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2—1937年青岛城市火灾起因及政府应对

马斗成　王晨

［摘 要］1932—1937年青岛火灾频繁，在造成巨额损失的同时威胁着民众的人身安全。火灾起因除了气候之外，还与民众防火意识薄弱以及消防设施损坏等因素有关。当时的青岛市政当局针对消防问题采取了提高市民的消防意识、整治消防队伍、实行奖惩制度等一系列措施。这些措施是对消防管理的有益探索，但在很多方面尚不成熟，成效亦不显著。另外，当时的民间救火组织“日本义勇消防团”虽然补充了消防力量，但主要服务于日本人聚居区，终究难以掩盖其侵略的本性。

［关键词］近代青岛；火灾；消防

［中图分类号］K26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8372（2023）01-0102-05

Causes and government response of Qingdao urban fire accidents from 1932 to 1937

MA Doucheng，WANG Chen

（School of History，Qingdao University，Qingdao 266071，China）

Abstract：Fire accidents occurred frequently in Qingdao from 1932 to 1937，which caused huge losses and threatened peoples personal safety. In addition to the climate factors，the fire accidents were also related to the publics weak awareness of fire prevention and the damage of fire fighting facilities. The municipal authorities of Qingdao at that time took a series of measures to raise the awareness of the public about fire prevention，to improve the fire fighting team，and to implement a system of rewards and punishments. These measures were useful explorations of fire prevention management，but in many ways they were immature and not very effective. In addition，the“Japanese Volunteer Fire Brigade”，a civilian fire fighting organization in Qingdao，supplemented the fire fighting force，but it mainly served the Japanese settlement and could not conceal its aggressive nature after all

Key words：modern Qingdao；fire accidents；fire fighting

中國古代并没有设立专门的消防机构，“水火盗贼不分家”是古代对待火灾的原则。国内最早对消防通史的研究可见于民国时期出版的《中国消防警察全编》[1]，书中对我国近代消防的各个方面进行了较为全面的介绍。1935年《中国消防警察》出版，总结了20世纪20—30年代各地消防工作的概况[2]15-35。新中国成立后，学界对于消防史的研究进入新局面。孟正夫主编的《中国消防简史》简述了从先秦至民国时期的火政概况[3]15-248，是研究我国消防事业的奠基之作。李采芹主编的《中国火灾大典》收录了从原始社会至1994年间4万余条火灾史料[4]，是研究消防史发展的珍贵史料。关于青岛消防史的研究还散见于青岛的通史研究中，有待深入挖掘。

1902年，袁世凯效仿西式的消防之法，将天津原有的救火会改名为巡警总局消防队，这是我国历史上第一次出现“消防队”的称号[5]11。近代以来，各城市在向近代化转型的过程中，纷纷建立起专门的消防组织。1932—1937年，青岛正处于向近代化转变的阶段，消防是市政建设的重要方面。前贤关于此时期的市政建设研究均较少提及青岛政府对于火灾的应对以及消防建设，尚未发现有关青岛消防史专题探究，因而本文对此进行考察。

一、近代青岛火灾起因

近代青岛城市火灾频发，究其原因，主要有气候、防火意识薄弱、消防设施损坏、火灾扑救滞后以及民间消防组织无足轻重几方面。

（一）气候原因

火灾的发生具有一定的规律性。1932—1937年，青岛的火灾集中于十月至次年二月（见图1），即在每年的冬春季节，火灾约占全年的50%。这与青岛的气候密切相关。降雨量、空气湿度、气温、风速等均会对火灾的发生产生影响。青岛属于温带季风气候，冬春季节降雨量少、空气干燥，较夏季更容易发生火灾，成为火灾多发季节。此外，在冬季，青岛民众用烧火炉取暖也增加了火灾发生的概率，而且火灾一旦发生，加之冬春季节多风，风势助长火势，给扑救造成困难。也有雷电天气所导致的火灾，但是这类火灾较为罕见，不具有代表性。

1932年冬季发生了一次严重的火灾，“延烧……三百余家贫民房屋，家具衣服被褥以及货物等等并筹有之建筑费用，共约六万二千五百余元”[6]。此次火灾发生在贫民区，因为贫民的住宅以棚户为主，火灾延烧范围极大，造成了数百名男女老幼流离失所，“在冰天雪地之时，衣食居住一无所有，共同忍饥衣单，露宿街头”[6]。这一时期，青岛很多居民的房屋都以树枝、茅草等易燃物搭建，一遇到干燥大风的天气便极易引发火灾，酿成悲剧。

（二）民众防火意识薄弱

1932—1937年，青岛发生的火灾大多是由于人们在日常的生产、生活当中用火不当。如图2所示，烹饪餐食、灯油、吸烟以及烤火是最主要的原因。其中，烹饪造成的火灾达110余起，为火灾主要的起因。不仅青岛，全国其他地区也是如此，“由于烹调饮食用火不慎而引起的火灾为数最多”[3]188。1932年9月2日，中华造皂厂发生火灾，工人于凌晨二时早起熬油，不料“坐而熟睡”，不慎将锅内油点着，遂致发生火警。消防组极力扑救，于凌晨三时将火灾扑灭，但还是造成了2000余元的损失。当时在全国其他主要城市，用火失慎也是造成火灾的主要原因。正如孟正夫在《中国消防简史》中所总结的：“在使用炉灶等烧饭或取暖时，使用蜡烛、油灯、火把等照明时，放火烧荒或围猎，使用明火从事手工业生产和烹调饮食等服务行业，或燃香驱蚊、吸烟和燃放鞭炮、烟火，少年儿童玩火，以及烧香供佛和焚烧纸钱等封建活动中，麻痹大意，违反用火制度，以致酿成火灾。到了近代，电气设备不良、化学危险物品使用与管理不当，以及在工业生产中违反安全操作规程等，也逐渐成为发生火灾的一些重要原因。”[3]4

（三）消防设施损坏

消防设施是影响灭火效率的重要因素，近代以来西方先进灭火器械的传入和应用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灭火的效率。在管理方面，消防器械理应按时检查，及时报修以保障正常使用，然而消防基础设施出现损坏的情况却时有发生，成为火灾扑救工作的障碍。消防车的造价高且数量少，这就对其他消防设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当时消火栓失灵、无水可用等状况层出不穷，“查消防工作效能，原以水为主体，火警扑救之迟早，尤关市民安全”[7]，原本并不严重的火灾也因此延烧为大火。1932年原消防组长卸任，在与新组长交接时清点了消防器具及骡匹。如表1所示，不少设备破旧或损坏，已不堪使用，这势必会对火灾的扑救效率产生不利影响。

（四）火灾扑救滞后

火灾具有蔓延快、危害性大等特点，森林火灾更是如此，因此对于出警效率有着很高的要求。据农林科技人员的考查分析，我国森林火灾的发生具有季节性和准周期性、发生地点比较集中、灾情严重等特点。火灾是森林安全最大的威胁之一，一旦发生，由于植被密度大，其蔓延之势难以阻挡。若天气干燥，在当时消防技术水平低下的状况下，控制火势更加困难。1933年4月26日，青草崮流官林由于游客抛弃烟头发生火警，火势迅速蔓延。按照平日里对于火灾的应对，理应由巡长刘汉侯率领其下属的5名工人前往扑救，且应由另一位当值人员国怀坦赶赴附近的观崂、双石屋两村调拨民夫。但当天适逢周末，两村的民夫多“抬轿外出”，仅集合到了10余人前往灭火。由于地勢险要、风速过高等原因，大火迟迟未能扑灭。所幸八时有一场降雨，才不致酿成更大的灾难[9]。实际上，受制于当时的消防水平，消防警察救援不力等情况时有发生，其他城市亦如此[10]。消防部门与林业部门没有严密的配合，林业部门没有从已发生的火灾当中吸取教训，才使得山林火灾时常发生，且一旦发生都会酿成不小的祸患。

（五）民间消防组织无足轻重

民间消防力量是消防警察的重要补充。1915年，日本宪兵成立“日本义勇消防团”，所需资金由社会募捐而来。“日本义勇消防团”设有常备消防手6名，义务消防手26名，分驻麻布町（今曲阜路4号）、鹰门町（今云门三路44号）、李村。此消防团团长和大多数成员为日本人，负责救援的火灾发生场所大多为日本人聚居区[11]，因而难以真正发挥对消防警察的补充作用。另外，由于时局动荡，“日本义勇消防团”的参与甚至干扰了火灾的灾后调查工作，难以对导致火灾的日本人定责，影响了消防工作的成效。

二、近代青岛消防组织运作机制

早在1900年，一些驻青德国人自发组建“志愿消防队”，其成员来自各行各业，平时轮流值班，若有火灾发生便临时集合灭火。1905年，德国胶澳总督府设立消防队，当时隶属于青岛巡捕局。消防队从德国购进一辆双马拉套的蒸汽唧筒车，即青岛第一辆消防车。1915年青岛日本守备军宪兵队从日本购进“铃木葛斯赁”汽油机水泵马车两辆[12]。1922年12月，胶澳商埠警察厅设消防组，下设台东镇分组、李村分组，1929年后改称青岛市公安局第三科消防组及台东分组、李村分组，此时组员也由消防组初建时的40余名增加至80余名[2]26。

1922年成立的消防组是青岛最早的系统的消防队伍，专门负责青岛的各项消防事务，受青岛市公安局的管辖，故当时的消防员亦被称为“消防警察”。消防组成立之初设台东与李村两个分组，统一由青岛组管理。1929年改组后队伍壮大，设有组长、副组长、书记、司机、夫役以及马夫，人数以及职责范围均有明确的规定[11]（见图3）。消防组成立之后，为规范消防警士的工作，青岛市政府于1931年在《青岛市政府实习报告》（第一册）中对火灾发生之后的扑救工作做出如下规定：“遇有火警发生时，除首先发觉之警察机关通报外，复由瞭望台鸣钟若干下，以示警报。本组于接到报告后，即应整队出发，至迟不得过五分钟，救火时须与当地警察密切协作；并宜勇敢敏捷。故消防警士，除须具强壮之体格外，复须于平时有多多之熟练，非为此则出场后，必难于完成其任务也。”[13]为了对火灾进行统计，各消防分组于每月初，将上月的火灾分类计算，并记录起火的地点，填于统计表当中登记成册[11]。这种做法既有效避免了因职权不清而产生的相互推诿，又提高了办事效率。不过就当时青岛的消防需求而言，青岛当局的上述做法也有不足。首先，消防组这一官办消防团体的级别较低，仅为“组级”，人数较少，难以应对整个青岛的防火、救火需求；其次，由于消防警察与其他警察的职责还未完全厘清，限制了消防警察专业性的发挥。据笔者根据当时的火灾统计表整理可知，1932—1937年，青岛平均每年发生火灾150余次，年均火灾损失达到50万元。频发的火灾使民众惴惴不安，生怕危及自身。

三、消防警察的应对举措

现代意义的消防为：“通过计划、组织、指挥、监督、调节、奖惩等职能，就主管部门的人力、物力、财力、技术、时间和信息做最佳的组合，以达到预期的消防安全目标而进行的各种消防活动的总和。”[14]1932—1937年，青岛市政当局面对火灾造成的惨痛损失，不得不进行消防工作的探索。在此过程中，如何在最大程度上预防火灾以及降低火灾造成的损失，是青岛市消防工作的两条主线。青岛市通过学习同时期其他城市的措施，引进国外先进的器具及经验，逐渐摸索出了一系列应对火灾的机制。

（一）提高民众防范火灾的意识

從源头上防范火灾可以杜绝火灾带来的损害。“‘防患于未然的思想非常高明，把防火放在第一位，强调防火灾于未发生之先，救火虽然也很重要，但只能是第二位的”[[5]5，因此政府以及消防警察采取了在醒目处张贴公告、进行防火宣讲等措施以提高市民的防火意识。特别是在火灾频发的冬春季节，消防组会定期安排警员到各街道的居民区，进行防火的宣讲。据记载，当时的青岛市公安局每年在冬季举行消防宣传，印制防火传单数万张，挨户散发，在特定日期调集各种消防车、警报车、交通车全体排队出发游行宣传[15]。贫民聚居的棚户一旦发生火灾极易迅速延烧，给扑救造成困难，且贫民对于天灾人祸的应对能力低，使原本就困难的生活雪上加霜，因此消防警察将宣讲的重点放在贫民聚居的地区[16]。宣传教育的手段亦是现代消防理论宣传的重要体现，不仅可以激发民众的消防意识，同时为其他措施的实施打下基础。民众对防火工作及火灾引起足够的重视，会减少其他消防政策推行的诸多阻力。

（二）设置奖惩制度

首先，每次火灾发生之后，其“火首”会被带到警局讯办，由于大多是无心之失而引发火灾，处罚较轻，大多为警告与罚款。其次，消防组根据火灾调查结果，会对渎职人员进行处罚，并对扑救火灾有功者进行奖励。以上文提到的1933年青草崮流官林失火事件为例，“巡长白凤阁疏于防范，着各记大过一次，以示惩戒”，同时对参与救火的人进行奖励。附近的茶涧庙村村民王增雪及高屯全因念及“该处别无住户”，主动将林火扑灭，“该乡民王增雪、高屯全于此次林火自动扑灭，免酿巨灾，至堪嘉尚”[17]，因此青岛农林事务所对王增雪、高屯全“各奖洋四元以资激励”[17]。

（三）扩充消防组装备

1932—1937年青岛市政当局对于消防工作的认识逐渐深入，其消防设备处于更新换代的阶段。《青岛市政府实习报告》中提到的消防设备为：“消防设备大体之可分下列三种：（甲）消防用具，即扑灭火灾时所用之主要器具，如唧筒、水袋、管枪等是。（乙）救助用具，即救助人民及扑救灭火时所用之器具，如救助梯、救助袋、防火具等是。（丙）通信用具，即传达火警消息所用之器具，如警钟、火警报知机等是。此外救火机车，共有吗基卢斯，大葛斯赁，小葛斯赁三种。前者系德国柏林违多衣压厂所造，为近今最新式之救火机车，后二者均系日本东京铃木厂所造，原用二马力拉挽十九年始改装二吨汽车底盘二辆……”[13]1934年，一位名为于泳泉的市民，在遭遇火灾之后，发现了当时救灾之物——“太平绳”的弊端。“平时不用，最易朽腐，一旦用之，将不知有几许重量之负担，设有数人堕至中途，绳力忽不继而断焉，则此数人之生命将立刻送掉，是利之适以害之矣”。于是于泳泉“不惜典当借贷，得资即作实验之费，中经数度修改，最后幸获成功”。于泳泉研制的新型消防设备名为“救生梯”，他从价格、载重、使用等多个方面论证了此救生梯的优势，均胜于传统的“太平绳”。消防警察在经过实验之后，将这种救生梯投入使用[18]。

（四）改造贫民聚集区，改善市容

1932—1937年正是青岛向近代化转型的阶段，城市的房屋建筑材料易燃，是发生火灾的主要原因之一，大部分的平民住所都极为简陋，存在严重的消防隐患。改进平民住所、整顿市容是青岛市政当局每年都会进行的一项工作。脏土沟是青岛西部的一处贫民窟，先后于1932年2月与10月发生两次火灾，伤亡惨重。因此，青岛市政当局加快了改造步伐，于1933年、1934年集中清理了以四川路为代表的平民板房与棚户[11]。随着城市化进程不断深入，迁入青岛的人口越来越多，如何对这些人进行科学有效的消防管理，成为市政当局不可回避的问题。当时外地来青的市民生活的区域大多存在设施简陋、居住条件差等问题，成为火灾隐患，这就需要对他们的居住环境进行人文化、科学化的管理。合理布局人口、规划住宅区虽是间接影响火灾的因素，但可以在无形中发挥重要作用，1932—1937年的青岛市政当局在此方面也进行了有益探索。

（五）制定火灾统计标准

如前文所提及，消防组在20世纪30年代初就开始对火灾发生的次数、原因、损失等进行汇总统计，这是火灾灾后管理一项极为重要的工作。为此，消防组特地制定了火灾的统计标准。如：“（1）每逢下月初，首都警察厅及各地方公安局应搜集所属各分局驻所之火灾统计报告，连同本机关之上月份火灾登记册，编造上一个月之火灾统计，并填写于本表所列之首一行内。其余各月仿此，俟六个月编完后，再行报送，每半年一次。（2）火灾统计之编造，系就调查材料（报告及登记册），分类计算总数，分别填列于统计表之相当各格内。（3）凡因烹调饮食之当时或事后遗火起火者，皆作【烹调饮食】之原因论……”[11]此举可以有效地总结分析青岛一段时期之内火灾发生的特点与规律，并以此进行有针对性的火灾预防和扑救工作。尽管后来因为抗日战争等因素，登记以及统计因此而中断，统计的数字也因此失去了借鉴意义，但这仍可以说是消防工作向科学化、数字化迈进的重要标志。

近代青岛消防作为青岛城市建设的重要方面，也是城市近代化过程的重要组成部分，有着其自身独有的特点。直到今天，如何高效救火、如何有效防火依旧是消防工作的重点。很多情况下，民众对于消防的认识是，消防工作想要取得进展主要仰仗于政府的作为。然而，公民自身意识的提高起到的作用也不可小觑。水火无情，火政关系到社会各界，消防成效离不开政府以及民众的长期努力。近代青岛的火灾多发除了气候等自然原因外，也是市民消防意识淡薄以及消防水平低等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1932—1937年青岛市政当局在消防方面进行的种种探索，在一定程度上保障了居民生命财产的安全。当时的消防工作虽有进展，但对于当时的消防需求也只能说是杯水车薪。1938年之后，日本卷土重来，青岛沦陷，消防的各项管理更是难以运作。新中国成立之前的青岛市政风雨飘摇，难以对消防事业的发展作出贡献。对于消防事务的研究不能只限于关注火灾的统计数字、具体的案例、政府的措施等。本文仅以此作为开端，希望通过这一梳理过程，为观照1932—1937年青岛的时代特征增加一个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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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张桂霞]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20AZS014）

［收稿日期］2022-12-14

［作者简介］马斗成（1969-），男，山东临沂人，青岛大学历史学院教授。