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粮如命的父亲
2023-07-12赵丽旦
赵丽旦
“浪费粮食就是丢弃中华民族节约粮食的优良传统。”此话父亲常挂嘴边。在日常生活中,父亲时刻保持着惜粮如命的习惯,他爱惜粮食甚至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儿时夏忙,刚把地里的麦子割完,被热汗浇透全身的父亲便会俯身捡拾地里遗漏的麦穗,有时候,连那些小麦颗粒他也会带土紧攥塞进口袋里带回家。麦子晒完要入仓时,父亲会让我们将麦场缝隙里的麦子清理干净,怕我们粗心,他还会重新打扫一遍。夏忙过后,他会带我们去麦地里拾麦穗,以此来给我们换西瓜吃。每次吃西瓜,他总会把西瓜瓤吃得一干二净,剩下的西瓜皮用来喂猪。秋忙时,将玉米棒子掰完,将玉米秆纷纷挖掉后,他会一遍又一遍检查有无遗漏的玉米棒子。如果遇到老鼠洞,父亲甚至会用?头刨挖老鼠洞,看是否能捡点儿老鼠吃剩的零碎玉米粒。
年幼时我常吃馍夹油泼辣子解馋,猴急的我狼吞虎咽着,于是,许多馍渣会从我手中簌簌落下,蚂蚁们这下开心了,纷纷将这美味的口粮勤快地运回洞穴,我蹲在地上俯视运粮的蚂蚁开心地笑了。而与我吃相不同的是,父亲用右手攥紧馍,然后将左手接在右手底下,于是馍渣便顺利掉入他的左手,这些馍渣最后会被他一把塞进嘴里。吃米饭时,他会把每一粒掉在桌上的米粒捡起吃掉,即便是我不慎掉到地上的菜,他也会捡起来津津有味地吃掉。
“爸,你都不嫌脏吗?”
“你还小,不懂!”
我和姐姐常觉得不可思议,父亲至于这样吗?然而,他惜粮如命的故事可远不止这些。
每年秋冬季节,我家的早晚饭多是一碗金灿灿、热乎乎的玉米糁子粥。饭罢,我、姐姐和母亲的碗里都残留着一些玉米糁子,而父亲总会把他碗里地舔得干干净净的。
长大后,我们切身体会到了父母种地的艰辛,也才渐渐理解父亲。父亲生于1958年,遭受过三年困难时期的苦难岁月,生长于多兄弟姊妹家庭的父亲,和别的村民一样饿得受不了,为了活命,迫不得已,他吃过榆树皮、野草和观音土,还受过冻,小时候穿在身上的棉袄薄薄的、破破烂烂的,还打满了补丁。此外,爷爷、奶奶等祖辈饱受战乱和饥荒的困扰,他们一直带头树立爱惜粮食的榜样,受父母的影响,父亲自幼便养成了爱惜粮食的良好习惯。
由帮爷爷奶奶种地,到他和母亲结婚成家,一年四季,父亲从春耕到夏耘,从秋收和冬藏,都在田里劳动,其艰辛过程让他深知粮食的珍贵。每一粒粮食都凝结着他和母亲的心血和汗水,因此他一直爱惜粮食。爱惜粮食,其实也是父亲的一种自爱的表现。
父亲和泥土打了一辈子交道。他在土地上种过小麦、玉米、荞麦、高粱、黄豆、扁豆、红薯,土地成了他谋生的唯一手段。土地是一张大“稿纸”,他在上面用铁锹、锄头、铁犁等工具“写过诗”。显然,他将丰收的希望和美好生活的愿景统统种进地里,他巴不得从地里刨出金子,从泥土中挤出油。然而,土地只能回报勤劳的父亲以高产的粮食。
父亲常對我和姐姐说,我们人类出生于大地,偎依着大地,它为我们提供了一种与自然建立联系的途径,也就是粮食,因此我们得有一颗天地“粮”心。父亲常把《悯农》“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首诗反复吟诵,以此来潜移默化影响我和姐姐。
世事无常。2008年,刚过半百的父亲不幸病故于老家。看着棺木沉入墓穴,墓穴外摆着雪白的大礼馍等祭品,我和姐姐等一众亲戚泪如雨下。一座坟茔隆起于父亲生前辛勤耕耘过的土地,坟茔上插着花圈,风将花圈吹得哗拉作响。
如今,父亲与泥土融为一体已经15年了。我想父亲已把自己变为一堆“白银”,他把他从土地上赚到的一切以这种方式“支付”给了大地。
故而对我们姐妹而言,爱惜粮食既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更是我们家族代代相传的家风家训。受父亲的影响,我和姐姐也很珍惜粮食,当然,我还会教育子孙后代珍惜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