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1

我来，有所选择

从岩石上认出祖先

在柔弱的江南小河里

因陌生而慌乱

我来，不知所措

与另一个我开始相处

打开眼睛的喜悦

复看到泥土与泥土争执

我来，从先行的

雪花的叹息里落地而生

给麦田的肩上压去沉重

凝成冰粒——苦难成形

我来，爱也倔强

天与地拉开纷扬的剧情

寒冷中的热只是等待

他们在笑——疼后的坚持

2

雪隐身于人间已久

它在寻觅自己的身份

确认感情的向度

和所落之处

很多的雪落下

为什么落在此处而不是别处

甚至不在故土

而落在沦落的词语之上

南方的柔软，妩媚不需要雪

北方迁移走大片的天空母体

落在纤细眼神中的雪很快消失

雪在西部石头上沉着不言

一些雪总向远方张望

一些雪终其一生找不回故乡

而终年的雪

在一首诗中，加里·斯奈德说

“唯一可以依赖的事物

是库拉卡克山上的雪。”

穿着白色的衣服，像历史中

的创伤，留出空白，无言凝视

此刻，雪突然端详自己

对于与別的雪长相一样表示

接受；但仍疑惑与它物的差异

关于出身，雪一直没懂

更主要的是这样一种经历

从无到有，又从有到无

表面上看这个过程是虚无的

因此雪更珍惜此刻，現在

3

我的躯体是白的

我的血也是白的

我到来时天空灰黑

地上的植物都黑着脸

你不能说我在线条上很轻

——顺着或大或小的风

人间的气息越来越浓

我的到来不可能盲目

我负着自己知道的重

一片又一片的白，比

看不见的虚无多出很多

我愿意陪伴，或者解救

在江南，越来越多的天鹅

留下过冬，我只是谨慎护送

那些原始居民——白鹭

成群结队，在黑色的

土地上，眼神疲惫而忧伤

你看到这样的壮观场面

天上落下的白，纷纷扬扬

我和我包裹另一种白的孤独

龚学明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江苏省中华诗学研究会副会长。高级记者，出版有诗集《河水及人》《冰痕》《白的鸟 紫的花》《世间万物皆亲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