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中，众人拥起“瓷娃娃”

程子鑫 岳炎霖

2023 年12 月18 日23 点许，甘肃积石山县周家村马二洒夫妇结束为“瓷娃娃”儿女筹集手术资金的直播没多久，突然听到一阵轰隆声，随即屋内传来几声孩子急促的呼唤声。马二洒冲妻子马哈妹喊：“地震了！”马哈妹顾不上穿鞋冲进了孩子所在的屋子。

12 月18 日23 时，甘肃省临夏州积石山县发生6.2 级地震，震源深度10 公里。据央视新闻消息，截至20 日，地震造成了甘肃113 人遇难，782 人受伤。作为核心受灾区地区的大河家镇是受灾最严重的村庄之一，截至20 日9 时，大河家镇死亡人数达73 人。

在地震过后的72 个小时里，记者走访大河家镇集中安置点和附近村子，危难之际，村民奋发自救，一股股炊烟袅袅升起，一顶顶帐篷拔地而起，于废墟之上见证了人间温暖。

“我的孩子已经救出来，去救其他人吧”

马哈妹的大儿子身上骨折过36 次，女儿骨折过20 多次，两个月前，两个孩子刚做完手术。马哈妹孩子的病叫“瓷娃娃病”，又称成骨不全症，由于骨发育不全，很容易骨折、身体变形，像“瓷娃娃”一样一碰就碎。

地震发生后，马哈妹慌忙跑进屋内，房顶已经塌了下来，塑料板子砸在女儿身上。马哈妹知道孩子的身体不能轻易移动，但她来不及想那么多，她先挪开了女儿身上的塑料板，抱起女儿往外跑，边跑边喊丈夫和公公去抱较重的大儿子，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骨折也好，不骨折也罢，能保着孩子的命就好。

马二洒的父亲进屋后却难以抱起孙子，马二洒找来了一个架子，把孩子的身子翻到了架子上。天花板再次砸下来，马二洒和他的父亲直接用身体护在了孩子的身上。把儿子救出后，马二洒发现儿子的头上满是鲜血，他把两个孩子放在了电动三轮车上，想带孩子去医院检查，但电车的电却不多了。所幸经过检查发现，儿子只是擦破了皮，女儿身体也没出现问题。

他把电车开到了空旷地区，生了火，把棉被盖在了孩子身上。凌晨两点许，救援队到达，他们挨家挨户地搜索被困人员。救援人员看到了马二洒，询问是否需要帮助。周家村常住居民3600 多人，是大河家镇人口最密集的村子之一。马二洒明白很多人仍需救援，他说，自己的孩子已经救出来，去村子帮忙救援吧。

接下来的时间里，人员、牛羊、粮食被一批批安置出来，一道道救援队伍的身影在坍塌的房子中穿梭。

“触碰到那只手，所有人流下热泪”

当晚，和马二洒同村的金麟恰好熬夜，困意渐浓的他刚刚将手机放下，便感受到一阵强烈的震动。

金麟顿时困意全无，当即跳下床，踉踉跄跄跑了出去，这时他见到了家人。不到10 分钟，金麟便将一家人疏散到一片空旷的庄稼地上，刚喘了口气，金麟又注意到，村里群聊的消息提示音不断传来。

“有人被压了！能过来帮忙吗？”金麟的心被揪了起来，被压的人叫马哎有布，仅距他家500 米左右。金麟与父亲、哥哥等人赶到现场时，房子大半已经坍塌下来，一堵墙砸向室内的炕上，而炕上睡着马哎有布和他的孩子。

黑暗中，一个女人正抱着一个孩子，顾不上头部流血，看到几个人影过来，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大老远便哭喊着说，救救她的丈夫马哎有布。

“快救人！”在场的5 人同时奔向马哎有布妻子所指的方向，尝试之后，却发现只能将这坍塌物撑开一条几厘米的缝。由于不确定被困者的具体位置，金麟一行也陷入怀疑：会不会挖偏了？

抱着试试看的态度，金麟将手伸向黑暗中，四处寻找哪怕任何生的迹象。

突然，手上传来温暖的触感——那是马哎有布向外摸索着的手！感到自己的手被对方轻轻扯了一下，金麟哭了，在场的所有人流下热泪。金麟紧紧将手握住，不敢松开。

从未经历过此般灾难的周家村村民，在此次地震中表现出惊人的团结和勇敢。这时，其他村民赶到。十几人终于将这坍塌物撑起足够的空间，众人连忙把马哎有布拽了出来，随后调用汽车将一家人分别运往医院。

“半路上我接到哥哥的电话说马哎有布的小儿子已经没气息了，但马哎有布没什么大碍。”金麟回忆，按照当地习俗，有亲人在场的情况下，逝者需当日下葬，对于这个6 岁半小生命的离去，大家纷纷向马哎有布送上安慰。

30 岁的马东良同样是周家村的年轻力量，他在自身平安后，也未能放下朝夕相处的村民们，以自己的方式为村民们带来希望。

迅速集结的救援力量

凌晨收到马哎有布被困信息的，还有同村但住在镇子上的马东良。19 日凌晨的事情，他印象格外深刻，地震发生后仅5 分钟左右，身着反光衣的交警出现在街头，呼喊指挥着惊魂未定的人群前往广场。

马东良确认父母孩子安全后，他想起500 米远的小姨家有一个刚满月的婴儿，跑过去的路上，马东良还想起自己的邻居，他冲进屋里，发现他们已经离开了。回忆起那时的安危，他说，父母子女都安全了，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到达小姨家，马东良发现屋子已经塌了，小姨怀抱婴儿，一家人穿着单薄的衣服站在楼下。他冲进屋内，发现房子的天花板已经坠落，凭借记忆，他磕磕碰碰拿到孩子吃的小馒头、几件厚衣服和被子就出来了。

随后，马东良和表弟开着2 辆车载着家人和路上遇到的两个邻居往宽阔的高处开。一路上，应急救援车辆、救护车、交警涌现街头，整条道路上红蓝闪烁的灯光频繁急速闪过，他心里涌来阵阵暖意，马东良开着车哭了好多次。

凌晨1 点多，马东良和家人到达了10公里外的安置点。安置好家人后，马东良还是惦记着村里的被困人员，他腾出了一辆车，准备回村，却被母亲和小姨拉住，母亲说，你回去，我们还要担心你，怕到时候还给救援人员添乱。

马东良放心不下，又给村里的人打电话询问，这才知道救援人员已经把被困村民都救了出来，除了马哎有布的一个孩子不幸遇难，只有几个大人受伤，其他人没事。

“有人就有家”

天慢慢亮了，地震后的第二天清晨，马东良带着家人去了大河家镇安置点，天水、兰州周围县市的车牌号出现在街头，一个个帐篷在广场搭建起来，铁筒翻滚着热气，一碗碗拉面递到了村民的手里。

可当马东良接过碗和物资的瞬间，志愿者一边安抚他们，一边把物资郑重地送到他的手里，温暖的态度让他觉得天南地北的人亲如一家，马东良再次被感动地落泪。“我能真切感受到一方有难，八方支援，这几天，我就没饿过肚子。”

那天，马东良回了村，看到自己2019年盖的二层小楼，围墙塌了一半，二楼的楼顶一角也坠了下来。他还打电话询问了外村的舅舅，舅舅地震那晚站在门口守着牛羊和20 个蜂箱不愿离开，后来救援队伍把牛羊和蜂箱帮忙运送到了安全地区，他才安心。

彼时村子上还没有帐篷，马东良和村子上的年轻人一起找来木桩和塑料彩布搭建简易的帐篷，收拾出塑料布搭建羊棚临时居住。村上的人很自觉地让老人、孩子、残疾人住帐篷，年轻的女孩住在羊棚，成年男性守在火堆旁，留意着后续的余震。后续的日子，熟悉周边环境和路况的马东良游走在周围的村子，充当起物资分发的向导。

“老幼先吃，妇女其次，男人最后”

20 日凌晨2 点，周家村村民领到了十几顶帐篷，刚搭建完成第一顶，就把马哈妹家那辆睡着两个“瓷娃娃”的电动三轮车推了进去，村干部的一句话令马哈妹暖心——“别让孩子冻着”。

除了帐篷，村民在细微末节处默默照顾马哈妹一家人。

外乡人马作林在大河家镇开办着一家主营大盘鸡的饭馆，震后的饭馆除了碎了几块玻璃，并无大碍，马作林便在店门口架起摊位，不为别的，只求受灾的村民和来自四海的救援人员能吃上一口热乎饭。马作林的爱心大盘鸡发到了周围村子上，每到饭点，马东良就来到店中，和马作林一起前往周边村落发放餐品。

“老幼先吃，妇女其次，男人最后”，这是震后以来周家村的一条不成文的“规矩”。爱心大盘鸡刚送到周家村时，成群的孩子排队领餐，马哈妹家的孩子只能躺在毯子上，成人的个子在孩童队伍中异常扎眼，她不好意思上前领餐，只能默默站在一旁等候。

马作林在社交媒体上刷到过马二洒的直播，两个孩子都患有罕见病，他明白马二洒家的难处。当马哈妹找到马作林时，马作林当即认出了她，打那以后，马作林每次来周家村都会提前预留好马哈妹一家的饭菜，并亲自送到帐篷里。

21 日中午，马哈妹一家的帐篷里又来了新客，安装工人拿着刚送达的石墨烯电热板正准备安装，他们一家再次成为优先分配的对象。

“爱心涌入周家村”

给马哈妹送来电热板的捐助方是一家民营企业，从陕西咸阳驱车近1000 公里到达震区。企业法人贺先生向正观新闻记者表示：“看到甘肃发生地震的新闻后十分揪心，就想着为老乡送点取暖设备，如果好用的话我会再送来一批。”

12 月21 日中午，一群孩童蹲在安置点对面的空地，享用美味的爱心大盘鸡。不一会儿，这些孩童又涌向一辆装有玉米的三轮车，排起长队等候着爆米花的出锅……

来自河南郑州市惠济区的中州应急救援队于12 月20 日傍晚6 时许抵达大河家镇，据悉，救援队为核心受灾地区带来1020 件棉服、1160 套棉被、女性生活用品2000 包、纸巾300 提。

金麟告诉记者，由于地震期间天气寒冷，一些村民患了感冒，需要一定数量的药。12 月21 日下午，正观新闻记者联系了河南中州应急救援队协调有关物资。当晚，棉衣、被褥、口罩、药品等物资顺利送到了周家村村民手中。

震后以来，救援队伍的足迹遍布周家村各个角落，一箱箱爱心物资交付到村民手中，这一切，马哈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很多好心人来给我们送温暖，特别感谢所有的爱心人士，我们祝全天下的好心人，一生平安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