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呼吸》深呼吸
2023-07-12王安琪
王安琪(整理)
著名作家、文学评论家孙荪先生读了《呼吸》以后,惊叹:“事闹大了。小说作成大说了”;“可能是个文学事件,甚至文化事件”——接着,专家、学者、大德高僧乃至普通读者的评述、议论、体悟、感想便如雪崩般轰然而至,见诸报刊、电视、网络、自媒体、微信乃至口口相传。及至研讨会在少林寺大彻堂隆重举行,《呼吸》已从“小说”进入“大乘”,成了一种文学现象、文化现象、社会现象了。
《莽原论语》本期“现象观察”,以《呼吸》为对象,引领广大读者与文学界、宗教界、出版界和社会各界的大咖们,共同进行一次跨界的深呼吸。
文化自信:
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
五千年中华文明,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禅宗自传入中国,经过历代大师们灯火相传,发扬光大,汇百家之英华,熔三教于一炉,如一朵瑰丽的奇葩,鲜艳和芬芳着我们的文学、文化、生活和生命。
王守国 (评论家、河南省政府参事):
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高度重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发表了一系列重要讲话,在我个人学习理解当中,最核心的理念可以用“两化”“两创”来概括。
“两化”就是传统文化的现代化、外来文化的中国化;“两创”就是要把这些优秀传统文化里面具有当代价值、世界意义,与当代社会相协调、与当代人的情感相适应的精髓提炼出来、展示出来,进行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
放到五千年中华文明史上来看,“两化”尤其是外来文化的中国化,在我的理解中,有两次转化是最成功、最伟大的。第一次就是佛教文化的中国化,以禅宗的诞生为代表,深深地扎根到中国大地上,融入中国的文化中,成为中国人的共同的文化积淀。第二次目前还在进行中,就是20世纪初的马克思主义的中国化和时代化。
在此背景下,如何更深入地了解、理解禅宗的诞生与意义?张宇先生用文学的形式,用《呼吸》这本书进行了深入开掘、阐释,我是从这个意义上来理解这本书的文化价值和历史价值的。
陈义初 (九届河南省政协副主席、郑州市原市长):
我认为这本书出版的时代意义有三个。
一是《呼吸》通过讲述禅宗始祖达摩的传奇人生,再现一千五百多年前禅宗文化在中国播种生根的壮美历程。小说熔史料、传说及文学想象于一炉,通过一苇渡江、面壁九年、断臂立雪、只履西归等故事体现了达摩追求“真理”的坚忍不拔的精神。
二是通观全书,从达摩出家、东渡中国、学习中国典籍、使用通俗语言,不但向僧众而且还向民众讲法,所有这些的立足点都是四个字:心系民众。
三是《呼吸》通过姬佛光和达摩的对话,系统而通俗地解读了中国古代神话传说和《河图》《洛书》《周易》、孔子、老子、庄子等中国古代传统文化经典和思想。张宇先生对文化力量的认识是深刻的,他在书中写道:可以这么说,分化割据都是过程,只有文化是永远的。这一点我是非常认同的。大家都知道,中华民族五千年历史,分化割据的时间超过统一的时间,但是不管分化割据多久,最后都能够走向统一,这就是文化的力量,特别是汉字的功劳。《呼吸》的解读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普及“功莫大焉”。
释永信 (嵩山少林寺方丈):
因为张宇《呼吸》出版,各位文化大家有缘相聚在少林寺大彻堂,令人心生欢喜。
佛教禅宗在中国广泛、深刻地影响着人们的社会文化生活,也曾在文化艺术领域,造就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影响世界、流传百代。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历史上一大批杰出的诗人、文学家、画家、书法家、篆刻家、雕刻家等等,敏锐、深刻地体验到佛教禅宗所蕴含的人类文化价值,以生动活泼、独具魅力的方式呈现给全社会,创作出丰富多彩的作品,留下了全人类共享的宝贵文化遗产。
1982年,电影《少林寺》风靡世界,编剧、导演和观众第一次发现,有一个真实存在的嵩山少林寺;十年前,原河南省作协主席张一弓,因其四十年前的一段因缘,把少林寺創立者跋陀大师推介给社会大众;如今,后一任作协主席张宇,又以其三十年的初心,向读者讲述了禅宗初祖达摩大师的传奇人生。
我很赞赏张宇先生三十年前的敏锐见地:“达摩虽然出生在古印度,来自古印度,却是在郑州,完成了他文化交流互鉴的卓越贡献。他也早就应该是我们郑州人。古时候如果也发绿卡,早就发给他了。如果评选达摩为郑州的文化历史名人,很自然地,也就展示了我们郑州人的文化胸怀,也是郑州将来成长为国际化大都市的一个文化姿态。”
菩提达摩和禅宗少林的人类价值,不是一个过时的、怀旧的话题,而是一个面向世界、面向未来的新课题。
少林寺愿与各位有使命感和责任感的文学家、艺术家、评论家、出版家共勉,希望大家携手做出更大的成绩!
耿相新 (中原出版传媒集团总编辑):
达摩来到中国,真正开创了中国化的佛教,他是一个里程碑式的人物。在这个阶段,到了唐朝就真正是三教合流了。我们要认识到达摩的历史地位,他在佛教史上的地位。他是佛教中国化的开端,这是当时的坐标。当下的坐标,我们要呼出中国文化,要让中国的禅宗,尤其是“和合”这样的价值观走向世界,要广泛宣传。
所以我们要认识到禅宗在世界文化史上的地位和它当下的价值,与我们中国文化的关联,我想这是我们走向世界的一步。所以《呼吸》这个名字太好了,我们认识到了张宇先生的野心。
许华伟 (河南文艺出版社社长):
从《呼吸》里,可以看到张宇先生的赤子之心。他饱含深情地梳理中国的传统文化,努力说清楚儒释道的渊源和互相的影响。小说里的文字是从他心底流淌出来的,带着他的体温,有着他的思考。人的能力有大小之分,学术有专精和广博之别,但只要发心是一样的,是怀着对民族对民众的爱,他们做的事情都同样有意义有价值。
达摩是《呼吸》的主角。他为什么不远万里来中国传道呢?他在中国创立的禅宗,对中国文化有多大的影响呢?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其实,达摩虽然来自南印度,但他认真地学习中国的文化,他认同并参与建构了中国的文化,他的贡献是很大的。如果没有禅宗,唐诗还会如此光彩夺目吗!没有达摩,少林寺会有如此盛名吗!中国人,尤其是河南人,应该感谢达摩。张宇先生用《呼吸》替我们说了声:谢谢!
张宇为达摩树碑立传,是出于中原人的厚道。对帮助过我们的先贤大德,我们心存感激,时时念叨。
马达 (河南文艺出版社总编辑):
我觉得我是一个“摘桃子”的人,我到河南文艺社不足3年,但是张宇先生对这个书的酝酿却可以追溯到30多年之前,这其中有很多的机缘巧合。
这可能跟我个人有关,我是学历史出身的,学越南历史,所以对佛教,包括中外文化的交流,多少有一些心得。宗教在文学史上是重要题材,但是如何去表现,是值得深思的。中国和印度是邻居,佛教文化在两汉之际传到中国后,已经非常非常深地介入中国文化,成为中国传统文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就是我们日常所说的儒释道。很难想象,如果没有佛教的传入,我们中国文化包括我们日常的口语当中会损失掉多少的文化的印记和信息。
当我真正拿到《呼吸》这部书稿的时候,我希望借用书法界的一个说法,就是“人书俱老”。在他退休之后,60岁过后,他沧桑的一生,从洛阳一个山沟走出来的少年,写作、玩足球、抄佛经、养盆景,让他的心静得不得了,然后用他的技巧、用他的文笔汇成了《呼吸》,奉献给河南文艺出版社。
大自在:活得好才是真艺术
从洛河到黄河,张宇是从《洛书》《河图》走出来的;上过青藏高原、到过南极大陆,终又回归中原腹地,张宇经历了从坦阔到高峻、从极致到中和的过程;他自信,活得好才是真艺术,放得下才有大自在。
李佩甫 (著名作家、河南省文联原副主席、省作协原主席)
这是一部以传记形式切入的长篇思辨小说。它的发散性思维也是张宇先生独一无二的。是神说,佛说,也是心说。
我猜,这部长篇小说是从十多年前,他从抄写《心经》时就开始酝酿的。张宇是一个在精神世界里永不停步的人,这部作品对于他来说,是一次精神性的长途跋涉,走得很远。
张宇居然借用一双“佛眼”来解读、透视东方文化,是参悟性的、修行式的写作。我猜,他这一次精神穿越式写作一定是很苦的。他把标尺一下子拉起来了。他这也算是“一苇渡江”式写作,与达摩一同游学,与达摩一同面壁,与达摩一同修行,一同研判东方文化的“儒、释、道”。这是一次飞升式的写作。
这部《呼吸》是文化意义上的生命之旅。是自渡,也是渡人;是自悟,也是悟人。
李洱 (著名作家、中国现代文学馆副馆长):
张宇是新时期文学史上非常重要的作家,他的代表作《活鬼》《晒太阳》《乡村情感》都是新时期文学史上的重要作品。
在新时代,张宇拿出了他最新的作品《呼吸》。我认为这也是一部非常重要的作品。要做个简单定位的话,对张宇本人来讲,我觉得这是张宇晚期写作的代表作品。
所谓的晚期写作,就是需要达到一种随心所欲、返璞归真、水落石出的境界,借用梅尧臣的两句诗就是“野凫眠岸有闲意,老树着花无丑枝”。老树开花的话,满树没有一个枝条是丑的,都是美的。晚期写作当然可以做各种各样的理解,我觉得张宇把他自己进入老年之后的作品,把他的描述的对象调整为达摩,我认为张宇这个调整,无论对他自己的个人生命、对他个人的创作经历、他自己对生命对生活对文化的理解,都是意味深长的。
现在我们强调写中国故事,我们也可以把它看成是张宇重新返回、梳理中国文化的一个重要源头。
在最近十几年或者二十几年吧,一些中国作家把我们的当代故事和文化源头做对接的这种作品很多,对文化的源头进行重新描述的作品很多,我们知道莫言的《生死疲劳》是写中国人的生活和佛教文化的关系,拙著《应物兄》也可以看成是写中国人的生活和儒家文化的关系,
那么张宇现在这部作品呢,某种意义上可以看成是写我们的生活、我们的文化和佛教文化和禅宗文化的关系。
中国传统文化的三大支柱儒道释确实需要从不同的角度,也需要作家通过自己的作品作出一种理解。
《呼吸》这部作品呢,我看到之后还是非常非常感动的。他写了一苇渡江、面壁九年、断臂立雪,写了达摩在中国的一些具有传奇色彩的故事。但是这是一个传奇时代发生的故事,我们现在看有传奇性,实际上它是非常真实的,或者说在人们的传颂当中这些故事不断地被传奇化了。张宇对这些故事做出了自己的理解。这是一种非常真实准确的还原式的一种描述,非常真实,也非常感人,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非常励志。
释延勇 (少林寺法师):
达摩初来少林寺时是在北魏,古人说魏晋风流,当时名士高人汇聚于嵩山之下,今天我想也是一场别具风流的聚会。
看张宇先生以《呼吸》写达摩,这不就是禅宗说的“人生只在呼吸之间、生命就在呼吸之间”,不正是禅宗大师说的“江河竞注而不流,古今无常而非久”吗?天地万物以息相吹而有生灭,人生以息相吹只在弹指之间,古今以息相吹而生万物之相,这不正是魏晋风流的旨趣吗?
把佛道儒熔为一炉,特别是书中所说的“坐忘”“心斋”,至今少林寺山门立有一碑,上面历历刻有“心斋”二字,让我不禁想起颜回初打坐:孔子问他如何,回說还有仁义礼智信;数日后孔子再问如何,仁义礼智信已经忘了,还有道德;又数日孔子复问如何,回说道德也忘了。这种无我、无人、无法的境界特别与禅暗合。
书中写到达摩大师跟一个人学习中文,那人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让达摩大师听见了中国顶级的思想,但同时也让他看见了禅与大乘气象的异同之处。道生一二三而生万物是循序渐进的方式,而禅宗一即一切、一切即一、法本无法、我本无我,以空之相来与有之相的对话,是当体即空的思想。这种空有学说的碰撞,正印证了达摩大师的师父般若多罗所说震旦有大乘气象。那什么是大乘气象?有儒家的铺垫、有道家的铺垫、有诸子百家的铺垫,这些学说没有高下,只有差异。
我感觉《呼吸》开始写的是这样的一种精神,而书的中间部分,其中写到达摩的师父说法时都是闭着眼睛说的,我想张先生写书的方法也是如这种老僧坐禅的方式:把所想、所观、所悟都灌注进《呼吸》里去。用我们禅家的话来说就是,如水中之花、梦中之影、镜中之相,妙则妙。然,终不见达摩“本来面目”,是小说家的不足之处,也是小说家极妙之处!也正契合了禅宗所说的:本来就没有束缚,何须解绑?放开去写,法本无法,也就不需要去刻板地考证历史了。这就是以心印心地去写达摩大师,我即是你、你即是我。
这种写法是大音稀声、大行无迹、大象无形,更有一种剑客的精神,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少室山中九年面壁,熊耳山下活死人墓,只履西归绝迹江湖。用禅宗的一首诗来比喻张宇先生的这部书就是:“空手把锄头,步行骑水牛;人从桥上过,桥流水不流。”
冯杰 (著名作家、河南省作协副主席、省文学院副院长):
张宇有多种语言体系,这里不是乡村张宇,不是南极张宇,不是足球张宇,不是活鬼张宇,是“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的张宇。真僧只说家常话,妖怪喜凑对仗句,他管控得没有让妖怪出现,达摩更舒展了。达摩不是一个达摩,每一个人都有一个自己的达摩,达摩里有你、有我、有他。张宇笔下是一位张达摩,他让达摩进入一种自由状态。《呼吸》里的达摩想见孔子就见孔子,想见老子就见老子,想吃烩面就吃烩面,想加芫荽就加芫荽,想说“中”就说“中”。
达摩传不好写的缘由首先是资料少,珠子一样散落典籍,食材太少厨师便不好做菜。但资料少恰好为张宇提供无穷大,在他的空间里成了“我的达摩”,没有食材的神厨都做成了“太空菜”。想到张老师那年举荐达摩作郑州文化界优秀代表,肯定是搅局,是作家为政客说的一个相声段子。一呼一吸,吐故纳新,《呼吸》有了坐忘精神,坐忘了文字,坐忘了世界,坐忘了手中是长篇小说。
作家张宇更像玩家张宇。那天中午和张宇谈文学他有点瞌睡,说写这部小说《呼吸》纯属玩玩,不求研讨不求人读不求效应。话题转到刚刚结束的卡塔尔世界杯,马上精神蓬勃,他说黑白世界演绎得都恰到好处。面对足球没有“坐忘”。
想起他家客厅悬挂“般若如来”四字,这境界能达到吗?张宇是舍得酒文化会长,引导过建业足球队冲出河南,他领着我穿梭书法圈、绘画圈、白酒圈,就差麻将圈,有年还让我破格参加一个“老头会”。那年南丁先生还在,“老头会”其他成员有王澄、曹新林等大佬。我说资格不够我能干啥?他说,是让你来负责端茶倒酒搬凳的。我在郑州大街上,执一枝红玫瑰行走。
还譬如当年河南美术社策划一套“当代作家书画”丛书,张宇那册名《信球》,实际大俗若雅,我那册给起名《野狐禅》,实际大雅若俗。出来后让人乱拍砖头,说作家全是胡球写。好在孙荪先生一册《墨迹风景》做个典范,挡了风。后来说还要继续出二月河、贾平凹、莫言的书画集,只是让出版社赔得谈书色变,有疾而终。多好一个赔钱赚名声的品牌硬没坚持下去。
舒晋瑜 (中华读书报社总编辑助理):
张宇的写作是非常“自我”、非常纯粹的,从河图洛书到《周易》《道德经》,从孔子、庄子到老子,他用了十年的时间阅读思考,进行了全新思索、梳理和闡释,只是为了完成自己作为一位老作家的使命。他写达摩的心愿埋藏了十年,这颗种子在心里焐了十年才发芽,但因为长久的浸润,在短短半年时间里长成繁茂的大树。
张宇对于中国传统文化、对于达摩的理解和阅读是充分的、活泛的,也是自在的,有一种随心所欲的理解和表达,也有一种天马行空的自信和呈现,就像呼吸,顺畅、自然、富有节奏,他是在感知中国经典文化的密码,更是带领我们感知达摩的呼吸。所以他的写作完全是按自己的思考、理解和想象,无拘无束,信马由缰。但是他又有一条明确的万变不离其宗的主线,那就是达摩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普度众生。
行者 (著名作家):
按照祈克果的人生三阶段论,张宇的审美阶段以《和风细雨》《一笑了之》《阑尾》
《没有孤独》《城市逍遥》《活鬼》等中短篇小说为代表;稍后是伦理阶段,以《疼痛与抚摸》《软弱》《足球门》等长篇小说为代表;其实这两个阶段是纷然杂糅的,区隔不那么分明。将自己的观察与思考、不安与战栗转化为小说审美客体,这审美客体内部仍然是伦理性的。然后就是当下,张宇是活到了“宗教”阶段了,用这本书介入当代的道德生活,试图拯救世道人心?这样说来,《呼吸》也是入世的。
这是张宇的菩提。活到一大把年纪,张宇似乎越活越明白了,活出了一种宗教感,人就更为通透,作家的天性未免让他生出慈悲之心,将他的感悟形之于语言,弄出来一部《呼吸》炫耀给世人看:“老朽身上可有佛性?无为有处有还无。”
张宇以自己对佛教的理解和体验,把达摩东渡中土传道这样一个精神事件,用文字演绎、重现出来,把中国禅宗这位初祖过程化、立体化,活化出来——这正是小说家的绝活儿。如此,这本书的使命就算完成了。
《呼吸》:
文学长河中码头般的存在
《呼吸》出版时日尚浅,其文学价值还未及充分显现。
作家阎连科说,欧美作家写人与神,中国作家也写人与神;不同的是,我们写神如何降落成为人,而他们,写人如何上升成为神;我们让神而人使读者获得趣味和消遣,而他们,使人为神使读者获得一种崇高和神圣。《呼吸》的出现,在世界文学史上,增添了宗教文学“神→人→神”的一种走向和尝试。
张炜 (著名作家、中国作协副主席):
张宇是一个老作家了,他的年龄比我还要长几岁。他20多岁的时候,我们就经常在一起讨论文学。他写出了那么多的优秀作品,受到读者的热烈欢迎。近几年来呢,他的创作数量在减少,这不是因为他创作活力的降低,而是他更慎重地对待数字时代的文学写作,对待他自己的文字。
我们从他的新作《呼吸》里边就看得出来,他写得是那样的干净、纯粹,使我感动。大概他用了几十年的时间,来研究他书中所写的内容,研究达摩这个人物。
我们经常讲,怎么写比写什么更重要,可是在我眼里呢,它们同样重要。在这个时代,他选择的写作对象有时候就很充分地表达他个人的价值观和写作立场。有时候我们处理那些文化人物、文学人物,直接用文学去表达这一类的题材,它的难度是相当大的。它考验我们的认识力、表达力,它是很难写好的。
所以张宇这本书呢,我觉得让我非常惊讶的是,他做得非常好,很有魅力,一口气读到底,他让我了解了我过去根本就不知道的一些重要的宗教人物、文化人物,这一点我应该感谢张宇——我的文学好朋友。
邵丽 (著名作家、河南省文联主席、省作协主席):
我真的感觉到张宇老师开启了小说新的模式。20年前我第一次读辛格的《傻瓜吉姆佩尔》,那个时候我就非常疑惑,原来小说也可以这样写,这样直白地写,这是不是也是一种创新、一种尝试?这么多年过去,这个小说还是很耐人寻味,很经久地让人去回味、去反思,所以我感觉建立一种新的模式是很了不得的。
张宇老师是有这个能力,他能把虛构的东西写得貌似真实。
“猜测的真相”“中国的菩提”,还有把对《周易》的领悟,把《老子》《庄子》这些东西结合在一起,这个都在我们的意料之中,都是张宇老师的强项,他能够做到。我个人感觉,《呼吸》是张宇老师写得最有思想性的一本书。
孙先科 (河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郑州师范学院校长):
《呼吸》是张宇在进入老年以后的一部精心之作,甚至我说它是一部野心之作,这个野心的程度我觉得很大很重,我讲三点价值。
第一是文本上的创造。我不把它看作是一个纯粹的虚构小说,我把它看作是跨文类的一个文本,这个跨文类是指它既是虚构的,同时又有历史上的一个真实人物作为原型,它又是写实的。
它有小说元素,故事、情节、人物、细节、气氛等等,都很出色,但是它又有大量的典籍以及对典籍的阐释,所以我说它是一个故事与散文结合的一个跨文类文本,如果给它一个名称的话,我说它是一个传记性的文化小说,这是我对于这个文本的一个基本判断。
第二,任何小说或者文本的创造,要实现它的意义的架构,一个基本判断就是它的文化价值。张宇让我通过这本书知道了,我们常识性地称之为儒道释的中国传统文化从内在性来讲是怎么形成的。
第三,在互文性上又是一个创造。他通过一个文学文本,一个传记化的文化小说,指涉到当下社会。这本书有一个往外发散的指涉性很强的现实意义,无论是坚韧不拔的精神、普度众生的大乘佛教,还是达摩创设禅宗过程里与中国典籍结合的历史史实,都给我们一种充分的文化自信。
王鸿生 (文学评论家、同济大学人文学院教授):
这本书有两点意义是很重要的。
第一,中原文学的主流发展脉络,我一直感觉有一个欠缺,就是超越性的思考。在生活世界的层面上,中原文学有非常强劲的表现力,表现极其复杂的经验,也有一些很重要的作品。但是这种超越性的作品在中原文学里面确实比较罕见。我觉得张宇的这部作品立下了一个路标,他在朝这个方面去进行探索、进行思考。这对他来说就是一次顿悟。
第二,我觉得他通过这本书在传递一种文化融合的思想。在这样一个时代,矛盾冲突不断,怎么能够进行这样一种融合?怎么能够让这种以佛学或者禅宗为代表的文化在现世中起作用、对人心起作用?我觉得他是心里面有一个发愿的。这跟他的气质是吻合的。张宇很幽默,他有禅宗的那种机锋,他心里面是有大慈悲的。
我自己理解的佛学,因为它老是讲从小乘到大乘,讲众生平等、自觉觉他,是一个了生了死的佛学,也是一个能知能行的佛学。通过这本书我还感觉到,它还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佛学。
这里边需要探讨的东西非常的丰富和深刻,我们对于自己的文化传统,对于我们这个文明之所以绵延不断的秘密,很多东西我们自己还不清楚。在这方面,张宇的《呼吸》开了个很好的头,对于中原作家群、中原文学发展的脉络来说,是一个非常值得关注的新目标。
南飞雁 (著名作家、河南省文联副主席、省作协副主席):
首先,《呼吸》这本书呈现出了思辨叙事的一种新的可能性。
我读《呼吸》的时候,在很多章节、很多地方都仿佛体会到了托尔斯泰《复活》里去西伯利亚途中的一些场景、陀思妥耶夫斯基《卡拉马佐夫兄弟》里离婚审判的一些场景。我觉得张宇的《呼吸》与19世纪俄罗斯文学的呼吸频率和节奏是一样的,这对我来讲是一个非常大的启发。
第二,我认为它呈现出了一种写作个人生命体验的新路径。
我记得有一次过新年的时候,我受省作协委托去看望退休的老干部,临走的时候张老师送给我一张他手抄的《心经》,我想那个时候他应该就已经对佛学、对宗教有着很深的领悟和感受了。这种感受和体会已经渗透到作家个人的生命体验,也渗透到他写作《呼吸》的脉络,这本身也是一种呼吸吧。
第三,也是我比较大的一个收获,我认为《呼吸》呈现出一种写作古老故事的新路径。我觉得这是老一辈作家创新的勇气和自觉。这种探索,对我们后辈作家确实有一种启示、引领的作用。感谢张宇老师,也感谢《呼吸》。
刘海燕 (文学评论家、河南省作协副主席):
张宇老师的作品,每一部都让人忘不掉。《呼吸》是一本让我感到非常意外的书,它是一本在漫长岁月里修行出来的书,凝聚着巨大的历史文化和生命了悟的能量,是一本真正值得对外翻译和传播的东方智慧之书。
书里有很多新知、智慧,尤其是张宇老师以他奇异的想象力,把这个传奇历史人物的一生激活了,如他写达摩去东土的茫茫航海途中,起初晕船,他明白得尽快适应海上生存,他调整气息,进入禅定,通过禅定感知大海,慢慢悟到“大海为什么永远波涛汹涌,这是大海在呼吸”,为什么那么多生物可以在大海里自由生存,因为它们也随着大海的呼吸而呼吸。慢慢他学会了禅坐大海,找到了和大海呼吸的互动和共鸣,自己完全变成了大海的一部分,大海开始给他传导力量。等到上岸时,他已迷上大海,海水把他的五脏六腑都洗干净了,大海给了他力量给了他爱……他点燃一炷香,向大海告别。仅仅这样一个文学细节,这本书我就再也忘不掉。
今天,文学是什么?我认为,真正想表达对这个世界的看法的作家,不在乎文学的边框,为了找到表达的自由,他会创造和扩展文学的边界。《呼吸》就是这样一本书。由达摩祖师的一生,作家把他的人生悟道和对中国经典文化的理解都写进去了。这是一种想透了的写作,属于张宇这样一个作家的写作。很多地方,我读着会会心一笑,觉得这就是张宇老师的话,其他人说不了。
疫情之后,我们更应该感悟大乘的众生之爱,体恤万物。《呼吸》看起来是写古老的历史故事,实际上是面向未来的一本书——如何可感可触地在古典文化中汲取人生智慧。我们在天地间生存、呼吸,正如跋陀讲给菩提多罗的话:“我们吸进来的是这天地万物的精华,我们吐出去的是我们自身的贪欲和污垢。”
孔会侠 (文学评论家、郑州师范学院副教授):
我也觉得张老师的这部小说是一个跨文体的小说,它是以名人传这样一个形式为结构,但其实它是一部文化随笔式的小说。
张老师在十几年的读经和悟经的过程中,获得了他自己真正踏实下來的平静、从容、稳定和自由。所以我觉得《呼吸》这本书,既是他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回馈,也是他对于自己这十几年来安静下来抄写经言的那段时光的回想。
我在思考一个问题,就是文化的力量和影响。第一点,我觉得文化的强大是要有文化的开放、敞开这个前提的。第二点,我特别想说,文化对于创作者持续性创造力的一个影响。有些作家从他开始的成名作到后来的高峰,这个持续性的创作生命力其实没有那么长久。张老师年逾古稀,还不断焕发出创作生命力,而且无论是内容还是形式都不断地创新,这是比较少见的。
文化的能量,是促成作家历久弥新的创造力的一个源泉。所以我觉得《呼吸》整个是一个神采飞扬的状态。你能感受到作家自己化身为一个穿行于不同历史时空的精神漫游者,他在不同的文化原点和文化节点上,尤其在关键的文化节点上,作出自己的推想,同时也不断地生发开去,启示我们。所以文化对我们每一个写作者来讲,是我们持续走下去的一个重要的基础。
施展 (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
我们有必要关注以张宇为代表的河南作家的写作新变。《呼吸》的面世,联通着一代中原作家的文学转折点。可以说,出生于二十世纪40、50、60年代的河南作家们,诚为中国当代文学之发展的亲历者:从名噪一时的文学豫军,到河南文学的中坚力量,再到中国文坛的重要作家。时至今日,这些人早已在纷繁复杂的时代景观中,见证了世道浮沉,体味了人生百味。想当初,他们决意踏上文学之路时,无不在二十世纪80、90年代的文化氛围中,表露出一种寻道者的理想和情怀。然而,等一代代人跨越万里河山、终归功成圆满之际,随后而来的创作转型及其寻求文学超越之道的思想倾向,最令人深思。
近年来,田中禾用《模糊》在记忆和历史碎片中拼凑一代青年的心灵秘史与精神图景;李佩甫的《河洛图》书写豫商家族的致富传奇与根脉传承的命运密码;周大新以《安魂》讲述父与子的灵魂对话及生与死的终极归途……这一集体返还于文化、历史或心灵的写作旨向,使人重新思索起文学之所以安身立命的基础。
如今来看,张宇已不再执着于最初的答案与文学的死结。正如《呼吸》中传授的修行之法:人们唯有唤醒内心的自救,才能实现生命的转机。因此,张宇反倒能在虚构空间中去浊扬清、吐故纳新,由此返还至生命本体,在自我与世界的不断变化中,体味到中原文化中宜古宜今的深厚魅力和循环生发的丰沛能量。唯其如此,张宇的书写,方才成就了自己对文学事业的真诚告白,并多出一份出乎意料的从容、一份抚慰灵魂的慈悲、一份不言而喻的告慰。
三十年过去,一呼一吸间。《晒太阳》中悬而未决的疑惑,终在《呼吸》中豁然开朗——不变随缘,随缘不变;大道至简,殊途同归。这是达摩的魅力,也是张宇的魅力。
赵瑜 (河南省文学院专业作家):
这本书有两点我很喜欢。一个是呼吸的概念。《呼吸》是一本人物传记,但是用呼吸的概念来引发这样一个主题,我觉得特别好。在阅读张宇老师描述的呼吸的时候,我想到很有名的、很流行的一篇小说,聚斯金德的《香水》,它是颇具通感的、想象力非常丰富的一种打开的写作。张宇老师写呼吸,由呼吸连接万物,由万物再回到内心,这样一种用文字来描述、形象化、再铺排的过程中,我觉得他是打开自己了,他是一个大于日常状态的张宇,这个非常让人喜欢。我觉得小说家的写作,一定要在某一个阶段大于日常,它才成立。
传奇人物达摩,距离我们很远,比如写他跳入大海,和大海同呼吸同频率,然后他还可以再回到船上。如果用日常逻辑,不可能;但如果用小说逻辑,它非常成立,因为小说的来源是日常生活,但它是日常生活的超越,形成了小说的表达。这个想象力非常让人喜欢。
再一个,这个小说传递佛经知识的时候特别通俗易懂。一个日常的人,读佛经是读不懂的,因为很多东西有专业的术语。但是张宇老师应该是长时间阅读佛经,他在转述的时候用了自己消化的部分,相当于有了一种通俗的简化过程。所以这部作品在传递这种深奥的佛经知识的时候,有很多让人看得懂的很舒服的地方,这是我喜欢这个小说的第二点。
任瑜 (文学评论家、郑州师范学院副教授):
首先他的写法,是一种讲民间故事式的写法,比较通俗,比较口语化。达摩的母亲是一个智慧、有奇思妙想、爱讲民间故事的人,这个王后让我想到张宇老师,他给我们讲故事,其实就是这样一个智慧、有奇思妙想的讲述者。
我还想到一个有意思的点,就是有我和无我的写法。张宇老师在写故事的时候,作者有时候会跳出来,有时候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讲达摩整个的经历的时候,你看不到写作者;但是讲一些阐释性的、引导性的话题时,感觉到作者又跳出来了,直接现身了。这是有我和无我的一种写法,也是一种呼吸,一呼一吸,吸入的时候是有我的,呼出的时候是无我的。
达摩通过一呼一吸跟世界万物连通了,小说也是同理,在有我无我这种一呼一吸之间,就把佛学的精髓和我们传统文化的很多东西,包括把觉己、觉人、觉世联系起来了。
少林寺:不仅是禅宗祖庭
也应是文化和哲学高地
张宇 (著名作家、河南省作协原主席、《呼吸》作者):
首先是感谢。感谢朋友的关心,也感谢同道。
意料之外的是,我和义初兄见面,他开口就给大家讲《呼吸》,把我傻那儿了。再一个,我跟释永信也是很有渊源的。如果我的记忆力不错的话,释永信方丈曾经被我们批准为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为什么?他写书啊。还有延崇法师,我还是叫他钱大梁吧,他是我朋友,原来工作的时候他潇洒儒雅,我非常地崇敬他。有一次日本那边过来一个交流会,他想请我参加,我因为胆怯没敢去,因为当时对禅宗不太了解。他捎给我一个乞钵,一个大黑钵子,一个碗,后面有“少林”字样。我现在还用这个碗。他说少林寺都没有这个碗了,我说就是一个念想。
下边我想讲几点感想。先讲讲美国人,如果按照我们习惯的观念,论原籍才能算美国人的话,那美国没有人,除了印第安人,美国就没有人了,都是外来移民。于是在30多岁的时候,我就顽固地认为,达摩是中国人,一个外来人在我们中国生活了十多年,为我们的文化作出了卓越的贡献,他就是我们中国人,就是我们河南人,就是我们登封人,就是我们自己人。
再一个,中国是一个文明古国,向全世界输出文化到各个角落。中国又是一个引进文化的大国,几千年以来有两次重要的文化引进。第一次引进的就是佛教,最突出的代表就是达摩。有两种引进方式,一是同中国传统文化相结合,二是与中国的社会生活、人民群众的生活相结合。这是第一次最大的文化引进活动,后来变成我们中国三大文化基因道教、佛教、儒教之一。第二次引进就是把马克思主义引入中国,不但成立了新中国,而且发明、创造、完善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并且达成了中国式的现代化模式。
总书记讲我们要继承中国先进的优秀传统文化,我认为中国优秀的传统文化有中国的河图洛书、孔子、老子、庄子等思想,还有儒道释的一些思想,它们都深入民心,成为我们传统文化的支柱。
最后我想大胆地给少林寺提个建议,永信方丈是达摩的传人,正年富力强,经过他的努力,少林寺走向了一个高峰,特别是少林寺武术,名扬天下,着实不易。但这些都不是少林禅宗的本质精神,关于禅宗的本质精神我这里有几句话:不立文字,以心传心,我心即佛,心外无物,众生平等,普度众生。这才是我们禅宗文化的核心。我大胆建议,成立一个少林论坛或者嵩山论坛。因为嵩山少林寺是禅宗祖庭,是中国文化根脉之一,在这个中国传统文化根脉的圣地,要延续中国文化的根本,延续中国的哲学。我建议邀请国内外的大德高僧来我们少林寺讲经说法,邀请全世界的哲学大家来到嵩山讲哲学。将来我们嵩山少林寺,应该成为全世界的文化高地。这是我对少林寺的期望。
责任编辑 刘钰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