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高等教育质量与科技创新:机理与证据

2023-07-11李子联

宏观质量研究 2023年3期
关键词:科技创新

摘要:高质量的高等教育由其对人力资本的积累、科学知识的创造以及社会服务的供给带来了促进作用而直接或间接地提升了科技创新水平。对高等教育质量与科技创新的内在关系进行实证检验后发现:自高校扩招以来,我国高等教育不仅具有经验上的“数量”扩张,还普遍具有事实上的“质量”提升,且后者为各行各业培养了更加优质的创新人才而显著地促进了科技创新;高等教育制度改革对科技创新带来了显著的“改革红利”,即以质量提升为导向的高等教育制度改革能够有效地促进科技进步和创新提升;发挥高质量高等教育在缩小居民收入差距和改善居民消费结构中的积极作用,能够间接带来科技创新水平的提高。因此,坚持深化高等教育制度改革,坚持“以人为本”来提升高等教育质量是实现创新驱动型高质量发展的关键。

关键词:高等教育质量;高等教育制度;科技创新

一、引言

以发展高等教育来促进有效人力资本的积累和科技创新水平的提高,是实现中国经济由要素投入型的粗放式增长向创新驱动型的高质量发展转变的重要渠道。这是因为:创新,从根本上来说是由“人”这一主体所从事的对制度和要素进行重组和革新的综合性活动,它应以一定的知识、技能、信息、文化和素养等要素或禀赋的积累和储备为基本前提。很明显,高等教育以其丰富的学科门类、前沿的专业知识和高端的师资人才为各行、各业及各部门培养了主导创新活动的“人”才,因而是整个社会创新的主要来源。高等教育在促进科技创新能力提升和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中的关键作用,在人口增长放缓、资源供应紧张和治污成本攀升的新发展阶段,将随着高等教育质量的提升而愈发彰显。那么,高等教育质量将如何影响科技创新?在我国各省、市的发展实践中,高等教育质量的变动又带来了怎样的“创新效应”?基于此,本文拟从质量的视角,就高等教育发展对科技创新的影响展开机理和实证研究。文章的主要邊际贡献在于在测算高等教育质量指数的基础上,进一步揭示其影响科技创新的传导机理和数量关系。

已有文献对于创新为何会发生的解释,主要从创新需求和创新供给两个方面做了大量的理论分析和实证研究。其中,从创新需求的角度来看,创新性产品市场需求规模的扩大和需求结构的优化,不仅能够有力地激发企业的创新意愿(Schmookler,1966),还能够有效地降低企业的市场风险(Vernon,1966),更能够极大地增加企业的经营利润(Nelson和Winter,1982)。因此,市场需求规模的大小和结构的优劣直接决定了新产品的销售量和创新理念的实现,是拉动创新的外在力量(范红忠,2007)。但是,市场规模和结构在逻辑上只是需求层面影响创新的直接原因,导致规模大小和结构形成的收入分配制度才是影响创新的深层次原因。其机理在于:低收入群体不能承担非生活必需品的消费需求,而高收入群体则对个性化的定制产品具有较强的偏好,唯有中等收入群体才是消费标准化和规模化创新型产品的中坚力量。因此,一个国家的中产阶层和高收入阶层的占比越大,其科技创新水平越高(Sokoloff和Zorina,1990)。不过,收入分配对科技创新的影响,在实证研究中由于采用不同的分析样本而有可能得出具有差异的结论,如有观点认为收入不平等越严重越有利于企业创新动力的激发,因而有利于科技创新(Foellmi和Zweimuller,2006);也有与此完全相反的观点则认为收入不平等不利于科技进步和创新提升(Young,1993);还有观点则认为收入不平等对科技创新的影响并不只是简单的线性关系,它将随着发展阶段的变化而有可能出现或正或负的数量关系(王俊和刘东,2009)。

如果说市场需求是创新提升的外在拉力,那么创新供给则是创新提升的内在推力。从机理来看,基础研究与实验发展领域的人员投入和资本投入是科技创新能力提升的主要源泉(权晓虹和沈体雁,1999),而高等教育的发展特别是质量的提升则为研发人员创新能力的培养和提升提供了重要的来源。因此,不管是熊彼特的创新理论,还是舒尔茨的人力资本理论,创新的源泉最终都将归于教育特别是高等教育。在中国的创新实践中,尽管创新往往表现为企业的一种逐利活动,但就根本而言,企业科技创新的主体依然主要是来自于接受过高等教育的高学历人才,即在创新实践中充斥于企业研发部门的人员大多都有过高等教育的经历,这与企业招募科技研发人员时须有本科以上学历的资质规定相符,因此,企业的创新活动从本质上来说依然来源于高校或科研机构的智力支持(石丽和陈万明,2015)。高等教育发展对科技创新所带来的作用具体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高等教育为先进工艺的推广、科学文化的传播以及管理方法的实施创造了有利的条件,能够提升整个社会的创新能力和生产效率(刘自成,2017);高等教育发展所带来的知识传播与发扬,总量上促进了人力资本的积累,结构上则丰富了人力资本的层次,最终促进了高新技术产业的发展。因此,高等教育的发展提升了微观个体的创新能力,最终带来了中观层面高新技术产业的发展以及宏观层面国家或区域创新能力的提升(李子联,2020;Benneworth和Sanderson,2009)。

已有文献主要从“数量”的角度对高等教育发展影响科技创新的传导机理做了大量的研究,这为本文提供了可供借鉴的研究思路。但遗憾的是,注重从高等教育质量的角度所展开的研究看似丰富,实则极少出现在文献之中,这在经济社会向高质量发展转型的新时期,无疑是一种理论上的滞后和研究上的缺位。仅有的文献仅在分析区域高等教育发展水平对创新水平的影响时间接地指出高等教育质量提升在数据经验上对创新具有促进作用(吕艳和胡娟,2010)。综合而言,已有研究较少考虑地区差异和主体差异分别从省、市层面和创新主体的角度就高等教育质量对科技创新所带来的效应展开直接分析。此外,仅有的相关主题的研究对高等教育质量影响科技创新的作用机制极少涉及,这为本文就这一主题展开深化研究提供了可行空间。

二、传导机制的文本分析

从内涵来看,高等教育质量可以被抽象化地概括为高校里进行某种教育活动的目标所达到的程度(胡森,1987),它可以分为个人本位为主、知识本位为主和社会本位为主的高等教育质量(胡建华,2005)。基于这一理解,高等教育质量影响科技创新的传导机制也就可以相应地概括为培养创新人才和积累人力资本、参与知识创造和促进科学研究、主导科技攻关和提供社会服务三种渠道。在这一机制中,高等教育质量对科技创新的影响在呈现出“直接效应”和“间接效应”的同时,又交融性地显现出“内在效应”和“外溢效应”,见图1。

第一,高质量的高等教育通过培养创新人才和促进人力资本积累而提升了一国的科技创新水平。从内涵上来看,人力资本通常被界定为是一种具备知识、技术、信息和文化等禀赋的有效劳动要素,人力资本的形成必须经过特定的知识教育、技能培训和经验积累才更有可能达成。而高等教育则为多样化、专业化人才体系的形成奠定了学科基础和知识来源,因此是促进人类知识进步的重要场所,是社会专用型人力资本和通用型人力资本形成和积累的重要来源(孙志军,2004)。更高质量的高等教育能够在单位教育资源投入中带来更多高效率和高素质的人才产出,因而能够更有效地提升一国或地区的整体人力资本水平,而高质量人力资本的快速积累则进一步促进了科技创新能力的提升(Liu,2007;Madsen,2014;姚东旻等,2017)。其作用机制主要表现在:首先,人力资本的存量越多以及人力资本的质量越高,整个社会对新知识的认知能力、吸收能力和整合能力就越高,在此基础上将新知识转化为新产品、新技术和新方法的概率也就越大,科学技术的原始创新和再创新也就越有可能实现(March,1991)。其次,优质高等教育的接受者往往具有较强的学习精神和研究精神,而这又往往伴随着较强的创新能力和创新精神,这些品质有利于其在熟练掌握某个领域内基本工具以及该领域操作流程的基础上进行旨在提质增效的改革和创新(吴延兵和刘霞辉,2009)。最后,就理论而言人力资本水平较高的员工不仅能够实现组织的技术专业性和多样性(Hayek,1945),还更有可能对现有的流行标准和固定模式提出质疑(Tushman和Anderson,1986),使组织能够在接触到更广泛、更先进技术前沿的基础上实现新知识吸收和利用能力的增强(Hill和Rothaermel,2003),只是这一机制在现实中有可能受到制度上的制约而出现运行不畅的现象。综上,高质量的高等教育所带来的人力资本的积累有效地促进了一国科技创新水平的提高。

第二,高质量的高等教育通过参与知识创造和促进科学研究而为一国科技创新提供了知识之源。在既定政策框架下,社会研发部门以其直接参与知识创造和科学研究而为科技创新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智力支持。一方面,研发部门拥有完备而专业的科学研究团队,能够对不同学科领域出现的重大理论和现实问题展开长期的追踪式研究,而在这一过程中产出的论文和专利等科技成果则成为科技创新中新产品、新技术、新方法和新知识的重要来源,同时这些优秀成果通过技术转让等方式而直接为区域科技创新提供了技术支持,因此高等院校、科研机构和企业研发部门的研究人员所从事的原创性基础研究、理论研究和科学实验是知识创新的源泉,是社会生产力直接而重要的构成部分(柳翔浩,2018)。另一方面,各类研发部门拥有专一而充足的科学研究经费,能够为科学研究和知识创造的顺利开展提供稳定而坚实的资金支持。从硬件来看,科技创新的提升必须要有完备的基础设施、丰富的研究资料和先进的研究设备,高等院校、科研机构和企业研发部门通过投入必要的专项经费,既能够在过程上促进科学研究的顺利推进,又能够在结果上对科研人员形成有效的激励,从而使知识创造和科技创新在“人-物”要素相融的过程中实现螺旋式上升,并最终通过技术转化而成为促进社会经济发展的直接生产力(钟之阳和周欢,2018)。不仅如此,研发团队在直接从事知识创造和科学研究的过程中,能够形成有效的“带动效应”,即研究团队中的领军人才或高层次人才会在日常研究活動中带动其他成员研究水平的提高,这些成员在进入其他创新型团队后又将吸纳和带动更多的、能在短时间内掌握该创新技术的一般人才,最终带来科技创新水平的提高(Black等,2004)。很明显,在多层次人才队伍中,“领头羊”式的领军人才在推动科技创新中的“带动作用”,与高等教育质量的提升密不可分。只有提升高等教育质量,才更有可能在高等教育活动中为整个社会培养出知识体系完备、研究视野开阔和研究方法先进的专业人才。

第三,高质量的高等教育通过提供社会服务和促进知识溢出而提升了一国的科技创新水平。从直接渠道来看,与通过人才培养促进人力资本积累、通过科学研究促进知识创造而带来科技创新水平的提高一样,高质量的高等教育在提供更有效的科技攻关和更高质量的决策咨询、咨政议政等社会服务中也直接促进了科技创新能力的提升。这一直接影响的传导机理表现在:高等教育能够在培养人才和从事科学研究的过程中,主动对接区域经济社会发展的重大战略和现实需求,在与政府、企业以及其他院校的紧密合作中,通过提供重大科技攻关研究和咨询、咨政等社会服务而为发展中的重大需求和关键问题提供创新性的解决方案,并最终以可复制的方案成为科技创新的重要来源。从间接渠道来看,高质量的高等教育通过社会服务所带来的科技创新的提升也体现在知识技术对其他机构和群体的“外溢效应”中。知识技术之所以具有“外溢效应”,是因为知识技术具有非排他性和非竞争性的公共产品属性。它一旦被“生产”出来后,能够在市场催化和社会传播中形成“链式反应”而为其他院校、企业等研究主体所学习吸纳。因此,这种超出单个组织需求规模的“外溢效应”最终带来了地理区域内整体创新能力的提升(权晓虹和沈体雁,1999),而其关键在于对象具有“外溢”的特质。因此,自高等教育在直接参与人才培养、科学研究和知识创造之始,就已经开始由其所带来的知识外溢而为整个社会提供了一种“不为人知”的公共服务,而后者则显然带来了整个社会科技创新能力的提升(Kirchhoff等,2007;梁军和赵青,2018)。

三、研究设计与典型事实

以上述传导机制的分析为基础,本文实证研究的思路是:建立以科技创新为被解释变量、以高等教育质量为解释变量、以消费需求等变量为控制变量的面板数据模型,从全国、地区和主体三个层面来综合检验高等教育质量影响科技创新的时空差异,变量的具体设置见表1。

对于被解释变量科技创新的度量,本文以专利数量来作为测度指标之所以采用专利授权数作为科技创新的替代变量,是因为在创新成果产出的指标中,尽管有诸如科技论文发表数、科技著作出版数、科技成果登记数、专利申请受理数与专利申请授权数等指标可供选择,但就合理性和可靠性而言,各类专利应当是创新成果产出的较好体现形式(Griliches,1990),是可用于经济社会的内生发明知识的唯一最可靠的历史指标(Archibugi,1992)。。首先,借鉴宋旭光和赵雨涵(2018)、梁军和赵青(2018)等人的处理方法,采用国内专利授权数来作为整个社会科技创新水平的替代指标。其次,基于统计年鉴的可得数据,采用专利申请数来度量不同创新主体的科技创新水平。在我国创新实践和统计制度中,专利申请主体主要包括高等院校、科研机构和企业研发部门三大研发主体的科研人员。从统计数据来看,这些人员普遍具有较高的学历,或者说各类研发主体拥有高等教育经历的研究人员占比普遍较高,特别是在研究与实验开发机构和高等学校中,这一比例尤高,见表2。因此,这些主体的科技创新能力在理论上都受到了其所接受的高等教育质量的影响,而本文所聚焦的高等教育质量的变动在“知识外溢”和“创新外溢”的催化下,都将直接或间接地为这三大创新主体的专利产出带来不同程度的影响。基于此,本文将在揭示高等教育质量为科技创新带来总体影响的基础上,进一步区分主体揭示其所带来的分维效应。在替换被解释变量的稳健性检验中,首先着重考察科技创新中“人”的因素,选择了研发人员全时当量作为被解释变量的替换变量;其次选择了技术市场成交额作为替换变量,这是因为技术市场成交状况能够综合反映单位时间内创新投入所带来的产出规模。

在主要解释变量的设置中,本文也考察了高等教育制度改革对科技创新的影响,这一变量的具体取值借鉴李子联(2020)的虚拟处理法,将已制定和实施相关法律、规定和规划,或已召开重大会议并形成重大决定的年份的高等教育制度改革取值为1,若未发生则取值为0。除上述解释变量外,本文还设置了创新需求和创新供给两大类影响科技创新的控制变量。其中,创新需求方面的控制变量主要包括城乡居民人均收入比、居民人均消费支出和城乡居民加权恩格尔系数,分别用以度量创新制度层面的收入分配不平等(王俊和刘东,2009)、创新需求規模(Schmookler,1966)和创新需求结构(范红忠,2007)。在创新供给方面的控制变量中,考虑到高等教育质量即是创新供给层面的重要影响因素,因此本文着重考察了除此变量之外的改革开放对本土创新供给的影响,主要包括进出口总额/GDP和外商直接投资实际利用额/GDP,分别用以度量开放度和外资引进对创新供给的“溢出效应”。

除高等教育质量指数测算中高等院校排名的原始数据来源于艾瑞深中国校友会网中国大学排行榜(2003-2018)、网大中国大学排行榜(1999-2013)和武书连中国大学评价的数据外,其他所有数据均根据2000-2019年《中国统计年鉴》和《中国科技统计年鉴》披露的数据整理计算而得。受数据可得性的影响,研究与实验开发机构以及高等学校两类创新主体专利申请量的样本范围为2009-2018年,其他数据的时间样本则均为1999-2018年。在所挖掘的数据中,变量专利授权量和申请量、技术市场成交额、研发人员全时当量、高等教育指数和居民人均消费支出均为总量数据,为使其与其它相对指标保持统计单位上的一致性,特对这些变量采取对数化处理,所有变量及数据的描述性统计见表3。在各主要变量的数据特征中,表征科技创新的指标国内授权专利、技术市场成交额和研发人员全时当量,其对数值的最小值分别为1.9459、6.3953和5.3936,最大值则分别为13.0776、17.7341和13.3293,平均值分别为8.5707、12.5652和10.4765,表明科技创新水平总体而言变动较大。与此相似,专利申请量在规模以上工业企业、高等学校和研究与实验开发机构中也表现出了较大的差异性,其对数值的最小值均为0,最大值则分别为12.3955、10.7660和9.6798,均值分别为7.3346、7.5315和6.2675。与此同时,高等教育质量的对数值最小值为4.3944,最大值则为9.7942,平均值为7.9569,表明高等教育质量在不同省份和不同时期呈现出较大的差异,在统计上表现出与科技创新指标相似的变动特征。

具体而言,上述变量的时空差异可以体现在中国各省、市高等教育质量指数及其与科技创新关系的动态演变特征中。首先,从中国各省、市高等教育质量指数的测算结果来看,在1999-2018年,高等教育质量指数最高的五个省份依次为北京、江苏、辽宁、上海和山东,其指数均值分别为15098分、10137分、7766分、7557分和6462分;最低的五个省份则依次为贵州、海南、宁夏、青海和西藏,其均值则分别只有1184分、564分、551分、504分和307分。这一横向比较结果表明两类区域之间存在较大的发展差距,或者说高等教育质量在不同区域之间具有明显的空间差异,这与现实观测结果一致,见表4。从纵向来看,尽管部分省、市的高等教育质量指数呈现出小幅波动下降的趋势,如北京、江苏、辽宁、上海、湖北、陕西、四川和天津等高校集聚的传统重镇;但就总体而言,除此之外的大部分省、市的高等教育质量指数则普遍呈现出较明显的上升趋势,如山东、浙江和广东等传统重镇,以及湖南、河南、安徽、江西、福建、云南、广西、甘肃、新疆、贵州、海南、宁夏、青海和西藏等新兴崛起省、市。这一结果表明我国各省高等教育不仅具有经验上的“数量”扩张,也普遍具有事实上的“质量”提升,这为本文探析高等教育质量影响科技创新的传导机制提供了坚实的事实基础和可靠的逻辑依据。

从图2所显示的样本范围内中国各省、市高等教育质量指数与专利授权量的动态散点图及其变化趋势线来看,两者之间存在同向变动的线性关系,且这一关系因散点密集分布在趋势线的周围而呈现出十分显著的统计特征。测算结果表明:自1999年高校扩招以来,我国大部分省份高等教育的规模在不断扩张的同时,教育质量也得到了较为普遍的提升,且这一事实并不会、也不应因教育质量的提升幅度不大而遭至“经验性”地歪曲。与此同时,我国各省、市的专利授权量也毫无例外地呈现出逐年增长的特征。因此,在所考察的样本范围内,我国高等教育质量与专利授权量之间总体上存在着统计上的同向变化关系。也就是说,高等教育质量越高,科技创新能力就越强,反之则相反。那么,高等教育质量的提升是否促进了我国科技创新水平的提高?

四、实证检验与结果解释

为了能进一步更为精准地揭示高等教育质量影响科技创新的数量关系,如下部分拟构建以科技创新为被解释变量,以高等教育质量为解释变量的面板数据模型。实证检验的步骤如下:首先,以专利授权量作为科技创新的主要衡量指标,分别从高等教育质量以及其与高等教育制度改革的相乘交叉项两个方面来对其与科技创新的关系进行初始检验。之所以设置高等教育质量与高等教育制度改革的相乘交叉项,主要是因为两者极有可能对科技创新的变动产生综合影响。其次,在采用相同解释变量和控制变量的情况下,分别以技术市场成交额和研发人员全时当量两个变量替换专利授权量作为科技创新的衡量指标进行稳健性检验,以验证高等教育质量影响科技创新的实证结果是否具有一般性或普遍性。再次,仍然以专利授权量作为科技创新的主要衡量指标,分别考察东部、中部和西部三个地区高等教育质量提升影响科技创新的空间差异。最后,以专利申请量为被解释变量,分别考察高等教育质量对规模以上工业企业、高等学校以及研究与实验开发机构科技创新的影响。按此步骤,实证检验模型共有18个,其中初始检验模型2个,稳健性检验模型4个,分地区检验模型6个,分主体检验模型6个。各类模型的构建应以变量平稳为前提,对各变量进行检验后发现:在全国样本和分地区情形下,各变量均为零阶平稳。进一步地,对各模型进行Hausman检验后发现,各模型所应采用的形式存在一定的差异性。按模型选择结果进行检验后,全国层面、分地区和分主体情形下高等教育质量影响科技创新的结果分别如表5、表6和表7所示。

首先,在初始检验中,除模型1中的控制变量XM、模型2中的控制变量EG和XM的回归系数不能通过10%水平下的显著性检验外,其他主要解释变量和控制变量的回归系数均为显著,表明高等教育质量等解释变量对科技创新的变动情况具有较强的解释力。因此,高等教育质量提升对科技创新的作用机理能够得到计量检验的有效支撑。具体而言,在模型1中,高等教育质量指数Log(EQ)对国内专利授权量Log(PA)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表明高等教育质量提升有效地促进了我国科技创新水平的提高。这一结果与赖德胜等(2015)及其他人的间接发现是相一致的,同时也验证了我们在典型事实分析中两者之间存在同向线性变化关系的结论。在模型2中,高等教育质量指数与高等教育制度改革的相乘交叉项Log(EQ)*EP对国内专利授权量Log(PA)也存在着显著的正向影响。也就是说,高等教育质量越高、高等教育制度和政策的改革越多,我国科技创新的水平就越高。因此,一种旨在提升高等教育质量的制度改革和政策实施能够有效地促进我国科技创新水平的提高。

其次,采用替换被解释变量的方法进行稳健性检验后,高等教育质量提升对科技创新具有促进作用的结论依然稳健。在以技术市场成交额为被解释变量的模型3和模型4中,高等教育质量指数Log(EQ)以及其与高等教育制度改革的相乘交叉项Log(EQ)*EP均对技术市场成交额Log(TE)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即两者均能够有效地促进技术市场成交规模的扩大,或者说,两者均带来了科技创新产出的增长。在模型5和模型6以研发人员全时当量为被解释变量的模型中,高等教育质量指数Log(EQ)以及其与高等教育制度改革的相乘交叉项Log(EQ)*EP均对研发人员全时当量Log(PE)也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即两者均能够有效地促进研发人员全时当量的增加,或者说,两者对于科技创新投入的增加具有十分重要的支撑激励作用。综合而言,不管是科技创新产出,还是科技创新投入,高等教育质量的提升及高等教育制度的改革均能够有效地促进其数量的增长,而两者则极大程度地反映了社会整体创新能力的提升。

最后,在分地区情形下的估计检验中,尽管东部、中部和西部地区所选择的模型形式各有差异,但三大地区高等教育质量指数Log(EQ)及其与高等教育制度改革的相乘交叉项Log(EQ)*EP与国内专利授权量Log(PA)之间均也存在着显著的正相关关系,也就是说,高等教育质量的提升以及高等教育制度的改革均有效地促进了国内专利授权量的增长,因此是促进我国科技创新的重要因素。值得一提的是,在各省、市高等教育质量指数的测算结果中,尽管东部部分省、市如北京、上海、江苏、辽宁和天津的专利授权量在实现逐年增长的同时,高等教育质量的指数却出现了小幅下降的现象,但估计结果表明:这些省、市的反向变化事实并未对两者之间具有同向变化的检验结果带来负面影响。也就是说,局部异常并不足以影响整体趋势。因此,分地区情形下的最终估计结果与全国情形下的研究发现并无二致,这一结果也进一步稳健地验证了高等教育质量与科技创新之间具有显著的同向变化关系,即质量提升能够促进科技创新。

值得一提的是,在影响科技创新的控制变量中:第一,以城乡居民收入差距所衡量的收入不平等对科技创新具有抑制作用,即收入不平等越严重,科技创新水平越低。不过,这一现象在东部地区并未出现,相反,东部地区收入不平等与科技创新之间却出现了正相关关系。之所以出现这一差异,是因为科技创新与收入不平等之间存在着“倒U”形关系(李子联和朱江丽,2014),即在收入不平等较低阶段,收入差距的适当拉大能够带来科技创新水平的提高,反之在收入不平等较高阶段,收入差距的进一步拉大则会抑制科技创新能力的提升。相对而言,东部地区各省、市的城乡居民收入差距较小,处于“倒U”形曲线的左侧同向变化区间,而中部和西部地区则属于“倒U”形曲线的右侧反向变化区间。第二,居民人均消费支出对科技创新具有促进作用,也就是说,居民消费支出规模越大,科技创新水平就越高。这一结果表明居民消费需求的扩大能够有效地促进科技创新水平的提高,扩大内需对于促进创新驱动型发展方式的实现意义重大。这一结论与范红忠(2007)等人的发现相一致。此外,加权恩格尔系数、开放度和外资引进规模对科技创新的影响在不同的分析样本和模型形式下具有不同的效应,其对科技创新的影响不具有稳健性。受主题所限,暂不就此展开延伸讨论。

五、结语

以提升高等教育质量来促进有效人力资本的积累和科技创新能力的提升,是实现中国经济发展方式由要素投入向创新驱动转变的重要渠道。基于此,本文在梳理高等教育质量影响科技创新的传导机理的基础上,建立了以科技创新为被解释变量、以高等教育质量及其与高等教育制度改革的相乘交叉项为解释变量、以消费需求等变量为控制变量的面板数据模型,并利用1999-2018年或2009-2018年中国各省、市的相关数据,从全国、地区和主体三个层面来综合检验高等教育质量影响科技创新的传导路径和数量关系。

研究结论显示:从传导机理来看,高质量的高等教育由其对人力资本的积累、科学知识的创造以及社会服务的供给带来了促进作用而直接或间接地提升了科技创新水平。因此,高等教育质量对科技创新的影响既呈现出“直接效应”和“间接效应”,又交融性地显现出了“内在效应”和“外溢效应”。从实证检验来看:首先,我国高等教育不仅具有经验上的“数量”扩张,还普遍具有事实上的“质量”提升,且后者为各行各业培养了更加优质的创新人才而显著地促进了科技创新。因此,进一步提升高等教育质量是实现创新驱动型高质量发展的关键。其次,高等教育制度的改革对科技创新带来了显著的“红利效应”,一种旨在提升高等教育质量的制度改革能够有效地促进科技创新水平的提高。最后,消费需求也是拉动科技创新的重要力量,发挥高等教育质量提升在缩小居民收入差距和改善居民消费结构中的积极作用,能够间接地促进科技创新。

上述结论对发挥高等教育在促进科技创新中的积极作用的启示在于:一方面,应进一步推进旨在促进高等教育质量的制度改革。这就要求进一步改革科学研究的评价机制,以更加灵活、更加包容和更加多元的指标体系来促进更有自由度和更富创新力的科学研究;同时,应适度为科研人員“松绑”,将其从科研经费使用、报酬待遇低廉以及行政干预普遍的多重束缚中解放出来,为其创造一个更加宽松和舒适的科研环境,以此提升科学研究的投入效率和产出质量,并最终有效发挥高等教育质量提升的“增长绩效”。另一方面,应进一步提升高等教育质量,应树立人才立校的理念,应坚持将人才引进和人才培养作为高校长远发展的关键举措,以通过制度激励来发挥人才在高等教育质量提升中的重要作用。此外,应进一步完善按知识分配的收入分配机制,适当提高知识报酬和教育的总体回报率,以在发挥高等教育质量提升对居民收入增长的促进作用的同时,通过缩小收入差距和扩大消费需求来促进科技创新水平的提高,最终实现经济社会的高质量发展。

參考文献:

[1]范红忠,2007:《有效需求规模假说、研发投入与国家自主创新能力》,《经济研究》第3期。

[2]胡建华,2005:《高等教育价值观视野下的高等教育质量》,《高等教育研究》第11期。

[3]康志勇,2012:《中国企业自主创新存在本土市场效应吗》,《科学学研究》第7期。

[4]赖德胜、王琦、石丹淅,2015:《高等教育质量差异与区域创新》,《教育研究》第2期。

[5]李子联、魏畅,2018:《高等教育质量的宏观测度与时空差异》,《教育与经济》第4期。

[6]李子联、朱江丽,2014:《收入分配与自主创新:一个消费需求的视角》,《科学学研究》第12期。

[7]李子联,2020:《高等教育发展与经济增长:机理与证据》,《宏观质量研究》第1期。

[8]梁军、赵青,2018:《教育人力资本及其溢出效应对中国科技创新的影响研究》,《上海大学学报》第6期。

[9]刘自成,2017:《深入学习贯彻党的十九大精神:加快建设教育强国》,《教育研究》第12期。

[10] 柳翔浩,2018:《高等教育融入国家科技创新体系:途径、机制与政策支持》,《教育研究》第9期。

[11] 吕艳、胡娟,2010:《我国区域高等教育发展水平对区域创新的影响分析》,《中国高教研究》第10期。

[12] 权晓虹、沈体雁,1999:《区域创新的教育因素分析与政策含义》,《中国软科学》第11期。

[13] 石丽、陈万明,2015:《高等教育与高技术产业技术创新耦合关系研究》,《教育科学》第3期。

[14] 宋旭光、赵雨涵,2018:《中国区域创新空间关联及其影响因素研究》,《数量经济技术经济研究》第7期。

[15] 孙志军,2004:《中国教育个人收益率研究:一个文献综述及其政策含义》,《中国人口科学》第5期。

[16] 托斯坦·胡森,1987:《论教育质量》,《华东师范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第3期。

[17] 王俊、刘东,2009:《中国居民收入差距与需求推动下的技术创新》,《中国人口科学》第5期。

[18] 吴延兵、刘霞辉,2009:《人力资本与研发行为》,《经济学(季刊)》第4期。

[19] 姚东旻、宁静、韦诗言,2017:《老龄化如何影响科技创新》,《世界经济》第4期。

[20] 钟之阳、周欢,2018:《区域创新系统视角下高等教育投入对区域科技创新效率影响研究》,《江苏高教》第10期。

[21] 周永红、熊洋,2013:《高等教育质量对我国经济发展的影响》,《湖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第4期。

[22] Aghion, P., Dewatripont, M., Hoxby, C., MasColell, A. and Sapir, A., 2007, Why Reform Europes Universities? Bruegel Policy Brief, 4: 18.

[23] Archibugi, D., 1992, Patenting As an Indicator of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A Review, Science and Public Policy, 19(6): 670692.

[24] Benneworth, P. and Sanderson A., 2009, The Regional Engagement of Universities: Building Capacity in a Sparse Innovation Environment, Journal of Higher Education Policy & Management, 21(1): 1422.

[25] Black, S. E., Lynch, L. M. and Krivelyova, A., 2004, How Workers Fare When Employers Innovate, Industrial Relations: A Journal of Economy and Society, 43(1): 4466.

[26] Cheung, K.Y. and Lin, P., 2004, Spillover Effects of FDI on Innovation in China: Evidence from Provincial Data, China Economic Review, 15(1): 2544.

[27] Foellmi, R. and Zweimuller, J., 2006, Income Distribution and Demandinduced Innovation, Review of Economic Studies, 73(4): 941960.

[28] Griliches, Z., 1990, Patent Statistics as Economic Indicators: A Survey, Journal of Economic Literature, 28(4): 16611707.

[29] Hayek, F. A., 1945, The Use of Knowledge in Society,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4: 519530.

[30] Hill, C.W.L. and Rothaermel, F.T., 2003, The Performance of Incumbent Firms in the Face of Radical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Academy of Management Review, 2: 257274.

[31] Hu, A. and Jefferson, G., 2004, Returns to Research and Development in Chinese Industry: Evidence from Stateowned Enterprises in Beijing, China Economic Review, 15(1): 86107.

[32] Kirchhoff, B.A., Newbert, S.L., Hasan, I. and Armington, C., 2007, The Influence of University R&D Expenditures on New Business Formations and Employment Growth, Entrepreneurship Theory & Practice, 32(7): 543559.

[33] Liu Zhiqiang, 2007, The External Returns to Education: Evidence from Chinese Cities, Journal of Urban Economics, 3: 542564.

[34] Madsen, J., 2014, Human Capital and World Technology Frontier, Review of Economics and Statistics, 4: 676692.

[35] March, J.G., 1991, Exploration and Exploitation in Organizational Learning, Organization Science, 1: 7187.

[36] Murphy, K., Shelifer, A. and Vishny, R., 1989, Income Distribution, Market Size and Industrialization, Quarterly Journal of Economics, 104: 537564.

[37] Nelson, R.R. and Winter, S.G., 1982, An Evolutionary Theory of Economic Change, Cambridge, London: Belknap Press of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20200.

[38] Schmookler, 1966, Invention and Economic Growth, Cambridge, MA: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0123.

[39] Sokoloff, K.L. and Zorina, K., 1990, The Democratization of Invention During Early Industrialization: Evidence from the United States, 17901846,The Journal of Economic History, 50: 363378.

[40] Tushman, M.L. and Anderson, P., 1986, Technological Discontinuities and Organizational Environments, Administrative Science Quarterly, 3: 439465.

[41] Vernon, R., 1966, International Investment and International Trade in the Product Cycle, Quarterly Journal of Economics, 80: 190207.

[42] Young, A., 1993, Substitution and Complementarities in Endogenous Innovation, Quarterly Journal of Economics, 108: 775807.

Study on the Influence of Higher Education

Quality on Technology and Innovation

Li Zilian

(School of Business, Nanjing Normal University)

Abstract:Higher education quality supplies intellectual support for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through culturing innovative talents and accumulating human capital, supplies knowledge base through directly participating in creating knowledge and science research, promotes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through supplying social service such as technological research and consultation for government. Some conclusions are drawn after testing the influence of higher education quality: firstly, although higher education quality shows lower from enrollment expansion policy in China, it promotes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effectively. Secondly, the reform of higher education institution brings about notable “dividend effect” for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A kind of institution reform to promote higher education quality will promote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effectively. Lastly, playing the positive role of higher education quality promotion on narrowing the income gap and expanding consumer demand will indirectly promote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Therefore, insisting on deepening reform of higher education institution and promoting higher education quality with the people oriented idea is the key of realizing higher quality development with innovation driven.

Key Words:higher education quality; higher education institution; technology and innovation

責任编辑王毅

猜你喜欢

科技创新
东莞中小企业科技创新财税政策研究
自我效能感在职业学校学生科技创新教学中的应用研究
轻松发明在社区和学校的普及应用
轻松发明在社区和学校的普及应用
科技创新在总包交钥匙工程施工管理中的应用探讨
科技创新在总包交钥匙工程施工管理中的应用探讨
科技创新驱动河北省产业结构调整研究
科技创新驱动河北省产业结构调整研究
论以科技创新体系建设推动烟草行业可持续发展
山东科技创新与农业国际化战略发展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