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馆应是能够漫游的公共空间
2023-07-06金秋野
金秋野
博物馆、美术馆是以传播文化为目标,并集收藏、研究、展览、审美教育、文化交流、公众服务于一体的公益性文化机构。作为一个向全民开放的建筑,它是城市里最具活力、最有号召力的文化枢纽和文化空间,公共性是其最主要的特征。但我们目前的博物馆与公众之间,有着一条非常清晰的边界。
在中国的城市化进程中,为了便捷、快速地建造一座城市,棋盘格的城市规划方式被广泛运用,城建之前先确定每块地的使用性质,然后把建筑摆进去,这就使得我们今天所身处的许多城市非常机械和无聊,它的信息量也很小。面对目前兴起的博物馆建设热潮,我们通常采取的方式也是划定一块区域,把上面原有的一切推掉,然后在一大块平地上建起一个孤立的建筑。
由于城市规划将地块间的边界划分得非常清晰,建筑的内和外就没有太多的余地,即使在建筑周边设置广场,以此制造更多让公众交流的机会,但实际上这只是一个美好的初衷。
此外,传统的管理观念又加剧了这样的边界感。谨小慎微、避免出问题的管理方法,让很多博物馆彻底失去了公共性。如何让博物馆的活力得到最大程度的释放,这是需要管理者认真思考的事情。
从建筑设计的角度,如何让博物馆自然地融入城市,与公众生活建立链接?首先,我们建造博物馆最好能够借助城市原有的特征,与城市直接对话,与城市的自然状态拟合,而不是把之前的一切推掉,在上面建起一个孤立的博物馆。
一个立方体形态的白色房子或者玻璃房子,它在尺度上很难与自然拟合。例如一栋30多米的楼房与30多米的太和殿相比较,你会觉得楼房就是一幢普通的小楼,而太和殿则看起来雄伟高大,这是因为传统建筑具有某种自然状态,它与大自然里的景物、山石、树、云都有某些相似性,它们处于同一套视觉系统,相互间是吻合的。
因此,除了干干净净的几何形体外,我们的城市还可以造什么样的建筑?在我看来,城市的每一座建筑都可以是一个能够漫游的公共空间,一座可以攀登的小山,一个可以自由生长出肌理和褶皱、为人们提供活动界面的有机体。
此外,现在城市里也存在着大量可以激活的空间,目前存量的建筑许多都可以被改造成具有艺术教育、艺术展示功能的场所。上一个年代完成的城市空间,当时建造时可能有些粗糙和凌乱,但同时它也让城市的建筑形态多样,北京798艺术区中就充满了各种各样堆叠建造的厂房。
山中天艺术中心·玄馆就是在这类工业厂房的基础上改造的,原有的建筑中有加建的办公区、仓库、狭小的过道、质量糟糕的棚子、喷漆车间……这些空间尺度、形态差别极大,是人为设计不出来的,但我们重新整理时,根据不同的空间位置、内外关系,制造出了一个连续又灵动的空间系统。这种系统性不是人为能够制造出来的,它本身就提供了多元丰富的功能,能够让各种各样的事情以你想象不到的方式发生。
我们也可以把一片街区整体做成一个类似博物馆的建筑,不设定明确的边界,博物馆可以跨过街道向街区蔓延,把咖啡馆、休闲场所甚至是集市都纳入到博物馆统一的空间领域之下,让博物馆具有多元的功能,也可以向地下向空中不断生长,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公共领域。但目前这样的设想并不容易实现。城市规划将社区用地限定为居住性质,当你要把社区的建筑改造成美术馆,这就意味着改变了建筑用地的使用性质,而这样的改造在当下是行不通的。
我们不要把博物馆想象成一个异常高大上的庙堂,一个约束严谨的仪式场所,而是一个大家愿意进入,在那里随心畅游的休闲场所。虽然对于美术馆、博物馆来说,艺术和教育功能是第一位的,但我们可以让这些功能隐退于背景处,让空间本身变成一个具有艺术气质和教育功能的空间。把博物馆、美术馆的公共性和日常性整合在一起,博物馆的功能越多元、越平易近人,實际上就越能够潜移默化地起到艺术教化的作用。
关于建筑与城市的未来愿景,希望可以拆除围墙、去掉门岗,不要让使用者在这座城市里感觉自己是一个被管理的外人,这儿也不敢去,那儿也不敢去。我希望我们未来的房子不再是一个个豆腐块,而是可以长出鳞片和羽毛,建筑的形态变得更加自然,与自然之间的边界进一步模糊。
未来随着科技的发展,我们的城市形态可能会发生变化,当人们更多地通过线上手段进行交流,许多大型的聚集场所未来可能会虚拟化,城市也可能变得更加小型轻量,人与自然将会有更多的接触,我们原有的庭院生活说不定还能回来。
(作者系北京建筑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