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西藏传统美术中狮子形象的演变
2023-07-14汪洋
摘要:狮子作为来自非洲草原和印度地区的生物物种,经文化交流传入中国,由于时间性和区域性的不同,狮子形象蕴含了不同的形象特征和文化内涵,其在中国成为重要的艺术形象之一。狮子形象在藏族传统文化中也频繁出现,尤其在西藏传统美术中更是成为一种极其活跃的符号性图像,不仅有狮面佛母等本尊神灵造像,狮子形象同时被大量使用于造像艺术神座、建筑装饰以及富有灵性的神兽类型等,狮子形象随着西藏传统美术的发展逐渐走向转化进程。本文从西藏泽贡高速沿线遗迹中探索狮子形象在藏地演变和发展过程,并解读狮子形象在藏地的意义。
关键词:西藏传统艺术;艺术;狮子形象
西藏传统造像艺术产生于7世纪初,吐蕃王朝统一了整个藏地,第33代赞普松赞干布先后从尼泊尔和我国唐朝迎娶的两位公主入藏时分别带来了释迦牟尼8岁和12岁等身像,由此揭开了西藏传统造像艺术的序幕。吐蕃时期是西藏传统造像艺术传入和发展的重要时期,这个时期的藏地造像艺术的风格正处于萌芽时期。由于古印度的文化输入,造像的艺术风格和特征受古印度、尼泊尔等地区的影响较大,狮子形象伴随着外来文化的传入,在藏地出现的频率日益增加。外来狮子形象的传入与西藏传统美术之间发生了激烈的碰撞,大大提升了狮子形象在西藏传统美术中的地位,虽然当时西藏传统美术处于发展的初级阶段,但早在印度,此形象已与本地文化息息相关。古籍经典中也称佛的坐驾为“猊座”,“猊座”的名称出自古文献中的“狻猊”①。
狮子形象在印度的地位尤为重要,当印度文化传入中华大地,狮子形象在中原汉地的造像艺术中比比皆是,中国西藏作为印度文化的传播之地,狮子形象也随之传入。在藏地,狮子的形象更是随处可见,大多与造像艺术相生相伴,通常出现在壁画、门楣、佛座底部等。
同时,藏地的狮子形象经历了从早期到晚期的演变过程,在演变过程中,狮子形象被不断注入了本民族的文化内涵。本文旨在从泽贡高速沿线遗迹中对狮子形象的演变角度进行剖析。对西藏腹地卫藏地区泽贡高速沿线的历史遗迹考察可发现,泽贡高速沿线狮子形象的历史遗存几乎覆盖面涉及的西藏历史发展的各个时期。从表现方式及功能意义上讲,既有柱头狮纹,也有守墓兽身份的狮子和建筑装饰中的狮子,更有文化艺术含义的狮子形象,这对于狮子形象在藏地的演变发展有代表意义。
一、西藏泽贡高速沿线狮子形象历史遗存
(一)吉如拉康柱头狮子
吉如拉康位于西藏山南地区乃东县境内,是吐蕃王朝第五代赞普赤松德赞时期建立的一座古寺,全名“扎玛尔吉如拉康”。
其中,释迦牟尼佛堂共有13尊塑像,包括主尊释迦牟尼像、八大弟子、二力士及供养人夫妇像,塑像均为泥塑彩绘形式,塑像风格古朴典雅,多在隋唐时期流行。释迦牟尼殿堂内除了现存的精美泥塑彩绘,还有早期的线刻建筑艺术作品,最具代表性的便是殿堂柱头上雕刻的狮子形象。殿堂柱头位于主尊释迦牟尼像的正前方左右两侧位置,左侧是一个镌刻有狮子形象的柱头,整体呈长条梯形,狮子位于柱头中央位置,左右两边分别雕有四团卷草纹饰。狮身整体偏瘦长型,龇牙咧嘴转头向后咆哮,右前掌做上扬姿势,左前掌和后肢紧紧抓地,长长的尾巴向下垂放,狮子高度警惕的状态使得腹部肌肉紧缩,结实的肌肉遍布全身上下,以兇狠的状态逼退后方的对象。
(二)琼结县墓铭碑和赤德祖赞守墓石狮
琼结县墓铭碑和赤德祖赞守墓石狮出土于吐蕃王陵群,是7~9世纪的吐蕃王朝赞普陵墓群。
本文首先要谈论的是琼结县墓铭碑,墓铭碑由碑帽、碑身和碑座三部分组成。碑帽为宝珠翘角盖顶,底部四角由四尊浮雕飞天托起;碑身呈长方体,顶部雕刻日月图案,两侧上部雕刻有两只类似吉如拉康柱头狮子形象的浮雕图案,伴随上下浮雕流云好似在空中升腾,下部雕刻了四个蛇形图案,直立吐信;碑身正面雕刻了59行歌颂赤德祖赞一生功绩的古藏文碑文。这座墓碑铭两侧雕刻的狮子形象与吉如拉康柱头狮子的形象近乎一致,被拉长的狮子身体,整体造型呈长条形,矫健的身姿,像极了在天空中飞舞的云龙。有所不同的是构图形式,吉如拉康柱头狮子为横向构图,而墓碑铭的狮子形象为竖构图形式。
藏王墓中另一处遗迹是赤德祖赞墓前的两只石狮,分别位于墓穴的东西两侧。东侧的石狮保存完整,由整块石头雕刻而成,刻工精练,呈蹲踞式,前肢前伸,面向墓冢;整只石狮昂首挺胸,意气风发,狮头高昂,双目圆睁直视前方,嘴微张獠牙外露,气势凌人;头部鬃毛呈螺蛳卷状,发尾向左勾卷;胸部前凸,渲染出雄狮的矫健威武、霸气凌然的雄姿生动形象。
(三)扎塘寺壁画中的狮子形象
扎塘寺位于山南市扎囊县扎其乡,存有罕见的11世纪早期壁画,是西藏本土艺术家在吐蕃壁画风格基础上吸收融合了印度和汉地艺术后的作品。
扎塘寺中心大殿主佛西壁“释迦牟尼说法图”壁画中有四种形式的狮子形象。首先,中心大殿西壁北侧释迦牟尼主尊莲花座下方有两只侧身半坐状的对狮,通体白色,全身上下点缀着绿色条状毛发,头上长满蓝色的鬃毛,蔓延到胸部上方,用红色点状表示身体内侧的皮肤纹理;狮子转头向后上方望去,瞪大炯炯有神的双目,耳朵竖起,嘴巴张大露出獠牙作咆哮状,舌头外露,舌尖卷曲;前肢一抬一放,后肢呈坐立姿势,长长的尾巴从后肢处翘起,尾端摆动着一簇蓝色的毛发。其次是西壁中央释迦牟尼主尊莲花座下方的两只侧身对狮,与西壁北侧的狮子形象对比,两只狮子身上毛发颜色的处理方式相同。不同的是,这两只对狮呈昂首后肢挠痒状,仰望上方,整体给人慵懒的感觉;装扮华丽,戴多个金色配饰,耳朵坠有套圈耳环,颈部佩戴多环圆状装饰物和带有铃铛的项圈。第三组对狮位于西壁南侧释迦牟尼主尊莲花座的下方,四肢着地,呈坐立状,这一组对狮的形象与前两组相比,显得格外温顺安静,若前两组对狮为动态,那这组对狮则是静态。与前三组的位置不同,最后一组狮子形象位于中心大殿西壁的底部,由若干只狮子横向排列,所有狮子作嬉戏状,有的翘起臀部,有的匍匐前行,有的即将跳跃起来,显得格外活泼灵动。
扎塘寺中心大殿所出现的四种狮子形象状态采用动静结合的方式,狮子的形象与“哈巴狗”形态相似,淘气顽皮却又憨态可掬。
(四)贡嘎曲德寺壁画中的狮子形象
贡嘎曲德寺坐落于山南市贡嘎县岗堆镇,始建于15世纪,寺内壁画由钦则派创始人钦则钦莫率领完成,祖拉康壁画不同于帕拉风格、尼泊尔风格的画面构图限制,其张力十足,将钦则绘画特点完美展现②。
贡嘎曲德寺壁画中有一狮子形象,狮子通体白色,橘红的鬃毛显得格外突出,狮子在风中驰骋,毛发也随风舞动,充满动感;面部形象与前处相同,怒目圆睁,嘴巴张开。贡嘎曲德寺壁画中的狮子形象与扎塘寺壁画中的狮子形象十分接近,除了两处狮子的鬃毛颜色不同外,扎塘寺的狮子为蓝色鬃毛,而贡嘎曲德寺的狮子为橘红色的毛发,与其他狮子的形象近乎相同。
(五)敏珠林寺建筑上的狮子形象
敏珠林寺位于山南市扎囊县扎其乡塔巴林村群山环绕的一条山谷里,敏珠林寺主要建筑为祖拉康,主殿墙壁上绘有带有宁玛派风格艺术典型特点的壁画。
在敏珠林寺壁画中选取一处作为此寺狮子形象的代表解读分析,位于壁画上的狮子形象与前面所论述扎塘寺壁画和贡嘎曲德寺的狮子形象相似,狮子通身为白色,绿色的鬃毛遍及全身,呈奔跑姿势,鬃毛随风舞动,极富动感,整体狮子形态与“哈巴狗”相似,同样是目瞪前方,嘴巴张开,露出獠牙,舌头外露,舌尖上卷,画面整体富有生机,活灵活现。
二、结语
在泽贡公路沿线有诸多历史文化遗迹,吉如拉康和瓊结县城内的墓铭碑上出现的浮雕狮子形象,除了构图形式不同,一个横向构图,一个竖向构图,体型瘦长,犹如飞龙。通过观察另一件9世纪具代表性的狮子形象——藏王墓守墓石狮,我们可以看出,这一圆雕石狮的鬃毛最具特色,鬃毛呈螺蛳状,与犍陀罗处理毛发的形式极为相近。这一狮子形象很有可能是受外来文化的影响,带有雄壮威猛的气质,造型动态尽显外域遗风。到了11世纪,狮子形象以绘画形式出现在扎塘寺的壁画上,这一时期,狮子形象为白身蓝色鬃毛,全身上下间有绿色毛发点缀,整体形态保留着前期的瘦长,但又夹杂着“哈巴狗”的形象,画风趋于活泼灵动。15世纪,贡嘎曲德寺壁画上的狮子形象可与扎塘寺壁画的狮子形象相比较,贡嘎曲德寺的狮子鬃毛变成了橘红色,除鬃毛颜色存在不同外,这一时期的狮子形象俨然已脱离了前期狮子的肃穆庄严,演变成了憨态可掬的“哈巴狗”型,被视为雪山顶上的狮子,也就是说藏族文化中的狮子可分为生活在盆地或草原上的“塔桑”和生活在雪山上的雪狮“岗桑”,鬃毛颜色多数为绿色,也有橘红色。其中,绿色鬃毛的狮子被称为雪山顶的狮子。这种形象上的区别在大昭寺收藏的一幅唐卡中尤为突出。
在泽贡高速沿线遗迹中,早期的狮子形象可能受域外文化的影响,比如印度的狮子形象为草原或沼泽地的狮子形象,较为写实。到了后期,藏地的狮子形象具有“哈巴狗”的特征。以上六个例子代表了除萨迦时期之外各时期古遗存中狮子形象的演变过程,但不排除在此后期的狮子形象从萨迦时期演变而来。若要进一步丰富对藏地狮子形象的演变过程展示,还需进一步考察研究。
作者简介
汪洋,女,汉族,河南焦作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西藏传统美术。
参考文献
[1]索朗旺堆,康乐.琼结县文物志[M].西藏:西藏自治区文物管理委员会,1986.
[2]张宇星,王建芳.丝绸之路视阈下狮纹“本土化”演变研究与应用[J].丝绸,2021(12):86-92.
[3]白日·洛桑扎西.论扎塘寺早期壁画艺术风格[J].西藏研究,2012(6):95-102.
[4]张培凌.中国狮文化形成与佛教东传的关系浅探[J].文教资料,2009(18):220-222.
[5]罗文华.从西藏贡嘎曲德寺壁画看钦则画派的特点[J].故宫博物院院刊,2015(5):110-130,160.
注释
①张宇星,王建芳:《丝绸之路视阈下狮纹“本土化”演变研究与应用》,《丝绸》,2021年第12期第86-92页。
②罗文华:《从西藏贡嘎曲德寺壁画看钦则画派的特点》,《故宫博物院院刊》,2015年第5期第110-130,16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