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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能做什么:论于潇i湉的两个童话

2023-07-25冯强王红梅

百家评论 2023年3期
关键词:故事

冯强 王红梅

内容提要:《若是春天真的能给予人重生……》和《留白》是于潇湉《盛开在时间外》中的两个短篇童话故事,其特异之处在于它们是关于故事的故事。两个元故事的主人公都尝试在故事中建立一种亲密关系,从施行的角度看,它们都在探究故事力量的边界可以延伸至何处。于潇湉的元故事所关心的,是一种故事的“弱普遍主义”,它在贫乏中维系自身的力量。

关键词:故事 施行 于潇湉 弱普遍主义

20世纪50年代奥斯汀提出言语行为理论后,理论界一直在关注“施行(performative)”问题,即语言不仅仅可以描述世界,而且可以建构、塑造和改变世界,语言可以行事,语言本身就可以是行动,构成一个事件。可以引申来说,解释世界就意味着改变世界。我们现在的世界是被不断解释出来的,而且仍在不断地被解释,被建构,像一层层漆不断地被擦拭出来。当然,有时我们也会致力于铲掉漆层,将其悬置起来,直面墙壁本身的粗糙和原始。这都是语言可以行事的地方。

再往外引申一下,故事作为一种言语形式,同样可以来行事,具有施行的功能。“这是作为文学基础的言语行为:利用词语这种有魔法的力量,让读者着迷,使他们相信一个虚构的故事,或至少悬搁自己的怀疑态度。”a《若是春天真的能给予人重生……》和《留白》是于潇湉《盛开在时间外》中的两个短篇,它们的特殊之处,在于不仅讲述一个故事,不仅施行地运用语言,以在读者身上巧妙造成一种“去相信”的倾向,使其进入作家的虚拟现实,更重要的是,两个故事的内核都围绕一个故事展开,前者是一只兔子给另一只兔子讲故事,而故事的内容,正是这两只本来相识后来却离散的兔子;后者则是从城市回到农村暂住的小莲请爷爷讲故事,不会讲故事的爷爷最终留下遗憾。《若是春天真的能给予人重生……》中白色皮毛的白菜和《留白》中的小莲都是孤独的,而讲故事正是建立亲密关系的尝试,正是尝试以故事施行。

《留白》中的爷爷是一个沉默的人。他患脑萎缩之后,小莲同爸爸妈妈一起回到农村探望,沙哑地叫出“小莲”这个名字之后,爷爷就沉默了。“他看着我,或者是看着悬挂在床头上方的吊瓶,而不再说一句话——他一直是一个寡言的人。”这是爷爷去世前几个月的光景。能看到小莲和爷爷之间深挚的亲情:“我在被单下寻找到了他的手,冰凉的手……我可以好好焐着爷爷的手了,直到握出汗来,像是要把我的内力传送给他。”爷爷的被单里还有一张医院的收费单,反面是钢笔乱画的笔迹,看不出写的什么,被小莲顺手扔掉。这其实是爷爷尝试着为小莲写一个故事,虽然最终失败了。从作者给出的情境看,小莲和爷爷之间的情感大概是4岁回农村后建立的。那时,不适应农村生活的小莲试图逃跑,是爷爷带着收音机找到黑夜里受到惊吓的她。收音机里播放着京剧《响马传》里秦琼的一个唱段,“明月下催开了黄骠马,画角无声夜色凉”。而“他没有说话,仿佛只是漫不经心地捡到了迷路的我。我们一前一后向前走去,月亮升起来,一种宁静感也在我心中升起来。”小莲有了安全感,跟爷爷说,“你听的歌可真奇怪”,但爷爷只是“噢”了一声,“对话到此为止,沉默在我们脚下延伸开去,如同那条月光下的、灰白色的小路。”作者极力塑造爷爷沉默寡言的形象,从小莲很小的时候,一直到爷爷去世之前,都是如此。

几年后再次随爸爸妈妈回到农村,爷爷更老一些了,拄上了拐棍。这次爷爷有一个奇怪的举动:小莲要洗手时他却用热水把瓮里的冰块融化。小莲第一次回老家时,爷爷就是从瓮里舀来水让她洗手洗脸的,那时农村还没有自来水。更奇怪的是——也许是作者没有交代——奶奶显然知道麻雀掉进瓮中,却让它一直留在里面,“‘麻雀飞累了,在瓮沿儿上休息,不小心掉进去。后来天边冷,水冻上了,麻雀也就在里面冻成了个疙瘩。奶奶口气淡淡的,把盖子盖回去,‘这么一瓮水,存了好几个季节。”作者这么写,是为爷爷患上脑萎缩做铺垫——爷爷把掏出来的死麻雀放到院子中央新栽的苹果树树杈上,并且告诉小莲,“说不定到了春天会活过来。”还叮嘱她去找一些棉花给麻雀盖上。“我多看了爷爷几眼,大概就是那时意识到他生病的。”爷爷的举动看起来已经变得很幼稚,但也许正是这幼稚,拉近了他和小莲之间的距离。之后小莲来到爷爷住的厢房,请爷爷讲一个故事。任她怎么纠缠,爷爷只是说“不会讲”,直至她在爷爷的床上睡去。等她醒来,爷爷果真用一块棉花包裹住死去的麻雀。这也是作者埋设的一处伏笔:死去等待火花的爷爷就躺在冰上。被车拉走前,奶奶高声让人把爷爷的军毯也一并拉去烧掉,“那个老汉在最冷的屋子里挨了一辈子冻啊!”

爷爷死后,小莲才知道他14岁参军,后来在西安一家军工厂做了几十年厂长,几乎每年都是年三十乘坐绿皮火车回家一次……这是一个故事,但直到故事中的主人公死去,它才被粗略地讲出来。这也许是很多普通人最终的命运。《留白》的不同寻常之处在于,越过奶奶、爸爸和妈妈,小莲和爺爷尝试通过故事建立一种亲密关系。这一尝试由小莲发动,爷爷虽然无法立刻讲出故事,但他一直在努力,即使生病,也悄悄在医药单背面打下草稿,希望能连缀成一个故事。爷爷其实是感情丰富的人,无奈不善言谈。每次小莲一家从老家回城,他总要追一封家书,其中写到,“小莲在老家时,老缠着我讲故事,但我确实没有读过什么小儿故事,所以说不上什么。犹记得她讲过一个王子和燕子的故事,燕子死时,她哭得很厉害。我便说,春天万事复苏,燕子也会复活。如果她再说起这件事,不要拆穿这个念想。孩子心善,不可伤害。”孩子把故事里的世界视为真实发生的世界,这个世界是生死可逆的,其时间犹如自然循环发生。在成人看来这只是一个虚幻的“念想”,时间不可逆,人生不复来。即便如此,爷爷仍然愿意俯就小莲,为她杜撰一个故事。他在医药单背面写满构思,却没能最终完成这个故事。《留白》也因此成为一个故事阙如的故事,小莲和爷爷之间的故事围绕一个缺席的、尚未到来的故事展开。它被零散地记录在医药单背面,还未来得及连缀成一个有头有尾有高潮的故事,只能以片段的方式存在着。爷爷死后,小莲再次想起他,“那个下午,爷爷欠了我一个故事。”小莲把这个没有讲出的故事视为爷爷生命中的留白,“在漫长的等待中,他所有没有说出口的话语,打穿了一个缺口,一点点湮灭在他日渐萎缩的身体里,成了他生命里的一处留白。”

显然,作者看到了故事的施行功能,并把故事的施行视为她结构《留白》这一故事的中心:一个非故事的故事,一个匮乏故事能力的人的故事,他无法讲述一个故事,却直觉到故事的伟力,直到生命的最后阶段,都在尝试获得这种能力。这个故事带有元故事的特征,即它是一个关于故事的故事。就像张炜提醒我们的,读一个故事要同时注意情节和细节,照这个标准,我认为《留白》的细节要好于其情节,但其细节和情节之间的配合不够默契,尚未实现理想的共振。

于潇湉很擅长细节的捕捉,可以说,她的作品中好的细节俯拾皆是。比如《留白》的开头,爸爸告诉小莲爷爷去世:

我跨上火车,大片田地分割成的色块不停地平移、后退。间或有农妇从这当中直起身子,闪出一条深绿色、幽微的路径。

绿色被无限地拉长,成了线段,火车一过,便仿佛在一条水管里不停地出溜,直至到达底部,抵达生命的末端。

医院的墙裙子也是绿色,但一抹就会掉一手白粉。

几个月前,我刚刚见过爷爷,他陷落在病房白色的被单里,像是雪地上的枯树枝子。妈妈再三叮嘱我:不要倚着墙。可是,天气这么热,连手指的缝隙里都浸着汗,那绵软的墙壁是医院里最凉快的地方,五指分开放上去,就像把手放到水瓮里一样。

仅仅是通过色彩——庄稼的绿色和医院墙裙的绿色、医院墙壁可以抹下来的白色和病房白色的被单——就把一个开头精妙地组织起来,是相当不容易的事情,“像把手放到水瓮里一样”,又呼应了后文,小莲第一次回农村,爷爷就是从瓮里舀水给她洗手洗脸。但我们要注意,这些细节都是在相当疏离的目光中呈现出来。这种疏离不是暂时的,而是贯穿整篇小说,比如回老家过年那次,推门走进爷爷独自居住的右厢房,“里面实在太昏暗,仿佛沉在水下,我一脚踏进来,突然害怕自己背负的光芒,把这里晒蒸发了。”在这里,疏离的目光所看到的细节同渴望推动亲密关系的情节架构就产生了矛盾,所以阅读时总给人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无法踏实地走进故事的世界。另外,有些情节旁逸太多,也容易给人拖沓的感觉,比如4岁的小莲从农村老家回到城市的幼儿园,被小朋友讥讽,小莲回家后爸爸对她的批评以及由此引发的再次回乡,都是可以再商榷的情节架构。另外,为什么要故意把死去的麻雀留在瓮里?为什么爷爷会幼稚到要把麻雀放到苹果树上,还要拿棉花盖住?他的脑萎缩真的会让他做出这样反常识的举动吗?细节很棒,情节需要继续推敲,细节和情节还可以更好地配合,这是我们对《留白》的基本看法。

《若是春天真的能给予人重生……》在情节架构上比《留白》要好很多。两只兔子在一座破败的寺庙躲雪,他俩其实是旧相识,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故事,但年代久远,隔阂太深,他们没有马上彼此相认,而是相互默认初次见面。灰兔的性格有些桀骜不驯,白兔眼中“游手好闲的家伙”,白兔面对陌生人时总是紧张,“这样的担心和紧张几乎伴随了他一生,怎么都改不掉。”白兔有锅,灰兔有蘑菇,两人商定由白兔花开雪水煮粥,但白兔要煮素粥,灰兔则坚持肉粥。灰兔自述“我是画故事和讲故事的人”,白兔则说,“我曾经也喜欢讲故事,而且还喜欢写故事哦。”因為内心敏感,白兔现在不写故事了,“每次写故事的时候,无论那是谁的事情,总要自动带入到自己身上。时间久了,每次写故事我都会哭,太悲伤了。”

两只兔子讨价还价,最终白兔妥协,给灰兔讲了两只兔子的故事,灰兔则在一边不住打诨,插入自己的看法。于是,围绕一个故事,《若是春天真的能给予人重生……》展开了自己的故事。这仍是一个关于故事的元故事,白兔的讲述实际上充满了暗示,他是在用言语和故事做事,通过拉开时间的距离重述他与灰兔的过往,尝试着与灰兔重建亲密关系。

白兔讲述的故事梗概如下:白菜和灰心都住在山里,却彼此绝缘,他们能觉察到彼此的存在,但是白兔胆怯,灰兔犹疑,因此各自寂寞地生活。终于有一天,他们在寻找新的萝卜地时相遇了。“两个人中间隔着很大的距离,他们看到彼此后,就停了下来。他们都想扭头就走,可是不知为什么,脚就是不动。”他们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但白菜太自卑,觉得自己不配拥有灰心这样出色的朋友。在灰心帮助他逃过猎人的追捕后,白菜决定离开灰心,他不想再拖朋友的后腿。他不再允许自己“享有作为朋友的权利,也禁止他作为一个朋友付出的义务。”白兔讲到这里,“灰兔前倾着身子,专注地看白兔。”他很关心白兔后来怎么样了。“白菜又变回了那只弱小的兔子,不同的是,他还多了一颗内疚而沉重的心。”反过来,白兔也很想知道灰兔后来的情况:灰兔后来又遇到一个很特别的朋友。“其实希望永远不该被放弃,于是灰心再次拥有了朋友。”最后,灰兔最先摊牌:“我就是灰心。你讲的不就是你自己的故事吗?所以你是白菜吧?”两只曾经亲密无间的兔子此时相认了。白兔当然怀抱着与灰兔破镜重圆的梦想,他试探着问灰兔和那位新朋友的情况。“‘实际上,并没有比我和你的故事好多少。灰心眯起眼睛看着火苗,眼神迷离,‘只是,当不信任出现的时候,我又多给了他一次机会。”读到这里,总让人想起《小王子》,根据很多人的研究,那个表面上小王子、玫瑰和狐狸的故事,其实讨论的恋人间的关系。不过这些并不重要,无论是好朋友还是恋人,都是一种亲密关系的表达。灰兔的回答以及回答时的表情似乎给我们另外一种暗示:多给予出的信任也许并没有被对方很好地回应,也许又一次让他失望了。灰兔没有说出自己的难言之隐。此时,善良的白兔选择相信灰兔的话,也就是说,灰兔是在以言行事,他讲述的故事让白兔望而却步。于是前面的故事衍生出两个不同的走向:灰兔遇到了另一个朋友,而白兔也善意地虚构出自己的归宿,他有了家人,“他们对我非常好。总之很温暖。”故事的结尾,重新落回两只兔子曾经亲密无间的瞬间,他们在落雪的日子等待春天。灰心说,“春天的时候,美丽的事物就会复苏了呢。”又回到了循环时间观。物是人非,人世间不可逆的时间终究将一颗颗敏感的心灵遗留在各自的躯壳中。《留白》中同样有两种时间观的争执,这大概是于潇湉写作中的原型结构之一吧。

白兔用自己的肉为灰兔做了肉粥——肉是落尽猎人的陷阱时撕扯下来的——犹如一次献祭。“白菜一个人,带着伤,向与灰心那串脚印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前边并没有什么家在等着他,白菜只有一个人。一直以来,因为太害怕会再遇到伤害别人的事,他坚持着独来独往。”NHK特别节目录制组曾拍摄了日本社会的纪录片《无缘社会》,即“没有关联的社会,各不相干的社会”,无缘社会中一个很重要的动机即是人不愿意再麻烦别人,不想给别人增添负担乃至痛苦b。纪录片的拍摄,缘于2008年世界经济危机不久,隆冬时分,一个男子晚上睡在位于东京正中央的新宿的一个公园长凳上。一个寒冷的夜晚,他两手撑着塑料雨伞簌簌发抖。从双肩包里取出收音机,这个时刻,他只想听听人的声音。“我的朋友,只有这台收音机。”《留白》中的爷爷,虽然与奶奶生活在一起,他唯一的朋友,不也是那台形影不分的破旧收音机吗?他虽然生活在家缘中,跟无缘社会却没有实质性的差异。“所谓‘关联或是‘缘,难道不就意味着互相添麻烦,并允许互相添麻烦吗……‘不想给别人添麻烦象征着‘关联是何等脆弱。”c而故事,正是爷爷和小莲之间尝试建立真正血缘关系的寄托所在,也是白兔尝试与灰兔重建亲密关系的寄托所在。这当然是脆弱的寄托,因为在重视自由的现代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关联,就是如此脆弱:个体逐渐萎缩为没有窗户的单子,自我封闭,自我绝缘,丧失了地缘、职场缘甚至血缘关系。

借助鲍里斯·格洛伊斯对当代艺术的美学视角和诗学视角的区分,我们也可以分析对故事的美学态度和诗学态度。前者严格划分讲故事的人與听故事的人,故事的生产从属于故事的消费:听故事的人是审美主体,讲故事者创作的故事则是审美客体,二者之间是一种无利害的审美静观;后者则是一种“参与式的实践”,“只有当人们把自己当成艺术家时,他才能成为观众。否则,人们将无法进入相应的艺术实践中。”d以杜威《确定性的寻求》中的话来说,故事的诗学态度需要同时把旁观者和参与者两种角色虚拟地协调在一起,把一种纯粹的、无利害的审美静观转变为有利害关系的、自我关联的施行。故事开始做事,而不是仅仅停留在权力、消费或娱乐的层面。

权力、消费和娱乐都是当今时代的强图像。而尝试说出一个故事,哪怕像《留白》中的爷爷,他在医药单背面写下一个个片段,匮乏故事能力的他无法将这些片段连缀成一个整体;哪怕像《若是春天真的能给予人重生……》中的白兔,他讲出一个尝试重建亲密关系的故事,虽然这个故事失败了,没有帮助他完成心愿,但同爷爷的片段一样,这些渺小、脆弱的言语行为、故事行为,恰恰构成格洛伊斯所谓的“弱普遍主义”:“通过这种减法,前卫艺术家们开始创造出一种对他们来说似乎异常贫穷、软弱、空无的形象,这种形象或许能够在每一种可能的历史性大灾难中幸存下来”e。是啊,无论个体遇到怎样的挫折和伤害,如果他不希望彻底“无缘”,他就需要像灰心那样,“只是,当不信任出现的时候,我又多给了他一次机会。”这不能保证他就此获得幸福,但确实是重新燃起希望的唯一途径。就像1915年马列维奇的《黑色方块》,“图像变成纯粹只是图像与框架间的关系,沉思之物与沉思的场域之间的关系,零和一的关系。”f弱普遍主义是一种自我消抹的权力,它生产尽可能弱的故事图像,却是先验的,是其他一切强故事图像得以涌现及静观的条件。而这,正是于潇湉的元故事所关心的问题。

注释:

a[美]J.希利斯·米勒:《文学死了吗》,秦立彦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85页。

bc[日]NHK特别节目录制组:《无缘社会》,高培明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4年版,序言第1—2页,第2页。

def[德]鲍里斯·格洛伊斯:《走向公众》,苏伟、李同良等译,金城出版社2012年版,第148页,第139页,第140页。

(作者单位:青岛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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