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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中地区十六国墓葬分布研究*

2023-07-02刘呆运赵海燕

考古与文物 2023年2期
关键词:墓道墓葬墓地

刘呆运 赵海燕

(1.陕西省考古研究院;2.西安市文物保护考古研究院)

十六国时期(318~426年),战乱纷争,关中地区先后被前赵、后赵、前秦、后秦、大夏占据。318年,匈奴人刘曜建都长安,国号赵,史称前赵。329年,前赵被后赵羯族人石勒灭亡。349年,后赵被冉闵歼灭。350年,氐族人苻坚占长安,国号秦,史称前秦。385年,苻坚、苻宏放弃长安。386年,羌人姚苌建立后秦,定都长安,417年亡于东晋。418年,大夏攻占长安,至426年被北魏取代。

关中地区十六国时期墓葬最初发现于20世纪50年代的西安市草场坡北朝墓,经学者研究界定为十六国墓葬[1]。80年代,西安南郊凤栖原配合206所建设时发现北朝墓葬2座,墓葬年代为十六国晚期至北魏初期墓葬[2]。90年代,在其北侧300米处,发现2座十六国墓葬[3]。20世纪末到21世纪初,在咸阳北原一带,咸阳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发掘十六国墓葬22座,出土有明确的纪年铭文砖“(前秦)建元十四年(378年)”,出版《咸阳北原十六国墓》[4]。2008~2011年,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在咸阳石安原发掘十六国墓葬17座,其中1座大型墓葬墓道朝北,过洞顶部有土雕门楼建筑[5]。此后,西安咸阳国际机场专用高速公路发掘10座[6]。2019年,石安原雷家村及豆家村发掘2处十六国墓地,其中一组有12座,墓葬排列有序,时代特征明显,墓葬时代上限前赵初期,下限至前秦;另一组6座,同为家族墓地[7]。

截至目前,考古发现的十六国墓葬有:咸阳渭城底张镇西蒋村12座[8]、边方村1座[9]、布里村11座[10]、岩村3座[11]、浦家寨村2座[12]、底张村[13]、周陵镇北贺村3座[14]、南贺村2座[15]、北杜镇雷家村12座[16]、豆家村6座[17]、成任村10座[18]、靳李村4座[19]、韩家村2座[20]、北城村11座[21]、北杜村9[22]、卓邢村1座[23]、渭城镇坡刘村1座[24]、摆旗寨村2座[25]、正阳镇柏家咀村6座[26]、中寨村2座[27]、蔺李村1座[28]、韩家湾乡兴隆村2座[29],泾阳蔡壕村7座[30],高陵区马家湾镇梁村3座[31]、榆楚镇马北村1座[32],长安区郭杜镇香积寺村7座[33]、羊村1座[34]、细柳镇等驾坡村2座[35]、杨家湾村19座[36]、韦曲镇焦村6座[37]、西韦村4座[38]、大兆镇中兆村1座[39]、杜曲镇西坡村1座,西安西郊枣园村1座[40]、三桥村3座[41]、西安南郊瓦胡同村1座[42]、西安北郊凤城三路1座[43]、西安顶益制面厂墓地3座[44]、秀水园1座[45]。已刊布考古发掘资料的墓葬约有30余座,未发表的十六国墓葬资料约有170余座,总计约200余座(图一)。

图一 关中地区十六国墓葬分布示意图

一、关中地区十六国墓葬的发现

梳理已发掘的十六国墓葬,根据茔地的地理位置及方位,可分为七大区域:咸阳石安原墓葬区、咸阳北原墓葬区、西安南郊少陵原、凤栖原墓葬区、高阳原墓葬区、细柳原墓葬区以及西安近郊的其他墓葬。

(一)石安原墓葬区

石安原茔区是十六国时期等级较高的葬地之一,当时的皇族、高等级贵族多选择葬于此区域。有单个大型墓葬及家族墓地,已发掘的底张村、布里村、北贺村、雷家村、豆家村、杨家村、岳家村、靳李村、北杜村、北城村墓地等,总数量约80余座。

1.底张村墓地

位于底张村西北500米处,2009~2011年发掘墓葬15座。其中M52、M53、M54三座墓葬呈品字形排列,具有典型家族墓葬分布的特点,其中M54出土的陶连枝灯,灯柱上贴塑8尊佛坐像,是十六国墓葬中首次发现与佛教有关的遗物[46]。

2.布里村墓地

2022年发掘墓葬8座,其中5座散点分布,另3座为一组。M63是目前发现的最大的十六国时期墓葬,由墓道、2天井、2壁龛及前、后室组成,全长98、深16米。壁龛出土着甲俑、骑马女乐俑、陶仓、陶罐、陶方形案等;前室出土乐俑28件,其中坐部乐俑20件,坐部和乐俑一组4件,立部乐俑4件;另有铜灯、铜熏炉、五铢铜钱、石磨等。尤其,在地表发现两个凸字形和一个长方形生土台,生土台侧面发现有彩绘痕迹,应是土雕建筑。两个天井开凿于生土台中部,为以往所不见[47]。

3.北贺村墓地

2009~2011年发掘3座,编号M298、M250、M300。其中M298为斜坡墓道两天井的双室土洞墓,坐南向北,方向0度。由墓道、过洞、天井、封门、甬道、前室、过道、后室组成,水平总长75.25、墓室底距现存地表深16.05米(图二)。墓道水平长36.85米,在墓道两个过洞上方,留有四方形生土台,台面的四周,雕刻直棂窗,以白灰面打底,涂红彩。墓道、天井外侧依次留有4个翻土台,台面宽约0.5米左右。翻土台从墓道向延伸至前甬道上方,由浅及深,最上部的翻土台较短。前甬道以两道条砖封门,封门顶在土壁上雕刻出立体门楼屋面,门楼宽1.4米,楼面上的正脊、两垂脊、简瓦、滴水、流水瓦等一应俱全。

图二 北贺村墓地M298平、剖面图

M298共出土随葬品124件(组),有陶器、釉陶器、铜器、铁器、金银器、骨器、漆木器等。原摆放位置大体可分为五组:第一组位于甬道东、西两壁下,器类有陶武士俑、男侍俑等。第二组位于前室入口及西壁下,器类有陶男侍俑,井、牛等。第三组位于前室东壁下,有陶鸡,女侍俑等。第四组位于过道入口处及过道内,第五组位于后室西北角,除椁具前档前及棺具外,还出土陶乐俑19件、金泡、金环等。M298甬道、墓室涂抹白灰面,原绘有壁画,现前室北壁西侧残留一拄戟武士图[48]。

M300为斜坡墓道带天井双室土洞墓,坐北向南,方向185度。由墓道、过洞、天井、封门、甬道、过道、前后墓室组成,水平总长43.5、墓室底距现存地表深10.4米。墓道两侧留有两层台阶,在墓道北壁及过洞顶部有土雕建筑。墓内出土刻字砖一块,上书“京兆石安鲁王”[49]。

4.雷家村墓地

2017~2018年发掘墓葬12座,分南北两排,每排6座。南北间距5~20、东西间距5~10米。墓葬均坐北向南,斜坡墓道土洞墓。墓道坡面以斜坡带台阶状居多,其东、西两壁中部略内收。封门有土坯、砖砌两种。北部墓葬的封门均为砖砌,南部墓葬封门多为土坯。甬道为拱顶土洞式,顶部弧度较小。有单室1座,前、后室6座,前、后室带侧室5座。木棺葬,前、后、侧室均有人骨,其中侧室人骨多为迁葬(图三)。

图三 雷家村墓地航拍图

墓葬出土随葬品以陶器为主,有武士俑、男侍俑、女侍俑、鞍马等,另有少量的铜器、铁器。铜器主要有铜铛、“丰货”钱、“副部曲将”和“军司马”印等。铁器有铁镜、铁刀、棺钉等[50]。

(二)咸阳北原墓葬区

主要集中在咸阳师院墓地、文林小区墓地、中铁七局三处墓地。

1.咸阳师院墓地[51]

位于咸阳市渭城区文林路东段咸阳师院院内,共发现东西向墓葬10座,分前后两排,东侧6座,西侧4座。均为斜坡土洞墓,由墓道、甬道、封门、墓室组成。墓道平面多数为长方形,少数梯形。条砖或土坯封门,个别无封门。甬道多呈长方形,部分呈梯形。墓室分单室、前后室、前后室带侧室三种。墓葬时代上限西晋晚期,下限约在前秦时期。出土器物以陶器为主,其中M5出土的后赵时期2枚丰货钱是判定时代的重要标识。该区域墓葬排列有序,墓葬时代有早晚关系,推断为一处典型的家族墓茔。

2.文林小区墓地[52]

墓地位于咸阳市渭城区文林路东段,发掘前秦时期墓葬9座。墓葬均坐北向南,墓道带1~2级台阶,单室土洞墓,个别带侧室。M49出土有铭砖一块,上书“建元十四年二月十二日张氏女朱圮妇”;M20砖铭为“朱卿”;M44出土三块墓砖,上书“朱卿”“朱苛”“朱㥁”。出土的铭文砖证实茔地为前秦时期朱氏家族墓地。

3.中铁七局三处墓地[53]

墓地位于咸阳市渭城区文林路东段,文林小区南面,共发掘墓葬4座,均坐东朝西,分前中后三排。斜坡墓道前后室土洞墓,M3墓道带有台阶,M1前室带有2个侧室。M3发现印章两枚,其中一枚为方形印章,一面阴文篆书“侯休”,另一面阴文篆书“臣休”;另一枚圆柱形印章,阴文篆书一“李”字。

(三)少陵原墓葬区

包括韦曲镇焦村十六国墓地、中兆十六国墓。

1.焦村十六国墓地

墓地位于韦曲焦村,已发掘墓葬6座。其中M25为长斜坡墓道两天井的三室土洞墓[54],坐北朝南,墓葬全长80.7米,墓道长60、宽8~8.16、深18.5米。墓道两侧各有宽1米的三层台阶,在第一过洞、第二过洞以及第一甬道上方各有1处土雕建筑。建筑面阔三间,中间雕版门,两侧各雕一直棂窗并涂彩绘,底部台廊上有彩绘装饰,应是模仿厅堂房屋建筑,象征三进院落。屋后正中雕一直棂窗,土雕建筑门框以上的屋顶残缺。第一甬道上方的土雕建筑保存较差。墓室由南向北依次为前、中、后三室,中间由第二、第三甬道相连。墓室平面均呈长方形,四角均有生土雕成的柱础和方形角柱,可能为穹窿顶或四角攒尖顶。墓室四壁均绘有壁画,隐约可见仪仗图、翼兽图及部分题记。

M25出土器物68件,其中第一甬道出土陶武士俑4件,前室出土19件,第二甬道出土9件,中室9件,后室27件。

2.中兆十六国墓

位于长安区大兆镇中兆村西北,发掘墓葬1座,编号M100。该墓为长斜坡墓道带2个天井的双室土洞墓[55],坐北朝南,由墓道、过洞、天井、壁龛、甬道、前后室、东侧室组成。墓葬总长80.74、深11.86米,墓道长68、宽5~6.1米。墓道东西两侧各设三层生土台阶,天井下东、西两侧各置壁龛,第一天井下壁龛保存完好,第二天井下壁龛盗扰严重。墓室前室西侧,与东侧室对称位置做半开假门,残存下半部分。后室东西两侧放置南北向棺床两具。墓道上方排列土雕建筑三处,由南至北逐渐增大、变宽,升高。第一土雕建筑呈三层楼阁状,由上至下阶梯状排布,中间红色板门紧闭。第二洞顶土雕建筑,单层房屋状,面阔三间,正脊东西向。第三土雕建筑,呈单层房屋状,顶部残失,仅见门框和左右两侧对称窗棂。壁画主要分布于第二天井下北壁、西壁、东壁底部。北壁封门上壁画为单体建筑;西壁绘有屋檐、立柱;东壁壁画与西壁内容相似。随葬器物有陶罐、陶马等198件。

(四)凤栖原墓葬区

西韦村墓地位于韦曲镇西韦村,发现4座墓葬。其中206所2座,编号M1、M2,风雷仪表厂2座。

206所2座墓葬均为长斜坡墓道带1个天井的双室土洞墓,坐北朝南[56]。M1墓道长32.8、宽3.22~3.72米,东西两壁各有宽0.4~0.7米的三层生土台阶。过洞顶部有土雕建筑,正面朝南。屋顶为歇山顶,顶部雕刻有屋脊、瓦槽、筒瓦,屋檐下雕刻有斗拱、檐枋、檐檩等仿木建筑构件。房屋南面刻有门、窗,双扇门呈半开推门状。屋门两侧有直棂窗。墓道北壁自上而下有三层土雕建筑,和过洞顶部遥相呼应。第一层和第三层顶部结构相同。第二层无门,仅雕有一直棂窗。过洞两侧及上部用红彩勾勒出门楣、门框。

M1出土器物38件(组),有陶武士俑、釉陶鞍马等,金属器有银簪、银质小人。M2出土铭文砖一方,上书“韦咸妻苟夫人之柩”。

(五)高阳原墓葬区

发现墓地1处,位于长安区香积寺以北约700米处[57]。发掘墓葬7座,分南北两排。北排1座为西晋时期,南排6座为十六国时期。6座墓葬均为斜坡土洞墓,坐北朝南,东西并列。除M4为单室墓,其余前后双室墓。墓总长30米左右,墓道宽度在2.1~4米之间。6座墓葬出土器物46件,陶器有男女侍俑、动物俑等,铜器有铜镜、弩机、镯等。M5出土的铜印章为龟钮方座,印面刻“奉车都尉”四字,墓主人的身份为中级官吏。

(六)细柳原墓葬区

2021~2022年,在长安区细柳镇等驾坡村发掘2座、细柳镇杨家湾村19座墓葬。杨家湾村墓地呈L型分布,坐西向东一排18座,为十六国时期墓葬。坐北向南一组8座,其中十六国墓葬1座。两组墓葬排列整齐,明显预先作过规划。因发掘受区域限制,以墓葬布局推测,其西、北侧应有墓葬分布。该区域发掘的墓葬均为斜坡墓道土洞墓,有单室、双室、双室带侧室几种[58]。

(七)西安近郊墓葬

1.西安东郊洪庆原梁猛墓

梁猛墓位于西安市灞桥区洪庆街道办纺织工业新园内,2011发掘[59]。墓葬为长斜坡墓道双室土洞墓,方向180度。自南向北由墓道、前室、甬道、后室组成,墓室底部距现地表深13米。墓道平面呈长方形,残长1.38、宽1.38米。前后室平面呈正方形,穹窿顶,前室略大于后室。后室四角上浮雕细梁,正中交汇至顶,顶部高浮雕宝珠,象征幄帐。该墓出土器物丰富,除铭文砖和一件陶狗置于墓道北端,青瓷唾盂、铜带钩置于后室,其余随葬器物均置于前室。经修复整理出的随葬器物共计85件(组),包括陶、瓷、铜、银、石器、铭文砖六大类。铭文砖1块,上阴刻“安定梁猛”四字。

2.西安南郊瓦胡同村M7

位于西安市雁塔区长延堡街道办事处瓦胡同村东,1997年发掘[60]。M7为一座长斜坡墓道土洞墓,由墓道、前室、后室、侧室组成,方向175°,坐北朝南。墓道开口平面呈长方形,宽0.96米。随葬品有双耳陶罐、陶罐等。铜钱中有“丰货”5枚,墓葬年代为后赵时期。

3.西安南郊秀水园M5

位于西安市雁塔区雁塔南路与雁南三路十字东南角,2005年发掘[61]。M5为长斜坡墓道多室土洞墓,坐西朝东,方向90度。墓道平面呈长方形,长11.28、宽0.8米。甬道与墓道同宽,平面呈长方形,拱顶,无封门。墓室顶部有坍塌。前、后室平面呈长方形,后室位于前室西壁北侧。前室北、南壁有两座侧室,平面呈长方形。M5共出土器物30余件,大多置于人骨头部附近,种类较多,包括陶、铜、银、铁、石、角器。陶器有男女侍俑、牛车、釉陶罐等。铜器有铜镜、铜铃等。

4.西安西郊三桥村十六国墓[62]

2022年,在西安西郊三桥村发掘十六国墓葬3座,墓葬规模较小,墓葬总长约10米左右。形制和其它地点的墓葬基本相同,应是平民墓葬。

5.柏家咀村十六国墓地

墓地位于咸阳市渭城区正阳镇柏家咀村北二道塬,发掘7座十六国墓葬[63]。墓葬分南北两排,坐北朝南,布局整齐有序。其中M66为斜坡墓道多室土洞墓,坐北朝南,方向170度,总长20.8米。墓道平面呈长方形,水平长13.8、宽1.2~1.5米。墓道与墓葬前室相连,前室平面呈正方形,穹窿顶。前室东壁开有侧室,拱顶,平面呈长方形。前室与后室之间有甬道相接,拱顶。后室形制、大小与前室相同,M66为三人合葬墓。出土随葬器物46件(组),主要是陶俑及模型明器,均置于前室。

上述墓葬虽仅占已发掘墓葬总数的十分之一,但是具有典型性,代表了这一时期墓葬形制的总体特征,可据此一窥全貌。

二、关中地区十六国墓葬的分布规律

已发掘的十六国时期墓葬,集中分布于咸阳北原及渭河北岸的石安原,其次长安南郊的少陵原、凤栖原、高阳原、细柳原,其余区域多为零星分布。纵观这些墓葬的地理位置和堪舆,可以看出这些茔地是以都城及居住地为中心发散性分布,单点或多点成组出现,其布局与都城及居住地息息相关。

1.以都城为中心规划墓地

活人的居地与死后的葬地是历代统治者和民众特别关注的问题,尤其是葬地的选择,既注重地势、堪舆,又与居住地相距不远,否则会影响卒后丧葬仪式的举行。十六国时期占据关中地区的四个政权,其中前赵、前、后秦选择了以汉长安城东北角的宫城为都城,且进行了小规模的扩建。2003年,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汉长安城工作队针对汉长安城东北角的建筑遗址进行了勘探和试掘,发现了东、西两个小城,新发现的东、西小城应是自前赵以来,经前、后秦、北朝直到隋初长安城的东、西宫城遗址,东宫为太子宫,西宫为皇宫。西宫内的楼阁台建筑遗址应是前、后秦时期太极前殿、北周时期露(路)寝的旧址,而两阙之间或者就是露(路)门的所在[64]。我们知道,往往都城的位置,决定了墓地的位置。都城南侧的龙首原,被大量的西汉墓葬所占据,不宜布局大型墓葬或重要家族墓地。相隔渭河而望的石安原,则成了首选。一是由于渭河上有桥,交通便利,与都城距离合适;二是渭河北岸高地虽为西汉帝陵占据,但与之相连的石安原面积广阔,适合开挖大型墓葬以及家族墓地。因而,十六国时期的高等级贵族墓葬及家族墓地多数分布于此。我们已发掘的200余座十六国时期的墓葬,约三分之二墓葬位于此原上,也充分的证明了墓地的选择与都城的位置息息相关。而近日发现规模最大的墓葬M63,就位于石安原中心区域的布里村一带。

2.以居住地为中心的墓地分布

经确认,生活在长安城的贵族卒后首选了石安原,长安城外的一般居民会如何选择?大量的考古发现证实了位于居住地附近地势较高的区域,成为理想的埋葬场所。当时生活在长安的韦氏一族,久居韦曲,其家族墓地就发现于凤栖原上,如西韦村墓地206所工地的M2,出土铭文砖明确记载为韦氏家族的“苟夫人”。在西安西南郊,距离十六国都城约23千米、距离韦曲约5千米处的少陵原香积寺墓地,发现7座墓葬,其中1座为西晋墓葬,6座为十六国时期墓葬。经考证,墓主人应为韦曲或附近村庄的中小家族茔地。尤其是细柳原杨家村墓地,发现墓葬2组20余座,其时代从西晋延续到北魏,跨越百余年。墓葬规整,排列有序,明显提前作过规划。同时,在该区域附近发现了大量汉代及后代的作坊遗址,这些作坊证实了有居民的存在,据此推测附近应该有较大的村庄或居住点,墓地主人当是生活在居住点的居民,延续了自史前居民卒后就近埋葬的风俗。

值得一提的是,北杜镇城北村墓地比较特殊,墓地有大型围沟界域。围沟平面呈长方形,东西长233.5、南北发掘长度256.5米,部分延伸至发掘区外。围沟内东西九排共217座墓葬,自东向西按时代排列依次为十六国、北魏、北周、隋唐,所有墓葬均坐西向东。根据体质人骨鉴定,墓主死亡多在壮年时期,男女比例基本为1:1左右,我们推测这些墓主人之间极可能有共同的血缘或者地缘关系,或许属于同一族属。该墓地具有完整围沟、墓葬分布有序、排列整齐,延续时间较长,陪葬品鲜少,这些特点使其具有了鲜明的独特性和代表性,我们认为其属性有可能是北朝时期前所未见的大型族葬地或着具有某类特殊身份人群的集中丧葬地[65]。

三、关中地区十六国墓葬的等级

依据墓葬形制及出土器物,可将关中地区十六国墓葬分为三个等级,高等级贵族、中等贵族及官吏、平民墓葬。经确认以都城为中心的墓葬区基本上属于埋葬规格较高的高等级皇族及贵族墓葬,都城外居住地周边的墓葬多见中等官吏及平民墓葬。

1.高等级贵族墓葬

墓葬规模较大,总长超过60米,前后双室或三室。墓道有三层以上生土台,双天井。过洞顶部有土雕建筑,墓道或墓室绘壁画。出土器物中有出行仪仗或乐队组合,有武士俑、男女侍俑、鞍马、牛车、陶连枝灯等,另有金银器或铜质生活用具。符合以上条件的有石安原布里村M63、M7125,北贺村M298,少陵原焦村M25、M26,中兆M100,共计6座。

M63总长98米,墓道北侧地面有三处生土台基,台基侧面有人工修整痕迹,并涂有红彩。天井开凿于前、后两个生土台基上,长宽约3米左右。第一天井下东、西两侧各有一对壁龛。墓葬严重盗扰,出土各类器物约100余件,有骑马出行仪仗乐俑、坐部乐俑及合乐俑共计32件,均为女性。另有著甲武士俑,男女侍俑、陶连枝灯、陶仓、陶案、动物俑、石臼、铜灯、鎏金铜熏炉等。时代约在前秦早期[66]。

M298过洞上方及甬道封门上方有土雕门楼建筑,墓室绘有壁画。墓内出土坐部乐俑19件,另有镇墓武士俑、牛车、陶连枝灯、男女侍俑、鞍马、动物俑以及模型生活用具。金器有步摇上的金叶子,铜器有大型熏炉、提梁罐、鐎斗等。经体质人类学鉴定,墓主为女性、年龄20多岁。经同位素测定其以素食为主,推测与其身体疾病抑或信仰有关。墓葬坐南朝北,为以往所不见,其时代比M63略晚,当在前秦中后期。

焦村M25墓道、天井的结构与M298基本相同。墓室分为前、中、后三室,三室均绘有壁画,壁画上有一些墨书题记。出土器物有武士俑、男女侍俑、釉陶鞍马、釉陶几、釉陶壶、釉陶方形壶、釉陶连枝灯,陶模型生活用具及动物俑。有金箔饰、银饰、铜簪、铜带钩等,其时代大约在后秦时期。

中兆M100过洞顶部的土雕门楼建筑相比之前的墓葬,做工更加精细。墓道北壁及过洞顶部土雕建筑呈三层楼阁状,由上至下呈阶梯状排布。第二天井北壁用红彩绘有门楼,东、西两壁绘有回廊。以壁画形式表现的门楼建筑,传承至隋唐时期,大为兴盛。墓室内出土的镇墓武士俑、著甲武士俑以及出行仪仗俑极具北方少数民族特色。尤其后室砖砌的两个棺床,其中一个棺床边上垒有隔墙,其形制特殊,为以往十六国墓葬所不多见。墓葬时代应在后秦晚期至北魏初期。

经体质人类学测定和综合判定,M63、M298墓主人为前秦时期皇族成员的女性贵族,M25为后秦时期皇族男性成员,M100可能为后秦晚期至北魏初期皇亲国戚的合葬墓。

2.中级官吏及贵族墓葬

这一阶层的墓葬发现较多,约占墓葬总数的80%以上。墓葬总长度不小于20米,墓道带1~2个生土台,部分墓葬有一个天井,有的有土雕建筑。墓内出土有一定数量的器物,常见组合为牛车、鞍马、陶连枝灯、十字发髻仕女俑,个别墓葬有乐俑、生活用具及动物俑。部分墓葬出土有铜器,以铜镜居多。少数墓葬出土有砖铭及印章。家族墓地居多,单个墓葬鲜少。归于这一类的有石安原雷家村、豆家村、北杜村、底张村、布里村、成任村、北城村、咸阳北原文林小区、咸阳师院墓地、中铁七局M3、咸阳柏家咀村墓地、咸阳坡刘村“西陵县侯夫人”墓[67]、咸阳平陵乡M1、凤栖原西韦村墓地、焦村M9、高阳原香积寺村墓地、细柳原杨家村墓地、等驾坡村墓葬、西安东郊洪庆梁猛墓、西安北郊顶益制面厂M217等。

3.低级官吏及平民墓葬

墓葬总长度15米以下,出土器物数量较少,常见的有1~2件陶俑、少量陶器、动物俑、铜钱,少见牛车、陶灯。代表这一类的墓葬有石安原南贺村M1、咸阳北原中铁七局M1、M2,西安北郊顶益制面厂M223、M225,西安南郊瓦胡同村M7、西安南郊秀水园M5、长安区西坡村M29、西安西郊三桥村墓地M30、M32、M38等。

这类墓葬数量占比偏小,多数以单点出现,成组出现的比较少。家族墓地内也有此类墓葬零点分布,从墓地整体属性上判断,不宜分割,主要因为前、后赵时期墓葬形制与东汉时期墓葬基本相同,又由于出土随葬品极少,无明确断定时代的依据,多数归于东汉墓葬。当然,这些墓葬也有可能是十六国早期墓葬。

四、结语

秦汉伊始,游牧民族选择了远遁,世居沙漠,各族杂居,居于长城内外。西晋之后出现了“胡风国俗,杂相揉乱”的局面。复杂的政权更迭和政治势力割据,成就了关中地区社会经济、文化制度的统一性和多样性,体现在丧葬礼仪上承接了“汉晋”旧制。通过已发掘的关中地区十六国时期墓葬,根据其分布特点,可以总结出以下几点规律。

1.超大型墓葬基本以单体墓葬的形式出现,个别有2座墓葬共存,未见明显封土和围沟之类的兆域标志。推测可能有其他标识方式,比如立界石或木质界桩,因时间久远无迹可寻;抑或大片土地归墓主家族所有,无需标识。发现2墓共存的焦村M25、M26,M25虽为三室,仅葬有一具人骨,M26极可能为M25墓主的夫人墓葬,应当是仿效汉制,同茔异穴。

2.十六国时期墓葬多见集中分布的家族茔地,墓葬数量从3座到12座不等,以时间顺序及长幼关系前后或左右分布。同一家族墓地,墓葬大小不同,有可能与墓主的身份和等级有关,这一现象尤其在石安原雷家村墓地表现明显。M2墓葬总长42.84米,墓道两侧各有三层台阶,封门上方有土雕门楼建筑。值得注意的是墓内出土一枚“副部曲将”印章。“部曲将”原是东汉末年,统领部曲将领的官称,魏晋沿用,官阶第八品[68]。十六国时期,统治者采用“置百官,仿汉制”的政治模式,M2出土的“副部曲将”,证明这一类官职仍在继续沿用,官阶第九品[69]。M8墓葬总长10.8米,墓道无台阶,墓室出土器物4件。两座墓葬同为一个家族墓地,综合墓地成因,同一家族墓地也有小家族的组合,运用DNA的测试数据,基本能解决这个问题,如进一步探究,需大量的墓葬资料考证。

3.比较特殊的墓地还有两处,北杜镇北城村墓地和细柳镇杨家村墓地。尤其北杜镇北城村墓地,墓葬总数217座,有完整的围沟,前后延续五个朝代300余年,极为罕见。将这类排列有序,墓葬数量众多的墓群,定性为家族墓地明显不合适,暂定为族群墓地相对合理,正如发掘者认为的“其人群之间必然有共同的血缘或者地缘关系”[70]。

4.关于墓葬族属问题,无法从现有墓葬形制寻找出不同的因素和特点。墓葬形制继承了汉、晋传统文化因素,而随葬器物方面,个别墓葬如雷家村墓地,部分墓葬中放置石块、用猪头祭祀;再如焦村M25中发现的釉陶方形壶以及M298墓葬方向等特殊性,我们认为有可能与墓主人的族属有关,确切的证据还需要大量人骨的DNA数据分析、比对。在这些墓葬中,无疑有多种不同的民族,可作为新的科研课题。

十六国时期的墓葬分布以石安原为第一中心,凤栖原和少陵原为第二中心,其余墓葬根据居住地的不同,分布于都城的周围或者稍远的郊区。较远的区域如渭南以东、咸阳以西均未发现。部分墓地延续时间较长,应为关中地区的世家大族或者是具有特殊关系的族群。如凤栖原和少陵原分布的韦氏家族墓地,不仅有十六国时期的,也有汉代、北魏、隋代以及唐代的,绵延不断。

从整个墓葬的变化,我们发现,十六国时期是北方民族与中原文化大融合的开始,各政权在接受儒家思想汉化的同时,统治者立国择都时都在考虑自身的地缘政治,注重民族特点,相互融合。十六国时期的墓葬文化即继承了汉、晋礼仪制度,又融合了自身丧葬礼俗,是一个复古、渐变的过程。

附记:论文写作过程中,陕西省考古研究院、西安市文物保护考古研究院的各位同仁提供了最新发掘成果信息。十六国墓葬分布图由西安市文物保护考古研究院赵晶博士制作。在此一并致谢!

[1]张小舟.北方地区魏晋十六国墓葬的分区与分期[J].考古学报,1987(1).

[2]陕西省考古研究所.长安县北朝墓葬清理简报[J].考古与文物,1990(5).

[3]陕西省考古研究院1990 年发掘,资料待刊。

[4]咸阳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咸阳北原十六国墓[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6.

[5]国家文物局.2010 中国重要考古发现[M].北京:文物出版社,2011.

[6]陕西省考古研究院.西安咸阳国际机场专用高速公路十六国墓发掘简报[J].文博,2009(4).

[7]同[5].

[8]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在机场二期发掘3 座,机场三期发掘7座,西安市文物保护考古研究院在机场东联络通道发掘2座,资料待刊。

[9]陕西省考古研究院2010 年发掘,资料待刊。

[10]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在2009 年发掘1 座,2020 ~2022 年发掘8 座;西安市文物保护考古研究院2020 年在地铁14号线发掘2 座,资料待刊。

[11]陕西省考古研究院.陕西咸阳岩村十六国墓发掘简报[J].考古文物,2023(2).另西安市文物保护考古研院2017 ~2018 年也曾发掘1 座,资料待刊。

[12]西安市文物保护考古研究院2019 年发掘,资料待刊。

[13]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咸阳市文物考古所.陕西咸阳底张村十六国墓M54 发掘简报[J].考古与文物,2023(2).

[14]同[5].

[15]a.李朝阳.咸阳市郊清理一座北朝墓[J].考古与文物1998(1).b.咸阳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咸阳机场高速公路周陵段汉唐墓清理简报[J].文博,2003(2).

[16]国家文物局.2019 中国重要考古发现[M].北京:文物出版社,2020.

[17]陕西省考古研究院2017 年发掘,资料待刊。

[18]陕西省考古研究院2020 ~2022 年在机场三期发掘,其中7 座成组排列,资料待刊。

[19]陕西省考古研究院2020 ~2022 年在机场三期发掘,资料待刊。

[20]陕西省考古研究院2020 ~2021 年发掘,资料待刊。

[21]2022 年西安考古收获满满[EB/OL].西安晚报,2023-1-13.

[22]西安市文物保护考古研究院,南开大学历史学院.陕西西咸新区北杜村十六国墓发掘简报[J].考古文物,2023(2).

[23]陕西省考古研究院2018 年发掘,资料待刊。

[24]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咸阳市文物考古所.陕西咸阳坡刘村十六国墓M2 发掘简报[J].考古与文物,2023(2).

[25]陕西省考古研究院2019 年发掘,资料待刊。

[26]陕西省考古研究院.西安咸阳国际机场专用高速公路十六国墓发掘简报[J].文博,2009(4).

[27]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在机场专用高速路发掘,资料待刊。

[28]同[26].

[29]陕西省考古研究院2018 年发掘,资料待刊。

[30]陕西省考古研究院2020 年发掘,资料待刊。

[31]陕西省考古研究院2003 年发掘,资料待刊。

[32]西安市文物保护考古研究院2018 年发掘,资料待刊。

[33]西安市文物保护考古研究院.西安香积寺十六国墓地发掘简报[J].中原文物,2021(1).

[34]西安市文物保护考古研究院1997 年发掘,资料待刊。

[35]陕西省考古研究院2022 年发掘,资料待刊。

[36]陕西省考古研究院2022 年发掘,资料待刊。

[37]b.王艳朋.陕西西安中兆村十六国墓[J].艺术品鉴,2021(7).a.西安市文物保护考古研究院.西安凤栖原十六国墓发掘简报[J].文博,2014(1).c.西安市文物保护考古研究院.陕西西安焦村十六国墓M34 发掘简报[J].考古文物,2023(2).

[38]陕西省考古研究所.长安县北朝墓葬清理简报[J].考古与文物,1990(5).

[39]西安市文物保护考古研究院.西安南郊少陵原再次发现十六国大墓[J].大众考古(网络版),2021(1).

[40]陕西省考古研究院.陕西西安红光新城十六国墓M11 发掘简报[J],考古文物,2023(2).

[41]陕西省考古研究院2022 年发掘,资料待刊。

[42]西安市文物保护考古所.西安南郊清理两座十六国墓葬[J].文博,2011(1).

[43]陕西省考古研究院2015 年发掘,资料待刊。

[44]陕西省考古研究院.西安北郊北朝墓清理简报[J].考古文物,2005(1).

[45]西安市文物保护考古所.西安南郊清理两座十六国墓葬[J].文博,2011(1).

[46]同[13]

[47]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发掘,资料待刊。

[48]同[5].

[49]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发掘,资料待刊。

[50]同[16].

[51]咸阳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咸阳北原十六国墓[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6.

[52]同[51].

[53]同[51].

[54]同[16].

[55]同[37]a.

[56]陕西省考古研究所.长安县北朝墓清理简报[J].考古与文物,1990(5).

[57]同[33].

[58]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发掘.资料待刊。

[59]西安市文物保护考古研究院.陕西西安洪庆原十六国梁猛墓发掘简报[J].考古与文物,2018(4).

[60]西安市文物保护考古所.西安财政干部培训中心汉、后赵墓发掘简报[J].文博,1997(6).

[61]同[45].

[62]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发掘.资料待刊。

[63]陕西省考古研究院.西安咸阳国际机场专用高速公路十六国墓发掘简报[J].文博,2009(4).

[64]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汉长安城工作队.西安市十六国至北朝时期长安城宫城遗址的钻探与试掘[J].考古,2008(9).

[65]同[21].

[66]目前所见大型墓葬,比较墓葬形制及出土文物,参考以往学界的研究,作者认为时代均在前秦—北魏早期。

[67]同[24].

[68]程树德.九朝律考[M].北京:中华书局,2006.

[69]同[68].

[70]同[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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