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考级教材修订历程中的“文本”与“人本”问题分析

刘锦秀 蔡丽红

摘要：钢琴考级制度实施三十多年来，不仅多种版本钢琴考级教材先后得以刊发，且经历过多次修订，体现了钢琴考级教材的多元化发展。教材在修订历程中的“人本”与“文本”问题往往为人们所忽视。以中国音协编订的教材为例，分析教材修订历程中的重“文本”、轻“人本”问题，提出建设“人本化”钢琴考级教材的策略：构建多元教材编写成员结构及开发新型活页式教材。

关键词：钢琴考级教材  人本  文本

随着“核心素养”“美育”及“人本主义教育理念”等观念日益深入人心，社会钢琴教育作为美育的重要途径，势必要更关注“人本”，把学生的需求和发展放在第一位。“教材是音乐教育中的‘粮食和‘营养，也是整个音乐教育导向的指南和质量的源泉与保证。”[1]钢琴考级教材作为社会钢琴教育的重要媒介，一定程度上影响着中国社会钢琴教育的发展与未来，因此本文试图分析当前热门钢琴考级教材修订历程中的重“文本”与轻“人本”问题，并据此提出构建钢琴考级教材的人本化路径。

一、钢琴考级教材的“文本”与“人本”

（一）“文本”与“人本”

“文本”一词原指书面语言的表现形式，从文学角度说，通常是具有完整、系统含义的一个句子或多个句子的组合。广义的“文本”指任何由书写所固定下来的任何话语。狭义的“文本”是由语言文字组成的文学实体，代指“作品”，相对于作者、世界构成一个独立、自足的系统。

“人本”即人本主义，人本主义指以人为中心的哲学思想。[2]人本主义理论强调人的内心世界的重要性，将人的思想、情感和情绪放于人的整个心理发展的前沿地位。人本主义心理学家根据人类自身的发展特点，把该理论扩展到教育领域，提出了人本主义教育理论。人本主义教育理论重视作为个体的学生，强调以学生为中心的“学体本位”论，主张把“真实问题”纳入到课程和教学中及“教育要遵循自然”等观点。

（二）钢琴考级教材的“文本”与“人本”

借鉴上述“文本”的定义，钢琴考级教材的“文本”指的是以知识技能为本位編制钢琴考级教材，即教材的设置以钢琴音乐作品为主要内容，以传授钢琴演奏技术为主要目标。而且，一般以传统的教师对学生的单向知识传输为主要教育理念，把知识传授等同于教育本身，即言之，把教育的知识目的作为业余钢琴教育的主要或唯一目的。

同样，钢琴考级教材的“人本”是指教材的编写理念以学生为中心，以促进学生的个人成长与发展为标准，以培养学生的音乐素养和综合素质为目标。首先，教材内容从学生的需要和发展角度去构建，以满足学生的音乐能力发展为主，为学生全面与可持续发展服务。其次，教材内容注重知情合一，符合学生的现实生活经验和学习目的。此外，教材内容的设计编排遵循钢琴知识结构的顺序性及琴童音乐能力发展的自然规律。

二、钢琴考级教材修订历程中的“文本”与“人本”

1987年，广州钢琴学会率先举办了地区性的儿童业余钢琴考级活动，并编印了多套考试曲目[3]，这一开创性活动掀起了国内钢琴考级热潮。三十多年来，钢琴考级机构不断扩展，相关的钢琴考级教材也经历了数次修订与再版。为深入探讨与反思国内钢琴考级教材的“文本”与“人本”问题，本文择取国内发行量较多、使用率较高、覆盖面较广的中国音乐家协会编订的社会艺术水平钢琴考级教材，回顾其发展及修订历程。

（一）钢琴考级教材修订历程回顾

国内最早正式出版的钢琴考级教材是中国音协全国乐器演奏考级委员会、钢琴专家委员会选编的，由人民音乐出版社于1990年发行的《全国钢琴（业余）考级作品集（试行）》。随后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发行了第二套教材《全国钢琴演奏（业余）钢琴考级作品集（试行）》（周铭孙，1991年），这两套教材内容均分为十个级别，每一级别包含基本练习和4～5首曲目。此后三年，各考区采用这两套教材作为统一的考试规定曲目，一定程度上推动了我国初期的业余钢琴考级工作。

通过几年的考级实践，第一、二套教材存在的问题日益显现，如同级别的曲目难度差异较大；不同级别之间的级差按曲目实际程度来说，不够适当；选曲范围不够广泛及有些曲目不适用于考级等。为了使考级曲目日趋科学、完善，并让广大业余学琴者在考级及平时学习过程中有更宽泛的选材余地，中国音协考级委员会在认真总结经验的基础上，选编了第三套曲目《全国钢琴演奏（业余）钢琴考级作品集（试行）》（凌远，1993年）。为继续扩展考级曲目、完善考级内容，钢琴专家委员会又以上海市历年的考级曲目为基础，精编出第四套教材《全国钢琴演奏（业余）考级作品集》（陈庆峰，1995年）。此后，全国钢琴考级采取这四套教材任选其一的方式进行考试。

1999年末，钢琴专家委员会根据多年的实践经验，并吸取各方的意见，选编出第五套钢琴考级曲集《全国钢琴演奏（业余）考级作品（跨世纪新版）》（周铭孙）。这套教材相较于之前有较大的革新：每一级别的基本练习中减少了调性组的数量；将曲目进行了分组与扩充：每一级分为4组曲目，每一项内容包含了4～6首可供选择的曲目；“复调乐曲”组的名称改为“复调巴洛克”，增加了除巴赫之外的其他作曲家的复调作品及舞曲、奏鸣曲类作品；将中外乐曲合为一体。自2001年开始，基本全面使用该套教材。

2007年，由于“跨世纪新版”已使用多年，为了更替曲目，由周铭孙主编、北京大众文艺出版社发行的《全国钢琴演奏（业余）考级作品集（新编第一版）》应运而生。该版教材从以前的基本练习加上四首乐曲变成了基本练习加三首乐曲；中级保留“复调性乐曲”作为必弹曲目；较高级别以音乐风格来划分第三、四项乐曲。

2019年，经过多轮的研讨与审核，中国音乐家协会钢琴学会的成员集思广益，共同筹编了《全国钢琴演奏考级作品集（新编第二版）》（吴迎）。该版教材保留了每一级的四项内容。其中，“基本练习”的内容和格式与“新编第一版”相同，第一级和第二级中，每级都包括三组音阶、琶音、和弦；第三级至第十级中，每一级都有六组音阶、琶音；第九级和第十级添加了主和弦及其转位。

（二）钢琴考级教材修订历程中的重“文本”、轻“人本”问题分析

1.钢琴考级教材修订历程中的重“文本”问题分析

从钢琴考级教材修订与再版内容可以看出，全国钢琴考级教材存在的重“文本”问题，即教材内容强调“以知识与技能为本”。主要表现为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三十多年来，教材历经了不断地修订与再版，其实只是钢琴音乐作品的替换。虽有略作调整，如检验和校正教材中乐谱的错误、拓宽选曲范围、提升曲目更新率、调整同级别及相邻级别的曲目难度差异、选曲更注重趣味性等，但从内容上来看，变化不大，主要是在曲目更新上做文章。虽名为“教材”，实则按照技术难易程度而选编的钢琴曲集。真正的教材应是一个课程的核心教学材料，是教育的重要工具，不仅可以帮助学生掌握教师讲授的内容，便于学生预习、复习与练习，而且可以为教师的备课、上课、布置作业、学生学习成绩的检查评定提供基本材料。而钢琴考级教材内容仅涉及钢琴曲目，未体现指导教师教学及学生自主学习的内容，停留在“知识本位”的文本层面。

其次，教材选用的曲目对于业余钢琴教育来说，更倾向专业化。一方面，社会钢琴教育本质是一种素质教育，有别于培养精英人才的专业音乐教育，其主要价值在于“提升审美素养、陶冶情操、温润心灵、激发创新创造活力”[4]。另一方面，业余学琴者需要的是美育的音乐教育，而不是为了成为一位专业的演奏者。总之，社会钢琴教育的最终目的是育人，钢琴考级教材的设置不应以传授钢琴演奏技术为主要目标，而应关注学生的全面发展，提高学生作为未来公民所必要的素养，以满足个人发展和社会进步的需要。

另外，由于钢琴考级教材内容设置专业性较强，不利于学生进行自主学习，一定程度上易导致钢琴教学以传统的教师单向输出模式为主，即以知识发展为逻辑，而不是围绕学生的兴趣、动机和实际需要来组织知识，学生处于被动的接受学习状态，长此以往，容易产生消极厌学情绪。

2.钢琴考级教材修订历程中的轻“人本”问题分析

此外，从钢琴考级教材修订历程中也可发现，教材存在轻“人本”问题。

一方面，专业性强的教材内容设置与美育属性的社会钢琴教育格格不入，忽视了学生在教育过程中的主体性。笔者通过统计福建省福州市、厦门市近三年参加钢琴考级的学生年龄得知，报名钢琴五级考试的学生平均年龄为11岁左右。据调研，此年龄段的学生大多课业繁重，练琴时间匮乏，而他们需在每天练琴不少于一个小时的前提下，用至少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学会《全国钢琴演奏考级作品集》的五级复调作品《二部创意曲》，且仅限于粗糙的弹奏，无法很好地表现复调音乐多声部的立体感和层次性。由此可见，教材编写未考虑到教材使用对象的实际情况和需求，教材内容存在难度偏大、过于专业化的问题，这会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业余钢琴教学过度注重钢琴演奏技巧，脱离学生的现实需求和理解能力，对于培养学生的音乐素养和创新思维等反而形成障碍。

另一方面，教材内容脱离学生的实际生活，脱离儿童生长的文化环境。纵观中国音协钢琴考级教材发行历程，西方钢琴音乐作品数量居多，且主要集中在古典音乐作品，中国钢琴作品占比较小，说明中国钢琴考级教材有较深的西方文化烙印。[5]虽然，近些年出版的教材中，中国钢琴作品占比稍有增长，但西方钢琴音乐作品仍占主要组成部分。由于生长的文化环境差异，学生无法深入领会西方音乐语言，在弹奏时很难投入到音乐情境中。

另外，教材中钢琴演奏技术的设计编排未遵循循序渐进原则和琴童音乐能力发展的自然规律。譬如，中国音协社会音乐水平考级教材《全国钢琴演奏考级作品集》（新编第二版）第一级A项中的练习曲直接出现三度音程的连接，且在之后的二级至五级曲目中均未有对此的巩固练习。这样的内容设置未遵循钢琴知识结构的循序渐进性及螺旋式排列原则，亦超出了初级阶段学生的认知水平和接受能力，容易使学生产生畏难情绪。

三、钢琴考级教材“人本化”路径

（一）构建多元教材编写成员结构

随着美育与国民素质教育的发展，面向普及大众的钢琴基础教育逐渐形成，琴童人数急剧增加，钢琴考级对象逐渐呈现出大众化、基层化、低龄化的特点，这些琴童的音乐能力与学习目的有别于专业音乐院校的学生，因此鋼琴考级教材的编写成员结构应该多元。

首先，教材的编写需要有儿童心理学家的参与。随着钢琴考级对象的低龄化，考级教材内容应适应儿童自然本性及身心发展规律。[6]从儿童心理学角度来看，遵循儿童的认知规律与音乐学习顺序的教学原则来进行教材的编写，是钢琴考级教材科学性的体现。儿童心理学家可协助构建符合琴童心理和年龄特征的教材。

其次，教材的编写需要有从事钢琴基础教育的优秀一线教师的参与。从事钢琴基础教育工作的教师主要包括校外培训机构的教师，属于非专业音乐教育属性的社会音乐教师，对学生实施素质教育，并以钢琴考级教材为主要参考材料，他们在实际教学工作中积累的教学经验可对钢琴考级教材的选编工作提供有意义的指导，有效弥补教材与实践脱节的问题。

另外，教材的编写还需有作曲家的参与。钢琴考级教材建设实际上应包含曲目创作、选曲、编辑成集直至具体选用等一整套操作过程。[7]作曲家可编创符合儿童身心发展特征、顺应时代潮流或具有中国风味的原创钢琴作品，这样既能激发学生的学琴兴趣，又利于浸润式的传承和弘扬中华优秀音乐文化。

总之，钢琴考级教材的设计和编制应集中相关领域专家团队的专业智慧，才能保证教材内容以学生为主体，符合学生的实际情况和需求。

（二）开发新型活页式教材

“活页”指不装订、可以随意分合的散页。[8]新型活页式教材采用活页式装订，教材内容可根据师生教与学的情况进行个性化拆分组合，还可根据政策法规、行业发展情况等动态实时更新，不仅有利于提高老师的教学效率，还有助于培养学生的自主学习能力。钢琴考级教材的编订不妨借鉴活页式教材的形式，从学生的角度出发，将教师教学的“教材”转化为可供学生学习的“学材”。

教材内容可按照具有灵活组合特性的模块来设计编排。活页式的钢琴考级教材内容可区分为知识模块、技能模块和情感模块等，每个模块独立成章，能根据师生教与学的习惯进行个性化拆装和内容增减，有利于学生进行个性化学习，一定程度上缓解了钢琴考级曲目同质化的问题。另外，教材中每一个模块的结尾都留有空白区域供学生备注，学生可总结自己学到的知识点、技能点，也可记录收获、感受或疑惑，灵活拓展学习内容，有助于培养学生的自主学习能力和创新意识，实现“教材”和“学材”的融通。

综上，新型活页式钢琴考级教材在编写和设计上遵循“以学生为中心”的原则，考虑到学生的个性化需求，融入创新教育，可以依据学生自身的心理基础、音乐能力、学习目的及特点等设计学习任务的难度及形式，以灵活的模块组合与装订形式呈现出适合学生学习的“学材”。

结语

纵观国内钢琴考级教材修订历程，重“文本”、轻“人本”问题悬而未决。而随着“核心素养”“美育”及“人本主义教育理念”日益深入人心，钢琴考级教材作为美育的重要媒介，势必要从“文本化”编写理念转变为“人本化”编写理念，关注学生音乐素养和综合素质的全面提升。首先，教材编写成员结构应该多元，需要儿童心理学家、一线教师、作曲家等团队的共同参与。其次，可开发以学生为主体的新型活页式教材，内容编排遵循循序渐进、螺旋式上升原则，并根据学生的个性化需求灵活组合学习内容，实现“教材”与“学材”的融通。

参考文献：

[1]廖乃雄.音乐教育学概论[M].北京：中央音乐学院出版社，2018（01）：444.

[2]李行健.现代汉语规范词典[M].北京：外语教學与研究出版社，语文出版社，2004（01）：1095.

[3]谢耿.为普及、提高和发展广东钢琴教育事业而努力——广州钢琴学会简介[J].钢琴艺术，1997（05）：60-61.

[4]新华社.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全面加强和改进新时代学校体育工作的意见》和《关于全面加强和改进新时代美育工作的意见》[EB/OL].（2020-10-15）[2021-05-06].http：//www.gov.cn/zhengce/2020-10/15/content-5551609.htm.

[5]颜琪.中国音协与湖北音协钢琴考级教材的若干思考[D].华中师范大学，2018.

[6]吴式颖，任钟印.外国教育思想通史[M]（第五卷）.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2002（10）：248-252.

[7]卞钢.略谈不断演进中的钢琴教材及钢琴教学体制[J].人民音乐，2003（02）：40-41.

[8]《新现代汉语双语词典》编写组.新现代汉语双语词典[M].吉林：延边大学出版社，2004（04）：383.

作者单位：福建师范大学音乐学院

本文为福建省中青年教师教育科研项目（社科类）一般项目《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教育的重要论述对钢琴音乐教育的启示研究》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JAS220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