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是个阅读“杂食者”
2023-07-04樊发稼
樊发稼
我今年79 岁了,已出版著作80 余本,人称“诗人、作家、评论家”。从一个少不更事的村童,到如今成为小有业绩的写作者,我的“成长过程”离不开阅读,离不开当年老师们对课内阅读和课外阅读的指导。
从前好像没有“童书”这个概念,也说不出哪本书乃至哪篇文章对我影响最大。小时候我是个阅读“杂食者”:什么文章都看,什么书都读,只要进入我视野的我都看。
我的父亲一生从教,在外地教书,当过小学校长。一次,祖父要我给父亲写封信,我费了很大劲写了,祖父看了竟勃然大怒,骂道:“小学生连信也不会写,白字连篇,狗屁不通!”
人,即使是小孩,都有自尊心。挨骂后我下决心一定要学会写信。其时父亲正好寄来两本书,一本叫《新尺牍》(即书信集),一本叫《模范作文》(即现时多如牛毛的“小学生优秀作文选”之类)。我认真地反复读了这两本书,把“好词好句”摘抄在小本本上,在写信、作文时应用,慢慢地,写信不怎么吃力了,作文也不觉得可怕了,甚至还得到了老师的表扬。
后来,祖父逼我读《孝经》,开宗明义第一章“仲尼居,曾子侍。子曰:‘先王有至德要道,以顺天下,民用和睦,上下无怨,汝知之乎?’曾子避席曰:‘参不敏,何足以知之?’子曰:‘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复坐,吾语汝。’”以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等句,我至今铭刻心间。
小学“国语课本”里,胡适先生的《我的母亲》令我印象极深,为了教训贪玩的小胡适,母亲不惜对其施行体罚,“拧我的肉”,使我初感母爱的严峻和伟大。我的邻居在县城大户人家当厨师,春节归家时带回一本《小朋友》杂志,这是我平生接触到的第一本儿童刊物,里面的故事好精彩啊,所登的小诗及插图,非常优美有趣。后来我才知道,这就是儿童文学——专门给小孩子写的文学作品。
这些“杂食”式的阅读,为我打下了最早的人文知识基础和写作底子。
考上初中,须到县城上学,我寄宿在离中学较近的舅舅家。大舅是粗通文墨的菜农,有段时间,睡前躺在床上,他有声有色地给我讲述话本《王清明合同记》。现在看来那是一部俗套的才子佳人故事,但其充满悬念的情节,浸透人性伦理的艺术叙述,令我欲罢不能,深陷其中不可自拔。那是一本不厚的绣像石印线装书,县城书肆有售,我多么想得到一本啊,不知在书摊前徘徊多少次,但终因囊中羞涩只能望其兴叹。初中一年级快结束时,家乡解放,这时我11 岁(我5 岁上学),开始接触到新的文艺读物。
初二时,学校来了位年轻的音乐教师叫陈伯琛,他也是位作曲家(他作词作曲的《庆祝三八国际妇女节》,1950 年代初曾在全国电台反复播出),在陈先生的影响下,我爱上了音乐,后来由我作词作曲的歌曲作品曾在地方及中央级报刊发表,还曾被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用。也是在初二时,我从图书馆借到一本丰子恺所著的《漫画的描法》,从此喜欢上了美术,曾与同学合作发表过绘画作品。后来我大量读了鲁迅、郭沫若、茅盾、巴金、老舍、曹禺、冰心、艾青、臧克家、田间等中国现当代文学大家的作品,以及契诃夫、托尔斯泰、普希金、高尔基、肖洛霍夫等许多外国文学大师的作品,眼界大开,几乎与此同时,我开始了自己的文学习作书写,到处投稿。
我多年来一直坚持业余文学创作,除了“爱好”和“积习难改”外,还有理念上的原因,这就是:我认为一个文学研究工作者——理论家、批评家乃至文学史家,最好也能搞点创作。有一定形象思维、“写作实践”的经验,懂得和切身体察到创作的甘苦,会使自己的以逻辑思维为主的理论研究,更具思辨张力和深度,也更富有感情色彩——如此,“理”之刚与“情”之柔交相融合,撰写的理论批评文章就有一种温度与亲和性,更有感染力和说服力,因而更易为读者理解和接受。
总之,在阅读方面,从小至今,我一直是个“杂食者”,我什么书都看。
所有艺术都是相通的。文学是一切艺术的基础和灵魂。
从事任何艺术门类劳动的人,都要把文学当作一门主课来学习、来研修。做某一品种艺术的人,只看有关本品种艺术的书,是远远不够的。同样,诗人、诗评家只看诗歌,只看诗歌理论是不行的,儿童文学工作者单读儿童文学的书,自然也是不可以的。
这是我从事一辈子文学工作的切身体会和经验,希望能够引起足够的关注和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