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彝族刀舞中蕴含的尚武精神

2023-07-12张倩

现代艺术 2023年7期
关键词:尚武精神凉山彝族

张倩

一、凉山彝族刀舞概述

民族文化的发源与其生存环境息息相关,凉山彝族是居住在金沙江两岸的具有悠久历史文化的一个少数民族,彝族舞蹈历史长远,形式古朴,凉山彝族的刀舞是其民族文化以及舞蹈文化中不可忽视的一部分。凉山彝族人民居住在西南片区的高山密林之中,处于与世隔绝的境地,世代以农牧业为主,生存环境以及经济形态相较于平原和盆地地区显得较为落后和特殊,特殊的地理条件下彝族先民刀耕火种的生存模式形成了彝族人民对于刀与火的崇拜,特有的生存环境以及社会交往形式赋予了其舞蹈独特的审美功能,长期以来处于原始环境中的狩猎习惯、饮食习惯以及防身作用,彝族人民形成了随身佩刀的生活习惯,彝族先民对于刀的依赖随处可见,彝族男子有随身佩刀的习惯,刀的样式多样大小不一,现如今凉山彝族的服饰中男子的“英雄结”佩带便是古时男子刀带的遗存,少数地区有彝族婚姻制度里“婚姻以刀甲为聘”的古老礼俗。原始舞蹈的形成本就依赖于长期习惯成自然的动作语汇,不含过多的修饰,简单而纯粹地表现出经过历史长河的洗礼下,彝族人民的生活方式、思维模式及审美观念,凉山彝族的刀舞承载了这个古老的民族千百年来的民族文化及民族精神。

对于凉山彝族的刀舞形式,笔者大致分为两个部分,第一个部分是民间刀舞,第二个部分是经过编排的彝族刀舞。“孜额且”是四川凉山彝族丧事活动中的礼仪性舞蹈,其中的“蝶维兹”和“瓦孜嘿”都是以刀舞的舞蹈形式出现,《中国民族民间舞蹈集成四川卷》中就有对于“孜额且”的详细记载,“蝶维兹”和“瓦孜嘿”虽是丧事中的礼仪性舞蹈,但在此文章中笔者将它归类为彝族刀舞中的民间舞蹈,“蝶维兹”在凉山彝族自治州的各彝族聚居区都广为流传,在部分地区至今还能见到,什扎方言区与依诺方言区又称为“额沙且”。“蝶维兹”是在彝族对老人进行隆重的祭奠仪式这天,由主家选择一名能说会道的男子作为领舞者,带领数名青壮年,右手持约60公分的彝族长刀,在村口排成一行或是面对面的两排,然后将前来吊丧的宾客迎至家门口的路程中跳的舞蹈,边舞边念内容为丧家向宾客表示欢迎和赞颂死者及本家族的功绩,舞蹈过程中有右手持刀做“小跳步”“前后挥刀”“左砍刀”“弓步砍刀”等动作,曲线前行且不时变换动作,“蝶维兹”无音乐伴奏,都以一领一和的诵词为伴奏,边念边舞,舞动之前先诵词,诵词内容以下举二列:

例一:嗬!让一让,让一让,妈妈的儿子是英雄,老人的女婿来吊丧。

例二:嗬!嗬!闪开些,让开些,迎接亲友到灵前。

“瓦孜嘿”所地方言区称为“巴孜嘿”,雷波一带称为“呷觉”,“瓦孜嘿”是在丧礼祭奠这天晚上,在死者遗体前跳的舞蹈,内容表达对死者的悼念,对亲属的安慰,对祖先功绩,民族历史和英雄故事的歌颂等,也是一人唱众人和,边唱边舞,“瓦孜嘿”多为男子二人跳或四人跳,女子不跳。男舞者右手握与“蝶维兹”相同的长刀,在灵前并排或对立,步法始终为“小跳步”,时而转换“点刀”或“转刀”,时而上下挥舞长刀做砍杀的动作。“瓦孜嘿”同属无乐器伴奏的自唱自跳的形式,节奏鲜明,沿用“尔比尔吉”的传统形式唱完后可由领唱者即兴编唱反复。

第二个部分是经过专业编排的凉山彝族刀舞,有凉山歌舞团的《武士的脚步》《太阳武士》等,编排后的武士刀舞更具舞台表现力,通过艺术从业者的专业技法修饰,舞台上的武士刀舞为刀舞的舞蹈语汇多元化创造了更具想象的可能性,加深观众观看的英雄崇拜感,表演者的武士形象展现出凉山彝族人民的英雄气概,也是民族历史文化的再现。2002年凉山彝族自治州建州五十周年庆中昭觉代表隊的武士刀舞,威猛的武士形象是祖先支格阿鲁不屈的精神,舞蹈随一声声号角吹响,头盘天菩萨发髻,身着武士服,腰间系黄色腰带的武者右手持长刀,连续的交替小踏步配合右手在耳旁平均且小幅度地挥舞手中长刀,其间不断变换向前向后挥舞手中长刀的动作,动作连续反复。武士刀舞队伍人数众多,队列整齐,展现出具有浓厚英雄气概的武士刀舞。

二、从刀舞中浅窥彝族尚武精神

彝族长刀这一具有民族历史的符号载体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民族文化的物质载体,其使用价值、艺术价值、精神价值又如何体现出其中的尚武精神呢?本文试从彝族刀舞中浅窥凉山彝族的民族尚武精神,可从彝族对刀舞的使用价值,艺术价值以及英雄形象中的精神价值三个方面一一做出探析。

(一)生活中的使用价值

原始社会时期彝族是一个骁勇善战的民族,彝族先民常常需要抵御外敌,因守护领地保护族群部落安全而发生战争。《昭觉县志稿》卷三载:“各支夷人善打冤家,世世相仇,固绝莫解。”“打冤家”是以前部落与部落、家支与家支之间常有的械斗,改革开放前凉山彝族地区常常因为争抢奴隶、偷盗抢夺、土地权、人命、婚姻、债权纠纷等,频频出现冤家之间的械斗,刀这一武器使用频率高、效果好,刀舞便是从冤家械斗的厮杀动作中提炼出来的彝族民间舞蹈。刀舞表演者身着武士装,表演明显带有原始战争舞蹈的衍变痕迹,这是母系社会向父系社会转变中尚武精神尤其浓烈的一个表现,从生理构造来说男性的力量与体型在发生肢体碰撞、力量抗衡和武器械斗的时候对比于女性是有绝对优势的,长此以往渐渐地形成了一些战前鼓舞士气的刀舞,战后迎接武士凯旋的刀舞,在此阶段的彝族人民对于力量与权利的渴望是浓烈且单一的,从人类的原始需求出发去探析这个时期的彝族刀舞中的尚武精神便是对于勇猛有力、热爱战斗、维护民族安全的英雄崇拜。在深山密林中,生活的彝族人民常年需要狩猎或者护身,在狩猎过程中刀就是实用性最强的工具,突遇野兽来袭也是防身好物,对于生存需求、砍柴削木、食肉果腹,细碎的生活需求都透露出刀的实用性,因此,彝族人民便有了无论大小,随身佩刀的习惯,原始舞蹈的发生正是从原始的生活习惯中产生和演变而来。世代居住在高山中的彝族人民倔强好斗、勇敢忠诚,不似爱剑的中原民族,剑如君子,儒雅坚韧,刀如猛虎雄鹰,刚劲快速,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这个民族粗犷、豪放、朴实的个性与品格。

(二)形式中的艺术价值

“蝶维兹”和“瓦孜嘿”虽在彝族舞蹈的类型中被归类为丧事中的礼仪性舞蹈,但其也是一种刀舞的表现形式,其中涵盖的尚武精神不能被忽视。彝族是一个崇尚祖先的民族,在这个民族的思维模式中,祭祀礼仪无疑是非常重要的一个部分,然而将刀舞放在一个严肃且意义重大的仪式中,并且具有相对固定的表演程式无疑是体现了彝族刀舞的重要性。刀舞过程中不许女性参加,且有持刀者挥舞长刀砍去污秽、送祖归宗的动作意义,那么不得不说明刀舞中具有明显的英雄崇拜主义以及尚武精神,此类舞蹈流传至今的舞蹈意义已是扎根于彝族人民的认知深处,仔细挖掘和分析可探究出其中祖辈继承下来的民族文化中的尚武精神。运用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加以认真研判分析,就会从这些婚丧礼仪及宗教祭祀活动中,看到原本属于彝族古老民间舞蹈的表演形式,被披上祭祀礼仪的外衣,被丧葬礼仪所吸收利用,演变为宗教祭祀的内容。对这些被吸收利用的彝族民间舞蹈认真地进行思考与分析便不难看出其中所蕴含的原始舞蹈发源意图,其中饱含了民族坚韧不拔的精神,笔者把这些不同形式中的刀舞所蕴含的尚武精神解释为这个民族顽强不屈、自力更生、生生不息的一种尚武精神,这种表现形式是西南少数民族共有的一种特性,在这些艺术形式的不断继承中去回望,为民族的艺术文化发展打下坚实基础,对于民族文化的继承发扬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三)英雄形象中的精神价值

凉山彝族对于英雄故事的歌颂世代传承,遍布彝区村村寨寨,彝族民间故事《彝族长刀》,讲述阿火普鲁用长刀杀死灰熊、豺狗、豹子,用长刀改变彝族人民生活的故事,体现出原始先民对于英雄形象的崇拜与敬仰,用具有符号意义的艺术形式和载体来纪念英雄。彝族神话英雄支格阿鲁的形象世代传颂,彝族男子的武士形象便是彝族人民对支格阿鲁的幻想,支格阿鲁的功绩主要有射日月、降雷神、治风降雾、捉妖灭怪、战胜邪恶、拯救世间万物等英雄事迹,这些都表现出了他战胜自然、为民除害的勇士精神,因此他成为了彝族人民共同崇拜敬仰供奉的民族英雄和至尊祖先。支格阿鲁救彝族人民于水深火热之中,他的英雄事迹不管男女老少,人人皆知,彝族自称是英雄支格阿鲁的后代,是对自己成为支格阿鲁那样一个能够带领民族走向美好的形象的期盼。一个民族的生死观是这个民族文化的重要体现,支格阿鲁文化中表现出对生死更迭社会发展的一种大无畏精神,充分体现出彝族先民对于生死的理解与态度,他们视死如归,勇于对抗种种看起来不可能战胜的困难。由此看出,当彝族人民把祭祀礼仪和刀舞放在一起那就不足为奇了,那是对英雄崇拜和祖先崇拜的美好期盼的一种自然而然的结合,他们期盼美好,勇于斗争,对于生死并不认为是一种消失,而是用祖先的方式让逝去的亲人沿着祖先的路回到祖先地,是一种死即是生的大无畏的生死观,彝族人民把他们看来积极向上的东西结合在这一种祭祀礼仪形式中,这些不失为一种民族的尚武精神,尚武精神的关键是战胜自己、战胜艰难险阻,并坚持自强不息永不言弃,而不是一味地打败敌人,这是一种值得继承宣扬的美好品德。

三、凉山彝族当代尚武精神的嬗变

彝族刀舞这一具有民族文化的形式也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民族精神载体的一部分,当代彝族人民对于尚武精神的嬗变又体现在何处呢?彝族人民经历了野蛮、探索、文明的时代变化,现如今能够看到的凉山彝族刀舞已经越来越少,在原始社会和奴隶制社会时期,人们尚武但文化落后,所以生活工具、生存模式、艺术形式有明显的原始痕迹。现代文明社会慢慢进步,渐渐地以文化武,弱化了尚武的习俗并且向着重于“实用性”发展,这些落后的生活工具与生存模式渐渐地淡出了人们的生活和视野,现如今文明社会也不存在为了生存而动用武力,不需要为了争权夺地而兵戈相见。规范化、制度化、文明化的社会给彝族人民带来了更多安稳。教育水平提高,生活质量上升,凉山彝族人民在改革开放后翻身做起了主人,在乡村振兴国家战略部署下,彝族人民真正地在党的领导下一步步实现了站起来、强起来、富起来。彝族人民通过易地扶贫、搬迁基本上都居住在城市中心和周边,搬迁后经济发展得到了迅速上升,人们不再为了基本的温饱和生活问题而发生械斗与矛盾,生产方式得到规范化、模式化和技术化的融汇,从单一的农耕农牧经济模式变为了多元化经济发展。多元文化的交融,新媒体迅速发展的冲击,旅游文化的介入,以及大环境改变背景下对宗教信仰、风俗習惯的影响,这一系列横向的联系使彝族人民的经济文化生活更加多元,经济水平提高,社会有效进步,受教育水平普遍提高,这一系列综合上升,当代彝族人民的审美也在多元文化的影响下发生了嬗变。“真善美”从古至今都是中华民族赞颂的美德,在文明社会的基本环境中,更多地去追求人之初的本质,彝族人民对于尚武精神也就自然而然有了新的理解。

人们说如今的彝族舞蹈更多偏向于轻歌曼舞,扬毡摆裙,失去了本民族的血性与阳刚之气,而笔者认为,如今的歌舞内容也并不完全就失去了这个民族的精神,日子过好了才有余力去欣赏美好,很多舞蹈中亦能感受到这个民族的热情好客,赞颂美好生活,牢记祖先光辉历史,不忘来时路,积极响应国家政策,也不失为一种当代的积极向上的尚武精神。尚武精神不仅仅只停留于字面意思的尚武,尚武精神可以是崇尚武勇、强身健体、崇拜力量的字表意思,过去的尚武精神表现外化,人们扮演武士由此祈盼能够得到力量,吓跑鬼神,祈求平安,送祖归宗,传唱祖先功德,宣扬英雄故事等,而当代的尚武精神是具有中华民族传统美德的阳刚之气,是坚韧不拔、生生不息、永不言弃的内驱动力,它涵盖了昂扬乐观、刚劲不屈的身体力行和勇于与一切不公作斗争的志向。在新时代,尚武精神是实现民族自信、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重要精神力量,当代彝族人民的尚武精神是一种时代进步后的“精神文明”。《辞海》中对“精神文明”的理解:与“物质文明”相对。人类精神生产和社会精神生活积极成果的总和。主要包括文化成果和思想成果两个方面。文化成果包括社会的文化、知识状况,科学、教育、文学、艺术、卫生、体育等项事业的发展程度以及与此相应的物质设施、机构的发展规模和水平。思想成果包括社会的政治思想状况、道德面貌、社会风尚和人们的世界观、理想、情操、信念以及组织性、纪律性等状况。精神文明以相应的物质文明为基础,它的性质为生产方式所决定。同时,精神文明也有力地促进物质文明的发展。两种文明互为条件,互相推动。推动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协调发展,要以辩证的、全面的、平衡的观点正确处理两者之间的关系。良好的物质文明成就了更好的精神文明,二者相辅相成,互相促进,互相成就,在物质文明的大环境中,更加衬托出吃苦耐劳、爱国、有责任有担当、敢作敢当、英勇正义的文明尚武精神,在建立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背景下尚武精神中所包含的厚德载物更显得弥足珍贵,提高文化自信,增强文化软实力,尚武精神是精神文明在时间长河的锻炼和不断提升中精炼出来的道德品质和民族精神。

虽然从凉山彝族刀舞中浅窥出民族的尚武精神是这个民族千百年来的文化遗存,但如今生活在如此安逸的社会环境中人们已不需要兵戎相见。文化适应生活,此类舞蹈形式自然而然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但是,也不能在安逸中丢失了这个民族所应有的民族精神与气概,辩证地看待彝族舞蹈的发展,要在历史中革新,也要在发展中传承。不失初心与本真地多元化发展彝族舞蹈,势必是这个民族能够继续长远发展和传承的良好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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