刻本有两种,一有《蚰蜒》,一有《夏雪》,未明其所以然。“天图本”卷十五有《蚰蜒》(总目二字颠倒,实误),紧接其后的为《何仙》。在《聊斋志异》稿抄本中,这两篇原不在一处,“天图本”如此安排,是由于意识到两篇同是写康熙年间山东学政朱雯(字矞三,浙江桐乡人)事,讥讽他考试诸生,委任的阅卷官都是昏庸贪贿之辈,科场黑暗。《何仙》演绎为半实半虚的传奇故事,阅卷官原是地狱中的游魂饿鬼,没有明写朱学使的名字。《蚰蜒》是志怪短文,明写“学使朱矞三家,门限下有蚰蜒,长数尺。每遇风雨即出,盘旋地上,如白练然。”核对据蒲松龄原稿过录的抄本,“天图本”已删掉后面仿佛煞有其事的按语,谓蚰蜒“形类蜈蚣,昼不能见,夜则出,闻腥辄集。或云:蜈蚣无目而多贪也。”与《何仙》联读,可以悟出这一比喻的讽刺意味,也是指向朱学使主持下的科场黑暗,阅卷官犹如不长眼睛、贪婪觅食的蚰蜒。由于明写出学使朱矞三的名字,讽刺对象为实指。按,朱雯是蒲松龄作小说点名讽刺的一位山东学政,在山东也有此口碑,所以赵起杲基本保留了此篇。而参与编选本书后四卷的鲍廷博原籍安徽歙县,移居浙江桐乡,为朱雯同乡晚辈人,与其族裔相识,不愿存留辱没同乡先贤的篇什,遂抽掉《蚰蜒》改换为《夏雪》。

两本除个别篇目的差别外,还有“后附”的有无。“上图本”卷四《金和尚》后附开头曰“余闻之荷村(赵起杲)先生”云云,末署“丙戌(乾隆三十一年)六月二十七日天都鲍廷博书于严陵舟次”。鲍廷博明说他记述的是赵起杲讲述的金和尚遗事,据鲍廷博《刻聊斋志异纪事》,赵起杲是在那年五月十八日去世的,附文是在此一个多月之后。《大力将军》叙吴六奇慷慨报恩查继佐的故事,赵起杲《刻聊斋志异例言》中说道:“与《觚賸·雪遘》差别,因并录之。”“天图本”无此“附录”,也是鲍廷博依赵起杲的意思增补进来刻成完型本。这又与其总目多卷缺刻后数个篇目一样,表明“天图本”是赵起杲生前未完全刻成的书版的刷印本,留有待增补增刻的缺项。没有完全刻成,刷印自然不会是大规模发售推广,应当还是为修补续刻作清样。大概不止一份,“天图本”是其中的一份,可谓青柯亭刻本的祖本。

赵起杲主持编刻《聊斋志异》何以未完成而刷印?主要代其校订其书的余集作《聊斋志异题辞》中说:“先是,公以‘例言’属余,会余计偕未报,及公卒之前十日,自制序文,复草‘例言’数则,若不及待余之归也者。陈生载周,董剞劂之役者也,十日前亦先公殁。”由之可知未完成之缘故。鲍廷博《刻聊斋志异纪事》云:赵起杲升任严州知府,“始从事于梨枣”,“然竟不克篑成而卒。先生弟皋亭属予竟其业。比竣厥工,距道山之游,七阅月矣。”由之可知这种未完全刻成本当是在赵起杲去世后,其弟赵皋亭(名起杭)嘱托鲍廷博“竟其业”之际刷印的,那次鲍廷博“严陵舟次”,看到刷印的版样,追记赵起杲生前口述金和尚遗事,当是“天图本”刷印时日之下限。

“天图本”卷首依次为高珩序、赵起杲《弁言》、唐梦赉序、摘自《淄川县志》的《蒲松龄小传》。“上图本”增有余集《序》、多家“题辞”、《聊斋自志》。两本都无鲍廷博“乾隆丙戌(三十一年)十一月望前三日”《刻聊斋志异纪事》。“天图本”卷十六末,有手写王士禛《戏书蒲生聊斋志异卷后》诗,应当是赵起杲生前手书,“上图本”受其启示汇刻多家题诗为“题辞”,其中有余集在那年冬鲍廷博致书告以“《志异》刻成”所赋的诗,“上图本”之刷印应该已在乾隆三十二年暮春。“天图本”无鲍廷博《刻聊斋志异纪事》,事则有因。按,前引余集题诗序,中有“董剞劂之役者”为“陈生载周”,其人当为鲍廷博刻《知不足斋丛书》的杭州油局桥陈氏坊主,是应赵起杲特聘刻《聊斋志异》,所以牌标“青柯亭开彫”,继刻鲍廷博所订完型本,没有鲍廷博《纪事》,“上图本”应是陈氏书坊自行加印出售的,卷首总目不再是分卷单刻,由一行二目改为一行三目,各卷次下加刻圆形阴文“沈”“浸”“浓”“郁”等十六字,都为坊刻的标志。

“天图本”无余集序,“上图本”增置于序文首位,反映出青柯亭刻本《聊斋志异》前后主持人的变易。余集序早在赵起杲生前完成前十二卷的编刻,余集行将上公车之前写就,赵起杲未付刻。其时余集是赵起杲严州知府的幕宾,以其才学受命参与校订,赵起杲自作《弁言》云:“校雠更正者,则余君蓉裳、郁君佩先暨予弟皋亭也。”没有突出余集为主。虽然余集序阐释《聊斋志异》“续幽明”“成孤愤之书”的文学价值深刻,超越前人,增强了编刻传世的意义,最后还特别写了一句“太守公(尊称赵起杲)曰:‘子之说,可以慰先生(蒲松龄)矣!’遂书以为序。”避免越俎争功之嫌,但赵起杲没有采用此序。按,趙起杲,山东莱阳人。未入仕前已获《聊斋志异》传抄本,官福建时,又得郑方坤家藏全书抄本,以为即蒲氏原稿(实为蒲松龄家储副本),转官杭州总捕同知,以乾隆皇帝南巡,“办洒扫浙境御道,恪尽诚敬”,升任严州知府,特聘杭州举人余集入幕,参赞校刻《聊斋志异》传世。赵起杲死后,鲍廷博接续编刻“卒其业”,时余集已成进士,点了翰林,名位增高,身为书界学人的鲍廷博将余集序刻出置于全书卷首,便是很自然的事了。

现今各地藏存的青柯亭本《聊斋志异》有许多种。张友鹤整理会校会注会评本,《后记》中说:“此本本身也有好几种不同的本子,形式虽然大体相同,内容已有歧异;更有个别篇数,彼此不同,如一本书里有《夏雪》而无《蚰蜒》,一本里却又有《蚰蜒》而无《夏雪》。一种本子前刊有鲍廷博《刻书纪事》和‘杭州油局桥陈氏’书牌,一种本子却没有。”这从本文所叙“天图本”和“上图本”的变易中都可以窥知其所以然了。

The Process of Compiling and Publishing the Qing Ke Ting edition of Liaozhai Zhiyi

YUAN  Shi-shuo

(School of Literature,Shan Dong University,Jinan 250100,China)

Abstract: The Qing Ke Ting edition is the first publication of Liaozhai Zhiyi,which has been widely disseminated and translated into many foreign languages. However,subtle differences exists among various versions. This article compared the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between two Qing Ke Ting editions which are separately stocked in the Tianjin Library and the Shanghai Library,and sorted out how the Qing Ke Ting editions were compiled and published,so that we can understand why the differences exists between the various Qing Ke Ting version of Liaozhai Zhiyi.

Key words: the Qing Ke Ting edition;Zhao Qigao;Bao Tingbo;Yu Ji

(責任编辑:谭  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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