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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以来商周时期青铜人像研究

2023-07-14李歆琰

收藏与投资 2023年6期
关键词:青铜器青铜器物

摘要:商周时期孕育了辉煌灿烂的青铜文明,各类青铜雕塑形态各异,题材丰富,其中不乏以人物为题材的雕像。20世纪是商周人像發现与研究的发展时期,在这一阶段,随着考古发现的青铜人像增多,成果日益丰富,近十几年不断有相关文章和著作问世。基于此,本文结合20世纪以来所出相关成果进行梳理,以求教于方家。

关键词:商周时期;青铜器;人物形象

商周时期孕育了辉煌灿烂的青铜文明,各类青铜雕塑形态各异,题材丰富,其中不乏以人物为题材的雕像。

青铜人像始见于商代晚期,此时人物造型多与动物相联系,以人面具和平面纹饰为主,鲜见立体人像。两周青铜器上的人物形象逐渐增多,但多是器物的附件,器物形制和人物造型渐趋丰富,出现了新的题材类型,风格也逐渐由神秘庄严趋于写实,尤其是春秋晚期出现了一定数量的人物画像纹。战国中晚期之后,随着铁器的发展,青铜文化衰落,青铜人像也随之没落。在地域上,中原与南方是青铜人物形象的主要分布区域,比如商代晚期的安阳以及湖南湘江流域和四川三星堆。西周则主要在陕西境内及各分封国之中,以齐鲁地区莒国、晋国、霸国一带较为突出。东周时期分布地域趋于分散。这些器物造型独特,时代特征和地域特征鲜明,反映了不同时期社会思想对艺术形象的构造,传达了先民的世界观和对人与自然关系的认知,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

20世纪是商周青铜人像发现与研究的发展时期,近十几年也不断有相关文章和著作问世。基于此,本文对20世纪以来所出相关成果予以梳理。由于笔者学识水平及资料来源有限,本文所涵盖的研究材料难免存在挂一漏万、分类或取舍详略不当等瑕疵,请各位指正。

一、研究成果概况

20世纪上半叶,饰有人物形象的青铜器因考古发现较少,一直没有作为一个单独主题进行系统研究,较早关注到这一问题的有徐中舒与容庚等学者,研究多集中在狩猎图方面。20世纪下半叶开始,大量饰有人物形象的青铜器破土而出,加之有关流失国外文物的介绍相应增多,学界对此倾注了大量精力,做了不同角度的分析。目前,国内相关研究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为综合性论述,学者普遍将青铜人像作为研究青铜器人物平面纹饰、面具、雕塑艺术等的重要材料或将其按照地域和特征归入某一地域青铜器文化之中,系统性论述较少。较为系统梳理青铜人像的有李松、张耀等的著录,王悦婧、朱姗姗等的文章中也对人形雕塑进行了较为完整的探析。另一类为专门性研究,即学者针对某一类或某一件青铜人像的造型、用途、进行个体器物的研究。这一类的研究多如繁星,其中尤以三星堆占比较高,不同学者都从各自领域对众多器物做了解读,故此处不再罗列。

在外国学界,部分外国学者在对本国所藏中国青铜器的接触和了解中,也有关于中国商周青铜人物形象的纹饰造像的研究。日本学者梅原末治与林巳奈夫均在其多部著作中提及了人兽母题形象、裸人奴隶形象和神人、巫师像,此外还包括青铜人像的论述。美国学者艾兰在对欧洲所藏中国青铜器中虎食人纹进行归类研究时,也涉及某些人虎组合的人形圆雕。

众多专家学者从多个角度对青铜人像进行了广泛的研究,相对于传统的为分期断代服务的研究,中外考古学者在探讨青铜人像时,多从美学、艺术史的角度探讨其发展状况和规律。总体来说,这一阶段关于青铜人像的研究成果较为丰硕但略分散。现结合各方面成果,将各类主要观点分述如下。

二、分类研究

商周青铜人像造型各异,题材多样,相关研究主要集中于以下几个方面。

(一)奴隶像

部分青铜人像表现出明显的负重被奴役之感,因而有学者将其统称为奴隶形象,如西周龙耳人足方盒(图1)。这一类型的青铜人像通常作为器足、器座等,多出土于河南、陕西、山东、山西及其周边等中原统治核心区域。陈梦家先生曾将承托重物的裸人器型定义为侏儒器足,认为其是从事苦役的奴隶形象。徐良高先生提到,那些站立的、跪坐的、裸体的、着衣的人像所代表的基本上是被统治并服务于主人的下等人形象,而不是高贵者和被尊崇者,进一步得出了中国古代无偶像崇拜传统的观点。陈皓敏在徐良高先生的说法基础上大胆假设,认为这种人形造像是用来代替殉人现象的一种手段。王政、王维娜等提出应把它放在上古时代衅祭神器和埋压巫术的文化背景中予以考察,认为此类造型与镇魔法术、埋牲奉神的内涵有关系。

方辉、毕经纬等学者分析出这类人形足器延续时间长,分布区域由集中到分散,并进一步将裸体人形足的渊源锁定在海岱地区和莒文化地区。当地多出土饰有裸人附件的青铜器,有学者指出这反映了莒地青铜文化的独特性,可能是原始社会以来,人们通过绘画或雕塑作品表现祈愿种族绵延的习俗。王洋在发掘资料的基础上指出人形足器多出自两周之际的女性贵族墓地,朱东华也持有相似观点,认为这类器物或许与性别有关,但此观点仍需更多考古资料来进一步验证。

刖人守门像是奴隶像中较为特殊的一类,门下小把手被塑造成被刖足的奴隶,相关器物特色鲜明,因此也有学者对此进行专题研究。李松、张耀等称以刖人守门为表现特征的器物反映了西周社会中普遍存在的阶级压迫现象,也是对雕塑追求写实的尊重。徐昭峰在《刖刑相关问题探析》中根据所搜集器物论证了刖刑存在的真实性与时空范围,郭洁和史雯等据此对商周刑制进行了考证。个体器物研究则多以典型器物刖人守门方鼎(图2)和刖人守囿挽车为对象。王君、张崇宁等从器物造型入手,分析了这类造型所反映的文化现象和时代特征,指出它代表了当时社会刑罚的社会学特征,是中国刑史上的重要物证。

也有学者关注到这一类形象的出现,反映了商周之际“祛魅”的文化现象。陈来将西周的宗教文化在类型上归为“天民合一”。虽然鬼神祭祀仍然在政治文化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并且具备了完备的体系,但实践的中心注意力已经开始转向人事的安排。六礼围绕人的生命过程展开,礼乐文化在本质上也不再是神的他律,而是立足于人的组织结构,伦理和阶级的意味更加明显。因而表现在青铜人像塑造上,更具现实意义的题材逐渐兴起。

(二)巫师、神人像

这类器物通常表现为蹲姿、坐姿、跪姿,部分带有高冠,大多人体饰有花纹。学界普遍认为其是商周时期负责主持祭祀具有通神功能的巫师形象,或是象征某种人神。从人像具体造型来说,李为香指出安坐式人像最有可能是安坐受祭的神像,反缚手臂的跪坐人像则有可能是为了完成某种特殊的国家仪式,有可能是地位低下的巫师形象。直立人像较少,应属于地位较高的巫祝群体。

在相关材料中,三星堆地区最为突出也最具特色,因此,研究也较为充分。在人像考据方面,印洪对不同形态的跪坐人像进行分析,点明了不同表现形态的人像所蕴含的不同身份特征,可能分别代表外来俘虏和祭祀活动中不同职能的参与者。有巫祝说,“人牲”说或“纵目神”说,或可能与太阳神崇拜有关。李为香称人像跽式体姿是三星堆古蜀国巫师完成天人相通的重要仪式,是巫术信仰的身体表达。乔钢对扭头跪坐人像做了考据,认为应是作屏风之用,身份方面属于以鸟为尊的人群,服务于祭祀等神职人员。雷雨等也对顶尊跪坐人像进行了专门论述。青铜大立人像(图3)是迄今发现的最大的青铜人像。关于青铜大立人像的身份,学界尚未达成一致,有人认为是蜀王,或是巫师首领,或兼而有之。王仁湘着眼于立人像的冠式,并解读了古蜀人的眼睛崇拜。唐敏则重点研究其手势的内涵,指出其有祭祀祖先大禹的同时,还兼顾了“以祖配天”之意。关于其手持物的观点也十分丰富,有“神筒说”“持蛇说”“权杖说”“玉琮说”等。除此之外,关于骑虎人像和器物装饰人像等其他青铜人像的研究也较为充分。

在文化内涵方面,学界普遍认为,三星堆人形圆雕与其他区域相对比,其凸目、大手、尖耳等特征,体现了独特的巴蜀文化和古巴蜀人的信仰体系,视其为古蜀图腾文化和神话思维的重要物证。黄鑫以三星堆“巫祝”人像为主,看三星堆文化中宗教文化的发展。吴豪夫在对人像进行类型学分析的基础上对蜀王世系和古蜀原始信仰进行了研究。吴然然重点对人像上的纹饰进行了系统梳理,并进一步解读特殊纹饰的含义。另有学者通过分析青铜人雕中的外来因素,认为古蜀青铜文化深受长江中游玉文化的影响,也有学者从中分析出藏文化因素和近东地区特征。

湘江流域和吴越、百越地区等地也有出土相似的青铜人像。江苏一带出土了几件青铜杖饰,下部跪坐人像多双目平视,直腰,蓄发,脑后椎髻,多为双手置于腿上,也有一件左、右手分别向下、向上弯曲,身上多饰云纹、几何纹和弦纹。这类器物很有地方特色,因此也引起了学者的关注。对于它的文化意义的研究仍存在较大分歧,以往有较多学者认为它是文献记载、由汉代考古事物资料所证实的“鸠杖”,也有学者提出“鼓柱”之说和“太阳崇拜的观点”,但仍没有定论。关于权杖末端的青铜人像,相关研究者多以《左传》等文献为依据,将其视为吴越地区“断发纹身”习俗的证据。牟永杭先生认为跪坐人像身上所饰纹饰是服饰而非纹身。郎剑锋则中和了两方的观点,认为纹饰为纹身,但可能纹身式样受到了服饰的影响,体现了吴越地区特色鲜明的地方文化。两广一带集中出土了人首柱形器,关于这类器物的用途学界尚未定论,主要有车饰、棺架柱头饰、仪仗器物的杖头、祭仪用器等不同说法。同时,徐良高先生指出,巫师、神人像在长江流域的集中出土,印证了当地可能存在某种同根系的宗教信仰的可能。

(三)人兽组合像

这一形态相较于单体人像在商周时期更为常见,形象各异,一般可以分为组合与融合两类,代表作即虎食人卣(图4)。其多作为青铜容器附饰,也有作为兵器装饰、车饰和部分杂件。卢昉指出,商周“人兽母题”青铜雕塑是三代青铜工艺中的翘楚,代表了当时世界工艺美术制造最娴熟的技艺与先进水平,是青铜圆雕的典范。

对于其所反映的思想观念与文化机制,不同的学者从不同的角度和领域给出了自己的看法。较为流行的观点有:张光直先生的“巫现通天说”;李学勤先生的“神人合一说”,李松先生和贺西林先生也支持了这一观点;马承源先生和何新先生的“驱凶辟邪说”;巫鸿先生的“威吓说”;谢崇安的血祭献牲礼仪风俗说;潘守永、林河的人虎交合说等。

有学者重点关注人兽母题的车饰和兵器装饰。徐良高先生提出兵器上的人兽母题像可能是“致厄术”的表现,有祈求胜利的涵义和纪念意义。俞伟超先生提出异族牺牲的观点。高西省先生的观点与之相似,他指出虽然商代青铜礼器及西周车器、兵器同样使用这一题材,但其纹饰含义有区别,人物族属也有区别。到西周之后人兽母题的含义由宗教转变为较单一的军队威猛形象的象征,西周车軏和车辖上的附件作为战车的特殊附件也具有相似功能。詹开逊先生认为带人首的图像或人形塑像的兵器与“猎首”习俗有关,认为人像出现在兵器上的原因是出于以猎首为表现形式的头颇崇拜。屠周武则认为与人以动物肢体图腾为饰有直接的关系。另有学者分析称,人类在早期发展阶段会存在人兽混淆的心理,把人的一些特征附加在兽的身上,同样也把兽的行为加到人身上,这也许是“万物有灵”信仰导致的人与兽的“通感”。这一观点进一步将人兽组合的内涵上升到了哲学领域。

三、评价与展望

青铜人像是一种源自社会与思想的艺术形式,它不仅反映了上古时期的艺术特点,也是研究商周时期政治、文化、思想、社会风俗等宝贵资料。通过上述梳理可以看出,尽管对于商周青铜人像的研究在各方面都较为充实,但仍有值得深挖之处。

首先,对于商周青铜人像的研究缺乏系统性论述,相关成果多属于更大的主题,个体器物研究也较为分散。其次,学术视野有待进一步拓宽。纵向上,对于跨时段的整体性研究还比较少,对于青铜人像的上溯下沿的脉络以及人物纹样产生发展的演变缺少完整梳理,对其深层次的文化内涵挖掘还有很大空间。横向上,不同地域文化之间的互动关系、传播路径仍有待探讨。在商周同一时期,西方同样存在着青铜艺术发达的古希腊和古埃及文明,其青铜雕塑作品中也不乏形制各异的青铜人像。“雕塑能最直观反映这个国家和民族的性格和社会经济特征。”因此,从比较之中可窥探更深层次的重要价值。

作者简介

李歆琰,女,漢族,河南安阳人,研究方向为夏商周考古及青铜器、中西青铜器比较。

注释

①张耀:《商周青铜器雕塑》,中央编译出版社,2020年,第6页。

②梅原末治:《洛阳金村古墓聚英》,同朋舎,1984年。

③李学勤,艾兰:《欧洲所藏中国青铜器遗珠》,文物出版社,1995年。

④方辉:《海岱地区青铜时代考古》,山东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483-497页。

⑤李松:《中国美术史:夏商周卷》,齐鲁书社/明天出版社,2000年,第16页

⑥林巳奈夫:《神与兽的纹样学》,三联书店,2009年,第139-140页。

⑦张肖马:《三星堆方国的巫—青铜立人像与跪坐人像研究》,《四川文物》2003年第5期,第27-32页。

⑧郎剑锋:《吴越地区出土商周青铜器研究》,山东大学,2012年,第148页。

⑨卢昉:《中国古代青铜器整理与研究:人兽母题纹饰卷》,科学出版社,2016年,第32-9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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