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文学创作的主题嬗变研究
2023-06-25秦寿懋
【摘要】白薇在文学创作中始终坚持把时代主题和个人体验相结合,表现出对女性命运的关注,充满着对封建旧制度的批判和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本文主要以白薇各个时期具有代表性的作品为例,探讨白薇文学创作主题的嬗变。本文以时间为轴,以白薇不同时期具有代表性的作品为指点,具体展开对白薇文学创作主题嬗变的探讨:20世纪20年代白薇的作品主题主要表现为对封建专制制度的反抗;20世纪30年代至40年代白薇的作品主题主要书写的是战时背景下底层民众的苦难及对战争的谴责;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和初步建设时期,白薇的作品主题主要体现为对劳动者的礼赞。对白薇作品主题嬗变的探讨,有助于读者重返作者创作的历史现场,并对其作品的审美价值有更深入地认识。
【关键词】主题嬗变;封建专制;苦难;礼赞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22-0032-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22.009
从20世纪20年代开始文学创作到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白薇创作了包括小说、戏剧、诗歌、散文等文体在内的文学作品,其中小说、戏剧影响最大,剧作《苏斐》《打出幽灵塔》、长篇小说《炸弹与征鸟》等,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皆有较大的影响力。
白薇从小就受到新思想的洗礼,具有强烈的反封建反专制的民主意识。中国社会的每次重大的变革对白薇的思想成长及文学创作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白薇的文学创作跨越新旧两个时代,为中国现当代文学史留下了重要的一笔。
白薇文学创作的主题始终围绕时代主题和个人体验来进行,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白薇文学的主题不断地发生变化。对于白薇文学主题嬗变的探讨,不仅可以从整体上对其创作进行概观,而且也可以为进一步揭示女性命运与文学创作主题的复杂关系、现实政治与文学创作的关系等提供有益的思考。
本文在借鉴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础上,以时间为轴,对白薇各个时期具有代表性的作品进行考察,探讨其创作主题的嬗变,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揭示其作品创作在现当代文学史上的独特价值。
一、对封建专制制度的反抗
青少年时期的白薇通过阅读各种书籍和报刊,接触到了“五四”新思想,而且从参加过太平天国运动的祖母口中也了解到了许多的反抗斗争故事,从而使她初步具备了民主意识。这种民主意识不仅影响到了白薇和家庭的关系,也影响到了白薇以后的文学创作。白薇为了反对包办婚姻,在同学和朋友的帮助下只身前往日本。在日本求学期间,白薇基本与家里失去了联系。多年的异国时光不仅为她带来了大量的文学创作资源,而且也让她与很多学者、作家结为良友。时代潮流的风起云涌和早年的人生经历直接影响到白薇的文学创作,也形成了她早期创作反抗封建专制制度、关注女性命运的基本主题。
(一)封建专制之下女性的悲劇及抗争
20世纪20年代的中国社会处于新旧交替之中,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巨大影响使得当时的新青年对腐朽落后的传统宗法制度进行着猛烈地抨击。在白薇的早期写作中,最具有代表性的是话剧《打出幽灵塔》,这部剧作鲜明地体现出白薇对专制制度下女性的悲惨处境及其抗争这一主题。
剧中卑鄙至极的胡荣生是“幽灵塔”式家庭里的主人,他掌握着全家的命运甚至影响着“塔”外的人。被胡荣生霸占而来的郑少梅并不甘于自己的命运,在与胡荣生的长期相处中,郑少梅逐渐产生了与其离婚的想法。为了与胡荣生离婚,受到新思想影响的郑少梅找到了妇联主席萧森,希望获得萧森的帮助。萧森为了帮助郑少梅,决定与郑少梅一起寻找可以离婚的证据。在两人的不断接触中,郑少梅吃惊地发现胡荣生养女胡月林竟然是胡荣生和萧森的亲生女儿。原来胡荣生不仅霸占了郑少梅,也在多年前欺骗和侮辱了萧森。而此时作为妇联主席的萧森听说郑少梅是被胡荣生霸占来的,就积极地支持郑少梅与胡荣生离婚。本来萧森需要解决的是郑少梅和胡荣生的离婚问题,但是失去人性的胡荣生居然开始对逐渐成熟的胡月林心生歹念。这一荒诞的事实对萧森、郑少梅产生了强烈的冲击。她们慑于胡荣生的霸道,并没有站出来将胡月林是胡荣生亲生女儿的真相公之于众,也没有告诉胡荣生,只是默默地保护着胡月林。受到新思想新观念影响的胡月林渴望着自由,不知道自己是胡荣生亲生女儿事实的她与胡荣生之子胡巧明相恋。胡月林与胡巧明在一起的事情被胡荣生知道之后,早就对有着进步思想的胡巧明不满的胡荣生愈发地想要打击胡巧明。为了得到胡月林,胡荣生不惜杀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后来胡荣生又对不同意胡月林和胡荣生在一起的胡月林的养父、账房贵一下了毒手。胡荣生做的一系列荒诞的事使得胡月林逐渐崩溃、疯狂。在戏剧的最后,当胡月林处境危险之时,默默保护胡月林的萧森、郑少梅决定勇敢地直接面对胡荣生。郑少梅同萧森持枪而入,揭开了一切事实的真相,胡荣生在混乱中中枪而亡,胡月林也在生命的最后与萧森相认。
可以看到的是,剧中的胡月林、郑少梅表现出了对代表封建父权的胡荣生的反抗,而作为妇联主席的萧森为了保护妇女的权益也对胡荣生做着抗争甚至持枪与胡荣生对峙。剧中的胡月林、郑少梅、萧森等新女性们表现出了在争取自由的过程中应有的勇敢。在剧作的最后,这些新女性们完成了对自己悲剧命运的最后一搏。
(二)“塔”中女性的自我救赎
作家白薇在剧中为她笔下的女性创设了两种救赎方式:女性个体对自我的救赎以及女性群体之间的相互救赎。对女性自我救赎的描写,再一次深化了白薇反专制寻自由的主题意蕴。
在《苏斐》中,渴望自由的苏斐为了逃脱与陈特的婚约,选择追逐属于自己的爱情。后来,苏斐知道杀死她的家人、恋人的幕后真凶是有权有势的陈特之后,她敢于一个人在树林里挑战陈特。《打出幽灵塔》中,白薇通过对胡月林、郑少梅、萧森等女性相互帮助创设出女性之间相互救赎的途径。当作为妇联主席的萧森了解到郑少梅的悲惨遭遇时,她并没有因为惧怕胡荣生的势力而不去帮助郑少梅。萧森帮郑少梅收集着郑少梅可以与胡荣生离婚的证据。当知道胡月林是萧森与胡荣生的亲生女儿时,作为母亲的萧森为了观察胡荣生对胡月林的所作所为,她选择与郑少梅在暗中保护着胡月林。在剧的最后,一直在暗中保护胡月林的萧森、郑少梅持枪而入,保护了处于危险境地中的胡月林,母女俩也最终相认,胡月林在幸福中离去。
从上述两部作品可以看出,《苏斐》中的苏斐为了赢得属于自己的自由,敢于挑战强权,始终坚持自己行动而不依赖他人。苏斐拥有个体的独立性,实现了个体的自我救赎。在《打出幽灵塔》中,当胡月林、郑少梅、萧森等女性意识到依靠自己的力量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时,她们选择了相互帮助,以期实现群体女性的相互救赎。
二、对战时背景下民众苦难的再现
继《苏斐》《打出幽灵塔》之后,白薇的文学创作逐渐步入正轨,形成了独特的、成熟的创作风格。在作品的主题上,白薇坚持将时代主题和个人体验相结合。随着中国社会形势的变化,白薇看到了战争的残酷和人性的复杂,更加清楚地了解到当时中国底层民众和女性的不幸,于是白薇创作出了《炸弹与征鸟》《北宁路某站》《火信》《敌同志》等现实主义题材作品,塑造了余玥、余彬、苏大姐等女性形象,表现出了对战争的谴责与反思这一主题。
(一)革命与爱情之间的抉择
20世纪30年代,中国社会形势不断发生变化,左翼文学思潮兴起并且影响日益扩大。在太阳社和创造社等文学团体的努力下,“革命文学”逐渐成为文学创作中的重要内容,同时,在这一潮流的影响之下,出现了“革命加恋爱”模式,并且这种模式成为一种创作风潮。这一类型小说的出现是现代文学界出现的特殊的文学现象,而此时的白薇文学创作正是受着这一模式的影响,着眼于对革命时代的宏大叙事书写,其长篇小说处女作《炸弹与征鸟》应运而生。
《炸弹与征鸟》以国民革命期间的北伐和西征、革命阵营的分化对立为创作背景,塑造了余玥、余彬两姐妹形象,生动描写了两姐妹在革命战乱之中的反抗和沉浮的人生经历。妹妹余彬自名为“炸弹”,对腐朽落后的专制制度无比痛恨,同时也对革命充满憧憬。但是当她全身心地投入到反对专制的斗争中,自己却被当作是“舞台的花瓶”,整日的任务是周旋于危机四伏的男性世界之中。作为交际花的她逐渐沉迷于男女之爱中无法自拔,渐渐消沉。余彬最终在精神和肉体上都失去了自我,成了悲劇。而与妹妹不同的是,作为姐姐的余玥在逃离传统旧式婚姻的牢笼之后,开始理性地思考女性在革命中的作用。随着革命的深入发展,余玥越来越认识到女性在革命的作用。革命对于女性带来的作用可能会是双重的,但是当余玥看到这种双重作用之后,在结尾的最后还是选择了同意献身于G部长以窃取情报作为结尾,来追寻自己心目中的革命理想。因为她相信自己是能够在投身的革命事业中获得新生、找寻到救赎之路。
在20世纪30年代,文学的政治化倾向日益增强。在大量的作家特别是像白薇这样的左翼作家善于将目光聚焦于社会的各个角落。在特定的历史背景影响下,在太阳社、创造社以及鲁迅的影响和帮助下,白薇踏上了以革命为基本主题的文学创作道路,并将其创作作为争取自由、民主的有力武器。白薇的作品创作主题也从前期表现女性在家庭里的困境转变为反映女性在社会变革中的困境。
(二)对底层民众生存困境的描摹
20世纪30年代,全国人民都积极地投入到抗日的斗争中去。尽管此时的白薇饱受病痛的缠绕,但是她并没有选择退却,而是毅然携笔加入反日斗争中。于20世纪30年代初创作出抗战作品《北宁路某站》和《火信》,前者受到丁玲的重视,载于左联机关刊物《北斗》杂志。故事发生在1931年9月的一个夜晚,穿着中国警服的日军蹲守在火车站,准备捣毁火车,嫁祸给中国军队。日军还收编了许多土匪部队,并且让这些土匪部队准备中国军服,以便开展破坏活动。土匪少康通过与她二姐在车站的对话,了解家人被日军杀害这一惨状,并决定脱离土匪队伍。在车站里的人们都有着苦难经历,他们中有的儿女被日军所杀、有的姐妹被日军糟蹋至死等。当这些人听见少康与他二姐对话时,就一起围了过来,他们决心团结起来抗击日本人。在《火信》中,白薇深刻地揭露了日本帝国主义的侵华野心,鼓励民众要勇敢地进行反抗,为光明与自由的未来斗争。全诗共百余行,感情真挚,大气磅礴,掷地有声。白薇在作品中表达出对帝国主义的愤怒、对黑暗现实的强烈不满以及对人民反抗斗争的热情颂扬。
三、对新时代劳动者的礼赞
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当时的中国正处于百废待兴之际,教育文化建设也成为重中之重。在这一时期作家们响应“颂扬劳动的伟大意义并且建立劳动者自己的文艺”的号召,通过文学作品歌颂新时代,歌颂劳动者。正是在一时代潮流的影响下,白薇这一时期的文学创作主题也在呼应着时代的变化与需求。白薇这一时期的作品主要是通过三个方面来表现对劳动人民的礼赞:对作为榜样的劳动者、对劳动场面以及作为社会主义劳动者的新女性的描写,形成了独特的劳动美学。
首先,对作为榜样的劳动者的礼赞。白薇塑造了何祥、王秀荣、贾福臣等人物形象,在《通北农场劳模何祥》中,出身贫苦、悲惨的何祥在农场担任物资库负责人的他并没有什么架子,坚持自己的事情自己动手解决,如他总是亲自去做夏锄、修晒麦场、挑水等工作。久而久之,他在群众中有了威信,后来被调到加工厂也有许多赞扬他的声音,在他带领下的加工厂的工人显得更加干劲十足,加工车间也变得焕然一新。再如《抗洪抢险女英雄》中的王秀荣,她有过丈夫抗日牺牲、在地主家当丫鬟的悲惨遭遇,后来在被八路军解救后积极地投入到生产建设中来。她以不服输的精神发动群众防汛护堤,组织抢险队抢救器材,最终成长为治汛抢险的女英雄。
其次,对劳动场面的赞美。白薇《盘锦花开十月天》《农场秋夜》《农场抢收图》等作品典型地表现了这一主题。长诗《盘锦花开十月天》描写了农村中用镰刀收割庄稼的劳动场面:“百多个生产队,两万镰刀手,在地面,像天上布满星星。”白薇将劳动场景诗意化,显示出了一种奋发上进的精神风貌;在《农场秋夜》《农场抢收图》中,她通过描写农场中的“抢收”场景如“星月抢收竞赛”“麦收好比大会战”等,赞扬了为建设社会主义新国家而辛勤劳作的人们。
最后,对作为社会主义时代劳动者的新女性的赞美。白薇的《女拖拉机手的心曲》《新结识的伙伴》等作品体现正是这一主题。早在解放区毛泽东主席就曾动员广大妇女投入到生产建设之中,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后,由于建设社会主义事业需要全体国民的广泛参与,广大女性因为参加社会主义劳动而受到了大家的尊敬。为了赞扬女性对社会主义事业做的贡献,白薇创作出了一些文学作品。如在1952年创作的《女拖拉机手的心曲》,白薇就描写了“铁姑娘”“女英雄”等女性形象。
从上述作品可以看到白薇的劳动美学倾向于对劳动中集体主义和女性形象的礼赞。一方面,通过对集体劳动场景、劳动模范精神品质的刻画与描写,表现出对集体主义精神的赞扬;另一方面,通过对“铁姑娘”“女英雄”等劳动女性形象的塑造,体现出对女性同样和男性一样能在社会建设中做出自己的贡献。白薇曾在《论刻画劳动者》中谈到了自己未来的创作倾向:“要表现平凡的人们忘我地劳动,使其显得多么美丽而富有诗意”,同时也要以“朴素有力的笔调刻画一些劳动男女的令人难忘的形象”。她在支援社会主义建设过程中,坚持创作,形成了独特的劳动美学,并在文学创作与现实政治之间找到了契合点。
四、结语
白薇始终坚持以时代主题为创作的支点,并融入个人的生命體验,以独特的视角关注个体与时代之间的关系。在她的作品中人们不仅能够看到对“五四”精神的继承与发展,也能发现白薇文学所呈现的女性特质。通过研究白薇不同时期的文学作品,可以理解其对文学创作和现实情况的独特认识与追求。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为分界点,白薇在此之前和之后对文学创作与现实关系的认识和追求有着明显的不同,从而表现出了两种不同的主题意蕴。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前,白薇始终坚持在体现时代主题的基础上广泛地融入个人的生命体验。而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后,白薇不再只是一个文学作家了,她的身上肩负着政治使命,因而这一时期文学作品中的主题意蕴更偏向于表现集体主义与对劳动人民的歌颂。
探究白薇创作主题的嬗变,对于进一步发掘白薇作品的意义具有一定的作用。值得注意的是,人们在白薇的作品中也可以看到,她一直以女性视角和身体经验出发,将笔下女主人公们身上坚毅勇敢的品质、迷茫无助的经历展现在读者面前,使人们看到女性在自我解放之路上的挣扎与坚持。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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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白薇.论刻画劳动者[A]//白薇文集(四)[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13.
作者简介:
秦寿懋,男,汉族,四川德阳人,云南民族大学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中国近现代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