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盟高等教育一体化建设:举措、特征与挑战
2023-07-06屈廖健周玉晔
屈廖健 周玉晔
摘 要:东盟作为世界重要经济体,其高等教育一体化是区域一体化的关键一环。在利益、知识、情感的共同驱动下,东盟大学联盟应运而生。东盟大学联盟依托主题网络框架与旗舰活动,围绕“优化课程、开展研究、促进流动、保障质量、搭建平台”五项策略展开一系列高等教育区域合作,呈现出合作领域广泛、合作对象多元、合作理念清晰等特征。但在“东盟方式”及成员国社会发展差异的影响下,东盟大学联盟面临着高等教育水平参差、组织管理结构松散、个性共性调节失衡等挑战。基于此,我国可从推动统一教育质量标准、成立合作领域专项小组、多元创新高等教育合作形式等方面展开对口教育援助与合作,促进东盟高等教育一体化,提升我国教育对外开放水平。
关键词:东盟;高等教育一体化;区域一体化;东盟大学联盟
在全球化背景下,高等教育一体化是区域内国家提升人力资本与国际竞争力的重要手段。基于地缘政治开展的国家间高等教育合作乃至整合是高等教育一体化的重要标志,各国相互影响、彼此联系,致力于形成高等教育合作网络,分享高等教育质量提升所带来的收益。[1]20世纪末起,高等教育领域将建立国际高校联盟作为推动高等教育一体化的关键措施,全球现存国际高校联盟数量已达百余个。为有效促进区域经济增长、社会进步和文化发展,在东南亚国家联盟(Association of Southeast Asian Nations,ASEAN,以下简称东盟)的推动下,东盟大学联盟(ASEAN University Network,AUN)于1995年正式成立。秉承东盟“平等与伙伴关系精神”,东盟大学联盟在近30年里致力于东盟十国近两百所高校之间的教育合作,通过构建高校联盟促进东盟各国确定优先发展领域的交流学习与合作研究,促进学术流动,增加东盟意识与学生间了解、提升人才培养质量,其发展过程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东盟高等教育一体化的实践探索与曲折挑战。[2]东盟是集结多个“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经济共同体,也是我国地缘政治的重要组成部分。聚焦东盟大学联盟并探寻其高等教育区域合作的策略与举措,总结其区域一体化进程中的特征与挑战,有助于加深我国对东盟高等教育发展的认识,为我国与东盟各国展开对口教育援助与合作、促进教育可持续发展提供有力支持。
一、东盟大学联盟成立的背景与动因
自1967年《曼谷宣言》(Bangkok Declaration)以来,东盟经济、政治区域一体化进程持续发展。然而,在国际环境动荡与国家发展缓慢等多重压力下,东盟亟需寻找其他区域合作方式推进各成员国增强竞争力,教育尤其是高等教育成为东盟区域一体化运行新的突破口。1976年,《东盟协调一致宣言》提出“将东盟及其各国语言的研究作为学校及其他机构课程的一部分”[3],有意识地引导各成员国政府加强对教育的重视。次年,东盟首届教育部长会议将高等教育发展纳入东盟建设。[4]随着联盟内部发展差异的日益扩增,进一步的高等教育区域合作提上日程。1992年,第四届东盟首脑峰会指出,“要在高等教育中设置东盟学生交流方案,并进一步加强东盟高校间的网络基础”[5]。1995年,承载着东盟“推动区域一体化、缩小国家发展差距、形成团结共同体”的美好愿景,来自新加坡、泰国、菲律宾、文莱、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的11所顶尖高校牵头成立东盟大学联盟。东盟大学联盟以满足区域认同和团结的需要、通过创建平台让该地区领先的高等教育机构进行合作、促进东盟人才培养为使命,确定了凭借成员优势和专业知识、形成有凝聚力的东盟共同体、在缩小各国的发展差距方面发挥重要作用的组织目标。[6]自成立以来,联盟成员数量陆续增加,2013-2019年稳定在30所,2020年以来,联盟成员激增至193所。此外,东盟大学联盟与中日韩21所一流高校(被称为“东盟+3”)及澳大利亚、欧洲的部分高校有着密切合作关系。
东盟大学联盟作为组织机构常设董事会与秘书处。其中,董事会由各政府代表、东盟秘书长、东盟教育辅助委员会主席以及东盟理事主任组成,负责政策制定、项目批准、人事任命与阶段检查。[7]秘书处隶属于东盟秘书处社会文化共同体部门(ASEAN Socio-Cultural Community Department,ASCC Department),办公室设于泰国朱拉隆功大学。以“智能性、可信赖、世界性”为原则,东盟大学联盟秘书处负责协调、计划、监测东盟大学联盟质量保障机制等17个主题网络的项目开展,联络成员校执行由联盟董事会及各成员高校校长/副校长共同商议作出的决定。此外,秘书处需定期向“东盟教育部长会议(ASEAN Education Ministers Meeting,ASED)”和“東盟+3教育部长会议(ASEAN Education Ministers Meeting,ASED+3)”汇报项目开展情况。
东盟大学联盟成立受利益、知识与情感三重因素共同驱动。
首先是利益驱动,旨在促进国家力量崛起。在知识交换被视为“交易”的现代社会,东盟大学联盟建立所带来的人员流动使得留学中介、培训等新兴产业出现,留学生学费与日常消费也为东盟经济市场注入活力。文化是平等交流的工具,东盟大学联盟为不同种族学生相互了解提供平台,有效避免因文化差异导致的冲突,助力解决东盟一体化进程中的内部障碍。[8]此外,教育作为“外交的第四个维度”,能够提升国家形象[9],成立东盟大学联盟有利于维护东盟各国的关系,增强联盟影响力,提升国际话语权。
其次是知识驱动,旨在推动人力资本提升,满足人民教育需求。一方面,国际产业格局瞬息万变,亟需大量优质人才参与国家建设,以高等教育培养高质量人才成为东盟各国的普遍诉求。正如《东盟宪章》中所言,东盟各国将通过在教育以及科技方面展开更紧密的区域合作以发展人力资源。[10]与此同时,学生境外学习交流机会、国际学生比重等成为衡量高校教育质量的重要指标,建立东盟大学联盟有助于推进高等教育区域合作,给予学生更大的发展空间。另一方面,社会高速发展促使人民对大众型高等教育产生需求。东盟大学联盟的成立有助于东盟各国扩展高等教育办学规模与形式,实现国家间资源共享与互补,催生高等教育活力。[11]
最后是情感驱动,旨在增强成员身份认同。东盟坚持“同一个愿景、同一个身份、同一个共同体”的行事理念,力求实现国家间的团结一致。东盟大学联盟的成立能够从高等教育领域出发,将涉及东盟共同愿景的内容纳入课程与活动的区域合作中,促进受教育者对东盟宗旨的理解,加强其对东盟共同文化的认识与关注,培养青年一代对东盟的认同感。此外,构建高校联盟即建立了关系网络,为资源、意识的交流互换打造平台。[12]身处东盟大学联盟,人们能够实现多向互动,并通过其间的社会关系网络产生一定的社会心理力量,将大学联盟与东盟共同体身份认同进行融合,推动东盟各国民众情感与归属感的塑造。[13]
二、东盟大学联盟促进高等教育一体化的策略与举措
为实现组织目标,东盟大学联盟围绕“优化课程”“开展研究”“促进流动”“保障质量”“搭建平台”五大组织策略,依托东盟大学联盟商业经济网络、东盟大学联盟学生事务网络等17个主题网络与领袖论坛等旗舰活动,汇聚各成员高校的顶尖学者与优秀学生进行科学研究、开展学习实践,通过定位、链接不同类型的学习资源,增加联盟内师生的有效交流,推动知识建设与能力发展,促进高等教育一体化。
(一)优化课程:结合社会实际创新课程内容与教学方式
课程与教学是东盟传递东盟意识、促进人才培养的重要途径,结合实际发展需求不断更新课程内容并优化教学方式,能够让学生有足够的知识储备适应快速变化的世界。
课程方面,东盟大学联盟于2016年起开展“调谐东南亚项目(Tuning Asia-South East Project)”,由法国蒙彼利埃大学、意大利披萨大学等6所欧洲大学提供技术援助,旨在围绕土木工程、教师教育和医学三大专业领域群(Subject Area Groups,SAGs)商定学位课程的合作策略与方式,并根据社会不断变化的需求为高校建立新的课程或修订已有课程体系,使课程内容更具区域性,促进学生流动,三分之二的东盟高校皆参与其中。课程调谐主要分为三步:首先,由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各高校及其专家学者组成3个专业小组,与4700名调查对象(包括学者、雇主、学生等)进行协商,对需传授给学生的通用能力与特定能力进行范围界定,并制定详细的能力列表,形成专业元档案(meta- profile)。随后,在元档案的基础上制定具体课程的学位档案(degree profiles),在尊重各方意愿的基础上衡量学生学习量,确立累积学分制。除此之外,研究人员会针对各项课程进行日常教学交流、培训与评估,保障课程与教学实施的有效性与可持续性。2018年,印尼圣那塔达玛大学、菲律宾西维萨亚州立大学等四所高校试行了第一批课程,并进行进一步修订。最终,该项目完成30门课程的更新,并出版系列学位课程相关书籍。[14]下一步,东盟大学联盟将以扩大课程覆盖高校范围及学科领域为目标继续开展“调谐东南亚项目”,秉持自我反思性、知识性、协作性三大课程设计原则,进行更为深入的高等教育区域合作。
教学方面,东盟大学联盟注重对学生进行信息化教学指导。东盟大学联盟技术强化个性化学习网络(ASEAN University Network for Technology-enhanced Personalised Learning,AUN- TEPL)于2019年成立,旨在通过使用现代技术寻找最佳方式,为学生提供个性化教学服务,提升学习有效性。在线视频是最常用的教学方式之一,自2020年4月始,各成员高校专家及相关学者围绕“如何创建有效且有影响力的教学视频”交流教学经验,包括如何制作更优质的教学视频以及对能够全程追踪、收集学生学习信息系统的开发。[15]除此之外,东盟大学联盟以主题网络为单位展开面向所有成员的优质线上课程与教材建设,如东盟大学联盟人权教育网络(AUN Human Rights Education Network,AUN-HRE)汇集成员校学者编写并出版了《东南亚人权导论》等8本本科生教材,开发了人权基本原则、国家及区域保护机制、妇女人权等13门在线课程,为学生提供丰富的数字化学习资源。[16]
(二)开展研究:以多样形式推动师生学术交流
科研合作是高等教育一体化的核心路径,东盟大学联盟依托主题网络构建多学科领域的学术合作平台,同时给予师生资金支持。
研讨会与学术论坛是东盟大学联盟开展高等教育区域合作的常见形式之一。仅2020-2021年一年就有1300余名师生参与各类学术研讨中,加强互动交流,体会区域意识。研讨会与学术论坛依托主题网络围绕各学科领域展开,如由东盟大学联盟东南亚工程教育发展网络(ASEAN University Network/Southeast Asia Engineering Education Development Network,AUN/SEED-Net)组织的“AUN/SEED-Net能源工程区域会议”,由东盟大学联盟生态教育与文化网络(AUN Thematic Network on Ecological Education and Culture,AUN-EEC)举办的“AUN-EEC生态教育会议”等。
除学术研讨外,合作开展学术研究也是推动学术合作的重要途径。例如东盟大学联盟-可持续城市和市区发展网络(ASEAN University Network-Sustainable City and Urban Development,AUN-SUCD)围绕“可持续基础设施”“可持续城市发展”“可持续经济”“可持续社会”“智能城市”五大研究集群展开学术项目研究,提高人们的可持续发展意识,推动生活方式的进步与改善。[17]为了有效传递研究经验与成果,东盟大学联盟注重學术论文的撰写与学术著作的出版。迄今为止,东盟大学联盟人权教育网络的相关学者围绕教育与人权累计发表学术论文与报告43篇,出版著作11本。为鼓励研究者以项目参与的方式开拓眼界、增长学识,进行合作研究,东盟大学联盟出台了相应的资助政策,如东盟大学联盟东南亚工程教育发展网络每年为获得博士学位的青年学术人员提供为期六个月的跨国研究经费支持。
(三)促进流动:通过跨境学习体验提升大学生综合能力
东盟大学联盟认为,青年学生应积极与国际社会的同龄人展开交流,以丰富的跨境经历开阔自身视野与格局,提升综合能力,形成区域意识。交流项目是东盟大学联盟促进学生流动的主要载体。一方面,东盟大学联盟通过在各成员高校举办特色论坛活动,将来自东盟及“东盟+3”的大学生汇聚一堂,让其自主讨论交流。“东盟学生领袖论坛(ASEAN Student Leaders Forum,ASLF)”作为东盟大学联盟助力青年学生发展的旗舰活动之一,每年都汇集来自东盟大学联盟成员高校的学生社团和学生会领导者,旨在增强沟通合作、探讨社会发展遇到的共性问题。论坛包括专家学者主题讲座、学生实地考察与户外体验、小组合作项目研究以及小组公开汇报与展示四个部分,锻炼了参与者的英语能力、表达能力、协作能力、批判性思维能力以及多元文化理解力。如2020年的东盟学生领袖论坛以“将环境可持续发展作为一种文化:为绿色时代的学生领袖做准备”为主题,来自东盟大学联盟21所成员高校的61名学生领袖共讨论分享了多种让环境可持续发展的方案。[18]一年一度的“东盟青年文化论坛(ASEAN Youth Cultural Forum)”则以文化共享增进青年学子对东盟地区多样性的理解,来自东盟与“东盟+3”的学生采用文化研讨、传统表演等多种形式分享独特的文化风格和价值观,加强彼此对多元文化的认同,促进区域共同意识形成,2016-2019年近500名青年学生参与其中。另一方面,东盟大学联盟在联盟内部开展“学生交换项目(AUN Student Exchange Programme)”,向本科生及研究生提供奖学金,促进其在各成员高校流动。交换项目通常持续一个学期,最長为一年,如2017-2018年,新加坡管理大学、文莱达鲁萨兰国大学等七所高校共计提供630个奖学金名额,鼓励学生积极参与跨境学习,增长国际视野。[19]
(四)保障质量:推动教育质量评估与统一学分构建
为实现高等教育合作的可持续发展,维护高等教育一体化进程,保障学生学习质量及人员、资源流动质量是东盟大学联盟运行的重要策略。
1.开展高校教育质量评估
1998年,东盟大学联盟质量保障机制(ASEAN University Network-Quality Assurance,AUN-QA)正式成立,承担评估、提升联盟内各成员高校教学、研究质量的职责,保障东盟大学联盟高校间的稳固合作,维护集体共同利益。自2000年《曼谷协定》(Bangkok Accord)制定以来,东盟大学联盟质量保障机制一直致力于建立联盟内高等教育合作质量的统一标准,并基于此对高校学习项目和高等教育机构进行评估。2020年出台的《东盟大学联盟质量保障机制项目级评估指南4.0》针对高校学习项目制定了八项评估内容,即预期学习成果、项目结构和内容、教学实施方式、学生评价方式、学术人员配备、支持学生开展学习活动的相关服务、场地和基础设施、产出和成果。[20]高等教育机构的评估则由受过专业训练的评估员对其能力建设、知识管理、外联项目等进行评估,并对存在的问题提供解决方案。从2007年起,东盟大学联盟质量保障机制共计完成698例高校项目评估,通过评估认证的项目将有机会参与东盟大学联盟举办的各项会议与培训中,分享、传递项目实施经验,并以此提升联盟高等教育区域合作质量。[21]高等教育机构评估始于2017年,至今已完成越南国立大学理学院、得拉萨尔大学、印度尼西亚大学等9所机构评估。
2.促进统一学分转换
东盟大学联盟各高校之间的学分体系差异被视为减少学生流动、降低学生学习效率的阻碍之一。东盟学分转换系统(ASEAN Credit Transfer System,AUN-ACTS)的设置是保障学生和学术资源流动质量的重要措施。该系统由六级制的成绩等级表、包含近2万门在线课程的数据库和网络申请系统三部分组成,适用于东盟大学联盟学生交流计划下开发的所有本科生、研究生课程。东盟学分转换系统将对学生为期一学期(至多两学期)的跨境学习交流活动与学习成果进行评估并提供相应的评价报告,由学生所在学校进行学分转换后即可赋予学生对应学分。[22]统一的学分系统打破了不同国家、不同教育制度的壁垒,为学生跨境留学扫清一定程度的障碍,确保学生与资源流动的有效性。
(五)搭建平台:加强资源共享与信息互联
作为促进高等教育一体化的大型组织平台,联系各顶尖高校,整合各类优势资源以供专业教师、学生开展多领域研究学习是东盟大学联盟的重要策略。一方面,快速、有效地获取可靠的信息资源是信息化时代提升高等教育质量的关键一环。东盟大学联盟图书馆网络(Libraries of ASEAN University Network,AUNILO)致力于共享数字学术资源,并不断加强成员大学之间的信息网络,帮助薄弱大学图书馆提升信息与通信技术,搭建有效的信息交流互联平台,共享成员高校图书馆的学术资源。此外,东盟大学联盟图书馆网络还定期开展主题会议以改进工作内容,如2021年第16届会议主题为“东南亚图书馆的质量保障:机遇与挑战”,各成员高校的代表就提高图书馆员对质量保证的认识、管理方面的经验以及遇到的问题和挑战进行报告与交流。[23]另一方面,为提升管理效率,加强学生事务的互联,东盟大学联盟建立学生事务网络(AUN Student Affairs Network,AUN-SAN),治理有关学生的事务问题,互联平台的搭建使得青年对于东盟共同体意识有了更强烈的体会,也更愿意参与对东盟发展有益的建设活动中。
三、东盟大学联盟促进高等教育一体化的特征
东盟大学联盟承担着促进高等教育区域合作与推进东盟高等教育一体化的重担,结合自身发展实际创新实践,采用多样化的活动形式致力于师生及资源的高质量流动,在合作领域、合作对象、合作理念上呈现出鲜明特征。
(一)合作领域广泛:建立丰富主题网络
东盟大学联盟自成立至今已建立17个主题网络作为开展合作的重要方式。每个主题网络都由一所联盟内的高校负责管理且设有单独的秘书处,聚焦专业领域进行项目研究与活动交流,具有较高的自主权。常见的活动形式包括开展年度区域会议、教育培训会议、学术论坛等。主题网络合作领域广泛,包括学术研究、事务管理与社会发展。
首先,在学术研究方面,合作内容涉及工程、建筑、生态等领域,意在促进专业领域的学术发展,培养高水平人才,包括建立东盟大学联盟质量保障机制(AUN-QA)、东盟学分转换系统(AUN-ACTS)、东盟大学联盟东南亚工程教育发展网络(AUN/SEED-Net)、东盟大学联盟建筑设计教育与研究网络(AUN-ADERA)、东盟大学联盟生态教育与文化网络(AUN-EEC)等主题网络。
其次,在事务管理方面,东盟大学联盟以期通过共享资源,为推进学生管理、保障联盟运行搭建平台,例如东盟大学联盟图书馆网络(AUNILO)、东盟大学联盟学生事务网络(AUN-SAN)等。
最后,在社会发展方面,如东盟大学联盟社会责任与可持续发展网络(AUN-USR&S)、东盟大学联盟健康促进网络(AUN-HPN)、东盟大学联盟经济共同体发展网络(AUN-AEC)、东盟大学联盟残疾和公共政策网络(AUN-DPPnet)等主题网络的构建有助于推动社会正向运行。
多向度、深层次的高等教育区域合作网络使得东盟高等教育区域一体化渗透于东盟社会发展的方方面面,为东盟共同体的可持续发展奠定组织基础。
(二)合作对象多元:注重与临近友邦接轨
东盟大学联盟高等教育区域合作对象多元,除东盟十国高校外,与中日韩及澳大利亚、欧洲的部分高校也存在密切的合作关系。由于地缘政治、地缘经济的关系,中日韩高校是东盟大学联盟推动区域一体化的重点合作对象。参与合作的中日韩高校被称为“东盟+3”,包括北京大学、广西大学、贵州大学等5所中国高校,首尔大学、全南国立大学等6所韩国高校以及京都大学、早稻田大学等10所日本高校。
一方面,东盟大学联盟以邀请“东盟+3”的学生参与联盟举办的各项学术研讨与活动的方式推进国际师生间的友好交流。每年举办的“东盟-日本大学联盟学习体验计划(AUN-SUN/SixERS Study and Visit Programme)”是东盟与日本千叶大学、金泽大学、熊本大学、长崎大学、新泻大学和冈山大学六校联盟开展的为期两周的合作项目,以“探索性、多样性、动态性(Discovery,Diversity,Dynamics,3Ds)”为活动原则,通过讲座、实地访问、文化研讨会等形式让日本的本科生有机会探索东盟的多元文化,在互动中加深对东盟的理解。[24]
另一方面,以奖学金政策支持学生在国际范围内流动也是东盟大学联盟与“东盟+3”开展区域合作的重要方式。“中国-东盟奖学金”是“东盟-中国学术合作与交流项目”下的奖学金项目,由中国教育部留学基金委(CSC)资助。该项目于2008年启动,每年为30名在中国攻读硕博学位的东盟学生提供全额奖学金。东盟-韩国国际大学生交流计划(简称“培养东盟未来领导人计划”)由韩国外交部(MoFA)通过东盟-韩国合作基金和大田大学共同资助,每年为20名东盟本科生提供奖学金以在大田大学开展为期一年的交流学习。此外,由中日韩政府主导的亚洲校园(Campus Asia)计划近年来亦扩展为“亚洲校园+”,将东盟大学联盟高校纳入申报范畴,旨在于通过高水平人才培养项目(短期交换及学位项目),促进高质量学生流动。基于上述活动的推行,东盟大学联盟能够通过与国际展开高等教育区域合作,提升开放水平,促进国际间的人才流动,为培养高层次东盟人才提供更大的空间。
(三)合作理念清晰:构建联盟发展框架
全球化背景下的现代社会不确定性日益增加,为了更好地促进联盟发展与东盟高等教育一体化,东盟大学联盟清晰围绕“赋予东盟人才权力”“为混合世界启动及创新项目”“扩大全球参与”三大战略,构建“在混合世界塑造东盟大学联盟(Strategies That Shape the AUN in the Hybrid World)”发展框架(见图1),每两条战略之间相互作用,彼此渗透,共同指引联盟发展。首先,面对多变的外部世界,东盟大学联盟致力于调整现有的合作项目,并启动新项目以适应社会发展需求,在这过程中联盟将培养人才作为核心目标,鼓励东盟青年一代开发其积极性与创造性,同时注重听取学生反馈,为进一步改进合作项目奠定基础。其次,赋予学生权利有利于培养高水平人才,能够吸引国际上更多的组织机构与东盟大学联盟展开对话合作,扩大联盟的全球参与,反过来也为培养人才创造了更大的空间。最后,扩大全球参与为创新高等教育合作方式提供了机会,反过来也推动了更深层次的国际合作。当然,有效扩大全球参与进程离不开对东盟发展过程、内容的有效宣传,东盟大学联盟将基于多种互联网媒介传递、表达联盟发展的追求与方式,助推国际间的友好交流合作。清晰的合作理念为进一步的高校合作指明了发展方向,有效推动东盟高等教育一体化的可持续发展。
四、东盟大学联盟促进高等教育一体化的挑战与展望
东盟长期的区域一体化过程形成了富有东盟特色的合作机制,学界将之称为“东盟方式”(AESAN Way),合作过程强调尊重各方意愿、采取协商与共识的态度是其主要特征。[25]在“东盟方式”及东盟成员国社会经济差异的影响下,东盟大学联盟发展面临着一定的挑战。
首先,高等教育水平參差。东盟大学联盟基于地缘政治展开区域合作,其成员高校所属国在文化、语言、社会经济水平等方面存在较大的差异。除泰国外,其余成员高校所属国均曾被殖民,这在一定程度上对高等教育体系造成影响。例如菲律宾的教育制度基本上以美国为蓝本[26],新加坡高校的管理体系、学科设置则采取英国模式。[27]此外,受社会经济发展程度影响,联盟成员高校之间教育水平存在较大鸿沟。2021年全球创新指数报告显示新加坡高等教育发展水平高达57.8分,马来西亚为41.9分,泰国、菲律宾、越南位于第三阶梯,均在30分以上,而印尼、老挝、柬埔寨在20分以上,缅甸只有18.4分。[28]不仅如此,成员高校数量的急剧增加进一步增加了联盟建立统一人才培养质量标准的难度,一定程度上阻碍了高等教育区域合作的进程。高校的教育水平与所属国的社会发展水平使得师生倾向于向资源优质地带流动,造成人口单向流动,进一步增大了东盟内部的发展差异,遏制了高等教育一体化的可持续发展。
其次,组织结构管理松散。东盟的缔结属于“新区域主义”的典型,反对建立超国家权威机构,讲求“合作安全”与“协商一致”,强调治理包容性,追求国家间的绝对平等,由此而成的“东盟方式”使得东盟大学联盟十分讲求主权与平等意识。东盟大学联盟执行董事迪拉西提(Choltis Dhirathiti)博士指出:“东盟大学联盟是一个开放的平台,能够为各成员高校提供空间和机会,同时各成员高校可根据自己的实际偏好、动机和需求进行教育合作。”[29]因此,在东盟大学联盟的高等教育区域合作中“倡导一种不干涉与无核心的机制”[30],以所有成员高校及其国家的利益为首要条件。但这种机制易导致联盟顶层设计的政策无法在各成员高校严格落地,高校可因实际情况对政策做出相应变动,这在一定程度上导致高等教育相关部门执行力的弱化,造成管理松散的局面,更会使东盟大学联盟间高等教育区域合作政策应然出发点与实然成效之间的不匹配,从而影响东盟高等教育一体化的质量与效率。
最后,个性共性调节失衡。在迥异的文化背景与经济发展水平的影响下,创造区域共同价值、强化民众共同体意识成为指导东盟大学联盟展开高等教育区域合作的核心思想。不仅如此,为了更有效地分享成功经验、传播区域意识,东盟大学联盟会将“最佳实践”作为经典案例在各类教育会议与交流中展示给各高校代表学者以进行交流与探讨,并传达给所在高校的管理人员与师生。[31]基于以上行动,各高校教育质量得到提升,但也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高校行为模式的趋同,阻碍各高校结合自身地理位置、文化背景、教育理念开展特色人才培养,从而导致高校教育发展个性与共性之间的失衡。
东盟高等教育的一体化不仅能够促进成员国的发展,也为我国高等教育对外开放与合作提供了广阔的平台。东盟“同一个愿景、同一个身份、同一个共同体”的构想与习近平总书记在十九大报告中提出的“坚持和平发展道路,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不谋而合[32],两者皆倡导民主的国际关系与平等的国家地位。针对以东盟大学联盟为基础的东盟高等教育一体化的实施现状与问题挑战,我国可从以下几方面入手与东盟开展高等教育合作:首先,推动教育质量标准的统一衡量,完善中国-东盟高等教育机构在教学水平、师资配备、学历互认、学分转换上的联通机制,为平等开展学术交流合作奠定基础。其次,在尊重东盟大学联盟各成员高校意愿的基础上,成立合作领域专项小组,结合时代发展与当地特色参与高等教育改革,充分利用中国-东盟教育部长圆桌会议等途径,推进高等教育合作政策的切实落地。其三,对于东盟大学联盟优势项目,我国应鼓励优秀教师、学生参与境外访学、交换;对于东盟大学联盟薄弱之处,鼓励我国教育管理部门及高校基于资金、人才、技术、设备等多方面开展结对合作,为当地高校提供高质量教育培训,促进师生及资源的有效流动。最后,中国-东盟高等教育合作可在现有基础上创新合作形式、深化合作内容,不囿于学术会议交流等方式,而以科研合作、跨境校企共研、人才共培、课堂共建等方式推进高等教育深度与可持续合作。
参考文献:
[1]KNIGHT J.A Model for the Regionalization of Higher Education:The Role and Contribution of Tuning[J].Tuning Journal for Higher Education,2013,1(1):105-125.
[2][6]ASEAN University Network (AUN).Why We Are Here[EB/OL].(2022-05-05)[2022-05-05].https://www.aunsec.org/discover-aun/why-we-are-here.
[3]Association of Southeast Asian Nations (ASEAN).The Declaration of ASEAN Concord[EB/OL].(2022-05-05)[2022-05-05].https://asean.org/the-declaration-of-asean-concord-bali-indonesia-24-february-1976/.
[4][7][31]覃玉榮.打造东盟共同身份:东盟一体化进程中认同建构与高等教育政策演进研究[M].南宁:接力出版社,2009:4,234,207.
[5]Association of Southeast Asian Nations (ASEAN).Singapore Declaration Of 1992 Singapore [EB/OL].(2022-05-08)[2022-05-08].https://asean.org/singapore-declaration-of-1992-singapore-28-january-1992/.
[8]KURODA K,YUKI T,KANG K.Cross-Border Higher Education for Regional Integration:Analysis of the JICA-RI Survey on Leading Universities in East Asia[R].JICA-RI Working Paper,2010(26).
[9]大卫·杰弗里·史密斯.全球化与后现代教育学[M].郭洋生,译.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2002:21.
[10]Association of Southeast Asian Nations(ASEAN).The ASEAN Charter[EB/OL].(2022-05-15)[2022-05-15].https://asean.org/about-asean/asean-charter/.
[11]李化树,叶冲.论东盟高等教育共同空间构建及启示[J].比较教育研究,2015,37(3):10-15.
[12]GRANOVETTER M S.The Strength of Weak Ties[J].American Journal of Sociology,1973,78(6):1360-1380.
[13]胡顺顺,姚威,毛笛.“一带一路”高校战略联盟的价值属性及其制度表达[J].湖北社会科学,2021(9):132-140.
[14]ASEAN University Network(AUN).Tuning Asia-South East Project[EB/OL].(2022-06-17)[2022-06-17].https://www.aunsec.org/aun-action/external-collaborations/tuning-asia-south-east-project.
[15]ASEAN University Network for Technology-enhanced Personalised Learning(AUN- TEPL).Webinar Series[EB/OL].(2022-06-17)[2022-06-17].https://www.auntepl.com/webinar-series.
[16]AUN Human Rights Education Network(AUN-HRE).Publications [EB/OL].(2022-06-23)[2022-06-23].https://shapesea.com/digital-library-research-output/.
[17]ASEAN University Network-Sustainable City and Urban Development (AUN-SUCD).Clusters [EB/OL].(2022-06-23)[2022-06-23].https://aun-scud.ui.ac.id/clusters/.
[18]ASEAN University Network (AUN).AUN AnnualReport 2019-2020[R].ASEAN University Network,2021.
[19]ASEAN University Network (AUN).AUN AnnualReport 2017-2018[R].ASEAN University Network,2019.
[20]ASEAN University Network (AUN).Guide to AUN-QA Assessment at Programme Level Version 4.0[R].ASEAN University Network,2020.
[21]SINAGA B,DARWIN S.Improving the Teaching and Learning Quality Towards ASEAN University Network (AUN) Standards[C]//6th Annual International Seminar on Transformative Education and Educational Leadership (AISTEEL 2021).Paris:Atlantis Press,2021:687-695.
[22]ASEAN Credit Transfer System (AUN-ACTS).Roles and Responsibilities [EB/OL].(2022-07-10)[2022-07-10].https://acts.ui.ac.id/about-aun-acts/roles-and-responsibilities.html.
[23]Libraries of ASEAN University Network (AUNILO).16th AUNILO Meeting and Capability Training [EB/OL].(2022-07-10)[2022-07-10].https://sites.google.com/ateneo.edu/aunilo2021/home.
[24]ASEAN University Network (AUN).External Collaborations [EB/OL].(2022-07-10)[2022-07-10].https://www.aunsec.org/aun-action/external-collaborations/external-collaborations-2.
[25]王文雯,辛越优.职业教育治理的“东盟方式”:特征、成效及挑战[J].比较教育研究,2022,44(1):105-112.
[26]柯莉群.菲律宾高等教育国际化述评[J].东南亚纵横,2011(9):34-37.
[27]刘晓亮,赵俊峰.新加坡高等教育国际化问题研究[J].外国教育研究,2012,39(12):98-105.
[28]Global Innovation Index (GII).The Global Innovation Index 2021:Tracking Innovation through the COVID-19 Crisis [R].World Intellectual Property Organization,2022.
[29]ASEAN University Network (AUN).AUN AnnualReport 2020-2021[R].ASEAN University Network,2022.
[30]覃玉榮.东盟高等教育政策:价值目标、局限与趋势[J].外国教育研究,2010,37(7):39-42.
[32]新华网.新华网十九大融媒体专题[EB/OL].(2017-10-08)[2022-07-15].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19cpcnc/2017-10/18/c_1121821 003.htm.
(责任编辑 陈春阳)
收稿日期:2022-08-01
作者简介:屈廖健,江南大学教育学院副教授,博士;周玉晔,江南大学教育学院硕士研究生。(无锡/214122)
*本文系教育部哲学社会科学重大攻关项目“一带一路”国家与区域教育体系研究(19JZD052)的成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