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在王刚艺术创作中的表达
2023-07-14张彤彤
摘要:人与自然的关系一直作为重要的议题在艺术中被反复讨论。王刚的艺术创作围绕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展开,回归对大地的思考,重拾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理念。本文从王刚的艺术创作入手,借海德格尔对于大地的讨论对其作品展开分析,探究王刚作为中原地域艺术家对人与自然主题的艺术创作发展。
关键词:王刚;油画;自然;大地
一、艺术家概述
王刚,1951年生于河南开封,祖籍山东,1974年毕业于郑州师范学校(今郑州师范学院)美术科,随后又进入多所美术学院学习和研修。王刚是在20世纪80年代成长起来的艺术家,其在多地美术馆举办个展,系列作品曾多次获奖。
王刚生于黄土地,长在黄河边。下乡当知青的经历让王刚对于创作对象的生存状况和生活环境有着深刻的了解,其艺术创作多围绕人与这片大地之间的关系展开。油画题材多表现对黄土地上的劳苦大众以及人性的普遍关怀,进而不断内化出一种粗犷和带有野性的油画创作语言,之后又突破创作形式,从架上绘画到雕塑,再慢慢扩展至大地艺术,边界也在持续延伸,艺术家的人文情怀与精神世界也在创作发展中扩大。
从王刚的作品中可看到大地这一概念被反复有意或无意地揭示,王刚把个体对大地的景仰上升到了对生命的尊重,更是对人类命运所处环境的积极回应,回归大地,其孜孜不倦地在本土文化传统中耕耘,对当代艺术的发展有积极的影响。
二、大地上的人
地域通常意味着一个地理上的本土概念,地域性是扎根于具体的环境、有独特的形式和风格、经历史沉淀后的一种自然的美。这种美不加修饰却又极具力量感。从地理位置到生活习惯,差异细微地渗透并发散到艺术之中,不同的地域风光孕育了多样的艺术风格与潮流。
黄土地历经千万年的历史洗礼,深厚的文化积淀赋予这片大地上的人厚重的品格。黄河裹挟着厚厚黄沙淌过的土地,形成了中原地区独特的本土文化特征,而王刚的作品就是这特征最好的载体。大地作为一个有机整体,我们应该正视它的生命性,大地以自身的运作和维持来形成自我生命循环,正是这样的生命滋养着人的生生不息。海德格尔多次讨论过“大地”与“家乡”。自古以来,大地与人的栖息相关,而“家乡”并不只是狭义概念,而是生命之源。大地承载了人的活动,它的厚德不断被书写和赞颂。
海德格尔[1]曾言:“大地是一切涌现者的返身隐匿之所,并且是作为这样一种把一切涌现者返身隐匿起来的涌现。在涌现者中,大地现身而为庇护者。”大地不再仅限于某个自然属性,而是涌现者得到庇护的场所。凡·高的《农鞋》中并未描绘任何关于农妇的生活,但是海德格尔从鞋子这个存在就可以推断出其背后所隐匿的意义,把我们带到了农民劳作的世界中。海德格尔对该画的阐述是将作品带到真理发生的场所之内,而不是孤零零地存在于画作表面。恰是艺术作品中“真理”的显现,强化了实在的物质存在。它隐而不见,却又无处不在。艺术作品的可视化形象是由艺术家的内心感悟形成的,完全不同于自然之物的产生,并不能找到相似之物。
王刚的老万系列正是在不断回应这种显现,其以油画组画《老万和村里的弟兄们》开始了“老万”的艺术叙事。“老万”是千千万万劳动群众的缩影,并非具象的形象,有和黄土一样的特质,质朴而宽泛,颇带一些原始意蕴。画中人物脸上的痕迹混着泥土在我们的视野中被层层剖开,这些痕迹是一道道褶皱,也是纵横有致的肌理,犹如黄土大地的表面,饱经风霜的洗礼。《老万和媳妇》(2009年作)使用褐色作为主色,背景是黄土胶地,反映了当地的地域特征,画面内容充满张力,坚韧不屈、朴实肯干的人物形象被生动描绘。黄土泥沙的加入增强了画面质感,呈现了厚重的情感氛围,画面透着一种深沉的美。王刚2009年创作的《老万和媳妇》色彩从较为明亮改为了更贴合地域的偏暗色调,他们如同从土地中生长出来的雕塑,人物具有岁月蹉跎的厚重感,使作品视觉冲击力加强。
在历史的翻涌中我们可以看到栖居在这片大地上的人们在时代中的痕迹,从这些痕迹中我们得以重新看见他们的生命状态和生存境遇。观看作品时,一种强烈的情绪扑面而来。综合材料的运用、泥土的融合,加强了背景的在场性,涌现者自然而然地与大地相连,彼此依赖,生生不息。在王刚的作品中,大地的显现并不是直接发生的,而是在作品中敞开,最终才得以显示出来。大地也并不只是与自然联系的概念,还有与历史性相关联的存在。艺术作品是艺术家自身经验的集中展现,所有经历隐藏于无意识中,为创作者提供了持续的灵感源泉,我们可从中洞察艺术家的思索与创造过程。正是因为艺术家对于人与生存环境的透彻观察、自我存在意识的形成,他们才会去追问生命的意义,才得以描绘出生动的图像,引发人们的共鸣。
抽象的观念需要一种感性的证明,從而对社会的发展有所解释。离开对于人的生存感觉的表达,油画就只剩下其工艺的制作过程,不管它有多足实的油画味,也不管它有多完整的风格,它都依然是工艺油画[2]。社会现实不能直观地赋予艺术某些特定的视觉特征。特征并非自身所携带的,而应是围绕社会现实展开而来,艺术创作本身就是由现实的社会活动产生的,作品中沉淀的历史痕迹是对于生存处境的反思与表达。
王刚在2010年前后,又重新开始描绘黄河,完成了《黄河》序号系列。滔滔翻滚的水浪,澎湃激昂,近看朵朵翻浪犹如冲天之火鸟,扶摇直上。笔触敦实,颜料裹挟黄沙在画布上奔腾不息,滚滚而来,泥土黄沙的介入,切近主题的表达,也为作品添加了新的语言,让作品的表达更为直观。图像呈现以及承载的物质都指明是河水洗礼过后的精神。画面色彩既含蓄厚重,又有着浓厚的美学特征以及情感表达,展现了黄河流域深厚的历史文明,艺术家丰满、自由的热情肆意地生在这片土地。《系辞传》认为立“象”可以尽意,就是说,借助于形象,可以充分地表达圣人的意念[3]。视觉形象的展现,直叩心门,以此达意。黄河的咆哮不断激发艺术家精神的表达,艺术家描绘的不只是眼前的波涛,更有其背后所承载的历史沧桑与文化精神内涵。
用作品转述不可见的真实使得作品前的观者也能切身体会并逐渐理解,让零散分布的地域性重新扎根于社会精神。艺术家对于生命的思考借由黄河之力,以及这片土地上的人与更宏观的宇宙观共同生长。隐性的力量生根于河水之中,进而哺育了周围的人们,似乎黄河的包容缝合了横亘在人与自然之间的沟壑。
三、自然共生
王刚的作品把现代社会中的人重新拉回到原始社会的自然属性当中,大地庇护着自然的栖息者。天、地、人三者从古至今就密不可分。亿万年里从洪荒走来的土地与旷野,其潜藏的创造美的能力要远远大于、高于人间艺术家[4]。大地的语言是无边界的。大地艺术是对真实自然介入的艺术形式。其将艺术品从叙事性的背景转移到了真实的自然空间,使之天然地全面剖开在外。
作品中的空间变化所体现的现场意义是不同的,将创作的呈现移到自然环境中,空间场域不再是人为操纵,而是置于宇宙观之中,把文本的原始境况扩大至真实的事件发生现场。大地艺术作品《大地生长》(2016年)概括的人脸符号,以当地地势为底进行创作,简单的线条,有时候却是最丰富的语言。作为人为图像,最容易被感知的是几何形状的图形。人物表情肃穆庄严,尽可能保证原有地貌特征,远观有远古图腾遗留痕迹的感觉,原始图像的力量远比模仿艺术具有更多的表现空间,是石壁上神性记录的延伸,让古老的语言重新回归大地母亲,充满野性与神性之间的张力,带给我们直击精神的冲击。
力量来自形式直接传递的内容,对所处“环境”的敏感体悟构成了王刚艺术作品中最深刻的表达。人们挖掘出来的雕塑和大地的平稳性相得益彰,任凭自然对它进行各种雕琢装饰,状态是不断迁移的,自由凝结出不同的样貌,是个不断生长的形态。
《易传》就宇宙变化的规律进行详细论述,这是发展中的事物才有美和生命的体态。该作品带我们走出狭隘的个体,用一种跨越远古、观测未来的标尺,用艺术的方式将人类视角扩展至人之外的广阔世界,感受人与宇宙时空的对话[5]。王刚的大地艺术并不是短暂地介入当地,而是持续与自然发生,自然的神秘又偶然地参与创作带给这件作品新的碰撞,让作品释放出更为广阔的力量,通过与大地的连接,使人们找回那份遗失的对于自然的敬畏之心,不只是人与大地的关系,而是更大的时空观念,契合了一种广袤的精神性感受。艺术家把先前的生命体验、精神都重新归还于天地之间,原始冲动永远激励着土地上生生不息的人们。德国诗人荷尔德林的诗句:“人充满劳绩,但还诗意地栖居在这片大地上。”[6]这句话更好地表达了对于大地的依赖,是对于自然的向往以及对于“原始”冲动的渴望。
四、结语
热情如同灵感源源不断滋养个人自由的生长,王刚以大地为不变的母体进行创作,追问生命,并把自我的感悟通過创造写进大地之中。我们也可以在多样的艺术表达语言中看到他不断突破,不论是所承载的空间变化,还是宏大的社会观逐渐融汇在作品超越的物质维度里,都正如他选择的表达对象一般,透着一种质朴的人道关怀,遵从本心,追求更高的艺术精神层面。
何处生长?吾心安处。王刚的艺术创作犹如黄河之水淌过这片深厚的土壤,经由人的书写,又深刻地印在大地之上。以一种持续的好奇心与活力维持着旺盛的生命力,不断锤炼自己,拓宽疆界,奔向更为自由之域。
作者简介
张彤彤,女,汉族,河南鹤壁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艺术批评与策划。
参考文献
[1](德)海德格尔.林中路[M].孙周兴,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商务印书馆,2004:28.
[2]栗宪庭.重要的不是艺术[M].南京:江苏美术出版社,2000:139.
[3]叶朗.中国美学史大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5:71.
[4]鲁枢元.王刚,与大地共生的艺术家—兼论大地艺术的生态属性[J].文艺争鸣,2020(8):142-144.
[5]米俊俏.关于大地艺术作品—《大地凝视》的分析[J].艺术品鉴,2019(23):37-38.
[6](德)荷尔德林.荷尔德林诗集[M].王佐良,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5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