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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中的“马”意象

2023-06-25边凡

中国故事 2023年2期
关键词:毛传诗经意象

导读

作为文学作品中動物意象的典型代表,“马”意象具有悠久的历史和丰富的积淀,特别是其在《诗经》庞大的意象建构体系中也具有重要的地位,从中衍生出的文化精神与内涵更是成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因此具有较大的研究空间和多样的研究角度。

作者:边凡,辽宁师范大学。

所谓意象,即寓“意”之“象”。一般来说,就是指寄托作者或者诗人特殊情感的对象。意象并不仅仅指自然界的事物,有时文本里所咏叹的社会事物、人物形象、所描绘的生活场景、所铺陈的社会生活情节,这些用以寄托情思的,都是属于意象的范畴。

自先秦开始,中国古典文论就已经开始记载对意象的相关的叙述,《周易·系辞》中写道:“子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然则圣人之意,其不可见乎?子曰:圣人立象以尽意。”很明显,这里阐释了“象”的作用就是“尽意”,“意象”之理论已经初具雏形;在东汉王充的《论衡·乱龙》中,最早提出“意象”的概念,即“熊麋之象”,此时,“意象”已经开始有独立和明晰的意义了,同时具有鲜明的象征性,属于严格意义上的观念意象;在刘勰的《文心雕龙·神思》中,对意象从审美层面进行了深度的论述:“然后使玄解之宰,寻声律而定墨;独照之匠,窥意象而运斤;此盖驭文之首术,谋篇之大端。”表明了意象是经过深思熟虑形成的,简言之,文章的构思是以意象为中心展开的。到此,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意象”已经成为了具有相对完整理论体系的理论术语,此后,“意象”理论进一步发展,并且与“意境”产生了密切的联系。

《诗经》中的意象丰富多样,这在中华文化的原典中是绝无仅有的,因此,孔子特别强调了其“多识于草木鸟兽之名”的认识作用。而“马”意象的建构在其中具有浓墨重彩的一笔,就兽类名物而言,“马”在《诗经》中占有五十多篇的篇幅,具有较高的研究价值。接下来,笔者将进行具体分析讨论。

一、《诗经》中的“马”

在先秦典籍文献中,由于地域的差异和蓄养方式的不同,“马”有着许多不同的名目,以便人们进行区分。《诗经》中对马的记录是比较全面的,当时的人们主要是根据马的身高和毛色来对马进行区分。

(一)按身高分类

先秦时期,马的身高很大程度上决定了马品质的好坏,良马一般都是雄壮威武的,而身高不够的马被评定为劣马;进而他们所承担的任务也有差别,只有身高达到一定高度,才会作为战争的工具,或者成为达官显贵的身份代表,而身高不够的只能成为运输材料和重物的工具,因此,从身高上分类是很有必要的。《周礼·庚人》记载:“马八尺以上为龙,七尺以上为騋,六尺以上为马。”《毛传》记载:“五尺以上曰驹。”可知,驹是体型最小的马匹。一般而言,六尺以上才可以称之为马,后来六尺马最为常见,故一直沿用至今。驹为小马的总称;同理,七尺马的总称为騋。

(二)按毛色分类

评价马的另一个指标就是毛色。先秦时期,人们看重宗族和血统,而马作为人的坐骑或驾车的工具,爱屋及乌,人们也开始重视马的血统,而其外化就是毛色。一般而言,毛色是否纯正与祭祀关系密切,只有纯色马才会作为祭祀的牺牲,而杂色马是没有资格作为牺牲的。因此古人对毛色的分析比较详细,大致可以分为纯色马、局部杂色马、杂色马和其他四项。

(1)纯色马。纯色马在古代是十分珍贵和稀有的,“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在进行祭祀时,都是把纯色马当做牺牲的。《礼记·檀弓上》有云:“夏后氏尚黑……戎事用骊,牲用玄。”这里的“骊”,《毛传》记载:“纯黑曰骊”,而“玄”也表黑色之意。夏以黑色为贵,所以他们祭祀都是采用黑色,由此可以佐证。

(2)局部杂色马。局部杂色马的种类繁多,大致有10种。这里略举几种:骆,记载于《小雅·皇皇雅者》《小雅·四牡》等中:“白马黑鬣为骆”,另外还有黄马黑鬣的说法,但据《尔雅》《说文》等记载,骆都是以白毛为主的,没有黄毛为底的记载;鱼,《毛传》记载:“二目白曰鱼”,在《鲁颂·騆》中有提及,郭璞注解《尔雅·释畜》也持有两眼有白毛的马被称为鱼马的观点,鱼马生性胆小,容易受到惊吓,为劣等马;騆,见于《秦风·小戎》:“黄马黑喙曰騆。”郭璞注:“今之浅黄色者谓之騆。”《毛传》和《说文》都认为騆为黄马黑喙,而郭璞的观点是黄白相间,《尔雅》中是白色的,但据史料推测騆的毛色应该是以黄色为底的。除了以上提到的几种外,还有骊、蹫等其他类别,在此就不再叙述。

(3)杂色马。杂色马主要分成五类:鸨,见于《郑风·大叔于田》,《毛传》云:“鸨,骊白杂毛曰鸨。”鸨的毛色应当为黑白相杂;骃,在《鲁颂·騆》有所提及,《毛传》:“阴白杂毛为骃。”这与《尔雅·释畜》的说法是一致的,可见,骃是文白杂马,浅黑与白色相杂;骓,《毛传》记载:“苍白杂毛曰骓。”高亨认为骓的名字是来源于鸽子,因为鸽子是苍白色的,然而,这只是他的猜测,并没有证据表明其正确性。駓,在《鲁颂·騆》有相关的介绍,《毛传》:“黄白杂毛曰駓。”郭璞注也称为桃花马,因为它的毛色花纹像桃花,因此得名;騢,也在《鲁颂·騆》中记载,《毛传》:“彤白杂毛曰騢。”为红白斑驳之色。

(4)其他。骐,在《鲁颂·騆》也有记载,在《毛传》中:“骐者,黑色之名。”骐在《汉语大辞典》的名目论述是青黑纹如棋盘的马,由此可知,骐是青黑色,有棋盘纹路的良马。此外还有黄、驳、皇等,不再赘述。

(三)蓄养马的目的和作用

在生产力低下的古代,经过人们的驯化,马被蓄养起来以提高当时的生产力水平,同时,因其威武雄壮、吃苦耐劳的特点,作为战争中的重要战略物资和代步工具,蓄养马已经十分普遍。而对于不同阶层的人,马也有不同的用途,大约可总结为以下几种。

1. 用于交通

中国人与马结缘可以追溯到殷商时期,今之遗址就发现了数十匹马的骸骨,除此之外,还有殉葬用的马车和马匹。可以看出,这时期的马已经具有交通工具的功用,并且发挥着重要的作用。马是力量与速度的象征,奔跑速度快且吃苦耐劳,这种天然的优势就赋予其可作为交通工具的价值。古之茶马古道、丝绸之路等,都是用马来当作运输工具的,对当时对外交流和国家发展具有重要的推动作用。春秋时期设有很多驿站(相当于今日的车站),便用驿马来充当交通工具。驿站间的消息传递追求速度,要迅速地将上级的消息传至四方,就需要用快马来驿传。故人们专门建立驿传制度,以此来保证消息传递的及时性。足见马的作用之巨大。

2. 用于军事

马在军事中的作用更为地突出和明晰。人类进入农耕时代以后,马都是重要的生产力和劳动工具。随着战争的爆发,马匹的训练有素是决定是国家战争成败的重要因素。由于马奔驰有力、壮硕敏捷的特点,两军交战时,就成为人们的代步工具。又由于其长途奔袭、机动性高的优势,并促成骑兵这一兵种的出现,在军事中可以发挥偷袭、格斗、追敌的重要作用。《说文解字》解释:“马,怒也。武也”这包含了“怒”和“武”两个要素,“怒”说明马性情刚烈,适合在战争中对抗,而“武”表示其征战时的迅捷的奔跑和健壮的身姿。可见,马在军事战争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3. 在祭祀中作牺牲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祭祀在古代特别是在重礼的先秦时期,是国家非常重要的一件大事,故需要大量的牺牲。《周礼·地官》记载:“凡阳祀用骍牲毛之。”以马作牺牲时,讲究毛色、体型,所以祭祀时一般都是用纯色的马来进行的。同时,祭祀的牺牲要保证形体的完整,这样上天才会享用,以保证自己的祈祷可以奏效。另外,《诗经》中记载了在不同的季节和气候,需要使用不同的马来进行祭祀。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对马在祭祀中的作用还进行了更为详细的划分,但是无论怎样,都少不了马的参与。值得一提的是,人们对马神的祭祀还渗透在马成长的每一个阶段。据记载,周王亲自参加繁殖马的“执驹”典礼,以此可以看出马对于祭祀,甚至是巩固一个国家的统治都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4. 作为传情达意的媒介

中国的抒情传统向来讲究含蓄内敛,多以托物言志来传达自己的情感。爱情和婚嫁是《诗经》的重要题材,马在其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且充当传递情思的媒介。《周南·汉广》描绘了一幅男子思念自己心中美丽的女子的画面,情感真挚、热烈、急切,而承载这个情感的媒介,或者说沟通两人情感的桥梁就是马,借秣马来传递男子的思恋之情,希望马儿助他一臂之力:“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小雅·白驹》则表达了痴情的女子思念君子的深厚情感,写其想用白驹挽留住心上人细腻的情愫:“皎皎白驹,食我场苗。絷之维之,以永今朝。”同样,《小雅·车舝》写的是男子即将迎娶自己的新娘,幻想着婚后的美好生活,表达了自己热切的期盼,写道:“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四牡騑騑,六辔如琴。觏尔新婚,以慰我心。”除此之外,马作为重要的传情媒介,也并不仅仅局限于传递情爱,《大雅·桑柔》就是典型的代表:借车马烟尘来反映厉王时期动荡黑暗的社会现实:“四牡骙骙,旟旐有翩。乱生不夷,靡国不泯。民靡有黎,具祸以烬。於乎有哀。国步斯频。”充分地说明马也可以被用来抨击社会黑暗,表达黍离之悲。

5. 作为财富、地位的象征

《诗经》时代,战乱频起。而车马的数量对于战争的输赢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因为它代表了双方实力的强弱,且车战的关键在于拉车的马是否健壮,故以车马的数量来衡量国力之强弱和兴衰,故各大国纷纷大规模地厉兵秣马。《诗经·鲁颂·駉》是以牧马为主题的诗作,诗中所描绘的养马之盛况则表明鲁国实力颇雄厚:“駉駉牡马,在垧之野。薄言駉者,有骃有騢。”而马不仅是国家财富势力的代表,又是个人财富多寡的表现。先秦时期,马经常被作为赐赠用品用于奖赏保家卫国和立下汗马功劳的大将,这正是其本身价值的凸现。车马也是当时重要的外交手段,在各国相互立下盟约的这类庄重的重要场合中,常作为相互的赠送品。

综上,《诗经》对马的毛色、身高等指标具有明确的规定,且马在《诗经》的描写之中也发挥了各异且重要的作用。马已经成为了早期先民戰争、祭祀、驿传等活动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二、马意象的美刺呈现

马意象在《诗经》中出现的次数较为频繁。在不同题材的诗歌中,马意象赋予的情感内涵也有所不同,主要集中在以下若干方面。

(一)征役诗中的良驹:忠贞勇武的化身

在征役诗中,马总是以一种雄壮威武的姿态出现的,彰显的是军事实力的强大。作为古代重要的战争武器,马在诗中展现了忠诚的品质:如《小雅·四牡》前两章以“四牡騑騑”起兴,《毛序》曰:“騑騑,行不止之貌。”可见战事频繁猛烈。但恰是这样以战马起兴而不直接描写战士,更加倍烘托出战争的紧张氛围,随之表达了对于战事疲劳的情绪:“岂不怀归?王事靡盬,我心伤悲。”但战事愈演愈烈,甚至使马儿跑得无法休息,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它们奔波于战事,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仍然为了王事而努力,表现出了忠贞的品质。再如《小雅·六月》中,直接描写了马的勇武和雄壮:“四牡修广,其大有颙。”《毛传》注:“修,长;广,大也;颙,大貌。”“四牡既佶,既佶且闲。”《毛传》注:“佶,正也,壮健之貌。”对于马儿的这些描写,描画出其健硕强大且迅捷灵敏的特点,给人一种庄严和敬畏的情感,也让我们自然地联想到战争刀光剑影、残酷与激烈,体会到人马相依的真挚情感。

(二)爱情诗中的骏马:幸福的纽带

动物意象在爱情类文学作品中的出场,比较传统的是鸳鸯、比翼鸟等,象征夫妻之间恩爱美满,具有祝福的意义。但马意象在婚姻中的参与则是作为迎亲队伍中的参与者,新郎骑着高大勇猛的马迎娶新娘,这是一种对对方尊重且对这份爱情十分重视的行为。

如前文所举《小雅·车舝》一诗中就有对于迎娶新娘的盛况的描写:“四牡騑騑,六辔如琴。觏尔新婚,以慰我心。”在这类题材的诗歌中,马作为坐骑存在,帮助新郎迎娶新娘,是一对新人美满幸福婚姻的桥梁和纽带,其作用也是不可比拟的。时至今日,虽然传统的嫁娶形式有所改变,但是“乘马娶妻”的观念已经深入人心,并且对后世的文学创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三)怨刺诗中的马:以马喻人的比附

《诗经》由马比附,以马喻人,使马人格化,从而丰富了“比德”之审美内涵,而《诗经》也开了以马喻人的先河。《诗经》中,人和马的关系水乳交融,十分密切。人们经常用千里马和良马来形容朝廷的栋梁之材和温润如玉的君子。如在《小雅·白驹》中就有直观地叙述:“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生刍一束,其人如玉。”这里称赞“其人如玉”确是以白驹起兴,很明显作者在这里试图想要在此贤人和白驹之间建立一种联系,这种联系就是在白驹的身上赋予贤人的品质,达到以马喻人的文学效果。这类白马的意象多与英俊潇洒的君子形象相关,在后世文学中有着更为显著的发展。

根据《毛传》记载:“《白驹》,大夫刺宣王也,刺其不能留贤也。”,这首诗达到了不能“留其贤”的美刺效果,以良马喻贤才的文学传统也就从此而流传下来。除此之外,还有采用以马喻人之手法刺社会黑暗的诗歌:《小雅·节南山》写道:“驾彼四牡,四牡项领。我瞻四方,蹙蹙靡所骋。”描绘了一幅统治者昏庸暴虐、国势日衰、疆土萎缩的画面,诗中的男子驾马驱奔却又不知道应该去哪里,陷入迷茫;《唐风·山有枢》是一首讽刺贵族只知道贪图享乐的诗,用马的状态来指代他们的状态,生动形象:“子有车马,弗驰弗驱。宛其死矣,他人是愉。”讽刺了当时消极颓废、只懂得享受的社会风气。

(四)感伤诗中的马:担忧和思念的媒介

《诗经》的感伤诗内容丰富,主要可以分为爱情婚姻、骨肉至亲、思念家乡、忧国忧民和对个体价值思考的感伤等。作者在抒发感伤情怀时,多以物比兴,作为其情感的载体和依托。同样的,马也是作为传达情感的媒介,借以表达作者内心的担忧和感伤。无论是《周南·汉广》中对汉江游女的热切思恋,还是《小雅·白驹》里女子对心上人的苦苦挽留,都是借助了骏马这一传情的工具,希望马儿将自己送到心上人的身边或者将自己的思念之情传递给对方。在古代交通闭塞的条件下,兼具速度与力量的骏马就成为其他不可比拟的交通工具。诗中人将自己的情思寄托在骏马身上,使马成为表情达意、传递情思的工具和媒介,也更是赋予了马承载爱情的独特内涵。

三、对“马”的图腾崇拜与文化阐释

对“马”的图腾崇拜早在周代就已有之。其原因一则是因为马是国力的象征,马匹的数量是衡量一国战力高低的重要因素,马为国之大用,如前文所叙,在战争、祭祀、外交等领域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故早期先民便以马为贵,十分重视蓄养和培育优良马匹;二则是源自先民独特的马神崇拜,对马的图腾崇拜是来自对龙的崇拜。这是因为受到原始思维的影响,马在早期先民的观念中代表的是具有神性的龙,“龙”与“马”有着密切的关系。

《周礼·庚人》记载:“马八尺以上为龙,七尺以上为騋,六尺以上为马。”《吕氏春秋·本味篇》记载:“马之类者,青龙之匹。”《汉书·食货志》记载:“天用莫如龙,地用莫如马。”这些典籍记载,“龙”与“马”都具有同等地位。《楚辞·离骚》中也记载:“饮余马于咸池兮,总余辔乎扶桑……为余驾飞龙兮,杂瑶象以为车。”也表明龙和马都是乘驭之神物。此外,还有学者认为,“马”上古音meng,与“龙”字上古音相同,所以马即是龙。所以,受这种影响,早期先民就产生了对于马的动物崇拜;三则是受制于自然环境的影响,《史记·周本纪》中记载:“后稷卒,子不窋立。不窋末年,夏后氏政衰,去稷不务,不窋以失其官而奔戎狄之间。”可见,由于半游牧生活方式的改变,周人便与马有不解之缘。

《诗经》中对于马的记载还表达了先民对于马的生殖崇拜。《小雅·吉日》道:“吉日维戊,既伯既祷。田车既好,四牡孔阜。”孔颖达为其正义:“祭之求祷也,以田猎当马力用,故为之祷祖,求其马之强健也。”可见,这里记载的对于马的崇拜,实际上更多的是一种生殖崇拜,在春天马的发情期祭祀马祖,即使马匹繁盛,也表达了一种对于人的生殖能力的祈祷。由于马怀孕十二月而生,大略与人相似,且马的生殖器可以强志益气,有使肌肉肥健,有滋养男子阴气的效果。

而且马是力量和勇武的象征,代表阳刚之气,是男性美的突出特征,所以早期先民对于马的崇拜表现了先民渴望人口众多、繁衍子嗣的追求,从侧面来说更是表现出先民对于生命的热爱与肯定。

四、马意象对后世文学的影响

《诗经》是中国诗歌的源流,因此对后世文艺作品的熏染是深刻且根本性的。马意象作为其中的范例意象,具有很高的人文价值,无疑会对后世的文学产生源远流长的艺术感染和情感共鸣,提供一种新的审美范式。

其一,马意象成为后世文学作品中积极正义的代表。《诗经》中马所展现的贤人君子的象征意味一直流传至今。受其影响最早的是《楚辞》,屈原在《离骚》中多次以良马喻贤良,来抒发自己为国家鞠躬尽瘁的爱国之情。此外,马意象对后世的文学题材起到了丰富的作用,无论是在小说还是戏曲,我们都可以看到它们的身影,成为祥瑞和战神的代表、衬托英雄勇武的重要载体,抑或是传情达意的手段和媒介。还有我们家喻户晓的成语熟语,如“龙马精神”“马到成功”等,都体现了积极的象征含义。在中国的马文化中,我们耳熟能详的就是“千里马”和“伯乐”,伯乐被人们指称为发现人才的“星探”,千里马则成为了贤才的专属名称。马的正直忠诚与贤才的优良品质有着鲜明的相似性,人才需要和良马一样“德合”才能有所成就,驰骋于一方。

其二,马意象成为后世咏物赋新的意象源。受此影响的杰出代表是汉代的咏物赋。咏物赋的歌咏主题十分宽泛,飞禽走兽、山川河岳、帝都景观等都可吟咏,但直白歌咏马意象的却寥寥,不过牵涉到马意象的并不在少数,如司马相如《上林赋》《子虚赋》、张衡《羽猎赋》、枚乘《七发》,等等,都继承或者体现了《诗经》的现实主义写实精神。同时《诗经》马意象普遍而深刻的运用,也对六朝以后尤其是唐宋诗词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总之,在几千年来漫长的文学史发展的历史洪流中,我们或多或少都能从《诗经》中窥探到马意象的影子。有的甚至挣脱了文学的维度,但马意象代表的祥瑞、祝愿等文化内涵都以亘古不变的方式,渗透在现实生活的各方面。

通过对其马意象的剖析,我们能够窥视到先民们是如何初步摒除“隐秘”意识形态的统辖,以何种准则来规定世界,以何判定来权衡现实,以何方式和当时的世界产生联系。在后世文学的发展中,或是马意象的原始意义淡化,或是赋予了新的内涵,这诸多的文化蕴藏都为丰富后代文坛夯实了精神根基。借助《诗经》的马意象研讨,我们似乎能和先民对话,能够了解他们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思想观念,能感受到先秦时期的社会风俗和战场上激烈对抗的豪迈,更能领略到那个早已消逝的历史舞台俊杰的翩翩风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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